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林森,就是长满了树木的森林”我说。
“很特别的名字。”
“我们在浙师大‘公共关系’培训班中相识。他是杭州‘中翠公司’某分公司的营销员,常在大街上、商场内贴‘可口可乐’、‘雪碧’等广告招贴画。偶尔,也贴到私人住宅的窗户上。”
杨微微一笑:“他很敬业啊”。
“也不尽然,他自己的居室就拒绝本公司的宣传资料。那四面墙被‘劳斯莱斯’,‘宝马’,‘法拉利’,‘奔驰’占据了。他爱名车的程度几近**,在上海、北京的大街上,追名车比追女人还热情。”
杨又笑笑:“不至于吧?”
“真的。有一次,在上海,我们打的回旅馆,他见左前方一辆‘凯迪拉克’驶过,竟要司机改道,快速跟上。在后面尾随了近半个小时,才调头回旅馆。‘的哥’自然很乐意,但在下车付帐时,我很是心痛,对他说,‘你三天不准抽烟’。”
“听你说来,他好像不是很成熟。”
“我也曾觉得他太孩子气,甚至有些肤浅。可他对我的爱是真诚的,他付出了很多,所以,我也就对他全心全意了。”
“你们相爱,没有阻力吗?”
“当然有。许多人都认为我们有悖道德。他放弃了相处几年的女友——那个有着显赫家庭背景的市府要员千金。他那精神不太正常的母亲,见到我都咬牙切齿的,他的精神很正常的父、兄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对他都没好话说。我抛弃了厮守多年的丈夫,我的父母也迁怒于我。他们说,‘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拆了,你真让我们失望’。”
“很冒昧地问一句,你炒股是否为给他买名车?”
“没有啊。公款炒股,我都没敢告诉他。他虽爱车,但没打算让我买。是我自己想拥有憩园、泳池。”
“他很爱玩吧?”杨问,大概想起了在商娱大厦的偶遇。
“我也很爱玩呀,我们是彼此的最佳玩伴。郊游、旅游、玩电子游戏、下棋、打牌、上歌舞厅。我们在街头‘吃煲’的空隙,实在没有什么可玩了,就手抓火柴棍,让对方猜,‘是单还是双’。”
“你们可真会享受生活。”杨还是笑,但听心爱的人说自己的爱情故事,这笑再怎么伪装都会有些不自然。
“杨,今天,我和你谈谈他,然后,我把过去都忘掉。本来吗,像我这样的,再惦记过去显然不合适了。”
杨走过来,双手放在我的肩头,很严肃地说:“他永远都在你心里。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允许对方拥有过去。找个时间,我也会和你谈谈自己的过往。而且,我虽已和妻子分居多年,但到现在还没办离婚手续呢,我其实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把我当替身。”
“不会的”,我坚决地摇摇头,“你就是你,你是‘跛足拜伦’。”
“是什么?”
“跛足拜伦”。
“嗯,这称呼不错。”杨笑着拥我入怀。
我偎在他胸前,幽幽地说:“我是逃犯,你不怕吗。”
“总有一天,你会改变这种身份!”
……
这是个别致的除夕夜。喝过酒,吃过菜,说过祝福的话,四人围着收音机听“央视春节晚会”。这台晚会,邀请了港台歌手刘德华、孟庭韦。刘德华在北京唱“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我在这头遗憾得直跺脚,要落泪:
“刘德华欸,我好喜欢。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太痛苦了。”
杨皱起了眉头,说:“你怎么跟小女生似的,瞎崇拜。”
“我就喜欢他。你不是喜欢陈慧娴吗?我们互不干涉。”我忿忿地回敬。
“无理取闹。”杨说,但语气却是温柔的,仿佛在迁就一个撒娇的女孩。
应该说,杨对我的影响很大,虽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一起探讨音乐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这以后,尤其是在离开他之后,陈慧娴就高居了我最喜爱的歌星的榜首。
春节晚会接近尾声时,我悄悄地走到阳台。“呼市”和平日一样宁静,这座城市禁放烟花爆竹。我想起了家。想我们在每个新春来临之际,从四楼阳台上,把长长的鞭炮一直挂到楼底的马路上,由父亲点燃。我掩着耳朵在一旁感受节日的喜庆和阖家团圆的温馨。儿子总是举着竹杆状的几十响“流星”烟花扫向天空。一颗“流星”射出,在夜空划了一道五彩弧线,他就快乐地报一个数字:“一”,“二”,“三”……这个春节,父母亲一定很伤心,他们唯一的爱女犯下了滔天大罪,又下落不明,他们大概没心情放爆竹了。儿子年幼无知,他会是快乐的。我多想,多想飞到他们身边。我要对父母说,女儿不孝。我要对儿子说,妈妈不慈。我想厮守在他们身边,再不离开。这是一个令我伤感的除夕,不知不觉,泪汹涌而出……
一双手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腰,我知道是杨。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大年三十,哭是不吉利的。明天再哭好吗?快进去,可别又冻病了。”
杨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茫然地望着夜空,问身后的他:“你不想家吗?”
“有你在,我就不想。”
杨很会哄人,心里掠过一丝暖意。
“可我每天都想。”我说。
“我知道,你每天晚上睡觉都哭。”
“你怎么知道?”我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盯着他的脸问。
“我在门外偷听呀。”杨狡黠地笑道。
“你这混蛋!”我骂道,伸出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
“你们两个在外面干嘛,快进来打牌。”莲在屋内对我们叫唤。
商场要到大年初八才开张。牌打腻了,也无处去拜年,便去外面找节目。电影、录相,皆是港台片,江湖恩怨、爱恨情仇,看多了也没多大意思。大家商议决定,去歌厅“走一回”。
“呼市”消费极低廉,在歌厅的“普座”唱卡拉OK,一首歌只需一元钱。原想在外开家歌厅赚钱,但“呼市”不在考虑之列。一元钱一首歌,还是毛收入,79万元,猴年马月才能赚到啊?
这日一大早,我们敲开了一家歌厅的门。歌厅的装璜不算富丽堂皇,但感觉很是雅致。老板睡眼惺忪,一时还闹不明白,我们四人早早地撞进去干什么。
“你们好早呀,这是?”老板问。
杨双手抱拳呈作揖状:“老板,新年好,恭喜发财,我们四人给您拜年来了。我们给您送个大红包,您管我们一天,怎样?”
杨天生是个生意人,把老板调侃得眉开眼笑,张大了嘴笑道:“嘿嘿,行、行。”
老板把我们领进卡拉OK包箱。其实,包箱不包箱无所谓,整个歌厅就我们四个人。
唱歌是我仅次于写作的第二大业余爱好。记得我还在家乡日报上发过一“豆腐块”:“我曾经有个梦想——有朝一日,成为让人崇拜的歌唱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强烈的愿望大打折扣,但我对歌唱的爱好却延续至今……”自从有了卡拉OK,唱歌就容易了,据说,是个人都能唱。当然,也有人对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跑调”者颇有微词:“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通常在歌厅,我的修养极差,会**抓着话筒不撒手。今天,我要试试,唱一天,能否把嗓子唱哑。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不选歌,挑了些碟,让放音师每张从头至尾播放。
茶、咖啡、澄汁端来了,蜜饯、甜品也摆上了茶几。美妙的旋律从屋角的音箱中传出。一天的消费是三百元钱。说实话,现在,每个人都和赤贫差不多,三百元,还是让人很心痛的,所以,得把本捞回来。一边吃,一边唱,有绿茶、澄汁润喉,嗓子越唱越亮。四人都是实力派,都可以开个人演唱会。
四人中,数健的歌艺最好。虽然他平日少言寡语,但一开口,歌惊四座,浙师大声乐老师都很赏识他。他的歌介于“民族”与“美声”之间,平日在“家”,他也常亮亮嗓子,唱阎维文的“说句心里话”,郁钧剑的“小白杨”等。今天他一改常态,挑了一张歌剧碟开唱。我对这些老歌剧不熟,便把话筒递给了莲。我在一旁嗑瓜子,悠闲地欣赏他俩的夫妻对唱。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封脚下踩……”
歌声响起,咦,怎么两个女声?细看知道不是原声,这另一个女声是从健的口腔中传出的。健的“女声”很地道,比莲正宗的女声还棒,我和杨乐开了怀。莲没有笑,她当然对自己的丈夫知根知底。
健今天的表现欲特强,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茶几前的空地上,附带上了表演。只见他一脸正气,杏眼圆睁,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他左手握着话筒,右手伸向前方,缓缓地左右摆动,似拨开了山城重庆的重重迷雾;一抬腿,一投足,像踹开“集中营”厚厚的围墙;再一甩手,“江姐”的半截围巾被他抛到了颈后……
“江姐”已在跟战友告别了,我早已捂着肚子歪在了沙发上。真想不到,看似腼腆、忠厚的健也会这么活跃。也许,许多人都是双重性格的,包括我自己,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接下来是一张大拼盘。我唱了蔡琴的“你的眼神”,徐小凤的“不了情”。杨深情款款地对我唱“牵挂你的人是我”。这一次,我未觉得这首歌俗。真不明白,杨为何对我这个逃犯一往情深。虽然他说帮我赚钱还债,但是,要赚那么庞大的一个数目,连我自己都缺乏信心。
陈慧娴专辑开始播放。杨偏爱陈慧娴。那天,我拿刘德华跟他抬杠。其实,我也喜欢陈慧娴,她是纯美的精灵,她的歌声影响了一代人。这张碟上的每一首歌都很动听,我一首接一首地唱。“飘雪”,“花店”,“夜机”,“红茶馆”,“逝去的诺言”……接着,流传最广、歌词最凄美的“千千阙歌”的前奏响起。很自然地,我想起“平安夜”与阿森的绝别。这一首细诉离愁别绪的歌令我伤感,我拒唱。
“这首歌我最喜欢了,为什么不唱?”杨问。
“我唱累了,莲唱吧。”
“我不会唱粤语。”莲说。
放音师见无人“伴唱”,就调了声道,放原声。
“临行临别,才顿感哀伤的漂亮,原来全是你令我的思忆漫长。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样,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的漫长……”
陈慧娴深情哀怨地唱着,我的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有种不祥的预感产生。离别?不!我烦燥地大叫:“换碟。”
杨放下手中的饮品,关切的问我:“怎么了?”
“我害怕,好像要出事。”我说。
“不要多想,你现在是黄莺,一只会唱歌的鸟,在这个林子里,很安全。嗯?”杨说着拍拍我的肩。
“你怎么神经兮兮的?你要有事,我们也一起遭殃。你不要吓我。”莲说。
“大过年的,别扫兴,我唱京戏给你们听,好不好?”健用京腔说这番话,打圆场,活跃气氛。
我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远离家乡,又换了身份,这儿也没人盘查我们,我应该是安全的。再过几天,我就要开始创业了,要往好处想才是。我抱歉地朝大家笑笑。
歌厅老板娘很好客,晚餐给我们煮饺子吃。北方人豪爽、实在、善良,让我感慨良多:在北方安家,做个北方人也不错。
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已近午夜。我仍旧沉醉在音乐中,要杨弹吉它。健和莲要休息了,杨抱着吉它径直走到我房内。
杨坐在床沿轻轻地拨弄琴弦,我倚窗而立。舒伯特的小夜曲在室内回旋,整个房间充满诗意。我的胸中荡漾甜蜜的情感,轻声地和着婉转的乐音唱起来:“我的歌声穿过黑夜轻轻飘向你。一切都是寂静安宁亲爱的快来这里。看那月光多么皎洁,树林在耳语,树林在耳语,没人偷听,没人窥视,亲爱的别畏惧,亲爱的别畏惧。”
那屋传来一阵擂门声,莲的吼叫接着响起:“我在偷听。你们俩疯了,闹了一天还不够。快睡觉!”
我和杨停了下来,相视一笑。不能再发噪声了,要不,莲该来擂我的房门了。可是,肚中的咖啡因过量,毫无睡意。
“我们下棋吧。”我对杨说。
“下棋?”杨把吉它放在**,站起来,走到我身旁,说,“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杨双眼火辣辣的,呼吸急促。我的心狂跳,脸烧得通红。在明亮的灯光下示爱,我不习惯。我是见不得阳光的人,哭要闭眼,接吻要闭眼,绵绵情话也要在暗处才说得畅快。杨拥住了我,我闭上了眼睛,世界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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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呼和浩特的日子』
早~醒来,~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杨走~室来,~脸在我的双颊~贴了贴,说:“早饭已~好,起来吃吧,懒猫。”“不嘛,我再~一会。”“谁娶了你算倒楣。”杨说得没错。我丈夫娶了我真够倒楣。原因有二:一,我被父~宠坏了,家务事很少~。二,我不守~道,~杏出墙。即使我没有犯罪,单从传统意义~来说,我也是个坏~。老天爷在惩罚我,我得为自己的放~不羁,付出毕生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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