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空在人们不经意间飘起了如烟如梦的细雨。
秦时月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因为这次他回来时就已不准备匆匆离去了。
他在西域时已经得知骄阳实业将大举北上,同时羊城的风云集团也将到北国开辟天地,这座城市无疑是骄阳和风云北上的战略要地。而且还风闻岛国日本川野投资公司也要以此城为踏板,进而挥师中国。当然,这只是一种风闻。不过,一向敏感于商界事情的秦时月还是在心里对此有所牵系。
骄阳实业势力太庞大,财力太雄厚,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商场上已经没有哪个公司敢向骄阳实业挑战。即使秦时月的雪狼实业在西域虽然与骄阳实业势钧力敌,但是一隅之地的争雄,并不代表雪狼实业真正能成为骄阳实业这辆无坚不摧的战车的对手。
雪狼实业的根本就在这座北国的城市,骄阳实业大兵压境,雪狼实业必然首当其冲,弄不好,会顷刻之间大厦倾覆。那里,他秦时月真的只能死守西域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坐镇此城,应接骄阳实业的挑战。
他此时正坐在本城最高的雪狼大厦的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很空旷,也很冷清。
秦时月一直在吸烟,办公室里烟雾重重,他的思绪紊乱而漫延,也像这重重烟雾,难以理出头绪。
他想,与骄阳争雄于此城,也许是他进入商场以来最为残烈和困苦的一场战争。
他不怕挑战,但是这次委实心底没有任何把握。
他所要面对的是炫赫的骄阳,而他只不过是一点烛火,纵使他已经雄踞一方。
想到骄阳实业,就不能不想到风云集团,因为这两家公司有着极深的渊源。风云集团的董事长江之枫是骄阳实业总裁汉钧宇最为器重的门生,若没有骄阳实业的鼎力支持,风云集团不会纵横南国商场,成为一方霸主;若没有汉钧宇的大力提携,江之枫不会决荡于商海所向披靡,成为商界风云人物。
秦时月想到江之枫,脸上幻化出温暖的笑意,喃喃说:“江之枫,江之枫,还记得我们一起诵读《吟奴骄•大江东去》的情景么?还记得江狂秦傲的校园口碑么?不过,这十多年来,我委实从未忘记过。”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彼此惺惺相惜了,那是他们进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天。
秦时月还记得,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当他走进校园时,迎面走来一个英气勃发、神情悠闲的男生。那男生也注意到了他,用可以融化冰山的眼神和可以催开春花的微笑对着他。
秦时月说:“你好。”那男生也说:“你好。”两个人就都大笑起来。秦时月说:“我是新生,叫秦时月。”那男生说:“我也是新生,叫江之枫。”
江之枫那时实在太狂放了,他那时也实在太骄傲了。江狂秦傲,几乎成了大学期间他们在同窗中留下的唯一怀念。
那四年中,他们经常会在夏天时,偷偷出去买来两瓶老酒,捎回几斤青杏,然后青杏就酒,喝到酒醉,醉后江之枫就笑容可掬地说:“数数园才子,惟时月与之枫矣。”两人就相扶着高声诵读苏东坡的《念奴娇•大江东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诵读中,便沉沉睡去。
想着往事,秦时月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重,悠悠说:“遥想江郎当年,雪诗初恋了,春衣飘飘,雄姿英发。”
想到江之枫,就不能不想到当年那个与江之枫两情相悦、成为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的女孩——苏雪诗。
秦时月虽然很少和同学联系,但他知道苏雪诗就生活在这座城市,早已嫁作他**。
但他一直不清楚的是,为什么受得那么深沉的一对恋人会在毕业前突然成为陌路。
窗外细雨,轻盈而缠绵,如泣如诉,如思如慕。
秦时月苦笑着,收回了思绪,准备出去走走。
他驱车逛了很久,思绪还是异常紊乱和迷茫。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往日情怀咖啡屋前。怔怔地想了想,还是下了车,走进咖啡屋。
今天已过那个日子,咖啡屋自然不会驱散所有客人等着他。今天,咖啡屋客人很多。下雨天,有许多人会想到到咖啡屋坐坐。
秦时月进来时,老板的脸就变了,他未料到一年只会来一次的秦时月今年会第二次到这里来。
秦时月并没有看老板笑得极勉强的脸,只是用目光寻找着那个固定的桌子。
那张桌子已经有了客人,两个客人,一男一女。
他们都是秦时月的故人,秦时月一眼投过去就已经认出来。
君行健、慕容济安。居然会是他们。
老板发现秦时月的眼睛已经冷了,秦时月眼睛发冷的时候,很让人恐惧。
老板说:“秦总,秦总,他们……他们……”
秦时月瞧了老板一眼,眼神如同利刃,刺得老板胆战心寒。秦时月身上不仅有傲气,还有霸气,只不过平时他把那霸气隐藏得很好。
老板依旧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刚……刚刚来……”
秦时月收回锋芒毕露的目光,说:“这两个人我认识,我想,你也会认识,虽然十多年没见,但他们并没有改变多少。”
十多年前,是四月的那一天。老板还记得,那天秦时月和这个美得让人难以形容的女孩来到咖啡屋,但是,两杯苦咖啡还未喝尽,一个年轻人捧着一束玫瑰闯进来。
事情的结局是,秦时月一个人枯坐在咖啡屋里,直到深夜。
十多年前的往事仿佛再现,只不过,这次是秦时月突然闯进来。
慕容济安其实早就看到了秦时月,其实她根本就不相信秦时月会今天离开这座城市。
君行健看到慕容济安眼神有些变化,问:“什么事?”
慕容济安说:“他来了。”
君行健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他站起身来,回过头看着秦时月。
秦时月脸上已经没有了愠色,平静得如同秋日的天空。
慕容济安也站起来,说:“秦总,快过来喝一杯咖啡。”
秦时月走过来,和君行健握了握手,说:“幸会幸会。”
君行健看着秦时月,说:“时月似乎憔悴了些。”
秦时月缓缓坐下,缓缓掏出一枝烟,兀自点燃,慕容济安又发出了一阵咳嗽,但他似乎并未觉察。
君行健笑笑说:“今天,慕容突然想到这里来坐坐,没想到能和秦总重逢。”
秦时月微斜了斜头,说:“行健风彩依旧啊。”
君行健说:“我是个生性淡泊的人,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苦恼,自然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慕容济安悠悠说:“行健一直想和秦总叙叙旧,只不过秦总太忙,今天真应该说是幸会。”
君行健叫过服务员,说:“来一杯咖啡。”
慕容济安补充说:“苦咖啡,不要加糖。”
秦时月笑了笑,说:“知道我喜欢喝苦咖啡的人已经很少了,谢谢你还记得。”
君行健眼神一黯,低头啜着咖啡。
苦咖啡是老板亲自调好送上的,他已经很老,人世间的沧海桑田已经阅遍,红尘中的恩怨情仇也已经识尽,所以他的眼神深沉而苍老。
他放下咖啡,缓缓地说:“秦总每年都会到这里喝一次咖啡,苦咖啡。对了,就是每年的昨天,十年了,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即使是他到西域创业的最艰难的日子,他也一定会按时回来。”
慕容济安垂下头,但是,君行健还是看到她脸上那一抹苦涩。
秦时月淡淡地说:“我喜欢这里的苦咖啡,所以每年才来一次,至于日子,纯属凑巧罢了。”
慕容济安抬起头来,目光悠远,说:“只是凑巧罢了,又何必解释。”
君行健说:“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秦总可曾读过这两句诗?”
秦时月说:“不曾读过,我哪里是个读过情诗的人。我只不过是个从不懂情为何物的人。”
慕容济安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说:“今天真高兴,能不能喝点酒?”
秦时月说:“不能,因为在有苦咖啡的时候,我不会喝酒。如果你想喝酒,那么恕不奉陪。”
咖啡屋里又只剩下秦时月一个人,又到了深夜。
老板凑过来说:“秦总,我知道,你已经想到去喝酒,我陪着你。”
秦时月放下咖啡,浓眉一扬,说:“那还不走?”
秦时月是多情还是无情,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面对着酒杯,他的确已经不会笑。
咖啡屋老板却已经醉了,悠悠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都为情苦。”
秦时月手一颤,满杯酒就已洒尽,他缓缓阖上眼睛,说:“酒不好喝,为什么要喝酒?”
老板说:“酒虽不好,但可以忘忧,苦咖啡虽好,但越喝越愁。秦总本是聪明人,怎么也会这么痴?”
秦时月品味着老板的醉话,不禁怔住,喃喃说:“我聪明么?聪明么?”
老板说:“秦总,我知道那个女记者在哪里喝酒,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
秦时月似已醉了,沉沉垂下头,一言不发。
老板缓缓站起来,说:“酒入情肠作在相思泪,纵使是百炼精钢,也会被酒泡为绕指柔。”
君行健比慕容济安还要醉得早,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宾馆。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痴痴地想昨天的事,心中一片苍凉,他并不笨,一个在股市上纵横捭阖的人绝不会笨,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相思苦恋,也许真的是一场春梦。
慕容济安当年可以随着他走出那间咖啡屋,也许正在等着秦时月追出去。但骄傲的秦时月如何能忍受这种挫折,他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是君行健那时并未看破慕容济安的心思,没有看清她如花笑靥背后隐藏的失落与忧伤。
慕容济安又何尝不是个骄傲的人?也许她也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自己所受的人面前,为什么要骄傲,为什么不可以低下头?
秦时月聪明么?也许在爱情中,他只是一个骄傲得近乎愚蠢的人。
君行健打算彻底离开这个令他伤心伤情的地方,但是,他又真的割舍不下心中那份情愫。
君行健已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他想到一个人,也许那个人可以指点他的迷津。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不久就接通了。
“江哥,我是行健,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是豪爽而深沉的声音:“我现在正在羊城,行健,你有什么事?”
“江哥,你知道我每年都要回到我们读书的那座城市。”
“我知道,你是为了见一个人。”
“江哥,但我昨天才知道,也许我是错了。”
“你是不是见到了秦时月?”
“江哥,你原来什么都知道。”
“行健,慕容济安其实一直在乎的人是秦时月,只不过,他们都太骄傲了,谁也不能向对方低头,所以,他们的结果是互相伤心。”
“那我该怎么办?”
“忘记。除了忘记,你没有任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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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能有几多愁』
秦时月并不知道君行健已经黯然回归申城,也不知道慕容济安如何繁忙地~持着那本财经周刊。这一切,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他本来就已经很累,甚至有些心~~瘁,又哪里有闲暇去关心自己不该关心的事。现在,他最关心的是骄阳实业及其北~计划。近两天,秦时月一直关在办公室里研究骄阳实业的有关资料,一个人枯坐本来会~时间极其漫长,但秦时月却怀疑时间是不是同他开玩笑,怎么刚刚旭日东升,不久就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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