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月荒草丛生

　　 清晨的阳光已经在那颗老槐树下闪烁。沧桑的枝丫已经被岁月消磨殆尽。斑斑点点的痕迹夹杂着一些伤疤依然耀眼的竖立着。

　　老槐树，你在等待着什么呢？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还是在等一个能记起你容颜的过客。

　　曾经有一个人在树下等待戈多。那是他期待的幸福。可是，戈多最终还是没有出现。于是，那个人从此学会了仰望。跟树叶落下的距离保留36度角。

　　安安在铁轨旁边的小丘上安静的沉思。

　　“为什么是36度呢？”

　　宇轻轻的走过来拍拍安安的肩膀。依然是如此的瘦弱。

　　“因为36度是一个人的心最能接受的极限吧！”

　　“那我的左心房是36度吗？”

　　“安安，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一个人的保护。”

　　“谢谢，我不用。”

　　宇着急的看着沉静的安安。

　　“为什么不用，你需要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你的。不然你会觉得难过的。”

　　“没什么可以难过的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觉得难过的了。”

　　“我知道，最难过的时候你都过来了。安安，你一直都是坚强的。”

　　“是吗？我自己也不知道。”

　　老槐树依然每日每日的竖立着，在村子的出口。

　　村的尽头有一条河，很长很长。安安曾经对着老槐树说过。

　　安安把老槐树叫作天堂。

　　“天堂，你能告诉我。河的尽头是什么吗？”

　　老槐树依然没有言语。簌簌的风把叶子吹的漫天飞舞。

　　安安试图抱住它粗大的树枝，仿佛想抱住天堂。

　　可是，终究手臂太短。终究没有落地的重量。手心的温度依然冰凉。

　　安安，站在老槐树的旁边在村口张望。仿佛一个等待幸福的戈多。可是，幸福是什么？

　　“宇，你能给我幸福的定义吗？”

　　“安安，幸福应该是简简单单的吧。只要觉得快乐，那应该就是幸福。”

　　“你现在快乐吗，宇？”

　　“我很快乐，如果你快乐，我会更快乐。”

　　“宇，可我不快乐。我真的不快乐。我很难过。我想我是难过了。”

　　宇走过去**的拉着安安的手。冰凉的手指依然在颤抖。

　　“傻瓜，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哭了会好受一些，知道吗？”

　　“可我觉得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该怎么办呢？宇。”

　　安安拼命的抱住自己的头开始蹲下来埋住脸。

　　“安安，你是在想爸爸妈妈了吗？”

　　“宇，我感觉我开始想他们了。很想很想，整日整日的想，整夜整夜的想。没完没了的想。”

　　“安安，你还是没有从过去的记忆里走出来，是吗？”

　　“宇，我感觉快要崩溃了。我一直都在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逃出来的出口。哪怕是一条缝隙。可以供我挖掘。直到挖到有一天它能让我走出来的宽度。可是它却连缝隙都不给我。我也试图在那个坟墓中寻找一个洞。即使要我钻出来，即使会磕到头，即使会很疼，即使会窒息，即使会死亡。可是，我始终都没有找到。它连呼吸的地方都不给我。”

　　宇心疼的抱住颤抖的安安。

　　“安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你一直都是坚强的，不是吗？”

　　“可我觉得快撑不下去了。谁是谁的安慰呢？”

　　“安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吗？我们一家都会永远在一起。相信吗？”

　　“嗯，但愿有永恒。”

　　安安抬起头，开始透过老槐树茂密的叶子看斑斓的阳光普天盖地的洒下来。那些嫩绿的生命依然美好的仿若隔世。

　　“天堂，你相信有永恒的存在吗？”

　　满地的叶子是不是已经给了我所想要的答案?

　　“那些叶子曾经也在老槐树的枝杈上安静的做着甜美的梦。可是，谁能预料那些曾经看似永恒的状态会在一瞬间改变，被侵略的满地狼藉。”

　　曾经有人这样问过。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宇，我曾经把家当作天堂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里是避风的港湾，那里漂浮着很多美丽的旋律。那里有洁白的空气，那里有嫩绿的思绪，那里有单纯的向往，那里有我看不见的未来。”

　　“可是，我一度把它丢失了。宇”

　　“安安，不是你把它丢失了，是它把你丢失了，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宇，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承受着这个错误的惩罚。它的代价最终还是我在承担。我看着它一天一天的把重量给我背负。我看着它一天一天的衰老。我看着它一天一天的枯竭，直到它有一天消逝不见。”

　　“安安，别想那么多了好吗？现在的我们不是还一同生存在另一个天堂下吗？那里依然有洁白的羽毛，有温馨的祝福，还有纯粹的微笑。”

　　“宇，你知道吗？只有那个已经消逝了的天堂才是能填补我左心房空白膨胀的地方。”

　　“我知道了。安安，我昨天做梦梦见你离开我们了。我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枕头已经**一大片。我使劲的想拉住你的手。可是，你却挣脱开了。你走的很决绝。没有回头。我想带你去看看我们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去的铁轨旁的小丘。想带你去听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你却泪流满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你对我说。那些呼啸而过的火车会带你去另外一个城市。陌生的呼吸。陌生的空气。我就这样看着你走了。你的哭声依然恍若隔世。”

　　“宇，你们一直都在照顾我，不是吗？”

　　“安安，我们一直都在照顾你。爸爸妈妈一直都是。”

　　“可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远去了。”

　　“安安，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我让他们一直都守护在你的身边好吗？”

　　“可我很想念很想念他们。你不知道，那些想念如此倔强。我没有抵挡的能力。”

　　“安安，我知道，你还在想那一个晚上的事情，是吗？”

　　“宇，当我从安静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两座尸体。那些浓烈的血腥味道就在我的鼻子下蔓延。我试图用被子捂住我的鼻子。但是，我看到了。那些恐惧的病毒一次一次的从我的眼睛，我的**，我的耳朵里面灌入。我听到一些冷风从我的脖子下面吹过。我试图下来，绕过那两座尸体。却始终没有挪开脚步。宇，你知道吗？我就这样看着他们安静的躺在那里，眼睛一次也没有眨过。直到后来我累了，我想再睡一会。我想，在睡梦中，他们还会醒来，还会像以前那样给我捏被子。还会在我睡觉之前给我讲故事，还会温柔的亲我一口，还会叫我乖乖。可是，我始终都不敢睡。我就这样看着他们躺着。一些血红的液体还在流淌，把整个地板蔓延。侵透在地下。或许还会滋润一些渴望露水的花草。可是，他们始终不是露水。始终不是。”

　　“安安，别想了好吗？事情已经过去12年了。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始终没有偏离他们的位置。那时候我看着你。我只比你大一岁。我想过去牵着你的手。我想给你点安慰。你顺从的跟着我们，然后逃离了那个地方。你一直都没有掉眼泪。”

　　“宇，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的天堂就这样踏了下来。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我想就这样守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可是我讨厌那种血腥的味道。我讨厌那些浑浊的液体在深夜里蔓延。我讨厌它们弄脏了我的鞋子。我讨厌不能呼吸。”

　　“安安，当我牵起你的手的时候，你的手指就是冰凉冰凉的，直到现在，依然冰凉。我以为可以用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关爱让它温暖起来。结果，才发现那始终是徒劳。”

　　“宇，我的记忆里曾经存在着血腥，直到现在我也会时常梦见它。我很害怕。我的鞋子沾满了鲜血。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摆脱不掉。”

　　“安安。我们回家吧！”

　　“嗯。”

　　“牵着我的手，不要摔跤拉！”

　　“嗯。”

　　“宇，你说天堂的位置在哪？有多高？”

　　“安安，你不是把老槐树当作天堂了吗？”

　　“那我应该算是那些被风吹落下来的叶子吧！”

　　“不是被风吹落了，而是它本来就到了落下的时节。”

　　“可是，为什么有些叶子还一直停在上面，还有槐树的抚mo？”

　　“那是因为它们比较幸运一点吧！”

　　“宇，那你说我不幸吗？”

　　“不，因为你找到了另外一个天堂。”

　　“是大地吗？”

　　“嗯，槐树没有收留你，大地的怀抱却一直为你敞开。”

　　“那，宇，我算是幸福的吗？”

　　“嗯，安安是幸福的。而且会一直幸福下去。”

　　发生在四月的故事。可是，后来，四月已经荒草丛生了。安安，你还在等待你的戈多吗？

　　“是的，我还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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