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固然让人伤情,重逢又何赏不在喜悦中品味着忧伤。
江之枫虽然一直微笑,但细心人还是能从他如秋水的眼睛里读出苍凉与惆怅。
苏雪诗是个心极细腻的人。不过,此时此际,她还能把心思留给旧日恋人么?
尘世上有太多悲欢离合,在尘世上匆匆走着的人如果太过多情,岂不太苦太累?
秦时月本就不是个很多情的人,至少以前的老同学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虽然神情落寞,却没有人会以为他有什么不对,更不会认为他也会伤情。
江之枫轻轻摆弄面前的酒杯,含笑说:“酒已斟满,我们是不是可以为往事干杯?”
君行健瞟了一眼秦时月,说:“秦总今天是东道主,倡仪几杯吧。”
秦时月举杯,说:“往事如梦,皆随风化去,何必为往事干杯,我看还是为重逢干杯,因为我们实在是分别太久了。”
云子安说:“秦总的提议非常好,人嘛还是看眼前为好。”
慕容济安正对着秦时月,此时抬眼看了看他,说:“无论是为往事,还是为重逢,说到底是干一杯。”
秦时月回避着她的目光。
梅梦蝶说:“我看多情的人为往事干杯,像秦时月这样既不多情,又没什么故事的人,就为重逢干杯。”
江之枫悠然说:“为往事干杯的人,也未必都多情。”
秦时月见大家都没有举杯,淡淡一笑,说:“干脆什么也不为了,就为干杯而干杯吧。”说罢,也不等别人,自己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
众人还是按兵不动。秦时月说:“曲高和寡,高手寂寞,连江之枫这样的酒道高手也不敢和我较量了。”
江之枫说:“我的确不敢和你较量了,不过,也认为你这杯酒提议得不够诚恳。对于不诚恳的酒,许多人会拒绝的。”
秦时月笑了笑,说:“我这杯酒提议得怎么不够诚恳,还请江总指点迷津。”
江之枫说:“往事虽然已经成梦,但是绝不会随风而逝,没有分别,哪里有重逢,没有往事哪里有现在。你明明知道这些道理,却偏偏说些违心的话,在同学面前,为什么不真诚、真实些?”
秦时月又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不够真诚,也有些虚假,这杯酒权且当作罚我。”
江之枫巡视着众人,说:“既然秦总甘愿受罚,我们也不能赶尽杀绝,我看,为了时月的盛情干一杯。”
酒杯全部举起。
秦时月大笑,说:“看来,江之枫的魅力不减当年,不得不拱手称臣。”
江之枫放下酒杯,说:“这不是魅力,而是诚恳,秦总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恐怕已经忘了以诚感人这句话。”
秦时月离座,轮流给大家倒满酒,正要说话,手机却响起来,他说声抱歉,接通了手机,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江之枫问:“什么事?”
秦时月斜了一眼梅梦蝶,悠悠说:“有人已趁鸿昌收购恒丰之机,突袭鸿昌,想吞并鸿昌,目前已经收购了鸿昌近三成的股份。”
梅梦蝶脸色很沉静,淡然说:“鸿昌可以去收购恒丰,为什么别人不可以收购鸿昌?秦总在商场打拼多年,难道不知道这个游戏规则?”
秦时月居然很从容地坐下来,悠悠说:“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秦氏家族事业,即使是富甲一方的梅氏财团。”
梅梦蝶说:“你怎么知道突袭鸿昌的是我们梅氏,你不要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秦时月说:“今天老同学相聚,来之不易,这件事我看还是不再计较吧。”
江之枫说:“时月说得对,老同学相聚,实属不易,且饮今宵开心酒,莫问明日是与非。”
梅梦蝶宁谧的眼神飘过来,江之枫心头就是一紧。这眼神,让他陌生,以前这眼睛里流溢的是似水般的柔情,是如火般的热情。是什么使这双眼睛发生了变化,江之枫随之生出几许愧疚。
江之枫注定是一个在爱情上横生波澜的人。即使他自己并不想这样。他可以不去爱,但不能拒绝别人去爱。
对于梅梦蝶,他也是不能忘记的。于他而言,不会忘记苏雪诗,是源于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不能忘记梅梦蝶,是因为一种难以抑止的愧疚。
有时候,他会扪心自问,自己在事业上一向果敢从容,但在感情是不是有些拖泥带水,这种拖泥带水,于人于己也许都是一种伤害。
梅梦蝶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脸上漫起一抹红晕,说:“之枫,你的风云集团进军此城,我想梅氏可以帮你做一些事情。”
江之枫悠悠说:“今夜只叙离情,不谈那些扰人的商场之事,好不好?”
梅梦蝶垂下眼睛,说:“江郎说的话,谁能忍心不服从?”
苏雪诗此时慢慢地为云子安添了一勺汤,说:“你肠胃不好,多喝些汤。”
君行健似乎受到启发,为身边的慕容济安挟了一些菜,说:“慕容,你工作太累了,也该多多照顾自己身子。”
慕容济安脸上出现嫣然的微笑,柔声说:“谢谢!”
秦时月突然笑起来,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他的笑太突然。他用手指按着额头,说:“有些冷场了,我再提两杯。”
江之枫凝然看着他,说:“逢此盛会,遇此良朋,正应多提几杯,两杯怎么够?”
秦时月两杯酒都一饮而尽,就似有些醉了。醉了的秦时月又似坐不住了,晃悠悠站起来,说:“抱歉,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来陪各位一醉方休。”
薛宁也跟着站起来,说:“各位放心,我照看他。”
秦时月浓眉已经扬起,说:“为什么要照看我,我并没有醉,即使醉了也不需要别人照看。”
江之枫心底发生一声长叹,不知是为秦时月而发,还是为自己而发。
他和秦时月当年经常对饮,秦时月纵然比他容易醉,但是这三两杯酒还是摆不平秦时月的,也许秦时月已经被岁月风雨吹弱了身体,不胜酒力了。
夜色茫茫,清风徐来。
秦时月伫立在酒店门外。他并没有醉,虽然岁月风雨无情,但他能挺得住,这三两杯酒又如何让他醉去?
一辆车在酒店前停下,一个英挺的青年下车,走过来。
他就是秦时月的弟弟秦明月。
秦明月说:“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时月并没有回答,转身走进酒店,秦明月随着走进去。
他们乘电梯到了顶楼,秦明月已经打电话叫人开了一个房间。
秦时月一直没有看弟弟一眼。但秦明月知道,大哥在生气的时候就会如此。
秦时月的确很生气,进了房间,冷冷瞪着弟弟,问:“你怎么知道是梅氏在暗中做手脚收购鸿昌股份?”
秦明月说:“除了梅氏财团,没有哪家公司有这么雄厚的资本,可以抢去我们三成股份。”
秦时月说:“这一点,你的判断是对的。我所料如果不差,梅氏财团这次向鸿昌下手,一定是想彻底吞并鸿昌。现有骄阳实业即将长驱直入,梅氏财团要想保住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扩张,积累实力。”
秦明月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秦时月说:“明天,你去找恒丰企业的骆风歌,向他负荆请罪。然后,和他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梅氏。你们可以先从梅氏旗下几个小公司入手,形成逐个吞并之势,梅氏为了保住那几家小公司,不能不打消吞并鸿昌的念头。到那时,我们变被动为主动,既可解鸿昌目前的危机,也可趁机扩张势力。”
秦明月说:“我这段时间已经和骆风歌势同水火,他怎么会答应与我结盟,况且,我不喜欢这个人。”
秦时月说:“你务必记住两件事,其一,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对手;其二,商场上的游戏规则中绝没有喜欢或不喜欢这一条。骆风歌也是聪明人,不论是为了恒丰自身的存亡,还是为了皎月都会与你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秦明月又问:“那么,大哥你要做些什么事情?”
秦时月目光悠悠,说:“阻击骄阳实业。”
秦明月离开酒店后,秦时月才回到酒桌。
梅梦蝶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无论多么聪明的女人,在江之枫的微笑下也会迟钝起来,更何况,梅梦蝶曾经那么**而执着地爱着江之枫。所以,她根本想不到秦时月佯醉出去,是与弟弟谋划如何对付梅氏财团。
秦时月已经不能不醉了,既然醉了,他就打算醉得彻底些。
江之枫眼神还很清澈,神情还很从容,江之枫的酒量之大,一直是众人羡慕的。
慕容济安说:“江总果真有江海之量,别人都醉了,你却清醒如故。”
梅梦蝶眼神迷离,悠悠说:“他的确有江海之量,不过,他也会醉。”
江之枫陡然忆起,自己的一场痛醉,那场痛醉他本来已经忘记,但梅梦蝶的话又让他想起,眼神便不禁黯淡了。
梅梦蝶接着说:“人生难得一日醉,醉了又有什么不好,之枫你说醉了好不好?”
江之枫说:“不好,醉了有什么好?”
秦时月目光已经迷蒙,犹自要酒,薛宁温柔地说:“你已经醉了。”
秦时月含糊不清地说:“醉了就醉了,醉了又有何妨?”
江之枫看着他,说:“将进酒,杯莫停,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时月,我陪你。”
秦时月却不需要别人陪了,因为他已经伏在桌上睡去。
醉了的人又何止秦时月,云子安、君行健也都醉眼朦胧,不过,他们还坐得很稳。
江之枫仿佛很寂寞,自己喝着酒。今夜,他是不是也想醉去?
苏雪诗用手帕替云子安拭着头上的汗水,说:“子安,我们该回家了。”
云子安说:“你的老同学都没有散去,我们怎么能回家?雪诗你怎么不陪老同学们喝两杯?”
慕容济安起身,说:“我却该走了。”
君行健挣扎着站起来说:“我送你。”
江之枫说:“缘来缘去,终有散场的时候,现在的确该酒尽人散了。”
薛宁推着秦时月,说:“时月,你真的醉到这种地步?客人都要走了,你怎么能不送送?”
秦时月勉强挺直身体,茫然地看着众人,说:“不送即送,何必要送。”
江之枫心弦一颤,想:秦时月的不送也许在暗指自己的不留,既然不送即送,那么不留其实是留。口中却说:“送即不送,为何不送。”
秦时月醉态可掬地喃喃说:“罢,罢,罢,送送就送送。”
送走老同学,江之枫难以入眠,索性下楼走出酒店。
夜已三更,城市上空繁星点点,街上悄寂无人。
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却是那清丽如菊的人影。
也许这世间对人最大的伤害不是恨,而是爱。恨一个人也许只是几年,十几年,而爱一个人却是一辈子。有些爱未必与生命同时开始,但注定要与生命同时结束。
江之枫又咳嗽起来,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痛苦。
好像非常遥远,又似极其近切,一双温柔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江之枫的头一热,脱口而出:“雪诗,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这根本就是他的幼觉。
江之枫记得,这双温柔而美丽的眼睛第一次定定地望着他,是在一次集体春游中。
那天,江之枫开始时并没有发觉这双眼睛,兴致勃勃地和秦时月说话,当偶然回头时,就看到了那双眼睛,在那一刹那,他的心是温暖和脆弱的。
正因为刹那的温暖和脆弱,让他想到自己应该到了恋爱季节。
虽是盛夏,夜风随着夜色的浓重而清凉起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一条灯火依旧通明的街,这条街此时已陷于狂欢之中。
江之枫万万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就在这里遇到了肖慕岚。
肖慕岚在一群人簇拥中从一家夜总会而出,他也未料到一出门就看到了孑然独行的江之枫。
两个人都是大吃一惊,继而相视大笑。
肖慕岚是那种让人极易亲近的人,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会有如沐春风的舒服感觉。
他几乎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这在大学时代就是有口皆碑的。
肖慕岚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这些年来一切都如意,如意得让人难以置信。
大学毕业后,他就和女朋友到了北国冰城,他的女朋友成为他的妻子后,他就成了岳父公司的财务主管,当岳父退休后,他就成了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成为董事长后,他走得稳健而扎实。
这得益于他的运气,也决定于他的性格,和善、沉静、从容、宽豁,在他身上随时可见。
江之枫本想和他握握手,他却展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和江之枫拥抱在一处。
拥抱结束,肖慕岚说:“这场拥抱,我已经期待了十多年,今夜终于实现夙愿,看来老天爷对我真是不薄。”
江之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慕岚说:“早些时候,我听说你的风云集团回来发展,我不能不借此良机,过来拜见曾经的偶像和朋友。”
江之枫说:“朋友是对的,但偶像万不敢说。”
肖慕岚说:“怎么不敢说,我的确一直把你当作偶像,大学时代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未来也必将仍旧如此。”
江之枫看了看那家夜总会,说:“既然是来看老朋友,怎么一个人到了夜总会?”
肖慕岚一笑,说:“因为,秦时月没有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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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满天雨满城』
秦时月并不知道肖慕岚已经回到这~城市,否则他不会不邀请肖慕岚参加同学聚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同学,而且他们还是兄弟。秦时月很冷,很傲,但对肖慕岚一直非常关心和~念。读书时,四大才子~得都不错,但是亲疏薄厚还是存在的。那时,秦时月和肖慕岚更近一些,每当~人中有一个人情绪低落时,另一个人就会一直陪着他,人们通常会看到他们~偷偷溜出校门,直到夜色浓重时才相扶着回来,都是一~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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