在那桌残剩的酒席前，杨留青正独自狂饮。他满满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吞下，夹了口菜，又满满斟了一杯。
倾泻的酒浆。
精光的餐盘。
杨留青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哈哈大笑。
一卫兵进来，小心翼翼地：“连长，你醉了。”
“不，我没醉！”杨留青晃着脑袋，提起酒壶，又斟了一杯。端着的手在啰嗦。“不，我没有醉！”杨留青声嘶力竭地：“我没有醉呀！”
杨留青摔在地上，酒杯碎裂，酒浆四溢。
杨留青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带着自豪的口吻：“我醒了，我醉醒了！”
卫兵莫名其妙地望着。
杨留青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地摘下墙上的手枪，对卫兵命令：“走！”小牢房前，杨留青和卫兵走来。
哨兵敬礼，肃立一旁。
杨留青一挥手：“打开！”
哨兵将牢门打开。
杨留青对卫兵：“走！”
卫兵迟疑了下，随杨留青走进了牢房。
衣服破烂、遍体鳞伤的杨大叔已经死了。尸体僵卧在乱草堆上。
杨留青竭力抑制身体摇晃，一步一步走进。
杨留青在距杨大叔尸体半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眼角涌出泪水，缓缓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杨大叔，从前的那个杨留青……回来了。”
卫兵沉痛的脸。杨留青回头，对卫兵：“背着，跟我走！”
小巷里，杨留青在前，卫兵背着杨大叔的尸体在后，悄悄走着。
出了小巷又拐进一个小巷。
冤家路窄。在一个拐弯处，孙为带着几个卫兵迎面而来。
杨留青楞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孙为挡住去路。
杨留青：“让开！”
孙为冷冷一笑：“杨连长，这样干，有点不妥当吧？”
杨留青：“我负责！”
“负责？”孙为阴森森地“嘿嘿，这是团座的命令，你难道不知道？”
杨留青无言以对。孙为走近，和蔼地：“佳丽来了，知道吗？”
“谁？”杨留青一怔。
孙为：“恭喜，听团长说，你们马上办喜事呀！”
杨留青茫然望着孙为，不知所措。
孙为对杨留青的卫兵：“背回去！”
卫兵迟疑着。
孙为：“背回去，人死了也要枭首示众。这是团长的命令！”
“他妈的！”杨留青酒兴大发，霍地**手枪，怒视孙为。
孙为的卫兵纷纷端起枪，对准杨留青。
杨留青的**剧烈起伏，握枪的手在抖动。孙为冷笑道：“杨连长，你是团座的红人，何必呢？”
杨留青酒意醒了大半，悔恨交加，猛收枪，大踏步奔开去。
县衙门前，戒备森严。
杨留青大步奔来，他的脸色十分严峻。
杨留青走进甬道。
突然从厢房里跳出一个二十多岁、打扮漂亮的姑娘。她就是团长的千金佳丽小姐。
佳丽亲切地：“青哥！”
杨留青：“佳丽，你什么时候来的？”
佳丽高兴地搂着杨留青的胳膊：“你好狠心，一走就把我忘了！”
厢房里。雅致。
佳丽忙碌地沏茶，边沏边道：“交通真不方便，我还是坐马拉车来的呢！听说这山区有很多桔子，很甜很甜是吗？”
杨留青看着佳丽热情的样子，心中浮现当年结识佳丽的情景：
杨留青从山边一棵大树后探出一个头来向杨柳滩张望。
——杨留春被拉到杨老大面前。
——王中王耀武扬威的样子。
——杨老大被砍掉腿脚……
杨留青痛苦不可名状，失魂落魄地向山下跌跌撞撞地逃去。
杨留青扒上轮船，躲进船尾厕所。
杨留青扒上拉煤的火车。
杨留青在繁华大街流浪、乞讨。
杨留青在一个早摊点前地上拣馒头时，手被一只大脚步踩住。杨留青大叫。两个混混把杨留青揍得鼻青脸肿。
两混混扬长而去。
杨留青捡起一个小石子，在两混混身后跟踪。
佳丽手上挽着一个小包在街边行走。
两个混混一涌而上，一个夺包，一个抱人。
佳丽拼命挣扎、呼救。
杨留青正好跟踪至此。从身上摸出一个石子向夺包的混混掷去，正中左眼，混一捂眼乱叫。
佳丽仍在呼救。
杨留青又掏出一个石子溜到另一纠缠佳丽的混混身后，照着后脑勺一击。
混混松手，佳丽脱困后仍在呼救。两个士兵跑来。
两个混混转身就跑。
一个士兵把佳丽扶上一辆黄包车。
另一个士兵不分青红皂白，把杨留青抓到了军营。
吴若仁在佳丽的陪同下来看抢贼。
佳丽大吃一惊，把士兵赶走。
杨留青**破烂衣服，换上军装。
杨留青出入吴府。
杨留青与佳丽形影不离。
佳丽送杨留青出征。
“青哥，这几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想没想过我，讲我听听吧！”佳丽把茶端到杨留青面前，亲昵地说。
杨留青从回忆中惊醒，象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神情十分严肃：“佳丽，对不起，我今天有事，改日再聊好吗？”
“你要走？”佳丽一惊。
杨留青赔礼的一笑：“真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我不让你走！”
杨留青：“你不是非常拥护国民革命吗，这件事关系国民革命的大事啊！”
“青哥！”佳丽大叫一声，扑到杨留青怀里，声泪俱下：“青哥，我们萍水相逢，相识几年，我多么喜欢你呀，要不是为了你，我跑到这个山沟里来干什么？你知道吧，爸妈都同意我们结婚啦。青哥，青哥，你知道我一个人夜里有多孤独吗？……呜……”
杨留青浑身在颤抖。
佳丽抬起头，脸上泪珠滚动：“我们结婚吧，爸爸说一结婚，你就要当营长呢！”
杨留青浑身一震，推开佳丽，朝门外奔去。
“青哥——”佳丽凄切地呼唤。
大厅，烛火通明。吴团长正在召开连以上干部会。
吴若仁与平素判若两人，今天一改往日那种笑面虎的模样，**一股狠劲：“……就在四月十二日，蒋总司令在上海动手了。乱世用重典，不杀几个捣乱的赤色分子，天下怎能安宁？你们看，这有一分中共里面一个叫毛泽东的起草的《通电》”他顺手将一分《讨蒋通电》递给身旁一个军官。
那军官远视眼，把《通电》推得很远念着：“……此贼不除，革命群众无幸存之理，国民革命亦无成功之望！……啊”军官呆若木鸡，念不下去了。
吴若仁：“一纸空文，毫无意义！”
一军官：“还不及我们一支手枪。”
众军官窃窃私语。
吴若仁轻轻一敲桌子，会场安静下来：“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呢？”他站起来，走到墙壁边：“首先要肃清本部和本城中的共党分子。以一个营的兵力包围工会、农会、商会、学生联合会。以一个营的兵力长途奔袭，消灭那支山峡自卫队。然后长驱直入，进逼武汉——”
“报告！”杨留青出现在门口。
吴若仁点点头：“进来。”
杨留青走进大厅，立定。他脸庞涨红，激动地望着大厅。
“你来迟了，坐下。”吴若仁和蔼地点点头。
杨留青没有坐下，他朝吴若仁走了几步，激动地：“团座，我们都是国民党员，我们都是孙中山先生的信徒，我们都相信三民主义，相信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团座！”
“坐下！”吴若仁沉下脸。
“不！团座。”杨留青依然激动地：“我们国民党应是国民革命的中枢，魂灵。农工们相信我们，共产党联合我们，中华民族的几亿民众把翻身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的肩上。……”“杨留青，坐下！”吴若仁脸色更加阴沉。
杨留青乘着酒兴，毫不畏惧，继续慷慨陈词：“团座，我们绝不能把枪口和刺刀对准我们的盟友和同志，要向四川进军，向大西南进军！”他指着吴若仁亲笔写下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条幅继续说：“我们要实现孙中山先生的遗愿哪……”
“住嘴！一派胡言。”吴若仁再也忍不住了，暴怒地跳起来大吼道。杨留青一怔，他的酒劲发作了，感到有些头晕。他踉跄了一下，用手扶住墙壁，望了望盛怒的吴若仁，喃喃地：“团座，我……是为……为了党国……”
吴若仁不耐烦地皱皱眉，对几个卫兵：“架下去！”
几个士兵上前把杨留青架走了。
大厅沉寂，无人吱声。
吴若仁走到桌边，哼道：“猖狂之极。”
夜。十分寂静，寂静得有些恐怖。
小巷里，一个北伐军士兵押着一个人走着。那人捆得严严实实，头上包着黑纱巾，只**一张狭窄的面孔。
连部。孙为走过来，一把拉掉来人的面纱，不由惊呆了。
王中王笑吟吟的面孔。
王中王拍打衣服——也是樵夫打扮。低声地对孙为：“不这样进不来呀！”
孙为喝道：“谁叫你来的？”
王中王笑着说：“你呀！”
“我？”孙为不解。
王中王：“你们不是要彻底铲除共党吗？”
“少废话。”孙为低沉有力地，“给我出去！现在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革命军战士！”他顺手抓起了手枪。
“嘿嘿，胆小的东西，你们团座还是我的同窗呢！”王中王笑了笑，神气地说。孙为怔住了。
王中王：“为儿，你是老父送出去的，你改姓是你的团座提醒我的。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王家的儿子，你和穷鬼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孙为收起枪，默默坐下。
王中王恨恨地：“太平天国时，他们穷鬼在杨大胡子的扇动下，烧毁了我的庄园。杀了我们一家，只有公公一人跑脱。民国十年，杨老大一家又带人‘吃大户’造反，杀了你哥和你母亲，你父我也差点命归黄泉……”
叭！孙为将手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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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峡江呜咽』
河滩～，几大堆篝火熊熊。兵士林立，百姓拥～。这里又摆开了一个刑场。夜幕降临。一堆篝火前，孙为在几个卫兵的簇拥～，杀气～～地望着远方。士兵队伍中，杨留～也在张望。一群士兵押着一个蒙着黑纱的人慢慢走过来。那人被绑在木竿～。寂静的河滩传来阵阵～涛的咆哮。晚风习习。孙为走到人群前：“老乡们，～闹匪患，他们挑动是非，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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