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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魂
混浊的运河水,缓缓地流向远方。河边,结着薄薄的冰碴。呼啸的北风.推搡着立于河边的王庆芝。
这是1979年11月的一天。
王庆芝要到运河东边的地里去拔棉花秸。那是一家6口人过冬烧的柴禾。
河边,停泊着一只小渡船。男人们说笑着,蜂涌而上,把王庆芝挤下船来。
繁森在西藏,帮不了王庆芝的忙,谁又能来帮她?一时间,王庆芝思绪万千。她问周围的人;“水有多深?”
“大概能没过脚踝。
有人告诉她。
王庆芝脱掉鞋子,挽起裤角,走进河水中。这可是冬天啊!冰水像无数根毒针,扎得王庆芝全身打着冷颤。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水,慢慢没过腰部,泪水,像雨点般打在水面上。周围的人指点着说:“看,繁森家的多愣呀,那么冷的水怎么能趟过去!”谁又能理解王庆芝此时的无奈与苦楚呢?
上了岸,王庆芝的**全**,腿麻木得不像自己的。她用泥土搓了搓腿脚,就走进棉花地里。
一个人要干6个人的活,一亩半地的棉秸,能堆成个小垛,谈何容易!没人帮她。天慢慢黑下来.人们干完活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只有王庆芝在地里机械地拔着,双手勒出了血印。不知到了何时,天全黑下来,王庆芝才回家。摆渡的人早走了。
又饿又累的王庆芝拖着一地排车棉秸,从大桥上回家,绕了八九里路。泪水洒了一路……
从那时起,王庆芝天天都在想,繁森何时才能回来?如果他回来就不能再让他离开一步。然而,孔繁森为了工作,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可即使离得再远.孔繁森也被拴在王庆芝心里。她把一根无形的线**捏在手里,生怕它断掉。西藏,孔繁森。孔繁森,西藏。这些字眼占据了她空旷的心灵。
终于,在任拉萨市副市长之后,孔繁森打电话告诉王庆芝:援藏期满,我要回家了。庆芝,我欠你太多,回到家,退休了,我就买一辆自行车,带着你去全国旅游。空气多清新。我们边走边唱歌……
幸福的感觉使久病的王庆芝顿时年轻起来。西藏高原就要挪到家门口了。她在期盼中等着这一天……
九、去阿里
王庆芝在企期着。
而此时的孔繁森却面临着又一次抉择。
1992年底,孔繁森第二次援藏期满。山东省已为他作了安排。恰在此时,原阿里地委书记因身体不好调离,急需一位汉族干部去接任。在西藏自治区党委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孔繁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领导经验丰富,组织能力强,身体素质好。但孔繁森愿意吗?
区党委主要领导找到孔繁森。
“我去。”孔繁森回答。
“你家中的困难咋办?”
“困难有,但我自己努力克服吧。”整个谈话只用了半个小时。孔繁森的表现使那位领导深受感动。
对于年近半百的孔繁森来说,这第三次选择,确实是他人生之路的一个关键。他的心真的与西藏融为一体了。西藏已成为他的人生方式。
否则他怎么会接受阿里?!
在藏语习惯中。阿里称“堆”。意即“上边的地方”。它是西藏高原最僻远最高拔的一块地方,平均海拔比3个泰山还高。同时,阿里距任何一座现代意义的城市都有数千里之
遥。这里气候恶劣,常年平均气温在0。c以下,冬季最低温度达一41c,每年光大风季节就有140天;面积相当于两个山东省的广袤土地,绝大部分是只有野生动物出没的无人区。
没有人迹。天和地连在一起。
在人们脑海中,阿里像被大雪覆盖了一样,是**。偶有外边的人闯进去,也把那里描述得阴森可怕:野兽出没,空气稀薄;没有路,没有住宿吃饭的地方;常有人因各种不测在这里倒下。
孔繁森临去阿里前,也有人对他说:
如果你迷了路……
如果你陷了车……
如果……知道吗,拉萨距那里有近两千公里,得翻无数
座大山。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孔繁森笑而不答。
1993年4月,孔繁森前往阿里赴任。
过日喀则拉孜县,就到2l道班,这里几乎是阿里的转运站。东面是一座不高的土山,隔着公路,有一条很细的溪流。
阵阵风沙刮得无拘无束,一切都那么空旷和遥远。
刚从拉萨来,孔繁森感觉出了阿里的荒凉。2l道班只有两排铁皮房,一排住道班工人.一排留宿往来的客人。小屋里非常清冷。被窝又冷又硬,油腻得不像样子。孔繁森睡不
着。怎么才能用好上任的这段时间,好好调查一下阿里的情况,并理出一个明晰正确的发展之路呢?他想得翻来覆去。
从21道班到改则县只有600公里。但遍地是砾石荒滩。除去一束束刺蓬,再也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无人区的蛮荒、博大,无边无际的寒冷、颠簸、混茫,使孔繁森和随行人员
觉得好像进入了一个天地混沌的时代,或偶然来到一个遥远的别的星球。
只要遇到帐篷,孔繁森就会让司机停下来,亲切地与群众聊天,询问生产和生活情况。不到两天。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就密密麻麻地记满了。
黄羊在远处飘飞,野驴则用惊恐的眼光,瞪着一辆急驶而来的小车。
一个小黑点般的帐篷,越来越大。
这是改则县玉扎乡的一个帐篷。帐篷里光线暗淡。孔繁森走进去一看,只有一条破木凳和半口袋糌杷,几块烟熏火燎的石头上,架着一口破锅。帐篷外,几只瘦弱的山羊无力
地躺在地上。一位县委领导告诉孔繁森:旱灾,已经连续了3年,改则有相当一部分群众生活困难。有的已经断粮多日。
“共产党决不能让群众饿肚皮,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帮群众渡过难关。”
握着县委领导的手,孔繁森的眼泪差点涌出来。从进入阿里开始,孔繁森就把一贯坚持的深入基层、调查研究、掌握第一手材料、及时发现和解决问题的工作作风,逐渐完善
并固定成为一种工作方式。在阿里,这种工作方式被称为“现场办公”。这种方式非常适合阿里区情,能把深入微观和把握宏观结合在一起。
像一团烈火燃烧在孔繁森的生命深处,他拼命工作着。那破旧的帐篷,总在他眼前浮现。他急啊。
孔繁森到阿里后,40多封请求调离的报告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对于干部和人才都奇缺的阿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重重心事加上高山反应,使孔繁森彻夜难眠。他索性把住在隔壁的地委秘书长安七一叫了过来。没有电,两人就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聊了起来。
孔繁森说:“提出调走的那些同志克服个人的种种困难,在阿里坚持工作多年,这本身就是一种奉献。现在。他们申请调离,主要是对阿里的前途缺乏信心。感到自己工作的价值得不到应有的肯定。我看,问题的关键是要找到阿里发展的突破口。小平同志说过.发展是硬道理。只要我们用发展这个硬道理来凝聚人心,调动干部们的积极性,为他们提供施展才华、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就一定能把阿里的经济和各项事业搞上去。”
这一夜。他俩谈地区的工作.谈当地的优势,谈阿里的未来,越聊越兴奋,电池用完了再换上一节,炉火不旺了再添上一块焦炭。就这样,一直聊到窗户发白。
到狮泉河的第三天,孔繁森就开始带着地区干部下乡。
到札达县这天晚上,他们住在一户牧民家中。这位牧民把孔繁森一行安排在帐篷里,却让自己的4个孩子睡到羊圈里。孔繁森一听就急了,二话没说,卷起行李就要到羊圈睡。
露宿,对于阿里的干部来说,实在平常不过了。在30.5万平方公里的草原上,要走多远才能碰得上一顶帐篷呢?许多人下乡要“铺地盖天”。
主人死活不肯让孔繁森睡羊圈。双方推让不休。看到这种情况,孔繁森说:这样干脆都别睡了,把附近的老乡叫来,咱们聊聊天吧。过了一会儿,十几个群众闻讯赶来,大家席地而坐,对地委书记说起了心里话。有的说,只要大家联合起来,灾情再重也不怕;有的说,搞多种经营,可以弥补牧业损失……孔繁森不时点点头,并插上一两句话。谈笑间,天亮了。孔繁森告别乡亲们,用冷水攘把脸又上路了。
在阿里高原上,任何人都会在奔波中感到疲惫。而孔繁森似乎是一个例外。
到达阿里的第三个月,从6月底到7月10日的10多天里,孔繁森率领地委、行署、人大、财政、农牧、商业等单位10余位领导组成的综合工作组,前去普兰,札达两县进行现场办公。此行主要任务是考察两县边境口岸建设,了解农牧业生产和群众生活状况。狮泉河到普兰县400公里,到达的当天晚上,孔繁森就开始工作。
普兰地处边境,与尼泊尔、印度接壤,位于普兰境内的冈仁布钦峰和玛旁雍错湖是全世界佛教徒向往的圣地。每年春天,冰雪消融之后,各个山口里就会涌来无数外国朋友。每年6月到10月,到普兰作生意的外国客商都达4000人次.相当于该县总人口的一半还多。
孔繁森走在普兰街头,发现在东风桥头市场上,改则、措勤等地的牧民在出售盐巴、畜产品和活畜;来自内地的生意人摆起小摊;尼泊尔边民的店铺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尼泊尔商品。孔雀河北岸的山坡上,有一群篷布做顶的简易房屋,这是尼泊尔商人聚集的塘噶市场。“嗬,真像个国际市场啊!”孔繁森指点着。这里的咖啡、化妆品、香料、毛线、布匹,大部分是尼泊尔、印度产的,也有美国货、日本货。
看过普兰国际市场,孔繁森心里对如何发展阿里边贸有了底。
在普兰,孔繁森还带着工作组去了吉让乡、赤德乡和西德乡,当场解决乡里提出的不少问题。西德乡要修一座水库,要建乡镇企业用房;部分群众需要解决铁丝和水泥等问题。孔繁森当场一一给予安排。考虑到普兰县财政有困难,工作组又决定由地区拨给县里几十万元。
普兰到札达约300公里。
札达县位于象泉河南岸,海拔和拉萨差不多,是一块土山环绕的小绿洲。举世闻名的古格王国遗址就在札达县境内。
底雅区什布奇久巴口岸是近年间国务院批准的中印边境口岸,存在一个选址问题。这个区还没实行民主改革。选址问题更要慎重。
从札达县城到久巴400多公里。从县城赶到久巴的当晚,孔繁森要求召开群众会议,听
取对口岸建设的意见。大家唧唧喳喳,提出一大堆建议。久巴是传统的中印边贸口岸,知名度较高,而且人口相对集中。
在这里建边贸市场是合适的。不利条件也有,比如,这里到什布奇山口约七八公里不通公路。孔繁森决定:第二天去什布奇看看。这时,他觉得肚子不舒服,开始拉肚子。
随行的人劝他:“书记啦,你身体不好,山路难走,别去了!”
。“我都到这里了,不去看看什布奇山口和那里的群众,怎么能甘心?”孔繁森回答。
从久巴到什布奇,要翻几座山。第二天,乡里把仅有的几匹马牵了出来,让地区的主要领导骑。孔繁森坚持把马让给了老同志,自己端着个相机,一路拍个不停。
这里的海拔有2900米,气候格外宜人。刺玫瑰一片片开得极为艳丽,高原白皮松漫山遍野,郁郁葱葱。这种高原白皮松是地球上的珍稀树种,仅存于喜马拉雅山脉什布奇一带。
孔繁森边拍照边和大家谈论着这条古商道的发展前景。工作组一行的到来,使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格外热闹起来。
群众反映,前些年修的小电站不发电了。为什么不发电了呢?一了解,原来是水量不足,需要再修一条水渠来补充。孔繁森召集了现场办公会,当场决定拨付两万元,修建水渠。
连日劳累,工作组到达札达县香孜区。这时,孔繁森的腹泻加重了,大便失禁。丰田车在大荒原上开十几分钟,孔繁森就要下车“方便”一次。藏族干部们和他开玩笑:孔书
记又在草原上“埋地雷”了。最后,孔繁森瘫倒在**,大家强行把他劝回狮泉河。
阿里的老百姓太喜欢孔繁森了。在乡村,在牧场,每到一地。孔繁森总要和乡亲们围坐在一起,聊上很长时间。孔繁森带着工作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行程达6.97万公里,到过阿里所属县的40多个乡,接触干部群众5000多人次。
为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尽快振兴阿里经济,孔繁森向各界人士虚心求教,寻求良策。他听说一位活佛在阿里威望很高,就去登门拜访。身边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位活佛轻易不见外人,还是别去为好。
孔繁森一笑:“心诚则灵嘛!”
他专程来到活佛所在的寺庙,恰逢活佛在一个山洞里修行。喇嘛要去通报,被孔繁森拦住了。他从中午一直等到日落西山。
这位活佛被感动了。他主动动员各地寺庙为受灾群众捐钱捐粮。并为地委、行署的工作提出了许多好的建议。阿里地区的政协工作出现了新局面。在普兰、札达等地的调查研究和现场办公中,孔繁森欣喜地看到:阿里地区干部职工和广大农牧民思想认识有了提高,“三个有利于”被群众广泛接受,“等靠要”的思想得到一定程度的扭转,求实务新的风气正在确立。当时,一些机关干部、职工主动要求承包企业,希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显现自己的才干。普兰县西德乡群众自发到银行贷款,办起第三产业,这在阿里历史上是少见的。地委、行署领导深深感到:面对如此形势,必须尽快出台相应政策,推动阿里发展。
1993年8月,孔繁森在就任阿里地委书记的第四个月,就代表地委、行署提出了促进阿里地区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大体构想。他提出:“我们要进一步解放思想,
更换脑筋,以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破除山谷意识、封闭观念,树立大开放、大引进、大市场、大发展的思想;要用足用活自治区给予的各项优惠政策;要积极调
整产业结构,加速农牧区经济的发展;搞好农田、水利、草场建设,逐步改善农牧业生产条件,扭转靠天养畜、靠天种田的局面,进行农牧业综合开发,向农业深度**;要发挥
当地资源优势,以市场为导向,大力兴办乡镇企业。加快农牧民脱贫步伐;要进一步树立通贸兴边的思想,大力培育市场;努力抓好矿产、外贸、旅游三大支柱产业,增强阿里地
区自我发展能力;加强外引内联,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增加投入,促进教育事业的发展;制定优惠政策,引进人才,用好人才;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进一步作好稳定局势工作。”
这些思路,凝结了孔繁森的多少心血啊!漫漫长夜,孔繁森伏笔疾书。而远在五里墩的母亲正念叨着:“小三回来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快进家门了。”思念过度的老母亲常常出现幻觉。有一次,她感觉儿子要回来休假,就留了很多鸡蛋,一直到鸡蛋坏了也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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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阿里魂十、给~儿的三封信』
十、给~儿的三封信孔繁森不想家吗?想!他也是一个~亲的儿子、3个孩子的父亲、妻子朝思暮想的丈夫。从一摞信件中,我们选了孔繁森给小~儿孔玲的三封信。这是他在阿里写的。三封信,扩展成一个世界,情也切切,意亦殷殷。为了保持信件的真实,除个别错字外,我们保留了全~内容。玲玲你的来信爸爸收到啦,巳了~到目前你的~境,我想这是必然的。这是你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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