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在饭桌上见到了季苏醒。

你不去上班吗？我问。

今天放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陪你可以直接说。他一副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必要那么拽吗，有谁希罕。我睡觉你也陪我吗？我故意这么问。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你是玻璃，我才不跟你一起。

你敢侮辱我跟南南的友谊，可恶！

季苏醒把牛奶喝下去，然后就噔噔噔的上了搂。

玉嫂跑过来，青小姐，今天少爷特意没去上班留下来陪你，说是你白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无聊。你赶快吃了早餐准备一下。少爷一直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好久都没有放松过了，今天一定要让他开心点。

是这样的吗，我心想，那干嘛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我去敲季苏醒的房门，看在你今天没上班很无聊，我就带你出去玩吧。

季苏醒准备去开车，我拉住他说，老是开车偶尔也要练连脚力嘛。

我们坐公车去莲子山。

车上坐在我前面的一个猥琐男老是回过头看着我莫名其妙的笑。

坐在旁边的季苏醒皱着眉头问我，你这样的大叔也认识呀？还是只有这样的男人对你感兴趣？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想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后果吗？我拍拍前排坐在猥琐男旁边的那个胖胖的女生说，小姐，我旁边这位先生一直盯着你看，还说你背影很漂亮，你可要小心一点。

那个胖女生回过头在看到季苏醒的样子后马上羞涩起来，然后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便时不时的回头看他。

季苏醒被看得毛骨悚然，只有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哪知前面那个女生伸过手点点他问，先生，我的背影真的很好看吗？

季苏醒倒吸一口气，在车子停站的时候拉着我冲了下去。

我们已经在市郊的地方了。季苏醒嚷着要坐计程车回去。我说那你就慢慢等吧，这种地方估计一个小时都难得来一辆。

他说，阿青，真是上了你的船就靠不了岸了。

首先申明我不是海盗船，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其次，这也是你自愿的。我凑近他说，你不是说没有体验过其他的生活吗？你不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吗？

我说，季苏醒，现在你不是季少爷也不是舞蹈演员，随便你是甲乙丙丁，然后开始今天不一样的生活。但是你要答应我，回到家后就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你还是做回城堡里的那个人，知道吗？

他哼了一声说，这种慌郊野外的经历，巴不得快点过去。

我们租了一辆两个人骑的脚踏车。这种车前后有两个座位两副踏板，需要两个人节奏一致才能前行。

想不想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呢？我骑在后面问。

怎么做？

努力蹬上这个陡坡，就可以看到这边的全景，还可以体验冲下去的快感。

当我们终于迈力的骑上那个陡坡，一边是连绵的草田，另一边是一片广阔得水域，不远处的莲子山隐没在翠色之中。没有太阳的照耀，可以尽情抬头仰望蓝得醉人的天空。前面是一座宽阔的短桥，黑色的柏油马路顺着向上的桥面铺过去，马路上的白线和两旁大红色的栏杆并排的延着坡度向上攀爬，一直到看得见得最高点，然后畅快的一泻而下。

季苏醒回头看看我，准备好，我们要冲了！

风在那一刻从耳边呼啸而过，风中还有季苏醒呜呜的声音。地上黑色的柏油路和白色的线模糊成两道轨迹，两旁的栏杆像红色的锦缎般朝后甩去。那一天坐在季苏醒后面的我留有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如一朵非洲菊般被风吹起的头发和挡在我前面透出一丝体温的背，那是最伸手可及却又不忍触碰的美丽禁忌。

很快就到了莲子山的下面，我们把车停在路边。

不远处的水面上传来了一位老伯唱歌的声音，这里毕竟不算江南水乡，也很少有人会唱着渔歌在水中捕鱼。我跟苏醒都来了兴趣。

在我们热切的眼神和呼唤下，老伯把船靠过来让我们上了船。老伯撒网捕鱼，季苏醒热情的挽起裤脚拿过鱼钩帮忙，这应该是他身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吧，所以笨手笨脚是难免的，然而他帮忙的结果就是把鱼钩给落进了水里。

季苏醒在我面前有些尴尬，老伯这鱼钩多少钱，我马上赔给您。

老伯大度的摇摇头，他说只要我们听他唱歌就算是赔偿那个鱼钩了。真是个奇怪而又快乐的老伯伯。原来老伯的家乡在江南，漂泊在此大半生，他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他家乡的声音。

坐在摇摆的船头上，看老伯一边撒网一边唱歌，每次收网如果捞上大鱼他就会提高音调，捞上小鱼他就会把它们放回水中，即使是捞上一堆杂物他也一样笑咪咪的清理渔网。

季苏醒说，以前有个客户喜欢钓鱼，有次爸爸和我就开着车去高档的钓鱼台赔他。当时盘算的是怎样谈那笔生意，可是那个客户却专注的盯着水面一直不说话，我也只好拿着鱼杆装样子，当时觉得钓鱼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了。

现在觉得呢？我问。

像老伯这样很有意思，做事情要看心态吧，以前把自己埋在工作中的我不知道快乐可以来得这么简单。

季苏醒，跟你在一起，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可以让我忘记身后那双在黑暗中盯着我的眼睛，你的世界总是那么光明。我心想。

告别老伯上了岸，我拉着季苏醒直奔莲子山。

上初中时一次春游来过这里，当时大家组成几队走不同的路线，但是没有一队人走的是修造好的楼梯，我们披荆斩棘开辟出数条小路。

后来偶尔跟施南还有尚珉一起来过，那个时候我们在山顶上大声叫出自己的名字，施南喜欢唱歌，她就站在风中唱那些当时不敢在家当着大人的面唱的歌。

还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为了庆祝我成年，尚珉又把我拉到这里他说在我离开严家那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告诉他，他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他姐姐。他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也做了同样的梦，并且相信了它，那么还会像现在这样跟他相处吗。他指了指头顶的一颗松树说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就放在树顶他。只要我答应他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都会一样对他好，他就爬上去把礼物拿下来。当时我笑他玩小孩子的把戏，然后接了车洋的电话就走了。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次居然是我跟尚珉最后一次来这个山顶。

我跟季苏醒并肩站在山顶上，我说你心中憋了什么话或者有对谁不满都可以叫出来啊，我说我来给你做示范吧。

我把手括在嘴边然后大声的喊，你们这群大混蛋，统统都给我消失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欺负威胁我了！我青格要开始最光辉的人生！

季苏醒看着我说，要是那些欺负你的人看到你现在这么凶悍的样子一定不敢再惹你了。

我挥挥拳头，最好是这样！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大声喊出来的吗？我问苏醒。你可以喊，你会是世界最棒的舞蹈家，有一天会在世界各地皇家剧院的舞台上表演，倾倒众生。

我才没有那么厚脸皮咧。

这不是什么厚脸皮，这只是美好的期望啊，谁都有梦想的权利不是吗？痛快的喊出来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我鼓励他。

季苏醒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或许有一天我会来这里喊出心中的话吧，但是现在还没有特别的期望。

真是个没有热情没有人生目标的人，我小声嘀咕着。

不远处传来了吹奏葫芦丝的声音。苏醒，你跳支舞吧。我说，我做你唯一的观众，相信这会是你登上过的最高的舞台。

这个是傣族的音乐，比较适合女孩子跳吧，他说。

那你教我啊，你可不要小看我，我的舞蹈领悟能力很高的，而且身体柔韧性也不错。我随意做了几个傣族舞的姿势。怎么样，是不是对我有信心了呢！

好吧，那我教你几个难一点的动作。

等一下，我说，既然现在我是你唯一的观众和学生，你也要跳一支从来都没有跳过的舞。

你让我现场瞎掰一段呀？

很多传世的佳作都是即兴灵感的闪现，就算是为你今天不一样的生活留下一点小小的纪念吧。

在长满绿色高草的山顶上，在远处传来的葫芦丝的配乐中，季苏醒教我跳了一支以前他从来没有跳过的舞，穿着浅色风衣的他就像一个天使在我的眼前渲染出一个华丽缤纷的世界。

我说，这支舞就叫无翅飞翔吧，没有翅膀的飞翔是心的飞翔。只要有了这颗渴望幸福的心，大家一样可以找到幸福的天堂。

你的想法好像很多，季苏醒看着我。

可是实现的却没有几个啊，我说，不过谢谢你教我跳舞。

那支舞我可不是特意为你创作的，你不要多想，还有那个奇怪的名字也只是你一厢情愿哦。

哼，真是个扫兴的家伙！

下山的时候我们也是走的小路，可是显然比上来时难得多。在快要到山下的时候季苏醒很不乖巧的被树枝绊了一下，而我又善良的去拉了他一把，可是走在我下面的他还是把我也一起带了下去，结果我的左脚也惨烈挂彩了。之所以说“也”是因为上次帮他挡冲下来的摩托车划破右脚到现在伤口还没好。

挽起裤腿，看着流血的脚，他嚷道，你为什么要自作勇敢来拉我呀，自己都扶不稳还管别人，真是笨死了！

我是怕你这个大少爷，这个舞蹈家受伤才好心拉你一把。你居然还跟我凶，都是我一厢情愿可以吧！也许你人生的原则就是先要保护好自己吧！

这没有什么不对呀，季苏醒说，我爸从小就是这么教我的。

可是我跟你的原则不一样，我不会自私的只想到自己，就算眼睁睁的看到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也可以置之不理。

可是结果还是你受伤了，阿青，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多想一点呢？

苏醒的话让我突然想到了施南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你应该多为自己打算一下，这样很容易被别人利用的。或许，车洋还有光哥就是在利用我这一点吧。

这里有车吗？苏醒问。

我们不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吗，要往前面走两站才有车。

苏醒扶我站起来，在我前面弯下背，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背了，让他这个凡事有人打点的少爷也辛苦的劳动一下。

你把我脖子搂紧呀，想再摔一跤吗？

唔………………

让你搂住不是掐住！

呃………………

天慢慢黑了下来，路灯也跟着亮了起来。苏醒背着我在没有人的柏油马路上走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在一侧拉长，影子随着苏醒走路的步伐上下颠簸着向前移动。

原来季苏醒也不是那么的自私冷血嘛。

喂，你要是走不动了就把我放下吧，不用逞强。我拍拍苏醒的肩膀。

你安静一点就行了。

到车站的时候苏醒的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汗，我递给他纸巾说，谢谢你哦！

你就只会说谢谢吗？他看着我，我帮你忙，救你，跳舞给你看你都说谢谢，现在背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谢谢，要你那么多感激干嘛？

那你要我说什么？说Loveyou吗？

季苏醒的脸突然有点红了起来，不要自作多情了，以后少遇到点麻烦就好了。

切……明明心里就是担心我的嘛。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苏醒拦了辆车去医院。我说你不是有家庭医生吗？

他说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还是去检查一下，最好再打针消毒。

计程车载着我们在闪着各色灯光的街上穿行，侧过脸可以看到苏醒脸上那些游移的色彩，随着脸的轮廓在黑暗中时不时的一掠而过。

苏醒，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

在你往后的生活中，疲倦或者不开心的时候要想到今天好吗？

……恩

谢谢你。

……

谢谢你在那个黑暗的小路上救了昏迷的我，谢谢你帮我的忙，赔我找妈妈，谢谢你在我无助的时候安慰我给我跳动人的舞，谢谢你在刮台风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帮我下水捡设计稿，谢谢你在我脚受伤的时候背我走那么远的路，谢谢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的一天很开心……

真的希望能够让你一直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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