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寒冰正整理拍摄到的古宅照片时，母亲告诉她，有位北京来的杨先生在客厅等她。寒冰飞奔下楼。
俩人**拥抱。
“我在这边找了个教师职位，想多陪你几年。”杨峰说。
寒冰傻傻地看着他，终于笑了。
杨峰在一个乡间小学教语文，这有点大材小用的味道。不过，好歹有个工作，并且可以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也值。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夏寒冰为什么可以不用工作，家境好，就是有这个好处。
夏母对他说：“寒冰任性，你要多多包含一她。”
杨峰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对答。他见惯了中年妇女的或焦躁或蛮横，对于夏太太的优雅大方他有点不知所措。夏太太按说该有五十上下了，可在他看来不到四十。
寒冰趁着放假带他去了方家古宅。
古宅破败却又宏伟。寒冰告诉他：“这个宅子是我外祖父家，去年我哥哥从欧洲回来过一次，他把这个宅子修缮了一下。以前房子就像要倒掉似的，哥哥说他修了一下，保证三十年内倒不了。”
杨峰还从村家人口里得知，寒冰的母亲之所以不愿意回这边看一眼，是因为当初她的父母是被人活活逼死在老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村里也很愧疚，这么多年没人踏进过老宅。
二
夏寒冰在方家古宅住了下来。添置了些日用品，生活就简单地开始了。
方家村四周都是高山，也修了道路通往远方的市镇。这里的人做什么的都有：有人向往大城市的繁华或是为了改善家居条件，就搬到城市或到远方打工，有人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事业耕种粮食，更多的人是两样兼做，农活忙的时候做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做些小买卖。
杨峰说这里也许就是王维笔下的桃源世界，安居乐业，适合没有多大欲望的人。
方宜婷的父亲最主要的是依靠做小买卖供养家庭。宜婷和夏寒冰差不多大，她会做的事情却比夏寒冰多：天气干燥时给菜园子浇水，农忙时节收稻子，砍柴，做饭。当然，她也很会读书，和夏寒冰一样大学毕业没多长时间。
俩人的人生却截然不同。夏寒冰从小锦衣玉食，高兴了满世界疯跑；方宜婷简单地生活，未来还需要艰难地去打拼。
村里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性很多，不过大多已经结婚生子。这里的女人出嫁后生了孩子头几年住在娘家，直到孩子上学或更晚。
传统的家庭是一个家庭只有一个主妇。婆婆如果年纪不大，婆婆就会是家庭的主妇，这时看儿媳怎么都是个比客人还要尴尬的角色。所以古时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话。现在儿媳的地位是提高了很多，但那只是提高，虽然用不着晨昏问安，但矛盾总是还会存在，尤其是当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年轻媳妇经济不独立，成不了家庭主妇，就会连新生儿的教育权都得不到。
母女的关系和婆媳不一样。女儿做错了事，母亲不会动不动就挑唆女儿女婿的关系，让女婿教训女儿。而婆婆通常的做法是让儿子教训媳妇，以确保她作为长辈的尊严。
所以方家村住了很多已经出嫁的女儿，还有一些年轻媳妇因为娘家太远或没有婆婆也住在村里。夏寒冰作为外孙女住在这里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小香的儿子才两岁，她婆婆家里有三个大姑子，两个小姑子。她说她每次回婆家都要打仗，那姐妹五个是轮番与她对骂。她的小姑子甚至说她：“我说方小香啊，我哥赚的钱是不是都被你拿回娘家了？既然这样，你还回我们家干吗？”
方小香不理她，大姑子们又说她了：“你回来咋跟个木头一样，吭也不吭一声呢？是不是你嫂子又说你了？你嫂子不说你，你也不会回我们王家！”
方小香回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过节或是谁生日了她才过去一下。她跟老公说了：“等你那两个妹妹出嫁了，我们再回去。”两个小姑子出嫁后她回婆家的次数更少了。因为那俩姐妹出嫁跟没出嫁是一个样，都住在娘家呢。
方小香娘家这边和婆家完全相反。她有三个哥哥，她最小，父母因此也最疼她了。三个哥哥分别成家立业后，父母也渐渐老去。人老了，兄弟又多，嫂子们自然是互推责任。先时还承诺每个月一百块钱，一年几担米，后来这些都被以“老二给了没？”“老三给了没？”“老大给了没？”给推掉了。儿媳妇是别人家的女儿，女儿却不能看着父母年迈无人照顾。儿子们成家后女儿陪伴父母度日，日子倒也过得安详。
方继莲、方淑华的情形大致如此，都是出嫁后还住在娘家。
秋天农忙结束之后年轻人都集中在家里。
周腊梅准备从此就在方家住下去，不打算回娘家了。
方继信吃不住了：“你真打算在这边住啊？”
“我嫁到你们方家，住在这有什么不可以吗？”周腊梅的话也不无道理。
“好好好，你住。可有一点要先说清楚，不要和我姐吵架。”方继信扔下话就走了。
周腊梅那个气啊，抱着女儿就到处串门子去了。
村西头的长廊下面，几个年轻女人正在玩牌。
方宜婷看到周腊梅走来，忙打了声招呼：“腊梅什么时候过来的？准备住几天吗？”
“不走了。以后我就天天和你们玩牌吧。”周腊梅笑嘻嘻地说道。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你在这住？开玩笑吧。”
方继莲没有笑，她问兄弟媳妇：“宝宝的衣服都带过来了吗？”
“少什么到时买去得了，你们方家不是有钱吗？”周腊梅一和大姑子说话就冷冰冰的。
方继莲的脸色也立马拉了下来，正想发作，桌子底下方宜婷踢了一下她。
方宜婷笑着说：“腊梅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你们方家啊？好象你不是方家人似的。咱可看清了，今天这儿的人可都是姓方的。”
“那可不一定，人家夏寒冰可不稀罕做方家人呢。”周腊梅说道。
寒冰正坐在宜婷的上方，听了这话她也是笑笑。她确实不是方家的人。不过她也为周腊梅感到好笑：你周腊梅和大姑子有矛盾，犯得着在这种地方吵吗？这里坐的人，哪个不是方家的女儿？先别管是否已经出嫁，人家几个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你半路过来，谁会帮你啊？而且你说话还一大棒子打倒一群人。
果然方继莲就把牌扔了：“今儿就玩到这吧，我还要回去做饭呢。哪像有的人是少奶奶命！”
其他人立刻表示反对：“咱这可没什么少奶奶啊，倒是有位大宅门里的夏大小姐。”
说说笑笑地，几个人都起了身。剩下周腊梅带着幼女，走不是留又不是。
三
夏寒冰坐在书桌前翻看《红楼梦》，不时地笑出声来。
杨峰就问：“今天看到什么拉？笑这么久。”
寒冰说：“我看到林黛玉讲话，和方宜婷很像啊。”
杨峰说：“你倒是把这一会当王维的罔川别墅，一会当成大观园了。你妈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回去？快了。”每次母亲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都说快了；究竟什么时候会住烦，她也不知道。不过她知道母亲只是问问，只是要确定一下她是不是很快乐。
老宅里书并不多，估计是以前搞运动的时候被毁了。夏寒冰只找到几本诗集，王维的居多。有明代的校注本，也有清代赵殿成的注本。只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很久没人翻阅，字迹都不太清楚了。杨峰看她喜欢，就去书店买了几本新的过来。
看书看久了寒冰就会到村里去走走。老宅的后面有个小树林，前面又有一条小溪，依山傍水，别是一番情致。
村里年轻女性聚集的地方一个是离方家老宅不远的葡萄长廊下，一个是老宅后面的小树林，一个是村子中间池塘边。夏寒冰走出大宅就看到长廊下有两桌人正在玩牌。这边玩牌主要是四种：一种是麻将，年轻男性玩者居多；一种是色子，是一种单纯的比大小的玩法，小孩喜欢玩；一种是字牌，老年人爱玩；最后一种是扑克牌，年轻小姐或少妇玩这个。就当前的形势，没什么活做，除了学生是人人都有时间玩，并且人人必会。
夏寒冰走到哪都会有人让座。一来她是客，且是贵客，村里人知道她母亲是老宅的小姐后对她都会比较客气；二来她的辈分高，加上从大城市来，身份当然更高；三来是她人好，不与争是非不说，别人有什么困难她帮得上就会尽量帮忙。
牌桌上的人，不论老少男女，绝对是最八卦的，东家长西家短，昨夜的电视剧，前年谁的恋爱史，都会在这里做番评价。
刘智伟站在方宜婷身后，女士们把矛头指向他俩：“听说你俩小学时就好上了，有多少年了？”
方宜婷忍不住笑骂：“死丫头，你都打哪听来的！你小学就喜欢上谁了吗？”
“瞎说！刘智伟小学时喜欢的是李芙蓉呢。”方继莲哈哈笑道。
“我连李芙蓉长什么摸样都忘了。”刘智伟也觉得好笑。
“李芙蓉嫁到我们周庄了，还是我们村有名的富户呢。”周腊梅插了一句。
方继莲白了弟媳一眼：“你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个李芙蓉吗？就你知道的多！”
周腊梅不服气：“谁不知道李芙蓉？我上初中时听说她是我们学校十年校花中最美的一个了。和夏寒冰有得比。”
周腊梅的话又得罪了在坐的人。她说李芙蓉是十年校花中最美的一个，那方宜婷、方继莲和李芙蓉是同学，她们俩就丑吗？而且还是在方继莲说李芙蓉曾经是方宜婷的情敌的时候。
方继莲当即不高兴了，宜婷倒也不好生气，她笑着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相信李芙蓉比以前更美了，看看寒冰就知道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话题一下就转移到昨夜的电视剧上了。方宜婷玩了一局后就和刘智伟走了。
周腊梅一看他们走了，又缠着继莲问：“姐，你说李芙蓉真和刘智伟好过吗？”
方继莲真的想给她一巴掌！看周围那么多人，就忍住了：“说你是死猪你就是死猪啊！也不动脑子想想！小学时屁孩一个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腊梅如果懂得分寸就知道什么也不要问了，可周腊梅是什么人啊？她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察言观色？
“你刚不是说刘智伟小学时喜欢李芙蓉吗？”
大家都笑起来，方继莲却笑不出来。
继莲曾经这样说她的弟弟继信：“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可以谈恋爱的吗？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只能睡几天就丢开的吧？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可以娶了放家里过日子的吧？”
方继信对姐姐的话深有感触。妻子周腊梅美吗？美，人如其名。要不他也不会把她娶回家。可惜人贵在该有自知之明，她缺的就是这个。
周腊梅的娘家有个异母兄，虽然同父，但终究非同胞兄可比。哥哥婚后即已不太和父母来往，父亲去世后更是和她们母女没什么关系一样，只有个兄妹的名分。她结婚的时候也请过哥哥，哥哥倒也来了。方继信的意思是要把寡母接来和他们一起住，因为在这边女儿出嫁后母亲一起过来的不在少数，何况她的父亲已经没了，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继信的父母也帮着准备了老人的住处。可周腊梅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居然把老母托给兄长照顾，每个月给赡养费给兄长。如果是同母兄倒也没什么，可把并不是老人的亲儿子啊。老人和继子住的怎样没人得知，但是周腊梅作为不孝女的名声却是在村里很出名，这样的女儿养她做什么？连带着方继信也被人瞧不起。
如果就因为寡母的事情，时间久了村里人也就会淡忘。周腊梅的不受欢迎最主要的是因为她的不懂事。嫁到方家后，公婆的年纪还不大，积蓄也有一些，大姑子方继莲婚后住在娘家，这本是关系不大：毕竟大姑子又没花你的钱，住你的房。周腊梅经常问婆婆：“怎么姐姐不回婆家呢？”问得婆婆很不高兴：“我的女儿住我这有什么关系？”方继莲也很不开心：“这家现在是你做主了吗？”继信于是劝她回娘家先住段时间。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家的事别家管不着也不会来管。新媳妇周腊梅到别家串门子时经常和别人抱怨婆婆疼大姑子，抱怨大姑子出嫁了还赖在娘家不走。她没有注意到几乎家家是这样。再说了，一样的话你说多了几遍就会让人厌烦，何况还是自家的丑事？
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会腻，再美丽的女人看久了也就成了粗茶淡饭。方继信经常问自己当初怎么会把周腊梅的缺根筋当成了可爱。“女人，最主要的是善良和体贴，要那么美做什么？”他跟他的朋友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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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鹄双飞』
一方宜婷在本地的一所中学教书。一日～一个同事～怨：“这地方这么偏僻，想买本书都不容易，网络也不方便。”宜婷随～问她遇到什么～烦了。她说：“我一个学生问我几个唐代诗人的事，我想告诉他详细点，想找一～《新唐书》或《旧唐书》，看有没有。”宜婷想起以前在夏寒冰那看到过，便说：“我认得一个人有呢。我帮你借一～吧，她那还有很多古典书籍。”宜婷～班后回到家里，父亲不在。她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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