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
开封城外阎李寨,李自成军帐中。
李自成正吟咐众将事宜。
他问:“花秦楚三人可否成功?”
军师宋献策道:“我以为肯定会成功。”
李自成走了几步,叹道:“我不该将行刺事与罗汝才商议的。”
宋献策问:“大元帅莫非担心他?”
李自成道:“罗汝才与我面和心不和,如果行刺成功,则取开封之大功归我闯营。就怕他......”
宋献策沉吟起来。
李自成又道:“刚才我已令众将密切注意城内动静,他三人行刺成功与否,必能绊住欧阳晓天,攻城则有望。”
宋献策担忧地道:“如不成功,他们必死于城内明军围攻中。”
李自成冷哼了一声:“取天下岂可妇人之仁,他们这次行刺,只不过是饵罢了。”
宋献策无语。
寺桥上。
欧阳晓天挥手。
江上鸥和三个武士出现在身后。
江上鸥手捧瑶琴,一个武士捧着把鞘作碧绿的长剑。
欧阳晓天盘膝,置琴于面前。
琴声悲急,月光下,恍惚似有万众厮杀声回荡,充满了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之感。
欧阳晓天抚琴低吟。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五弦齐断,欧阳晓天起身,拿起剑:“此剑名秋水,重四斤九两,长三尺七寸,今与楚君战于月下,亦是快事,请。”
楚明月终于抽出了他的“春雨剑”。
他自“留情”剑断于慕容神枪樱枪后,是第一次面对让他心仪的对手。
这个人,若非身在官场,必是燕赵悲歌的名侠。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死.
很少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死的意义,因为他已有无数次接近过死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欧阳晓天低啸,飞扑,出剑。
秋水剑艳丽地闪动,一如流星划过长空。
如一场深沉的梦,一下无意的顾盼。
又仿佛猛虎在面对一朵鲜花时的留恋。
剑光袭向楚明月。
这一剑的意境,优美的让人想起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
--美而凄艳!
剑光乍起,月华为之失色。
楚明月心中寂寞地一叹。
“春雨”剑出。
带着一分惆忧,三分寂寞。三分无奈和三分笑傲天下的剑光似乎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如一场幽深的梦,凄楚伤感,仿佛岁月流失的泪痕,逝者如斯!
这一剑,已无法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来形容。既不是快,亦不是奇,也不是绝,更不是优美。
那弹指间的风华,让欧阳晓天,四铁卫不由想到春回大地,物苏万复,山名水秀,草长莺飞,遍野柔暖绿意的江南。
--带着刻骨铭心的伤感,思念,一种感逝往事的浓浓忧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一剑,是楚明月为思念死在自己剑下的恋人梅映雪,于某日酒后断魂时悟得。
天长地久犹有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是故,此招名:相思
惟能极于情,始能极于剑!
剑与剑,在失色的月光中刺出。
时间在瞬息间停止。
距相国寺一里半处,小街上。
秦十二怀抱昏睡的萧霜,急奔向前。
古老的名城静寂如同巨大的坟场。
近四个月的围城之战,使得开封城中早已断粮,饥寒而死的百姓已过半。
--如果我们不围城,这些人会死吗?
他低头,怀中,萧霜在昏迷中仿显出痛楚的神情。
--天下纷争,改朝换代,伤害的总是老百姓呀!为什么要攻城掠地呢?
寺桥上,夜月映照下。
欧阳晓天,楚明月身周,月光,仿佛形成了一团扭曲的光影,却灿烂辉煌诡异如梦境。
忽然间,楚明月清楚地感觉到了无法避免的终局。
当他的“春雨”剑刺入欧阳晓天咽喉时,欧阳晓天的“秋水”剑将同时洞穿他的**。
月光中,两柄剑即将毁灭对方。
观战的四铁卫惊呼。
欧阳晓天目中寒光一闪,他收剑,顿止。
楚明月低啸,剑势亦止。
两人倒翻出去,相距两丈,落在寺桥上。
脚下的石桥面裂开。
他们虽即时收剑,避免了两败俱伤,但剑意仍袭向对方,是以两人一落地,即将劲力传入桥面。
双剑入鞘。
欧阳晓天**笑意:“好剑法!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贻也。”他下了决心似地一指身后,江上鸥和另一铁卫迅速离去。
楚明月问:“你适才突然停剑不发,不怕我乘机杀了你?”
欧阳晓天淡淡地一笑,郑重地说:“你不会。”
“你凭什么肯定?我是来刺杀你的?”
“因为你的剑,剑意即人心,你剑意高雅,至情至性,又怎可能做那有辱剑心之事。”
楚明月苦笑。
他无疑是一个绝世的剑客,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刺客。
剑客多情,一花一木,一片落叶一阵秋风,对剑客都是有可能联想到剑道上的寂破。而绝代的名剑,无一不是人品傲雅的高士,他的剑,决不会沾染卑下的事情。
刺客无情,为达目的的可不择手段,不计荣辱,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也许,刺客惟一的快乐就是一剑刺入要杀之人要害时吧?
只是,那样的生活,又有何意义?
这是几间破败的茅屋,门前有人。
凄冷的月色下,有火在燃烧。
火上有一破锅,锅中,瞥见物事正在沸水中翻腾。
急掠中的花溅泪无意间扫了那铁锅一眼。
这一扫视,便他如遭雷击,从屋檐上掉落下来,堕入一个狰狞的噩梦中。
那水中翻腾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婴孩!
寺桥上,欧阳晓天神情在月光中阴晴不定。他在思虑,一时间似乎难下决心。
楚明月皱眉,问:“你有心事?”
欧阳晓天长叹,道:“是。”
“为开封?”
“是。”
欧阳晓天看着月光下幽静巍峨的大相国寺,叹息说:“这古老的名城,一砖一瓦,都凝聚着无数百姓的血泪,唉!”
楚明月亦叹道:“其实改朝换代,痛苦的只是普天下的穷苦百姓,战火连天,他们只有任人杀,任人抢。”
欧阳晓天沉默。
楚明月迈前一步,诚恳地说:“欧阳兄,放弃守城吧!为了城中的百姓生存。”
欧阳晓天苦笑,道:“西风残照,汉家宫阙,往事如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自幼读圣贤之书,累受皇恩!唉!”
楚明月再上前一步,道:“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
欧阳晓天长叹,道:“开封围城前,本有居民百万,而今,因饥寒,因军士之拷掠,活者十不存六!”他仰天清啸,蓝衫无风自动,啸声止,他一扬右手,一道金光迅速地飞过寺墙,消失在月色中。
楚明月一震:“你?”
两铁卫低呼:“大人?”
欧阳晓天苦笑道:“那是我的镇守使印信,而今,我只是一个剑手,而非官居三品的开封镇守使。”
他盯着楚明月,问:“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会在路上截击,并在此等你?”
楚明月摇头。
他又问:“你们一路而来,不见一个军兵,没有觉得奇怪?”
楚明月道:“是奇怪。”
欧阳晓天道:“入夜时,我下令全城人等无令箭不得上街,违令者,斩。”
楚明月皱眉:“为什么?”
欧阳晓天道:“罗汝才并不愿意你们行刺成功,对不对?”
楚明月点头,李罗间的暗斗他自然清楚。
“昨日亥时初,他射箭书入西城,泄露了你们的计划。”
楚明月长叹,道:“功名之争,常使人愚蠢!”
欧阳晓天道:“你也许更想不到,今夜我一直就在你们身后,直到花溅泪江上鸥交手止。那时,我已有意求你们助我一事。所以你才顺利抵达寺桥,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楚明月笑了笑:“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花溅泪身行方落,那几个饿得不成人形的男女已围住铁锅,似乎怕他来抢一样。
这些人的目光,竟让他想起雪夜里饿狼的眼神。他听见自己枯涩断续的问话:“你,你们,这--是?”
月光下,江上鸥飞掠而至,急道:“花兄,楚兄已在相国寺外等你,速来。”
迷茫中,花溅泪来不及思索,随着江上鸥而去。他脑海中,兀自翻腾着适才那惊魂的一幕,我的天,他们竟在,在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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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伏』
距相国寺一里外,秦十二正急奔中。怀中的萧霜低低地~了一~,秦十二心里一震,停步。“秦大哥,放我~来。”萧霜~~着道。“不,我怎能丢~你一人!”秦十二低~吼。“求你了,秦大哥,你~着我是无法~时到相国寺的。开封城的老百姓可都在生~关头呀!”萧霜~~~地,“我不会有事的,我毕竟是欧阳大人的铁卫,开封城地理又~。”秦十二犹豫了片刻。他自然知道萧霜说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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