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剑香呼作“肖战”的人,是一名两臂环抱立于酒楼门口的身材颀长的青年,光景也就二十六七。此人双眉黑而且浓,看来那倒像是以剞劂镂刻出来的,有着剑一般犀利笔挺的形状。他的****抿成条线,两条环抱着的臂膀间靠左面的内侧**一柄未合鞘长剑,此时眼里正逼出两道森严的寒光死死凝视着剑香,神情冷俊得如同铁铸出的人像。
酆玉桐见到那男子时,虽然并没像剑香一般骇到颜色全变,但在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从对面那人身上发散过来的一重无形压力,好像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尚不必做什么动作,就足以叫人心胆生寒。然而那人单从面相上看来,又并不如何邪恶,只是比之常人显得冷漠一些,却不知为何自从他一出现,四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随之骤然凝滞下来。玉桐待在那里,都能感觉到自家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着,他并不晓得自己究竟因为什么而紧张,手心在极短暂的间刻内就渗出了大量冷汗。
叫肖战的男子并不理会旁人,眼睛始终都盯注于剑香,仿佛若不如此,她就会突然蒸发得无影无踪。男子的身畔还立了一人,此人倒是个“老相识”,正是早前在那家小客栈中见过的穿褡裢的汉子,但不晓得什么原故,其人本来雄腰阔背的身材往那肖战身边一傍,就无端猥琐了许多。
“剑香姑娘,隋老大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请动你,看来你架子也真不小哇!”冷而静地挺立了许久,那肖战才不徐不疾地说出这么句话来,而在他没开口之前,似乎其他人都不敢抢先开口:“嘿,既然他们请你不去,那没法子,肖某只好亲自替端木先生走一趟了。想来,肖某的薄面你还是要给的吧。”话一说完,他两眼中的寒光又再加重了一些,只扫得坐在那里的剑香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边那被唤作“隋老大”其实本名叫隋文胜的褡裢汉子一待肖战说完,便也开了腔,朝着剑香喷星子叫道:“臭妮子,今次看你再往哪里走?哼,那小子,有本事你再拦咱们一回看看,这回准保叫你……”
“隋老大!”肖战一声低喝将隋文胜的话截住,仍旧向着剑香:“你老老实实地同肖某走一趟,旁人肖某绝不为难。”说着竟而微将身子向前一趋,看架势这就要去抓揽剑香。
突听得一声“且慢”由剑香身旁的玉桐口中发出,说时就待探步迎上肖战,以遮挡住剑香。怎料玉桐不过只是念头方转,还未待真正实施动作,霍觉眼前银光一闪,既而就有一股森然寒气夹颈袭来。玉桐登知不妙,慌忙将身一矮、头颈微偏,只听“嗖”的一声,一股寒风就平贴着他头顶袭过,此后还没等得玉桐有所反应,那寒芒又自一转,堪堪贴上了玉桐颈侧的动脉上,逼得玉桐再不敢乱动。倒是边上的剑香直给惊得尖声大呼:“剑下留人!”随着惊叫,她也已站起了身子。
肖战左手长剑平举,冷眼朝酆玉桐打量片刻,挤出个阴森的笑容,缓缓道:“好小子,难怪你能挑了范老六的手筋,果然身手不错,竟躲得开我方才那一剑。既如此,也算你阳寿未尽,今日肖某就不杀你。你且待着别动,今日我们只找她,与其他人都没关系。”他一边说话一边打眼色向玉桐示意了一下剑香,同时也像在告诉剑香:你最好将这小子劝住,否则我下一剑可真不知是不是还能留着情面!
玉桐倒也真乖乖地没动,不过不是给肖战那话唬到,而是为肖战的武功所震骇,一时间不免有些回转不过神。肖战方才那一剑究竟是如何刺出的,玉桐简直连看都没曾看清,之所以能闪开那一剑,完全是凭了自己随父亲苦修十余年之久的武功根基以及一些本能的反应。在玉桐看来,眼前这肖战的剑法,未必就不如他那名扬天下的父亲酆落雁。
见酆玉桐并没有做其他举动的意图,虽没得他应声,肖战却也收去了长剑,那剑依然不知道是如何回归本鞘的,就像也没人能晓得它是怎么从鞘中脱出一样。在人看来,不过只是白光一晃,那明亮的剑锋便完全敛入了鞘中,仿佛它从来都没有被**来过。肖战将剑交至左手,嘴角又再挤出一丝冷笑,瞄一眼剑香:“姑娘请吧,那车只能停在外面,却是进不来这里‘迎驾’!”说话时,他就已经转身朝外要走,看那神态,竟料定剑香不敢不依言跟上。
剑香转眼向酆玉桐深情望了一回,见他无碍,也就放心,无奈地朝他施个浅笑,颔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这就待举步跟上前面的肖战。玉桐哪里舍得剑香就这么走了,但又真的有些惧于肖战的武功,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才好,只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到底他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众人脑后传出一个脆亮的女声:“肖大哥,剑香姑娘怕还不能跟你走吧。”
肖战、剑香、酆玉桐以及隋文胜听了那话同都一愣,相继狐疑地回转过身去张望,寻到处只见说话者却是那在这酒楼里打酒的黄毛小丫头,不禁又全都愕然当堂。
肖战的反应最快,只是稍微一讷,就立即觉察到眼下这小丫头并不寻常,而且听她方才那口气,似乎还是个熟识,然而在他自个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因而,肖战虽然意识到眼前小丫头的非比寻常,却也到底还带着点茫然的神情,两眼望定那边,眉头微蹙,疑惑道:“姑娘是……”
不等肖战把话问完,那小丫头就“咯咯”一乐,叫一句:“肖大哥你不认得我了么,还给你打过酒呢!”操着口吴侬软语,以一种很快的语速一边打话一边举手在自家脸上三抹两抹,跟着就见到她那面目竟然模糊起来,待她的手从脸上拿开时,本来的那一张脸也就给她自家撕扯了下来。然而,小丫头面皮被撕可脸上反不流血,而且那下面立即又现出另一张新脸,这新脸看来,倒比早前撕下的那张显得清秀俏皮了许多,而且也丝毫没有了那打酒小丫头该有的,由于平日吃喝不很丰足而使得脸色显得过于苍白的怏怏病色,此刻那一张悄脸儿,红扑扑、圆润润的,一看就知是个不缺衣食的小妮子。
当那小丫头换出那张“新脸”之后,肖战、剑香以及那一个隋文胜都同时开口呼道:“啊,蝶璋!”惟独玉桐在那里惊奇骇异得有些魂游天外,他实在还不知道江湖中尚有“人皮面具”这么一件神奇的物事,只道是那小丫头懂得什么邪门法术,竟能让自己的脸面说变就变!
那个被唤作“蝶璋”的同时使得眼前三人惊呼而一人骇异的小丫头此时却一脸顽皮的笑着,以一个细细的指头挑着那张才刚从自己脸上撕下来的“皮”,像耍杂技的在台上转手绢那样临空抖它,得意洋洋地向肖战说:“肖大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哩,上个月海棠姐姐请你吃酒,我可是一直在边上服侍的,怎的你倒不认得了?”
肖战到底是老江湖,愕然之态稍显即消,这时也已换上了一副看似友善的笑容,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蝶璋姑娘,哈哈,方才你一直掩着面目,肖某确实没能认出来,恕罪恕罪。怎么,姑娘又跑来这里打酒了么?”
那蝶璋停了手里的转动,甩两下那“面皮”,笑得更加欢喜了,露着口中一排洁白细齿,翻动起她那两片**红润且薄嫩的**唇,像只小燕子在向母亲催食似的呱唧呱唧地说:“反正我就是个打酒的丫头,在哪里打酒也都一样,肖大哥要不要我再给你打一回酒?”
肖战也依旧笑容不敛:“今日不了,肖某有要务在身,待改日再来叨扰吧,如今还是要赶快带了人回去复命要紧。”
“嘻嘻。”蝶璋娇俏地飞一眼肖战,“你是看海棠姐姐没在,便要说走吧。哼,我知你向来不把我这小丫头放眼里。罢,你既不识抬举,本姑娘也懒怠伺候你。你走吧,不过剑香姑娘得留下,还有人等着见她哩!”
肖战的善笑忽而变作冷笑:“剑香嘛,她还是要同我走一遭的,怎么也要等我们端木先生跟他见过了、把事情了结清楚才好,即便那时肖某再劳累一回把她给你们送回来呢!”
“不行不行,还是我们比较急,就让你们端木先生稍等些时候嘛,他那么个‘好人’,向来是好说话的。”瞧她说话时那一副眉眼,灵动得就像也一并跟着那张快嘴在说话,顽皮中透着可爱。
肖战却听出了蝶璋话中隐含的嘲讽,不免微微恼怒,但一时也不愿就此与她冲突起来,毕竟此间的首要正务还是尽快将剑香带走。他倒不怕蝶璋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和他玩出什么花样,只是担心夜长梦多,一时蝶璋若还有其他什么帮手赶来,再加上此刻剑香身边的这个能在骤出不意之下闪开自己一剑并且曾经还挑断过范老六手筋的少年,自己就算能应付得来,想必若要安然带走剑香也绝不容易——在肖战看来,虽然酆玉桐那时不过只两剑就被自己逼住,但如真是拉开架势正经八百地比一场,那自己少说也要在二十招外才能将对手制下,而这期间对方若还有别人帮忙,那就更不好说了。肖战是个杀手,而且是非常有经验的职业杀手,对于他来说,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坚决不会去做,通常情况下他也绝对不会使自己真正身陷于全无把握之境,他总要在“没把握”到来之前把事情解决。
肖战似笑非笑地向前上了三两步,站定在玉桐与剑香身畔,他并不担心玉桐此时会向他偷袭,他知道,只要还没把这个少年逼到不得不出手的境地,那么此人暂时还轻易不敢来同他举剑相斗。因而肖战只是继续向蝶嶂说:“姑娘想要肖某留下剑香,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要看姑娘你能拿出什么本事了。啊,酒肖某人今日可是不喝的。”
蝶璋眨眨眼笑道:“肖大哥这是在讽我只会给人家打酒、伺候人啦!哈哈,这我也不会生气,因为肖大哥还没见过我其他的本事呢,不知者不怪!”一句话说完,那一脸的俏笑倏然敛了个无影无踪。
肖战见蝶璋神色遽变,立时以一个杀手的“嗅觉”洞悉到将有变故发生,而就在他觉出不妙的同时,他的眼前已有一蓬密密麻麻的东西如同梨花雨一般朝他身前骤然袭到,而那蓬一时之间还辨认不清为何物的东西,正就来自蝶璋那小丫头的手中。肖战由于有所提防,因而面临突袭倒也并不慌张,断喝一声的同时,长剑已然脱鞘而出,抖手将剑在身前霍幻起一团银闪闪的光花并且脚下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连带着身前的大团剑花腾跃起来。
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那一蓬莫名之物就都撞在肖战身前由剑花织成的网前,尽数都被弹飞开去。
酆玉桐惟恐那飞出之物有多歹毒,担心剑香在不能施展武功的情形下要给那些东西伤到,而当时与肖战的距离又实在太近,一时竟来不及挥剑遮挡,情急之下,猛将两臂一张,往旁里一冲,直把剑香拥了个满怀,将她头脸身体尽数遮在自家身前,以自己后背迎向那些细小难辨的飞物,报定心思:且不管那是什么了,总不能叫剑香姐姐有丝毫损伤!心念转动中,只感得背上蘧然一阵麻痛,只道已被什么剧毒暗器射中,心里直叫:罢了,我酆玉桐今生能同剑香姐姐有这一拥,就真是立刻死了也值!想着,一面又深情地朝怀中的剑香凝望了一眼。
剑香被**箍在玉桐的两臂之中,一时反倒有些傻了,一颗心“嗵嗵”狂跳,只觉得眼前这**的怀抱竟那么温暖、那么安全,这感觉已是他许久未有的了,不由得这又使她想起了那个让他爱恨皆半的人。
“哎哟,哎哟!咦,豆子!”那隋文胜显然也被肖战举剑拨开的细物攒射上身,由于吃疼而惊叫了两声,但后来转过眼来看清来物却不过只是一把黄豆,不免又发出那一声狐疑之叹。
这时肖战也已在一方落定,提着剑环视一回散落在各处的黄豆,之后冷冷逼视住对面的蝶璋,怒意难掩地说:“小丫头,看不出你还是‘梨花门’的传人,这手‘梨花……豆’可撒得不错呀!”他本要说“梨花针”,但因想到方才蝶璋所撒只是一蓬黄豆,于是就临时改了口,也正好能借此暗讽蝶璋虽然身有“梨花门”的武功,却只懂得撒一些黄豆混事偷袭。
蝶璋也不因此着恼,只轻展娇靥道:“你以为我这里没有针?我是怕伤到你。若真伤了你,海棠姐姐恐怕不依哩!”说着,果然见她从怀里取了一把若不仔细地凝目去看根本不能分辨清楚的细若牛毛的银色小针,扬着手朝肖战晃了几晃。
“哼,姑娘倒会疼人哪!”话音才落,肖战整个人便已如一只猎隼般疾掠而出,举剑直朝蝶嶂那边扑去:“你既有本事,倒不妨全使出来,肖某何惧之有!”
蝶璋立在那里不慌也不乱,只叫声:“空空,你还待袖手旁观么,他要欺负人啦!”就在这一句话喊出的同时,她身后那本来看着很老实且一副龙钟之态的老掌柜突然如重获新生一般打柜台里面蹿了出来,从蝶嶂头顶掠过,举着一只大算盘,径直迎向对面扑杀过来的肖战。
两下里骤然向遇,毫不多言,只听见一阵噼啪乱响,刹那之间,老掌柜手里的那只算盘就已给肖战钢剑绞得散碎成十七八段,算盘珠子落得到处都是。那肖战却不罢手,长剑继续挥霍,又朝老掌柜胸前削去。眼看那老掌柜将要给肖战一剑划个开膛破肚,正当此令人悬心之际,肖战那一剑反而停住了,只不过并非是他自己要停,而是被老掌柜那右手的拇、食、中三指死死地捏在了半空。
肖战也禁不住轻发一“咦”,侧目看去,只见那老者的拇、食、中三指之上其实是套了三个金铁打造的指帽,因而才能死死捏住自己的剑而不被锋刃所伤。立时间肖战就反应了过来,朝那老者挤个冷笑:“赖空空!哼,你这厮装老朽装得倒也真像!”话一说完,空闲的左手就已骈指成戟疾探而出,奇朝老者两肋相连处最下端的中庭穴戳去。
老者“哎哟”一惊,大叫道:“肖战,你还是这么爱使小手段呀!不打了,不打了!”手底下一松劲,将肖战那剑撒脱开去,身子随之一个倒纵,滑开半丈,立定以后,也举手在面上一抹、一撕,换出一副顽皮相不下于蝶璋的,看来略比蝶嶂年纪长上一些的少年容颜,望着肖战“嘿嘿”傻笑。
肖战冷眼觑着那“少年老者”,眼中放射出一种似含杀气却又并不全是杀气的奇怪光芒,鼻子微微一耸,毫无语气地说:“我早该想到是你这小厮,有她在(将目光朝蝶璋那里顺了顺),岂会少了你,你两个简直就是你们楼主身边的一对活宝。”
“过奖啦,肖大哥,‘活宝’二字小弟岂敢当得。不过……”少年那两只比牛铃铛小不了多少的大眼睛朝肖战霎霎,半开玩笑说,“嘻嘻,不过别人身上若是有什么宝贝,我赖空空可是一定要取过来看看的。”说话间,只见他那套着指帽的三个指头间已捏了一颗碧绿碧绿的与小号鹅卵石一般大小、一般圆润的翡翠,举在眼前朝着光亮处左晃右晃,像是在看那石头的成色。
肖战微得一怔,旋即意识到少年手中的翡翠正是本来嵌在自己剑把上的那颗,脸上登时现出浓重的怒气,大叫一声:“赖空空,你竟敢偷到肖某头上!快还我!”近月来,他只将这一颗得自眼下这两个“活宝”主人邱海棠那里的硬玉看得和他自己的剑一样珍贵,尽管在许多情况下他与人家邱海棠总是处在对立的位置上,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邱海棠的爱慕。
见肖战动怒,那边的蝶璋反而乐了,朝那装扮老者的少年道:“空空,你知那是谁给他的么,就是海棠姐姐呀!可别急还给他,逗他玩玩吧。”
空空一听,不禁也来了兴致,应道:“好啊,蝶妹,就依你,看我……”未及把后话说完,骤然觉到一股凛冽寒气奇袭而至,心下大惊,连忙收敛了玩闹之态,将身形向后一挫,翠交左手,右手屈指一弹,以铁指套撞开由肖战挑刺过来的剑锋,却仍然不敢怠慢,足下不停,接连又朝身后急退两大步,这才大叫:“哎哟,肖战,你真要杀我不成!”
肖战长剑不收、**不顿、怒意不减,一步跨上,舌绽春雷般喝道:“还不还我东西,仔细我取你的小命!”不等那空空脚下稳定,奇快的一剑又已从斜刺里削向了空空左颈。
空空身形未稳,此间又已退到墙根,眼看无可回避之下立时就要给肖战一剑斩个身首异处,却听得顶上有一浑厚阳刚的声音叫道:“肖兄剑下留情!”
随之,肖战只觉眼前有个一寸来长的黑影飞到,那物来得莫名且迅疾,一时间肖战来不及回避,只得临时将本来要斩向空空的长剑以一个极为精妙的手法抽转至自己面前,只迎着那来物一挡。铮然一响之下,肖战突感面上一湿,像被什么**溅上了脸,轻轻一嗅,一股浓烈的酒气骤然窜入鼻中,定睛朝剑上一望,此刻那剑锋上竟已无端钳了一只已给锋刃切开条狭长口子的陶瓷酒盅。
就在肖战这微一停顿的当,那空空便已乘机斜滑出去老远,直闪到蝶嶂身畔,方才立身站定,轻抚着胸脯,大口大口喘着长气,看来刚才那一瞬间委实给吓得不轻,真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遭。
那沉浑有力的声音又从肖战头上传了下来:“肖兄,小弟救人心切,情急之下只好请你先喝口酒了,得罪莫怪,这厢与你赔不是了。”
肖战将头微仰,便已见到了那挺身立在二楼走廊前的,宽肩雄腰一身青布劲装腰挎一柄弯刀的,与他自己年龄相仿而颏下蓄着两寸来长胡须的青年男人。肖战其实根本不必多看,只消见了那长而且弯得有些怪异、样式稍显古朴的弯刀,就已能一眼认出那是沈弯刀。他之所以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实在因为他开始不大信任起自己的眼睛来了,他根本没有想到沈弯刀也会在这里。如果肖战早知有沈弯刀在此,他绝对不会轻易到这里来“找事”。因为肖战知道,以沈弯刀的武功,自己绝没把握能在百招之内胜他,而一百招以后,那只能是由老天来决定了,他们二人这一刀一剑,委实难分伯仲。但此间最让肖战感到难办的还是,既然沈弯刀都来了,那么其他的人是不是也都来了呢?因为除了那被武林中人将其名字改换作“秋海棠”的邱大楼主之外,这沈弯刀可是他们“沽酒楼”最难见的一个人了,这人总会在你最想找他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你根本想不到他的时候偏偏又很有可能出现在你眼前。
肖战在脑子里极快地转动了一回念头,主意即已打定,知道以今天这等形势,自己无论如何都带不走剑香了,当下只好将长剑一摆,甩脱掉咬在上面的那只空盅,凌空搂落掉剑锋上沾着的残余酒液,以不知如何的动作将剑**剑鞘,朝楼上的沈弯刀抱拳一礼:“哦,原来是弯刀兄,不知你在此,失敬失敬,小弟见过了。”
楼上的沈弯刀也相当客气,还以一礼道:“肖兄说哪里话,你只不怪在下方才的唐突举动就好。哦,在下这就下去同肖兄说话,你下我上实在不合礼数。”
肖战却阻止道:“不必了,沈兄,小弟这就告辞。”说着又环视一圈酒楼里那群一直都没曾退去的酒客,方自省悟:啊,是了,怪道方才我们打斗时这些人竟没一个被吓跑的,搞不好全是他们沽酒楼的人,这可不是一头扎进人家的包围圈里来了么!哼,我肖战堂堂‘黑杀手’的头号杀手,未想竟也有失察之时、也有让人家‘瓮中捉鳖’之日!想到这里,不禁又暗暗气恨,转目朝沈弯刀瞪了一眼,不快地说:“既然有沈兄出面,况今日这里又是你沽酒楼的东(意思是说这里给沽酒楼占了),小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哼,只要空空这小子将东西还与小弟,小弟绝不再为难,就连这剑香姑娘,小弟也都给你们留下。”
沈弯刀微笑道:“肖兄言重了,在下万没有要得罪肖兄的意思。哦,空空小孩子不懂事,望肖兄也别同他计较。空空,还不快将东西还给肖兄!”最后一句却是朝着远端赖空空说的,神情上也略有呵责之意,但究竟不知是真实流露还是佯装。
那空空倒是不敢违拗,一听说,立即就将那翡翠抛还了肖战,更还赔罪道:“肖大哥可别记恨小弟呀,方才不过开个玩笑,小弟也知玩笑开得有些过。嘿嘿,下次不敢了。”
肖战接下翡翠,重新将之嵌回剑把上,听着空空言语,心下却暗骂:臭小子,今日若非有个沈弯刀,肖某绝饶你不过!一时想到空空方才那等妙手,不禁又有些叹服:这小子别的武功尚且不论,单是这一手“探囊取物”的功夫就不是一般市井偷儿所能练成的,也算他造诣不俗了!一边想着,一边朝空空睃上一眼,也就不再理会,转而向楼上沈弯刀道声:“沈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也不管后面那隋文胜如何叫唤、追赶。
蝶璋见隋文胜似乎还不大甘心就这么走了,不免调皮的本性又生,在后面又跳又笑叫道:“我说隋老大,你‘老大’都走了,你还赖着做什么,真打算要本姑娘给你打酒喝么?”
隋文胜回瞪一眼蝶璋,怒气冲冲地骂道:“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休要猖狂,他日莫要撞在你家隋大爷手上,到时准叫你好受!哼!”负了满独子的气,再不多说,一扭头,追肖战去了。身后只留下蝶嶂与赖空空两个半大孩子的欢笑声。
这边玉桐与剑香彼此也早已不再抱在一起了,但不知怎的,两人却都不自觉地互牵着一只手,然而又不相理会,甚至都不敢朝对方那里瞄一眼,只是静静呆立在那里,脸上全是红扑扑、热烘烘的,各自的心里其实都有许多许多话儿,可就是不知该怎么说、该由哪一句先说。
其他的人似乎都没有太过留意到玉桐与剑香那等忸怩又尴尬的情状,只是听见沈弯刀在上面朝剑香这边唤了声:“冷姑娘,且先上来吧,惜花使寻你许久了,他有话同你说。”
玉桐与剑香两个同时回过神来又同时怔愕住——玉桐是因为听到了沈弯刀对于剑香的称呼,心想道:姐姐是姓冷的么,她竟一直都不告诉我,而楼上这个神秘的人物又是谁呢,哪个又是‘惜花使’呢,他找姐姐有什么事?而剑香的念头虽然与玉桐同时而起,但所想却又是另外一些事情了:他……找我,他有话同我说么,他……也在此间么?两人就那么默默垂立着,两双眼睛也全都茫然地盯着上面的沈弯刀,而彼此相牵的手儿却始终没想起撒开。
沈弯刀此时大概也已瞧出了楼下那一对以姐弟相称的男女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同一般,不禁摇头轻叹了一气,面上现个无奈的苦笑,而这分无奈却是替另外一个人所生。
楼下的那蝶璋与空空二小,却还是那么天真顽皮地笑着、闹着,毫无顾忌与收敛,酒楼里也正因为有了他俩,才同时显现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空寂的沉闷与肆无忌惮的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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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开处剑飘香』
沈弯刀独自在楼~静默了半晌,脑中左转又转地想着一些其他事情,忽而听说:“哟,空空你瞧,她~好不害臊,大庭广众的,还~拉着~儿。”跟着另一个~音又道:“这有什么,只~不给一个人见着就是。”随之~~音一齐大笑了起来。沈弯刀回过神,瞥一眼兀自笑不住的空空和蝶璋,不自觉地皱了~眉,向着那二人轻咳了一~,止住他们不知还打算延续到几时的笑闹。而后,沈弯刀再次看回到剑~与酆玉桐那里,只见两人的脸都有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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