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前夜》

　　也许世人认为他们是邪恶的，但只要是信奉我的生命，就会得到永恒。

　　——《孽神默视录》

　　熟悉的村庄在眼前燃烧起来了，与其一同消失的不但是熟悉的家园，还有她并不完整的童年。她一时间手足无措，有些茫然地看着，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这时一只湿滑的手抓住了她，她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

　　“奥瑞娜！是爸爸！快走。”那人抓她很痛，但是她还是反应了一下，才想起“爸爸”是人类用来称呼“父亲”的词语。

　　看到女儿一直没有动，劳伦斯直接抱起了她，向远方狂奔。

　　“放开我！”她发出了抗议，但是父亲没有理会，仍然快速的奔跑着。

　　奥瑞娜挣扎了几次并没有效果，就在劳伦斯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

　　被咬的男人哼了一声，却没有停下脚步。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前行。

　　夜风很冷，但奥瑞娜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紧贴着这个男人的胸膛，她感到十分的温暖。一时间她忘记了思考，不知不觉中已经松开了嘴。

　　这种感觉是…

　　劳伦斯突然停了下来，把奥瑞娜放到地上，蹲下来，看着她。

　　“爸爸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可是一开口，他竟什么也说不出。

　　奥瑞娜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劳伦斯退下手上的戒指，塞到女儿手中，连同她的手一起握紧。

　　“走吧，一直逃下去，逃到圣卡洛提奥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你去哪里？妈妈呢？姐姐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站起来转过身去，他怕回头，就没有办法再次下定决心。

　　“爸爸！”奥瑞娜突然脱口而出的话，让劳伦斯身体一颤。

　　但他马上吼道：“走！别烦我！”

　　女孩好像被吓到了，头也不回的跑掉了。但是劳伦斯却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第一次被叫作“爸爸”…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出来吧，克莱德，我早就看到你们了。”

　　“呦~不愧是队长！”

　　随着流里流气的声音，黑暗了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为女儿而献身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也是。”劳伦斯笑了笑，“开始吧。战！”

　　随着【战吼】，他握紧了手中的战锤。

　　“怎么了？”

　　飞雪抬起头，几乎一头撞到傲剑怀里。傲剑不但没有去扶她，反而后退了一步。这让飞雪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上。

　　“干什么！”

　　傲剑如局外人一般看着她，无视她愤怒的眼神。

　　“…算了。”飞雪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径自走到一棵树旁，“我累了，需要休息。”说完便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傲剑抬头看了看，已经过午了，前方却没有出现村镇的预兆。

　　也许可以找些食物。

　　他抬起手，【隔空取物】，树枝一根一根出现在他掌前，然后落在他的脚下。

　　听到声音，飞雪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强打精神，随口问了一个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你释放奥术不需要施法呢？”

　　原本她没有期待他会回答，没想到他突然蹲下来，指着那堆树枝，认真地说道：“不施法，是无法释放奥术的。”

　　“疑？”飞雪盯着他那没有表情的面孔，好像要看出什么似的。

　　“所有的法术都是由起始施法、转换能量、作用物体来实现的。”傲剑有些投入地说：“没有施法这第一步，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那么…”飞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她盯着傲剑右手所带如翼一般并以挂链相连的双戒——此时，带在无名指上的副戒散发着微光。

　　“所谓施法，是一种将精神力转化为能量的一种动作。”傲剑自顾自地说，“你若释放贤术，就要将这种力量充入大自然中…”

　　…他在说什么…

　　“…由于将与自然沟通，你就必须吟唱咒文。但是奥术不一样，只要配合手印，集中精神力，将力量充入手印中即可完成。”

　　…好像，有点太专业了…

　　傲剑没有注意到飞雪的尴尬，对着那堆树枝将中指与拇指掐在一起——打出一个【水】的手印。

　　【逆.流水术】

　　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绿色，并干瘪下去。

　　“但是一般人很难集中自己的精神力，所以都会以咒语配合想象来施法。”傲剑这才抬起头，看着飞雪，“而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咒语也是人们自己编出了的，与献祭自然、元素和神的咒文截然不同。”

　　飞雪吞了口口水，她没有想到傲剑会说得如此详细，以至于在完全颠覆了她所理解的范围内的法术。虽然听他这样的讲，飞雪感到他似乎并不是讲给自己的…

　　沉默了片刻，飞雪想到了一件事，“那么，我曾见过几次你没有打手印就施法的情况。”

　　“那是强行施法，威力会减弱。”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口气，用眼角扫向那堆干柴，火就被点燃了。

　　飞雪长出了口气，再次阖上眼角。过了一会儿，竟有香气传来，她睁开眼睛便愣住了。

　　柴火已经熄灭了，代替它的是一个大餐桌，上面摆满了食物。

　　“你…你…”飞雪这才想到面前这个“木雕”是会使用空间奥术的施法者。

　　“本来想要找到能吃的东西，不过看你没有烹饪的兴趣。”他指了指餐桌，“我就叫了点外卖…”

　　“…我只想问一下，你可以去城镇买‘外卖’，那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去那个城镇呢？”飞雪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无力地说。

　　傲剑优雅地落座后，才开口说：“空间法术并非我所擅长，在使用时容易发生危险。”

　　飞雪也想起昨晚被亡灵之光包围的傲剑，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回荡着。亡者的记忆会影响生者，这是她一前所不知道的。

　　“凡事都是有两面的，快乐后面是悲伤、痛苦后面是荣耀。”傲剑突然失神似的说。

　　“！”飞雪愣了一下，随之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姐姐告诉我的。”他轻轻阖上眼，幽幽地说：“因为看到你的感伤，无意中说出的。”

　　“…”飞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少许，她再次笑起来，“我怎么会感伤呢？我可是乐天派哦！”

　　“是吗。”傲剑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但飞雪听着，笑容却黯淡下去。

　　此时，傲剑拿起了刀叉，在用餐时，他是不会说话的。

　　那是因为…

　　阳光射入的角度正好覆盖了整间屋子。屋子里摆放着一个横条餐桌，两个男人并肩坐在餐桌的一侧，一位女子坐在餐桌的另一侧。

　　“停！”坐在对面的蓝发女子突然发话，虽然声音温和好听，却足够打断了他集中的精神。

　　“…”

　　分割成细小的食物落在白色的桌布上，又溅在他的身上。他有点失神地看着餐桌上的食物，然后把【间】的手印变为【水】的手印。

　　【净衣术】

　　桌布上的污渍渐渐变淡、消失。

　　看到这景象，蓝发女子放下刀叉，擦拭**后，站起身说道：“傲剑，我要郑重的告诉你，人是不能完全依赖法术生活的。”

　　傲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姐姐，一家人好好吃饭，你怎么…”

　　“你给我收声，洌圣。”她绕过餐桌，径直走到傲剑身后，拿起刀叉，把它们握在傲剑的手中。

　　“洌仙…姐姐？”傲剑很奇怪浪月洌仙要作什么，不过这次却乖乖地任她摆弄。

　　“这是用餐时刀叉的拿法。”她握着傲剑的手移动着，“然后，这样来用。”

　　“姐姐…你对我从来没有这么好…”洌圣无奈地说。

　　“嘻~”她转头对弟弟一笑，听了一下，突然放开傲剑的手，然后背过身去，“还有，吃饭时绝对不可以说话，这是基本礼节哦~”

　　“这些东西扔在这里可以吗？”飞雪已经站起身，指了指餐桌说道。

　　“...”傲剑回过神来，放下刀叉，擦拭**后，站起身，打出一个【间】手印。

　　【空间门】【反.重力术】

　　餐桌浮起来，飞入后，空间门闭合。

　　“走啦。”飞雪好似有了精神，拿起包裹走在前面。

　　“恩，走。”傲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的说。

　　在一望无际树海中，两人前后走着。天空偶尔飘过几片云，金阳便明显地倾斜了。

　　飞雪不知是第几次感到眼前的晕眩，终于放下包裹，说道：“我累了，休息一会儿。”然后走到树边，坐下来。

　　今天的行程距离比往常要少得多，而且，前方似乎仍然没有村落的样子。

　　傲剑并不想打搅她，也没有休息的意思。虽然姐姐告诉过自己不要过于依赖法术，可是自己却只能在加持【反重力结界】的情况下旅行。

　　刚才对飞雪的讲解正是已经自己给皓风和姐姐说过，在加上姐姐补充而形成的。自己那样说话是不是会很失态呢？姐姐见到了又会…

　　“姐姐…吗？”

　　傲剑闭上双眼，强行令自己的思维停止。每当想起姐姐，那个微笑的少年也会同时出现在记忆里，与姐姐的面孔重叠在一起。然后自己的思维就会异常活跃、异常混乱。

　　也许，对于那个少年，自己的内心仍然十分怀念，怀念那时的生活。也许这是出于对那种生活的怀念，自己才会强行改变自己，融入姐姐的生活。

　　“皓风…”

　　不觉中，天空已经繁星点点。傲剑抬头仰望星空，竟有些陶醉。似乎曾经和皓风一起毫不优雅地仰卧在草地，一起仰卧着星空，听皓风诉说着理想和抱负。

　　已经两百多年了…不知皓风是不是仍在世上。他，一定还在恨我吧？猎影月莎，那个一直爱着自己的女孩，那个一直被皓风喜欢的女孩，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魔族。

　　想到此处，他不禁低头看了看飞雪。

　　她已经陷入了熟睡。这两天，这小妮子安静了许多。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她也许就要到达极限了，这说明这个线索快要到终点了。也许过两天，也许就是明天，自己必须重新寻找线索。

　　他胸口涌出一种不自然的痛楚，他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此时显得十分怪异。

　　也许，她还是可以带着自己到达“圣地”的…

　　好像安心似的，傲剑长出了口气。他转身离开了熟睡的少女，走向身来森林深处。

　　好渴…哪里有水？

　　飞雪感到全身发烫，仿佛火焰游走在全身。

　　哪里…有水？

　　她爬了起来，却又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

　　水…

　　她终于稳住了身体，睁开双眼。原本淡红色的眼睛竟然散发出妖异的光彩。

　　在那边吗…

　　她步履蹒跚地向一个方向移动。

　　冥想，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精神会得到另一个世界的给养，从而补全意志上的伤痕。傲剑正处于这种状态，但是他习惯留下的一缕感知思维让他拥有了一般冥想者所没有的感知。

　　有什么向自己靠近…更近了，是一个人。飞雪吗…她又来做什么？

　　虽然处于冥想状态的傲剑不愿分心，但是这人越来越近了。很明显，她是直奔自己而来的。

　　傲剑记起这几日她的好奇令自己产生的不便，不得以，停止了冥想。突然…

　　杀气！

　　在死亡边缘生活的他本来是不会犯这样低级错误，一直在意对方的意图，从而把存在于身边的杀气忽略掉了。而此时，杀气迎面而来，他只来得及略微侧身…

　　颈部传来了痛楚的**感和急促的呼吸声。眼前，那曾经熟悉的面孔扭曲着，将尖牙镶入他的脖颈，贪婪地吸吮着。

　　傲剑右手高举，打出【灵】的手印。瞬间，【诛魂刃】白色的剑刃在指尖形成。

　　果然是这样的，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

　　他的手举着，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眼前闪过的竟是几天来与飞雪在一起的记忆…从初次相遇的嫁祸、二次见面的交手，最后定格在昨夜她那亡灵之光映耀下的微笑…他的眼中竟**了迷茫。

　　我真的应该杀掉她吗…我真的可以杀掉她吗…

　　他的手慢慢放开，垂了下去。

　　他做不到…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但他就是做不到。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随着血的流失，痛感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吻一般麻酥酥的感觉。他的眼睛也开始恍惚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个面孔…

　　她感到有液体流入自己的口中，头脑也渐渐清明了。

　　这是哪里？我在作什么？

　　飞雪细细地品味着，嘴里的液体有着腥甜的味道。

　　这是…！

　　飞雪睁开眼睛，才发现傲剑正被自己抱在怀中，而他的脖颈上多了两个尚未干涸的伤口。

　　“傲…傲剑？”她轻声地念着，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对方的情况。

　　“离开我…你会被杀的…”此时，他的语气并非往常一样冰冷，而是充满了悲伤。

　　但是飞雪听来却不是这个感觉。她呆了一下，猛然后退了几步，带着失去力气的男人扑倒在地上。飞雪一边挣脱他的扶着自己的手，一边爬起来。直到确认他伤害不了自己时，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你…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若不是身体上下浮动，飞雪会以为他已经死去了。

　　飞雪正要再说些什么，丛林里传来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林间散发着红色的光亮。

　　“糟糕…”她舔了舔**，小说地嘀咕了一声，转身跑向黑暗。

　　脚步声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似乎更关注受害者的生死。于是距离拉开，她跑出很远都没有感到后面有人追来。

　　这次出来，白忙了…

　　飞雪一边跑着，一边叹息着。

　　本来自己是可以回去的，却因为失去了信徒而变得饥渴，导致现在触发了猎手的【监视结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慎造成的。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和那个猎手发生口角、如果自己坚持带瑞丽丝一起走、如果自己在那时能够控制住自己、如果…

　　但是现实里却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除非自己可以施展禁咒【时光倒流】，否则将不会存在任何“如果”。

　　现在，只能快些回去了…采购的材料也丢失了，不知姐姐会怎样嘲笑自己…

　　突然，飞雪发现前方有隐约的火光，随后停下了脚步。

　　那是…

　　“别动！”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弃抵抗，受诅咒一族的女人。”

　　“…”

　　飞雪把双手抱住头，几乎屏住了呼吸，才感觉到身后的气息。

　　“不要妄想抵抗，你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

　　倒霉…

　　飞雪也不做声，只是保持着现在的动作。少许，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哼！”

　　她突然动了起来，右手的“苍之封印”完全展开，猛地向后挥去。

　　没有击中的触感…

　　“遇到我，是你的不幸。”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

　　这是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傲剑趴在地上，他的意识已经十分混乱了，但在他强大的意志力的作用下依然保有一丝清明。

　　“芙莱丝阁下，已经确认收到攻击。”

　　“受害者怎么样了？”回答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还活着，可是那个受诅咒一族的…”

　　“优先救人。”

　　“是！”

　　傲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面前是一个金发女子。

　　她是…首领吗？

　　随后，他的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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