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给剑香一拳一拳捶在胸口,那疼痛却在心中,就像刀割一样,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真的会有一柄利刃戳在他的心上——是心脏的上方,再稍微向下半寸就真的是心脏之上了。
当朱雀感觉到那一阵突然的绞痛并非由自己心内所生的时候已经迟了,他的左胸已齐根**了一柄乌把短匕,鲜血就沿着那黑得发亮的握柄一滴一滴向地下淌着,剑香却已站开了半丈远,只是目光呆滞面色苍白,眼球虽然**盯着朱雀的胸前,其实却好像什么也没在看,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雀简直不相信这一剑竟是剑香给他戳上的,但是他又不能不信,因为此时此地四野无人,除了剑香又还有谁能从正面赐予他这么狠的一记!“衔香……你……”朱雀惊愕地瞪着剑香,嘴里却喊出了她的本名也是为他所最钟爱的名字,随着说话,从口中又溢了两口血出来。
剑香给朱雀叫得清醒了一点,看到眼前一幕,险些吓昏过去。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真的有勇气杀朱雀。就在刚才,她挥拳猛捣他胸膛的时候,心里突然就起来一股莫名的怒火与冲动,那时简直失去了理智,脑子一热,随手就抖出了藏在袖内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照直戳了过去。剑香望望朱雀,又再看看自己手上沾着的几滴鲜血,整个人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急**着粗气叫道:“啊,朱……朱雀,我、我竟杀、杀了你么,我怎么能杀你呢!”
“衔香,你……咳咳……”朱雀似乎有点站不住了,身子胡乱晃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勉强坚持着没倒,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快更多了,“你还是这么恨我,恨得……咳咳,恨得一定要杀了我才甘心么?”
“我恨你?啊,对,我恨你,我恨极你了,恨得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你!”剑香的神态有点不大正常,虽然还没到“状若疯癫”的程度,但显然已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她了。就在剑香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已极的光芒,那其中似乎有对某事而起的兴奋又像含着无比重大的痛苦,这样矛盾的目光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很少能见到的。
朱雀又咳了几口血,低头看看胸上插着的匕首,视线随着匕首把柄上的一滴血一起落到地上的已积蓄起的一小滩鲜红上,咬了咬牙,重新看回剑香。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明显突现,显然他正忍受着相当大的疼痛:“你既那么恨我,为……什么不、不……不再狠一些呢,你竟不知想让一个人死得快些,光、光……是刺他一剑还不够么!嘿……”就在那一声冷笑之后,朱雀突然做了一个绝对出乎剑香意料之外的举动,他竟然自己举手握住了胸间的匕首把柄,不等剑香有任何反应,就放一声长啸愤然将那匕首拔了出来。
“不要!”剑香惊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朱雀的左胸已骤然飚出一股长长的血箭,但剑香也正因为这一重大变故而完全清醒过来。“啊,朱雀!”她大叫一声,直朝朱雀扑将过去,向着他即将拍倒下来的身体展臂迎上,一把将他拥在怀里,但由于自家身上使不出力量,这一拥竟没把朱雀阻住,反而被他的体重冲得一起摔翻在了地上。由于身上吃疼,剑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但马上她就又想到朱雀的情况,立即翻身坐起,把朱雀的身子扶正,重新揽到怀中,急叫了两声他的名字,见他尚存一丝游息,心下稍安。当下剑香不敢怠慢,接连出指点戳朱雀左胸上多处穴道,可当她见到自己的制穴根本不能将那伤口中不断汩出的鲜血止住时,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根本使不出武功的。登时间,剑香整个人都冰冷了,那感觉真的如坠冰窟,急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抱住朱雀,干哭干嚎:“朱雀,你别……别啊,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跟你……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呀——”
“剑……剑……”万分悲痛中,剑香忽然听到怀里的人微弱地叫了一声,但她并没听清,慌忙停了自己的哭朝朱雀看去:“什么,你说什么?”
朱雀的目光已接近迷离,气息也比方才更弱了,但仍然拼着很大的气力重新对剑香一字一句地说:“剑,用那剑,缺盆、气户、膺窗、乳根,咳咳,快……快刺!”
剑香愣了一下,突然恍悟过来,意识到朱雀所说的“剑”乃是她那匕首,暗叫声“不错”,慌忙伸手去够方才被朱雀丢在一边的匕首。她明白了朱雀的意思,朱雀知道她现在身上的武功都使不出来因而也就不能救他,所以才叫她用匕首尖来刺穴。虽然将匕首刺在穴道上会很疼,但这就像针灸一样,是可以暂时将穴道封闭的,起到的效果与点穴如出一辙。当然,以短匕刺穴虽然同针灸的功效大同小异,但到底还有些区别,因为施刺者实在要掌握好下手的力道,那刃尖只能刺中穴道却万万不能刺穿身体,这可不像用针,针体本小而且细,很容易拿捏深浅,但兵刃不同,执者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将受刺者体肤穿透。
剑香举着匕首犹豫了一下。若是在平常,这件事她还有七成的把握,但此时此刻,她身上武功全失又是面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她的心情如何能平静得下来,本来朱雀就已奄奄一息,她真怕自己这一匕刺下去会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快……”朱雀的双眼已渐渐在往细里眯缝,看来他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咳,你要么给我刺穴,要么……就再……补一剑,让我、让我……”
“你别说啦!”剑香忽然大叫,“我绝不叫你死,我活着你也得活着,不然我和你一道死!”一句话说完,“噗噗噗噗”四匕也已刺完,一气呵成。这四下刺穴,每一刺剑香都觉得是戳在自己身上似的,一当施为完毕,她立即就远远地抛出了匕首,好像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朱雀,朱雀,你……你怎样?”剑香生怕方才这几下起不到作用,赶紧去查看朱雀胸上的伤口,见到果有奇效,那血虽然还在淌着,但显然已比早前少而且慢了许多,现在流着的要么只是些余血要么就是自己刚刚刺穴的力道掌握得不对而没有将穴道刺准或制满从而使得穴道封闭得不严,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血流能暂且缓上一缓,朱雀的命就有得保。“我成功了,你……你可要活着呀!”尽管剑香仍然愁容不展,但显然心情上已好转了一些,这个时候,她已完全忘记了曾经对怀里这男人的无比痛恨,有的只是无限的爱怜。
朱雀这时却已再没丝毫气力,眼睛都不能睁开,只向着自己认为的剑香脸面所在的方向微微咧嘴一笑,就再也坚持不住而晕厥了过去。
“呀,朱雀!”剑香显然给唬了一跳,用力摇晃了两下臂弯里的朱雀,再伸手到他鼻下一探气息,感觉虽然已极为细微但确实还在,再一查脉象也有,这才嘘出口气,挥袖揩去额上急出的香汗。“眼下却如何是好呢?”剑香凝望着朱雀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己同自己问出这么一句话。她知道,虽然现在朱雀的血是止住了,但那只是暂时的,等到穴道自然解开之后血还是要继续流的,那时总不能再用匕首给他刺一回啊,这刃器毕竟不像手指可以反复补点穴道,有过一次想再来第二次,那穴道可就不好认了,况且刺穴到底要伤害身体,总不是长久之计。
剑香左思右想,觉得眼下如果把朱雀带回早前自己逃出来的酒楼应该是最稳妥的,那里有沽酒楼的人在,绝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的骚扰,很有利于朱雀养伤。但是,最大的一个困难就是自己该如何将朱雀弄回去?如果武功还在,这当然成不了什么问题,但眼下凭她一个“弱”女子,却怎么抬得动朱雀。而现在身处荒郊,时候又已不早,眼看着就是自己一个人走也不能在天黑前赶到洛阳城了,何况还要拖着昏迷不醒的朱雀。累点苦点剑香倒不怕,她只怕路上万一再碰上别的什么人,特别是那肖战最是令她担心,其人很可能还会去而复反。
踌躇了半天,总也想不出一条上上之策,剑香干脆在心里拿定主意:不如哪都不去,只在附近找一处地方,看看能不能先把我的武功恢复起来一些。心计一定,就再不多等,朝周围观察一番,见到几十丈外有座乱石岗,那里尚可作个藏身之所。当下剑香心里一喜,放了怀里的朱雀,自己起身又仔细查看一回四周情形,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这就开始解衣宽带。褪下外面的罗衫和连衫的短裙,剑香只剩了贴身的亵衣和下面的一条蓝绸裤,这时她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只将那袭衣裙拧成一根稍些的长绳,将之从朱雀的两肋下面穿过,又分别把“绳”的两端在朱雀脖颈下交叉一过,最后再让它们各自从朱雀左右腋下绕一圈上来,如此也算勉强做好了一番简单的托运准备。当下剑香就拉住那条“绳”所富余出来的部分,奋足全身力气,一步一挪地拖着昏迷中的朱雀往那石岗移去。
其实,剑香每向前挪进一步,几乎都要回头朝身后的人看一眼,而每看上一眼,她都不免要生出几分不忍。她真的不想再这么拖拽朱雀了,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另一种对他身体的摧残。她先用匕首刺伤了他,这刻却又像实施拖刑一般拉着他的身体走,这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然而她又不能不如此,她必须带朱雀离开这里,她绝不能丢下他也绝不能看着他死。剑香脚步不停,眼泪也止不住地奔涌,和从她额上淌下的汗水汇在一起,流满了她面颊,每前进一步,她的心都会像被刀剐了一下似的,但她只能暗暗对身后的人道一声抱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
挪到乱石岗上已经是多半个时辰以后了,剑香又费了很大力气将朱雀抱到岗中一处被石堆合围的空地上,将他平躺着安置好,这才气喘嘘嘘地跌坐在一旁,抬着一只柔荑又揩泪又擦汗。
略微歇了半晌,剑香突然想到朱雀的伤势,连忙扑过去,就要解朱雀的外襟。但当她的手移到近前时却又停住了,面上禁不住一热,一想到自己虽然与朱雀有着那么多错综纷乱的情感纠葛,但却还从来没有亲手触碰过他的身体,一时间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剑香凝眸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而后又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不承认他有着太多可爱之处的男人,怔在了那里,举出去的两只手在半空不停微颤,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好像身体里总有个兔子在翻着筋斗。但是,她终于没再继续犹豫下去,因为她已发现了朱雀伤口所在的衣衫上那片本来早已干涸了的血渍这会又洇**起来,她知道他身上的穴道已经渐渐自解,她已不能再耽误,否则等到穴位完全解开以后,那血又将流个不止了。
剑香抿抿薄唇,猛一咬银牙,撇开了一切忸怩之态,再也不顾什么,伸手将朱雀的衣襟三下五除二全部解开,**他健硕的肌肉、宽厚的胸膛和那流着血的伤口。只是,举动上虽然大方,但心中多少还要存着些羞涩,特别是她自己本来就已除去了外衣,眼下又将朱雀的上身也裸**来,尽管他现在仍然还昏迷着,但在她的心里却总有一种和他彼此互望的感觉,这使她的娇靥更烫更红了。不过剑香始终还没忘了朱雀眼下那严重的状况,当务之急是要立即给他清理伤口并找东西包扎。
羞归羞,可是人命关天,特别是自己所爱之人的命,更比天还重要。剑香再不多怠,即时便为朱雀处理起伤口,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显出一名江湖儿女不同于一般小男女的那份果断与坚定。伤口需要清洗,手边却没有水,她就用口去吮;包扎伤口没有绷带,她就把刚才用来拖拽朱雀的衣衫撕烂;怕手上的泥土沾到朱雀的伤口,她也用嘴将每只手指嘬干净。不管多难多脏的事,只要是为了朱雀,为了眼前这男人能活下去,她都甘愿去做,因为她爱他,曾经、现在、永远,无论是因爱生恨而想要杀死他,还是由于真的出手重伤了他而恨意全无再转回深爱,不管形式上怎么变,但她对他的那份真情却从不曾改变。
剑香对朱雀的爱并不畸形,那只是有些异于平常,她不会时常将“爱”字挂在嘴边,但是她对朱雀所做的一切却都无不传达着她真挚而深厚的爱意,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更承受不了,只有朱雀了然这一切,也只有朱雀能够承受这一切,因而她才只动情于朱雀。在她与朱雀两人之间,即便存在着再多的隔阂、再多的恨,那也都是彼此深爱的表现,任何一个旁人都不可能搞清楚这些,这正是秋海棠所说的“旁观者迷而当局者清”。
好在剑香作为一个杀手还懂得如何就地取材,她见周围的石缝中长着一些边沿为齿状的绿草,虽然不知其名目与用途,但看其形状和颜色,凭经验可以断定那是无毒的,因而就采集了一些,放在口中嚼烂成糜,吐出来敷在朱雀的伤处再将之包好,两炷香多的光景忙碌下来,那伤口的血果然给她止住了。剑香望着朱雀棱角分明的面颊,会心地一笑,终于轻松地舒出一口长气。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天边那一抹残阳的余辉只能勉强照清石岗上那一对男女的面容了,乱石的影子在黄昏里被拖得长长的,印在她们周围以及身上,好像这些石头誓要作他们天黑以后的守护者。
辰光的转晚,也使得气温逐渐凉了下来,尽管已是春天,但初春的夜气依然不可小觑,它仍能使人有寒气侵肤的感觉。剑香已经感到了凉意,但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朱雀,她忙着把朱雀敞开的衣衫重新为他系好,又将还没有被自己完全扯烂的裙衫盖到朱雀身上,这才开始考虑自己。
剑香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下穿得这么单薄,在没有武功的情况下是很难捱过那将要到来的春夜的。于是她便开始试着运功行气,希望自己的内力能多少恢复一点,这样就可以凭内息来抵御寒冷了,如果恢复得多,她还能输给朱雀一些,也好叫他不至受冻或助他伤势尽早恢复。但是几次提气运功,都没成功,体内的气息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般,根本感觉不到气息的游走,这一来剑香终于不得不慨叹那范老六“软筋散”的强大效力了。“唉,看来不等药劲过去是万难恢复功力了。”剑香不无哀怨地轻叹一气。
忽而一股幽风悄无声息地拂过,吹得剑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麻,她知道皮肤上一定起了很多小疙瘩。“不能这样,我要保持住体温。”她心里这样想,嘴上也禁不住这么说了出来。她转头看看朱雀,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既而面颊又一次滚烫了。
剑香心如鹿撞,牙齿轻咬住下**,仿佛为什么而紧张。迟疑了好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暗叫一句:管它呢,早晚都要做他的人,还怕什么!心下一通,再也无所顾忌,一手掀开盖在朱雀身上的自己的外衫,一缩身钻了进去,**贴在朱雀的身侧躺下,登时觉到一股暖意传上己身,她这才知道,原来朱雀虽然昏迷,但他体内的气息却由于他昆仑派内功的特异之处而自行运转了起来,起到护体疗伤之效。剑香依偎在朱雀这个她唯一深爱的男人身畔,只觉得温暖而幸福,她真希望能永远这样,永远地陪伴着他,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再不去想任何不愉快的事。渐渐的,剑香嘴边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静静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依然能够清楚地嗅到朱雀身上那足以令她陶醉的男子气息。
朱雀做了个梦,那很奇怪,在梦里他看到一朵非常美丽的像是丁香而又不完全是丁香的紫红色小花,他被它吸引,追逐着它并且想要捉住它。但是那花却总不肯乖乖地等着他,每当他近前时,花就会随即后退,退得很远,几乎没入浓浓的雾气,而每当他想要就此放弃的时候,那花却又会重新显现得清晰,花好像存心要同他开玩笑。朱雀跑跑停停,那花时隐时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到有些疲惫了,远远望着那花,即便再好看再动人,他也不想再追了,他想睡,于是朱雀便真的就地倒下睡了过去。那花见朱雀不再追自己,仿佛在那里哀怨地泣了一声,既而向朱雀慢慢移近,直到确认他是真的睡去再也不会起来捉它了,这才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在朱雀的怀里,小花开始滴出露水,也可能是泪水,却是红色的,一点两点、五滴十滴,渐渐染红了朱雀的衣襟而后蔓延他全身,再后来,朱雀连同他所卧之地也完全都变成了一片殷红,血一般的凄艳。
朱雀的梦醒了,不是梦中梦,是整个的梦。醒来后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以深黑色作为背景的星空,星儿们忽明忽昧朝他眨着眼,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小的时候,他总会撒娇地依偎在娘亲的臂弯里,仰着小脑袋看星星、数星星。在昆仑山上看到的星星是明亮而且大的,然而那天空却反而显得更加高远广阔,使人觉得无论自己变得多么庞大但其实仍然还是渺小的,只是这渺小感并不会使人迷失自己,反能让人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遐想之中,朱雀隐约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幼年时那种依偎着母亲身体的亲切感,他奇怪,这是自从母亲过逝以后他多年以来都没再有过的了,然而今天这感觉怎么会那么真切?他突然意识到这感觉之所以真实而亲切,全因为他的身旁确实有一个身体**贴在那里。他轻轻偏转了一下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剑香的脸。“衔香!”朱雀轻叫出她的名字,但那声音还并不足以吵醒她。
剑香安静地睡着,就像一只柔弱的雏鹿。她鼻息很沉稳,星光下隐约能看到她面上那平和的神情,两片薄唇湿湿的,中间露着一条细细的缝,时而发出一声低吟,极细微的,就像羽毛落在地上一样。
朱雀凝视着剑香的脸,无限爱怜,此时此刻他多么想把她一把拥在怀里亲吻她、爱抚她,但是他又舍不得打破她的酣睡,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右臂从她的两臂间抽出来,尽管那已被压得有点发麻,但是他却很喜欢那微麻的感觉,特别是被剑香**贴住的那一段臂膀,软软得好像陷在一团蓬松的柔棉中。
剑香动了动,但并没撒开朱雀,反而抓得更紧,头也更往朱雀这面靠近了,这使得他们彼此的脸已经再没有贴不上的可能。看剑香那样子,仿佛在梦里都害怕朱雀会跑掉似的。
朱雀盯着剑香轻阖着的两眼,那眼睑薄得就像是透明的,而眼皮下覆盖着的也似乎不是眼球而是两泡大的水珠,不时在里面滚动着。她也在做梦啊,不知在梦里看到了些什么,应该是很美好的东西吧,朱雀想,他希望剑香永远都是快乐的、安全的,他从来没有恨过她,他对她的爱始终未有改变,甚至在她差点杀死他的时候也没有。如果他的死能使剑香觉到快乐,他绝不含糊,只会毫无顾及地去死,在他奋力**胸上匕首时他的心里正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又太了解剑香了,他知道一旦自己真的死了,她一定不会快乐,甚至有可能自尽随亡,所以他又在倒下以后要剑香救他,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剑香。
朱雀长出一口气,眼睛仍然注视着沉睡中的剑香,脑子里却在想很多事。比如当年他是如何从一个心肠毒辣的老江湖艺人手中把她赎出来并带她进入沽酒楼;比如他如何细心地照料她使她身体与日康健起来并教了她一身好武功;比如他们是如何日久生情而至彼此深爱;又比如她是如何受不了他身为烟堂惜花使终日被女人所围绕并因妒成恨而终于离走沽酒楼;再比如她又是如何凭借着一身由他传授的武功成为了一名如尘斋的顶级杀手,此后借着一个巧合的机会杀死了昆仑派掌门、朱雀的师父柳天杨的唯一爱子柳竹君并嫁祸给朱雀,使他成为昆仑派乃至各家名门正派的公敌!这一切的一切,朱雀从没有过一丝抱怨,他只是可怜她,认为自己始终都对她有所亏欠,但究竟亏欠她一些什么,却又无法说清了,也许是前世欠着她的情吧。
感受着剑香身体的温软,呼吸着她的女儿体香,朱雀也在思绪中慢慢地重新沉睡了过去。
朱雀在夜里睡去后又做了梦,但这回的梦却是朦胧的,他并不记得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整个梦境都是模糊的,尽管在梦里他看到了很多,但却什么也没看清楚。
张开眼,朱雀首先看到的还是剑香的脸。这一回剑香没有再依偎着他,而是蹲坐在对面看他,她的手好像也是放在他胸上的。
“衔香!”朱雀唤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胸前剑香的手,怎想到这一举动却招得剑香慌忙将手一缩,身子略微向后挫了一下,惊“呀”了一声之后说:“你别乱动,还没包好呢!”
这声音,怎的听起来不像剑香了呢?朱雀有点奇怪,不知为何剑香的嗓音会变,虽然那语声听起来一样柔美,但他却能肯定它绝不属于剑香。然而那个不属于剑香的声音,在朱雀听来其实也并不陌生,这不免叫朱雀更觉得诧异。
“衔香衔香,就知道你的冷衔香,你看清楚些!”那女子略带不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见朱雀不再动弹,就又重新探手到他胸前。
朱雀使劲闭了几下眼,让头脑尽量清醒,定睛再看,不由得歉意地笑了:“啊……是月倾啊,我……抱歉,抱歉。呀,衔香!”猛然间他又想到怎的剑香会突然换成了月倾,心下立即起来一种莫名的焦急,这就要从地上坐起来。哪想到月倾却在他肩上使力一推,让他重新躺下,嘴上叫一声“她没走,你好好待着!”然后手底下继续在他胸前施为,面上现着老大的不愉快,嘟着嘴儿说:“真不懂你们俩这是为什么,偏不能好好地爱,非得弄得死去活来的才是道理?”说着话手里的事也就做完了,当下撤了手,把散开的衣服给朱雀往身前一拽,嗔道:“行啦,你自己系好衣服起来吧,你要不是萧十弦的宝贝疙瘩,我才懒得理你!”说完已起身站开了些许。
朱雀坐起身,低头瞧一眼左胸上已为月倾重新包扎过一番的伤处,而后含了感激地朝月倾颔首一笑,自行系好了衣襟,慢慢站起来,带着几许惊喜的神情笑道:“怎么,十弦她也来了么?”
“她哪里来得!”月倾把嘴一撇,“她被海棠派去南方办事,这才几天,就能回来了?”说话时眼里仿佛掠过一丝异样的惆怅,目光向朱雀脸上扫了一下立即又转移开,似乎很怕被朱雀看到。
朱雀倒并没留意月倾的不对劲,或者是注意了但却没在意,因为月倾与他面对面说话时仿佛总要故意将眼光转移向别处,就好像她的眼睛绝不能被人正视一样。这一点月倾就不如箫十弦,十弦和朱雀说话,总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和善,让人感觉她是一个很容易亲近并且很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朱雀很喜欢和他这位上司、烟堂的堂主谈话,他甚至把十弦认为是最好的知己并且觉得十弦也同样这么认为。
“都是烟堂的,都是女孩子,怎么你和十弦的性格就截然相反?”朱雀无奈地笑着说,忽而他又意识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呀,对了,衔香呢,你不是说她没走么!”
月倾斜楞一眼朱雀,也不知是因为之前听到他把自己同箫十弦作比还是由于朱雀后来这一句略带怀疑的问话,总之她有点生气了:“哼,你就知道衔香,我看就是她把你脑袋拉下来你也照样冲她笑!”停了停,跟着又说:“她在哪,你也甭问我,这么大的声你竟听不见么?”
“什么,声?”月倾不提,朱雀也还不曾留意,此番经她一说,这才想起其实耳畔一直都响着一种喧闹之声。那响动来自身后,距离并不近,但仔细辨来隐约可以听出竟像有人在打斗。“啊,怎么?”朱雀连忙回身凭着声音找寻,走了几步,来到乱石岗的边缘。往前一望,只见二十几丈开外围了一群人,一个个前蹿后跃左闪右掠,每个人手中,或刀或剑或枪或戟,映着晨间还不强烈的阳光在那里不断晃动。人群之中,依稀有二人被包围其中,另有两人在围团外独都,而前面所提那二人中有一个略显小巧一些的身影朱雀一眼便认出是剑香,旋即就忍不住脱口叫道:“呀,衔香她……”话没等说完就要腾身掠出,突然间却又感得手臂给人拉住。
月倾一边拽着朱雀一边说:“不行,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去!”
“衔香在里面,她中了毒,没有武功,我……”朱雀大急之下已经一手甩脱开了月倾,但月倾的言语却也截断了他的话并暂时止住了他的行动:“你看清楚,她现在没危险!”朱雀闻言一怔,依言又朝那边看去,只见到人群中就在剑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颀长而灵活的身形,那人不但武功和身法很怪,就是手中的兵刃也相当与众不同。“哦,弯刀也在!啊,那个……不是肖战么!”朱雀在认出沈弯刀的同时,也就认出了对面正与沈弯刀对斗着的人。既而朱雀又将目光转回到剑香,见她虽然给六七个汉子合围,但却并没显出败象,反是那几个对手不时还要有一两个给她逼得跌退开去,这下心里才总算塌实了一些:是了,衔香身上的药劲过去了。正想间,蓦地里又见到一名手执长剑的少年人始终伴在剑香身侧,一柄剑舞得风雨不透,却不是护他自己而是时刻替剑香所不能顾及到的袭击做着救护。朱雀见了大感奇怪,不禁冲口叫道:“咦,那个少年人是谁,怎么好像使的是华山剑法?”
“他叫酆玉桐,正是华山派酆落雁的儿子。他本来是要杀你的,但如今却已决定帮你。”
“帮我?”朱雀不大明白月倾的话,偏过头满脸疑惑地瞧着她。但是月倾只是轻**了点头,重复了一声“帮你”就再没有别的话了,眼睛始终都盯着那边的战阵。朱雀纳不过闷来,但他也知道,只要是月倾不想说的话,任你是谁也休想再问出来,于是他也就不再追根究底,只同月倾一起观望起剑香等人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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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消得万古愁』
朱雀想不到剑~的武功更比从前~~了很多,虽然被一伙人团团围住并且~中只有那一柄贴~短匕,但在人丛之中却毫不忙~,趋避~~都没有丝毫迟滞,游走于刀光剑影~,~法着实灵动,可见这半年来她自己在江湖~闯~的名~并非虚夸其实。当然,眼~剑~的应付自如也有很大一~分功劳~归于~旁酆玉桐的舍命回护,否则她多少还是~有所分心。至于说剑~~~,当然已经着回了早前~的~~,只是由于之前给朱雀裹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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