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结界》

人类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他们每当回忆时总是会略过一些不需要的事情，借此来感叹生命的短暂、快乐或悲惨。

——《孽神默视录》

阳光已经开始偏斜，晴朗的天空偶尔飘过几片白云。

妙灵飞雪撑着不知从哪里拿出的伞，和一旁这个名为“傲剑”的木雕走在一座城镇里。

“今天天气不错啊。”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

“哦。”但这个回答始终没有变化。

“...”她第一次期待一个可以花言巧语的男人的出现。

开始，她还是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是很欣慰的。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活泼的个性和作为女人的自尊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类似被无视的感觉。

这家伙！到底算不算一个男人啊！是男人都会对女人感兴趣吧？！

但他似乎是个例外，从他的眼中看不到快乐、悲伤、拒绝...还有欲望。

飞雪转脸想要捕捉他的神态，却只看到了那覆盖了全身的黑纱。

微风抚过，黑纱上偶尔会蹦出几片火花，显然上面附着高级的奥术。也许对这个男人来说，这是件极为珍贵的物品。但是...黑纱却代表对亡者的慰念。这个男人的从前，也许发生过什么悲伤的事情才令他变成现在的样子的吧。

想着，飞雪又开始同情起这个失去感情的男人。

“我说，下午我要去买点东西，愿意和我一起吗？”她故意作出微笑的表情。

“不去。”冰冷的声音毫不犹豫地传来。

“...”飞雪这才记起面前这个男人不是普通的男人，这样的恩惠他是不会明白的。但是如果这样，被拒绝的自己反而尴尬起来。

“但是我要买很多东西，一个人拿起来...”她尽量去引导傲剑，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傲剑看着她，点了点头。随手向面前的空间一指。

【凝风术】【浮空术】【追踪术】

三个奥术一气呵成，连手印都没有打。

“...”望着眼前可以载物的“风”，飞雪有种彻底失败的感觉。

“好好好！老娘自己去！”她的矜持终于崩溃了。

望着飞雪渐渐远去的身影，傲剑心里突然涌出一屡寂寞。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未有了，想起了...那还是近百前的事...

那一天，他拥有形体还不到一个人界年。也许单以行为来说，他离人类还有一段距离。

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角，他抬起头，一座宏伟的城市映在眼前。莱特镇——曾经是高等精灵的主城。第一次来到这里，曾结识了那位叫做皓风的少年，也是从那天起，自己作为“人”的生命才正式开始。当他再次踏进这个城镇，似乎又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

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他本来对他人没有在意，但是他人却反过来在意他。

“滚开！滚开！不想死就滚开！”

随着粗鲁的通用语，一个矮小男人的身影迎面而来。他看着此人，忽然有一种错觉：面前的人仿佛是那个拿着战锤的勇敢的女孩子。

但是面前之人挥舞的是一柄匕首。

“该死的东西！”

这个满脸胡子的矮人对着他挥动了匕首。

“...”他作出了应有的反应。

一个高大的男人随后赶到，看到的正是自己的猎物倒下的那一刻。

“呦？小兄弟身手不错嘛！”

这个男人拿出锁链将矮人锁起来，一只手扛起失去知觉的矮人，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小兄弟，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不知怎么，他没有拒绝。

从赏金猎人工会出来，他就被这个男人硬拉到了自己家中，喝着一种叫做“酒”的东西。

人类高兴时就要喝这个吗？他紧盯杯中的液体，想起了皓风喝酒时那忘我的快乐表情。不过在他印象中，酒是红色的。

“为我们的友情干杯！”看到男人十分豪爽的笑着，他却没有受到感染。

“...哦。”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是不想推辞，也许是心中对人间的生活带着少许期待。毕竟自己已经飘流近十年了，重新回到起始的地方，总会有其它不一样的感觉吧。

“嗒嗒嗒”身后突然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本是不应该在意的，不过对方似乎更加得寸进尺。

“这位妹妹，女孩子的发髻是不能这样放任自流的哦。”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他忍着没有动，但是...

“姐姐帮你梳理一下吧。”

危险！

在手接触他头发的一瞬间，他的思维中只剩下战斗的反射。与此同时，他的身形急速前倾、翻滚，迅速摆脱了身后之人的控制范围，也将矮桌打翻了。桌上的饭菜打翻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十分狼狈。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原本在身后、现于面前之人，全身绷得**的，犹如伺机待发的野兽

“男...男人...”

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景象，胸腔里传来了很舒服的感觉。他低下头，细细的品味——那时的感觉，那时她的眼神，就像几天前初遇时飞雪时那样。

虽然后来...

他抬起头，阳光已经开始偏斜。不再刺眼的光芒赶走了他痛苦的回忆，也将他再次带入关于“她”的记忆里。

“总算是收拾好了。真是的，你怎么一点礼节都不懂。”

“...”

听着那毫不客气的话语，他竟无力反驳。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按照她的命令去作了。

“姐姐，这是我的客人。虽然他的反应并不合乎礼节，但对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来说，这并不是错误的判断。”作为东道主的男人马上说话为他解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一副很无奈的表情，“不过说起来，他的奥术等级似乎比我还要高呢。”

本来是要用双手来作的事情，他都是用法术完成的。

“疑？”完全不懂法术的男人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身旁的青年，“不会吧！他的身手可不比我次啊！”

“...你们看什么...”很无辜的他站在两人中间，同时面对着两个用看珍禽异兽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人，面无表情的说，“...我哪里不对了？”

经过短时间的沉默，她开口说道：“我叫‘洌仙’，他是‘洌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听完对方两个字的名字，他随后说道：“傲剑。”

“恩...傲剑...”洌仙把头转向别处，“既然你称洌圣为兄长，那么...你也叫我一声‘姐姐’吧。”

“...洌仙...姐姐...”

那是自己第一次叫她“姐姐”，没想到几年之间，就只能成为回忆了。

这就是人类吗...

恍惚间，脚下出现了台阶。他抬起头，发现已经走到旅店门口。夕阳西下，街道上的人也少了很多。

不知飞雪回去了没有...

他心中不禁在想。

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急忙，几乎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行走着。其中，只有一个人例外...

“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人流中，飞雪小声嘟囔着，抱怨着那个讨厌的、恶劣的、可以用一切贬义词形容的男人。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浮空并跟随自己移动的大包裹吸引了多少路人的眼球。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以自己的相貌，不管在哪里都是明星一样的人物。自己的怜悯，和冥钻一样值钱，竟然有人不去珍惜。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竟然是一个的男人！

“冷静，冷静。”

飞雪揉了揉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几乎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湖水边缘。

“这...”

抬起头，湖光倒映着偏斜的夕阳，显得格外的美丽。一时间，她似乎忘记了这几天的压抑和恐慌，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喜欢和其他孩子在一起。她喜欢独自一人看着夕阳缓缓沉沦。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大人的夸奖，也许是因为...

“姐姐！”

坐在藤质秋千上的女孩看到迎面而来的金发少女，**了喜悦的表情。

“奥瑞娜！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显然没有意识到会在这里她，愣了一下。

“卡丽丝骂我是‘杂种’...我就跑出来了。”

“...”

金发少女什么也没说。奥瑞娜是人类与木精灵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真的算是个“杂种”。

片刻的沉默，她蹲下来，直细的丹凤眼平视着奥瑞娜哭过的双眼，柔声的说：“奥瑞娜，回家吧。”

“...嗯。”奥瑞娜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动。她只是抬头看着姐姐，然后，**地抓着她的**。

可怜的孩子...

金发少女**了同情的眼神。

可是...

精灵族并不会像人类一样组成家庭，而是群居的部落式生活。对于有着悠长寿命的精灵来说，终身伴侣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本来一般精灵族与人类是不会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但是奥瑞娜的父亲偶然来到这个村庄却必然一般的爱上了奥瑞娜的母亲。在人类热情奔放的追逐下，他们像恋人一样生活了几个月。但是，随着新鲜感的冷却和奥瑞娜的父亲的离开，两人的分手也没有什么眷恋。

接着，奥瑞娜出生了。

本来，对于精灵族这样生育能力低下的种族来说，新生的孩子就是受到大家关怀的对象。即使她与其他精灵略有不同，这个大家庭还是接受了她。如此，奥瑞娜在众人的关怀下度过了23年幸福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一群人类冒险者的来访，打破了她幸福的生活。

现在这个时间对于金发少女来说非常重要，但是看着奥瑞娜的眼神，她真的不忍心甩开奥瑞娜。而后两个人就这样僵在这里，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卡莱希！”一个晴朗的男声出现在她们身后。

“克莱德！我...”少女的像作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这个孩子...你是劳伦斯的女儿...叫奥瑞娜对吧！”名为克莱德的人类青年用发音怪异的木精灵语说着。

这个人类是和“那个家伙”一起来的！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来人。

“那个家伙”就是奥瑞娜的生身父亲。他曾经带领着冒险集团是来这里寻找古代留下的什么东西，偶然间来到这个村庄，认识了奥瑞娜的母亲。几个月前，他再次以同样的理由来到这里，并将这个村庄作为暂住点，理所应当地去拜会二十几年前的老情人，结果知道了自己留下了一个女儿的事。

“那个坏叔叔才不是奥瑞娜的父亲！”女孩喊出这句话后就跑掉了。

“克莱德，我...”金发少女有些郁闷的说。

黑发的青年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地说：“一起去吧，总不能让小孩子迷失在森林里吧。”

一瞬间，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女孩在森林里奔跑。没有人在身边时，泪水止不住地翻涌。

骗子，都是骗子！

自己虽然叫卡莱希为姐姐，但她并不是妈妈的女儿。自己叫她姐姐是因为...只有她对自己最好。

奥瑞娜渐渐停下了脚步，低着头，好似在沉思。

因为自己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各位叔叔阿姨的关心、众位哥哥姐姐的宠爱云集于自己身上。但是，只有卡莱希姐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卡莱希姐姐能够聆听自己的心声。这种感应一直都有，也许是自己发现了，才亲近地叫她姐姐而不直呼名字。尤其是最近，这种感应愈来愈强——就是从“那个家伙”来到这里开始。

奥瑞娜抬起头，天已经开始黑了，白色半透明的霜月与阴影般的暗月相互半重叠在一起。

传说在灾难发生时，双月会完全重合，形成“血月”。今天的双月怎么相互距离这么近呢？

女孩想着。

某天，村庄里迎来一群人类。对于热情好客的木精灵，欢迎一般地将这群冒险者领入。为首的那个，正是“那个家伙”。他到来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的母亲，随之抓住正在玩耍的自己看了又看，接着宣布他将带走自己。村子里的精灵们当然不会同意，双方互相争执起来。精灵充分地向人类展示了精灵的固执、腐旧，人类充分地向精灵展示了人类的粗鲁、野蛮。来来去去，不知如何的幼年精灵们就把从长辈们那里听到的对人类的厌恶发泄到自己身上。从那时起，只有姐姐还有妈妈保护着自己。

但是，姐姐为什么会常常和那个人类在一起！

女孩咬紧了**。

在厌恶人类的幼年精灵中，奥瑞娜是最激进的一个。正因为自己是当事人，才会如此厌恶他和他们。奥瑞娜当然不喜欢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和自己最厌恶的人类在一起，她几次强烈要求姐姐离开那个男人，几次姐姐都支吾而过。好不容易这次答应自己的要求，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女孩狠狠的跺了跺脚，然后犹豫起来。

姐姐，还有妈妈，怎么还不来找我？难道要我自己回去吗！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捂住了女孩正要叫出声音的嘴。

“别出声，小姑娘。”

这句话的阴影深深地烙在奥瑞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听话，我们就不会伤害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说话的是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好像很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

她挣扎着，却发不出声音。

“沙沙”脚下有动静。

【缠绕】

月光下，绿色的树藤捕获两个袭击者，瞬间，奥瑞娜获得了自由。

“姐姐！”女孩喜悦的叫着。

“放下武器！克莱德，帮我把他们...”

话语中断了，因为半柄剑刃从她的胸口伸出。

“...”她甚至没有办法说出最后一句话，身体如短线的木偶，随之短剑的抽出而倒下。

“姐姐！”只是瞬间，她尝到了从天堂到地狱般的感觉。

克莱德笑着，丑陋的笑容扭曲了他那张原本很标志的面孔。

女孩感到了目光的集中在自己身上，恍惚间，意识变得十分清醒。

要逃走！要叫人来救姐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一个小小的宝石一样的东西——这是“那个家伙”第一次见面送给自己的，因为十分漂亮加上后来忘记了，就一直把它留在口袋里——丢了出去。宝石落在地上，发出了耀眼的强光。早有准备的女孩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到头来还是要用人类的施舍吗？还是记得“那个家伙”教给自己的使用方法吗？

她一边跑着，抬起头，远处的亮光直映在天空，完全重合的血月在天空嘲笑着她的弱小。

不要，不要啊！

站在村口，她愣住了——火光冲天，烧杀和惨叫连绵不断。

她还不懂什么叫做死亡，但是潜意识中似乎知道，往常的生活已经不再了。

“姐姐...”

妙灵飞雪轻声念着这个词，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红发的妖艳女子。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天边尚有微红，淡淡的双月对映在天空。这景色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凄凉，以至于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伤感总会过去的，快乐就像明日的金阳，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的人只会是自己。”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边响起。

飞雪很惊异说话者何时来到的身边，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即将逝去的夕阳。

“虽然金阳总是会再次升起，可是黑夜呢，也随之消失了。”他自顾自地说着。

飞雪不知道他说话的重点是什么。

“其实我也一直奇怪，”余光中他从背靠着桥栏的动作翻身变成了手扶着桥栏的动作，“金阳为什么会朝升暮落呢？人为什么会生老病死呢？”

“因为新的一天、新的生命即将诞生，旧的东西...”飞雪不自觉的说，猛然转头去看来人。

那是一张温和的微笑。

“回去吧，他正在找你呢。”

他？

飞雪回头，看见那个“木雕”行走在近乎无人的路上，正在东张西望。飞雪不禁一笑，向他走去。才走几步，便回头说道：“谢谢你。”然后转身跑掉了。

看着飞雪的笑脸，他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真是的，竟然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凯因，你怎么还在这里？”一个带着深沉的女声说道。

“呀，玛尼斯。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

“快回去吧，别让教授等急了。”

“是是。”

傲剑看到飞雪站在桥上很久了，作为“保护者”一类的任务是没有权利干涉雇主的私人行为。所以他只是在远处守着，偶尔看她一眼再转过去。

有人接近了...是飞雪。

傲剑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感觉不对，急忙闪身。

飞雪再次搓空了。

“还是不让人家碰啊~”她笑得很妩媚，会让一般人对她失去戒心。

“...”傲剑可不这么认为，他十分讨厌别人在自己不防备时触摸他的身体，因为这样曾经惹出过乱子。

也正是存在这些可以让他在意的行为，飞雪才有机会作弄他。原本，飞雪是绝对不允许、也不会让男人接触到自己身体的。

“走吧，回去啦...疑，我的东西呢？”她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出来是为了作什么。

“这里。”他抬起手，包裹随即出现在他的手中。

“能帮女孩子拿东西，你真是个绅士。谢谢啦~”她的笑容好像脱离的阴霾。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