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艮衣木愣的看着黑板，那里俨然成了陆矢岛的脸，一心思飘到了不久前撞上矢岛的画面里去了，随即，脸颊的红晕就开始毫不收敛的扩开来。

　　教室在艮衣的眼前似乎越变越小，涌起的热浪将空气抽成了真空，以至于除了自己还能感到一点心跳的震动外，就好象失了聪。

　　“小艮，吃饭了。”

　　顿时缩小的教室夹的艮衣慌忙，原来噩梦一场，心里有些盲钝，应该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竟不料是个梦魇。

　　回过神，环眼四周，什么时候教室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艮衣纳闷道“该死的小乐，走了也不叫一声。”

　　然后明知故犯向柳西子问道“放学了？什么时候的事？”

　　突听一声刺耳的惨叫，一下扰乱了本就一头雾水的艮衣，回头看，原来是躺在凳子上吃零食的同学不慎咬了舌头。

　　“小艮，你中邪了，拜托.....，已经放学快十分钟了，天啊？天您已经快黑了啊？有外太空人吗？怎么你的成绩就老在前十呢？天理何在？”

　　“哎......，快成怨妇了，你的表情，好歹教室还有别人呢？”艮衣突然察觉自己说错话，为了不引起西子碎碎念的攻击，忙缩回头，弓下腰，搂住西子要开战的胳膊撒起了娇。

　　“后山有只蚯蚓教青蛙唱歌，枫叶飘，坐着水流去旅游，歌唱着谁爱了谁，随着梦的流变而沉淀了，谁忘了......。”

　　“嗨，城月的电话。”西子激动提醒道。

　　艮衣松开西子，抱歉的傻笑了一番，从书包里掏出了电话，放在了耳边，欲要开嗓。

　　“喂？西子...”西子突不妨夺过手机，表情狡诈的笑着。

　　艮衣爬下双眉，表现出了低三下四的样子，无奈抵抗不了西子爱捉弄别人的爱好。

　　西子豪爽的拍了拍了艮衣的肩膀说“好了，那要让女优请客。”

　　艮衣连忙点头应是，双手供成一个坑接过手机，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急切的对着电话喂了一声，表情遽然的变了样，压低声音对手机道“是，李警官，恩，知道了。

　　“怎么了？”西子询问。

　　艮衣看向西子挂了电话。

　　西子长长咿呀了一声“什么李警官，不是......不是女优的电话？怎么会是什么李警官？”

　　“是女优的电话，不过是李警官打来的呢。”

　　“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紧张，没关系，他？这应该是他的习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愤怒，所以......。”“哦。”西子没说什么，浅浅点了点头。

　　“女优让我过去呢？”艮衣显得有些犹豫。

　　“真的？那你还磨噌什么？快过去啊。”

　　“恩，我.....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在，他会更烦躁呢？”

　　“什么，你这样下去，这位青年天才画家迟早会甩了你，他随时都可能成为别人的女优耶。”西子为艮衣谋虑道。

　　“西子——，他又不是搁在乞丐窝里的番薯？”艮衣表情波澜不惊的将手机仍在了包里，扭头转身出了教室。

　　西子几大步跨前拽住了艮衣的手，语气沉重，表情朦胧道“真的不去？”

　　艮衣面露微笑的挥挥手说“没关系，女优啊，一般是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多半是让别人看不顺眼，才动手的。”

　　艮衣走到校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穷追不舍在身后的西子，停下脚步，再重复了次“真的没事，明天见呢。”然后跳进了一台前来的公车上，有意躲到了车后。

　　（2）

　　艮衣每回都叮咛自己，这已经是城月的生活部分，她让它烂在记忆里，是为了不再像当初那样被女优糊弄，也是为了尊重心里那份不必要的惊心胆颤。可这就像夏日的蚊虫，就算你聪明准备了大堆的杀虫药剂，夏末皮肤上还是会若隐若现的发现蚊虫咬过的疤痕。之后发最毒的誓，诅咒明年一个一个的摁死。可来年来了，后来换成了大后年。一个害怕被关注人的关心，就好比这场自然与人的生存规律。那种关心隐在心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会做出反映，在一切未构想的事件里高度戒备，当真要来了，那段劳心的日子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掏了个精光。

　　想必自己也是这样，那刻，明明很担心的。

　　艮衣耷拉下脑袋蹲在了家门口，斜视了眼已锈迹斑斑的锁，无来由的苦闷。

　　胡同里和往常一样静寂，或许更显的静，静的迥然，连邻居陆矢岛家的小狸（猫），轻踏过屋顶的脚步声，乍听都如谁家瓦斯爆炸般震耳欲聋。

　　艮衣用手指捣弄着地上一滩洼陷中的泥水，以为会忘了自己对女优的不屑，可做不到，虽然女优不可理喻，也不会像一个朋友那样在乎你……，只是自己也难理喻，根本就放不下。

　　恍如隔世，莫名的就想起了女优现在的模样，手上提着粘满血迹的画夹，嘴角有结痂的血块。那条阿姨为他亲手织成的墨绿色围巾，现也麻绳似的缠在脖上，被小混混**的外衣应该很随心所意的手舞足蹈着？就像他的性格，如高高在上的狮子，轻视一切，独自舔着受伤的身体，有时候却真像失去理智的精神病。

　　艮衣倒息一口凉气，喃喃自语“想必他是又赢了？”

　　又是一股栀子独有的香气，看不见，但能感到它急速的向身边涌动，漫溢过心里阴郁的每一个生命体，刚还在惶惶担忧女优的心情，就被这层安详的香味混成了一团奶白色的光圈。

　　接着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冲破了寂静，四周如被解了咒语，一切都活了起来，跟着阴森的氛围也暖和开来。

　　艮衣突然神色慌张，胡乱的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盖在脸上，用很明显象征似的语调嚎念道“......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原来是胡同里空手道馆的学员出来练跑，这不是让周围人把她当白痴的原因，是队伍里的陆矢岛。

　　一想到白天遭遇的糗事，艮衣后悔到不行。所能想起和陆矢岛做邻居的记忆里，除了难堪就是莫名的尴尬，艮衣就是不懂，迷糊也不该是自己啊，那为什么一遇上陆矢岛，以前不敢想象的蠢事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十一年了，从认识到现在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老就觉的够呛了，再加上陆矢岛不能言语的表情，连躲有时都会怯场。

　　陆矢岛瞟了艮衣一眼，和很多个时候一样，脸上还是很难寻出一些感情的蛛丝马迹，但那种平展的脸，像午后日光铺散的湖面，很温柔，让人禁不住联想到了天使的模样，不管世上有没有有人是天使，但一定有天使的人，或许陆矢岛就是其中的一位。

　　陆矢岛收回眼神，略微抬了抬头，就感到一只带着微弱鸣叫的飞鸟越过头顶，还来不及反应，再看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里南方的春初来的比冬还凌虐，在这个时候竟会有鸟鸣？矢岛哂笑心里默言“原来是幻觉。”

　　艮衣拉开书只漏出两只眼睛，像刚出道的小偷般的眼神，很胆怯却又强硬，蹑手蹑脚的跟着渐远的队伍一起跑，脸上的红潮，大概是幻想到了和矢道可以正对相笑时的场景。

　　其实艮衣不是想入非非的女孩子，例外就对矢岛一位。

　　那条气势汹汹的队伍拐弯进了主街，艮衣的眼光来不及转，硬生生的撞在了墙壁上，干痛干痛的。艮衣没哭，要是搁别的女孩子，肯定会闹，这是因为艮衣坚强的习以为常了，只要风扇不理自己，艮衣很少哭，那份独立顽强的精神不是先天的。也是一个女孩子流完曾经在乎的泪水所感悟到的。

　　人根本就没有那么伟大，受伤后才知道痛，渴了才知道喝，饿了才知道吃…，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艮衣的坚强与其说是随跟着思想成长，倒不如说是思想随着坚强走向成熟的。艮衣真的想哭，早在懂事的那年就败给了生活。因为没有母亲为你擦拭泪水，父亲一年好运的话只会回来两三次，他的衣袖艮衣无法逮着。

　　（3）

　　艮衣放下书，低下头一念想着风扇做的薄饼。还好走读的学生不用待在无暖气的教室被盯梢着上完晚自习，这到不利害，折磨人的是被班主任当囚犯点名时的窘相。无名的被羞辱，搞不好，真有那么一天，元小乐会冲上去揍掉班主任的几颗牙。

　　“小乐，今天又没有叫自己一起回家？又没有哪里得罪他。”艮衣不满的念了句。

　　小乐啊，火炮似的脾气，比孩子还任性的脾性，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他的确是不良学生，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家庭的地位，学校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他也没干什么烧杀抢夺的事，也没有地皮流氓的癖好，最多也就行为涣散，不和群而已。

　　艮衣抬起头就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天很冷，但却为此感到粘重的闷热。

　　艮衣思索着他们究竟如何往下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拐进了青冈胡同里去了。只是三岁小孩都知道那是一条死胡同，艮衣茫然，跟上了城月女优和西子。

　　柳西子扶着满身血迹的女优，眼眶紫红，哭过好多次，最终还是决定多花些精力在受了伤的女优身上。

　　女优眼里散发着深邃的冷光，迷朦的表情带着些内敛的严酷，打架前的酒疯还未消退，对西子含混不清的说“来了，想不到会在乎和柳西子的打赌，看——，不是来了嘛。”然后拥起表情此时有些僵硬的西子。

　　此时驼着腰的城月，应该有一米八二，可西子也不过一米六几，刚好让西子的脸被按在城月的胸口上，而使得西子憋红了双颊，木呆的让女优狂肆的触碰着自己的双唇……。

　　女优神情突兀，厌恶的甩开西子，不惑的退到了长满墨色青苔的墙壁上冷笑道“骗子。”

　　西子如冲进大气层的陨石，太热，逼着心脏超重，血管被拉的冷痛，骗子？西子想，听起来还真是一个可怕的词语，太扫兴这种场合了。

　　女优挪了挪脚步，身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大雾弥漫的双眼轻蔑的看了西子一眼，或许那种看人的神情轻视倒也算婉转的了，看了眼西子细长的小腿又一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她吗？愚蠢，打赌输了又怎么样，这能证明她不爱我？”

　　艮衣触目惊心，不敢思量，扭身就往家跑。

　　西子张了张口，强忍着的泪水还是悄无声息的顺着唇角碎在了嘴里。女优的冷嘲连痕迹都不留。

　　女优嘴上不在乎，心里还是为一开始就输掉西子的赌局不快，毕竟是一个从未输过又自我的人，并且对艮衣的第一次不在乎有些耿耿于怀，以前认为自己的孤独已经很强大了，想不到这次艮衣带来的孤独更深不见底，突感一阵恶心，压抑着为什么会和西子来这里，还干出那种让自己反胃的事情。

　　“西子喜欢女优啊。”

　　艮衣有些不太平常的安定，她应该扯住女优或西子的头发，理直气壮的批驳他们的行径。可艮衣连正常又简单的“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说不出口，这样似乎有些为难她了。

　　艮衣眨眨眼，觉得自己很傻，该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年，去年的去年，她和女优才交往两年，十六岁，那年下着稀疏的小雨，之后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家门敞开着。

　　“是哥回来了。”艮衣自语。感觉脑门前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心不痛，只一味的想着西子好喜欢女优，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想起在某个时候自己在西子面前，说女优那里，说女优这里时，就觉得自己好卑鄙。

　　“呃，什么打赌，是说起来着？”艮衣拍了一下脑门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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