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见他说着说着,突然变换语气,正诧异间,马声惊嘶,随即车猛地一顿。二人不及防备,又一次重重地撞在了车厢壁上,明月大是恼火,一掀车帘,正要喝斥,却见车外一人,当路而立,竟只用一只手,便将急驰中双马所拉之车硬生生地勒停了。正是刚才问话的那名青年。
二女不会武功,不知他露的这一手“力遏沧海”,不但力道大得惊人,且出手的方位、角度、时机亦十分精妙。在江湖后辈中已属佼佼者。当下车顶上便有人喝了声彩:“云师弟,好身手。”云师弟虽谦道:“不敢、不敢、华师兄过奖了。”脸上却是一付得意洋洋、居之不疑的神气。
车顶之人刺耳长笑,随即一纵身落地,身法极是轻捷。明月定睛一看,正是那个马脸中年人。
这人挡在车前:“白老前辈,东逃西藏了这些天,身上又挂了那么多的彩,何苦呢?我们众兄弟不过是想请你到罗浮山,我常山派的下处盘桓几天。你老人家却就是不肯赏我们这个薄面。”话声中,一干黄衣人从路旁树林中四面冒出,将马车团团围住。而车伕蜷在车辕上,早吓呆了。
老人冷笑:“老子白云天一生独来独往惯了,爱上哪就上哪,你们常山派的耗子洞又脏又腥又臭,是人去的地方吗?”
“公子爷”一听老人自称白云天,不禁失声惊呼。她虽不识武功,但家府本是武林世家,耳濡目染,常听家人谈及武林中的人物、故事。“荆北大侠白云天“的大名,早不知听过了几万几千遍?他豪气干云的侠行和义举,使她时时肃然起敬。常想:若何时能亲睹这位“荆北大侠”的凛凛神威,那该是件何等快意的事情?不料今天竟见到了。立时,她便对白云天心生好感。
“白老前辈不愿屈驾前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又怎敢勉强?只不过你既中了川西魏家的绝命散,胸口又被天虎帮的过山虎常威刺了一枪,右腿又着了傅家兄弟的烂银钩,还带着那物事赶路,忒也辛苦,莫如白老爷子将它交给我们代为保管,你也好趁早去找个郎中看看。”
他在说这番话时话语真挚,情意殷殷。“公子爷”不禁想:方才看这帮人十分凶狠,不料听他说话倒是通情达理的。白老爷子看来真不如听从他的劝告,尽早去疗伤治毒的好。却不知他所说的“物事”是什么?看白老爷子身上空空如也,并无什么定需交与他们代为保管的“物事”呀?
白云天笑了:“魏家、傅家那帮狗崽子暗算老子的时候,原来你们这群臭耗子就一直躲在旁边啊!干嘛当时又不出头来替老子“保管”那物事呢?哦,是了,是了,常山派的耗子功不但又臭又腥,而且上不得台面。不敢跟老子当面锣、对面鼓的较量。现在看老子是快不行了,你们这些臭耗子才敢来捡这现成的便宜了,是不是啊?”
华老二脸皮甚厚,被他说破了心中图谋,并不羞惭:“白老前辈双枪神勇,大力开山掌也极是了得,若不是魏家、傅家他们先行下手,我常山派又怎敢来搅扰白老前辈呢?”
“那现在你们是敢来搅扰了,是不是?”白云天目光冷电般扫视一众黄衣人。
他虽遍体鳞伤、身中剧毒。但双目神光四射,不怒自威。众黄人见他如此情形下,犹如此神威,心中俱是一凛,有那胆小的弟子,便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华老二暗付,这老东西若没受重伤,已方莫说这三十多人,就是再多加两倍,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但现正是老天爷赐下的良机,若不赶快抓住了,那已方这十多天来,从河北沧州一路跟着这老东西,晓行夜宿、藏头掩尾的,又为的是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心中计议一定,更不耽搁,冷笑声中,掌中所握双刀便待出手。
“各位,且慢动手。”循着话声,只见距众人五丈开外的道旁松树下,不知何时已多了十余人,服色各异、形容不同。发话的人,二女认得,正是那陆姓客商。
“公子爷”奇怪:他们不是头里就走了,去安排食宿了么?怎又现身于此?且,这位商人的嗓音怎地又不哑了,还如此耳熟?
陆商人和气地微笑,徐步上前:“各位,抱歉抱歉,对不住,方才你们说的话,鄙人都听到了,按理不该过问……,”“展大爷,您是展大爷!”明月大呼。商人笑骂:“鬼丫头,好灵的耳朵,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带小姐跑出来?等以后回府去,再好好地收拾你。”用手一抹,已自脸上揭下了张面皮。
“公子爷”大奇:“展伯伯,怎,怎么是你?”展伯伯笑嘻嘻拱手:“荷官,属下给小姐见礼。”又对身后诸人一挥手:“不用装了,都揭下来吧。”诸人均笑着自脸上揭下面皮。
荷官目光一扫,又惊又喜:“颜姨,你也来啦?”被称为颜姨的美貌妇人抿嘴一笑:“淘气,老爷可被你气坏了。”
“怎么,你们……你们?”
颜姨笑了:“护送我们的大小姐去京城里逛逛呀,你以为,凭你们两个小姑娘,就能到得了那几千里之外的长安?”
荷官、明月对视一眼:原来二人的出逃之举,家里人早都察觉了。父亲还派人扮做客商前来保护。
冷眼旁观的华老二阴恻恻地道:“原来姑苏晏府晏天良晏老爷子也看中了这物事!居然出动展铭、颜容二位高手前来。”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话是华老二说的,但冷笑声却来自白云天。
展铭转向华老二,正色道:“我们姑苏晏府对白老前辈身上的什么“物事”并不感兴趣,今天不过无意间,偶然得遇常山派的各位师兄们和白老前辈。本来嘛,华师兄与白老前辈之间的过节,不该外人过问,不过,”顿了顿:“白老前辈现既身受重伤,这时华师兄若向他老人家追讨什么“物事”,鄙人只怕今日之事若传扬了出去,却会坏了贵派今后在江湖中的名头。”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又句句都在理上。华老二连连冷笑,无法辨驳。心中焦燥恨怒:已方虽人多。可展、颜的功夫都不弱。况晏府四子在江湖中侠名素著,武功早登一流高手之境,现不知已埋伏在这林中何处?对方既有备而来,又在他们的地盘上,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已方万不是姑苏晏府的对手,看来,这一个多月的谋划奔忙,都泡汤了。
“我常山派乃名门正派,怎会做那种以强凌弱、乘人之危的勾当?你们姑苏晏府喜欢做,只管去做,却来反说别人,好笑,好笑。”说着华老二“嘎嘎”干笑了几声。展铭等人听了,大觉刺耳。
颜容怒道:“姓华的,你嘴里莫名其妙的在胡唚些什么?什么喜欢做不喜欢做?什么意思?”华老二冷笑不答,一挥手:“走”。云姓青年心犹不甘,但见二师叔咬牙切齿,一脸怒容,不敢违拗,只得悻悻转身。一时间,众黄衣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展铭凝目众人身影消失的路口。良久,叹了一声:“华师兄疑心我们姑苏晏府,要贪图白老前辈身上的什么“物事。”以小人之心,度我们之腹,好在有白老前辈在,日后自会替我们姑苏晏府辨说清楚。”
一直斜靠车门旁,冷眼旁观的白云天冷笑:“不错,身正不怕影子歪嘛……,啊哟!”
忽然,他一声惊呼,从车上一头栽了下来。
展铭、颜容一怔之下,反应奇快,双双纵身掠了过去:“白老前辈,您怎么啦?”白云天伏在地上,低声**:“老夫……胸口,疼……疼得厉害,快……快来扶老夫……。”
展铭、颜容手方触到白云天的衣裳,忽然同时惊呼一声,纵身急退。展铭怒喝:“白云天,你干什么?”话声未落,已栽倒在地。颜容只叫得一声:“荷官小心!”也立时晕了过去。
九名晏府家仆见变故陡生,均又惊又怒,大喝一声,虎扑过去。只听“砰嘭,扑通”之声不绝,亦不知白云天用的什么手法?荷官、明月只见眼前人影疾晃,再定睛看时,九条壮汉竟都已倒在地下,**不已。
二女尖叫声中,齐齐和身扑上前去。白云天反手一勾,食指已点中荷官的肩贞穴,与此同时左肘撞出,正中明月左腰。明月一仰身,摔落车下。白云天手执颜容的长剑,厉声喝斥:“快走。”早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车伕,愣得一愣,方扬鞭催马,直冲出去。
白云天适才倾尽全力暗袭。虽侥幸得手,但用力过猛,牵动全身伤处。这时头晕目眩、浑身脱力,胸、臂、腿上的伤口一齐剧痛。再也无力支持。一歪身,软倒在了荷官身侧。
荷官心中气苦,只恨自己为何要一时心软,救这个老恶人上车?怒骂:“老……老……,”她自幼家教谨严,从未骂过人,这时竟不知该如何骂才好?“你干嘛不杀了我?”
“你一个小女娃子,老夫……咳咳,杀你作什么?”
荷官悲愤已极:“你杀了展伯伯、颜姨,还有明月他们,我……我若还能动得一动,定……定一刀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说时声音颤抖,清泪涌出。
白云天适才点中她的穴道,便察觉她身上竟无丝毫内力,现又听她说什么自己杀了展铭、颜容等人云云,大为惊讶:“展铭、颜容只不过被老夫用魏家的毒刺刺中,那毒刺上涂的离魂散,只会让他们暂时晕迷,六个时辰后自会醒来,你这小女娃子居然看不出来?”
荷官哽咽不已:“我……你……,我只恨我不会武功,不能……不能杀了你。”
白云天一怔,忽觉此事大是不对:晏天良有四子一女,而他对此女宝爱非常,江湖中尽人皆知。他不可能将不谙武功的爱女用来作套,谋夺自己身上所携的物事。且晏天良若存心抢夺,也不会只派展铭、颜容前来。晏家四子的功夫,在武林中无论谁一提及,都要翘大拇指,赞一声:“好”。方才只须有这四子中的一子在,又焉能令自己轻易脱身?
他越想越心惊,当下侧脸问:“女娃子,你们今天,真的是碰巧遇上了老夫?”荷官气恨交加,:“当然是碰巧遇上的,难道,有谁爱碰上,你……你这个老……老……的么?早晓得你是这种……这种……,我……我就让你死在那烂泥里,展伯伯、颜姨他们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白云天截住她的话头:“展铭、颜容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我从家里偷跑出来,想去长安,爹爹晓得了。让他们扮作商人,护送我前往,早知会撞上你这个……这个……,我…..我…..,什么荆北大侠?什么行侠仗义?都是……呸!”
她越说越气,越想越悲,越思越悔,正在寻思用什么恶毒的话痛骂对方,以一泄心头之恨时。突听白云天痛声叹道:“唉,错了,错了,错尽错绝。”倏伸指解开了她被点的穴道:“小女娃子,你好心遇上了老夫这个老糊涂蛋,老夫……错怪了你和展少侠他们了。”
他这一用力,更觉伤处疼痛难忍,不禁喘得更狠了。荷官手足忽能动弹,一个翻身坐起,错愕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你……你……”白云天勉力撑起身子:“女娃娃,老夫年纪大了,老昏了头了,错把你们晏府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这里……老夫,先行给你陪罪。”一语刚毕,已重重地磕下头来。
他一生行侠仗义,为人刚直豪爽。先只道荷官、展铭等人亦如川西魏家、常山派一般,意欲劫夺他身上所携的“物事”。故而一直对荷官白眼相向,恶声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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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此时醒悟错怪好人,心中大是不安,他可不似那些~~仁义道德的伪君子,错了就错了,也不~诿掩饰,荷官虽只是个少~,他仍重重地三个头磕~去,吓得荷官连忙~~相扶:“白老前辈、白老前辈……。”但任她如何拦,也没拦住。白云天正色道:“晏姑娘若看得起老夫,就~老夫的名字好了。”荷官急道:“不成,不成,那怎么可以?”“那么是姑娘还记恨着老夫了?”荷官无奈:“那……我~您白爷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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