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支短剑每支虽小，并在一处却也很大了。三支齐齐射入铁希嘴里，已**他的上腭。寻常兵器根本伤不了他，但这三支短剑却不知为何总能刺入他的皮肉，铁希只觉一股钻心疼痛，却叫都叫不出声来便被击得仰天摔倒。

　　赫连午见这三剑同时中的，喜得跳了起来，叫道：“中了！中了！我中了！”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时半刻，铁希已翻身跃起，一把从嘴里把三支短剑都拔了出来。

　　短剑甚是锋利，将他的嘴也割得七零八落，三一寺里又极是昏暗，使得他的脸如果鬼物，一派狰狞。赫连午没想到这人居然中了三剑还不死，仍然能站起来，心头猛地一跳，却听得铁希闷喝一声，那三支短剑猛地向他飞了过来。

　　这三支短剑被掷过来时势头竟然比赫连午发出的更急。赫连午心中一慌，他本就没站稳，更是一跤跌倒。那三支剑眼看就要插到赫连午身上，赫连午的左手一扬，那剑囊猛地展开，忽地一闪，三把短剑如雨后的蜻蜓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弧，齐齐插回剑囊中了。

　　赫连午这叱剑术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本来对能不能收回来尚没信心，见三支短剑轻轻巧巧收归剑囊，心中大乐。铁希没料到这少年竟然还有这等本事，不由一怔，赫连午身后那少女一声厉喝，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火光猛地冲出。他身子一侧，却觉肩头象被钉上了一枚钉子，出现了一个血洞。

　　这道伤比赫连午那三支短剑造成的伤势更重，铁希第一次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仰天倒在地上。赫连午见他倒地，左手将剑囊一展，右手一指，又喝道：“叱！”

　　三支短剑“突”一声，又同时飞出，但这一次却远没有前一次快。铁希却已是惊弓之鸟，吓得在地上一弓身，正要闪开，眼前却是一黑，胸口如遭巨锤轰击，一把细剑已刺透了他的前心，将他钉在地上，那三支短剑虽然较慢，仍不落空，齐齐插在了他肋上。

　　完了。铁希只觉心头起了一阵寒意。自己落入了莎琳娜的圈套，虽然圣光已经拿到手，自己却也已被封住。这少女年纪虽轻，着实不弱，实在不该大意。

　　那细剑手还站在铁希胸口，只觉对手仍在挣扎，抬头道：“小姐，我捉住他了！”

　　他说的是意大利语，赫连午自然不懂，只道跟自己说的，探出头去道：“你说什么？”却听得身后那少女道：“他是跟我说的。”

　　这少女说的倒是汉话，虽然有点生硬，但声音娇脆，极是动听。赫连午转过头，见那少女已撩开头上的风帽，**满头金发，面色已转从容。他心头一动，忖道：“这少女可真好看，现在更好看了。”听得她在跟自己说，连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路见不平，惩奸除恶，本是侠者应尽之责。”

　　那少女也不知他文绉绉地说些什么，怔了怔，微微一笑道：“对不住，我中国话说不好，不懂。”其实她的话虽然说得有点生硬，口齿却大是清楚，不会不懂的，只怕只是学来的客套话。

　　赫连午见了她的笑容，更是乐得不知说什么好，没口子道：“应该的，应该的。”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只觉与这少女对话有说不出的美妙，恨不得说个不停，可偏生又想不出来该说点什么东西。

　　那少女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知也是在赞叹自己美貌，微微一笑，道：“我叫莎琳娜·美第奇，你叫什么？”

　　赫连午一怔，道：“姓莎么？太长了，那可不太好叫啊。”

　　莎琳娜也是一怔，不知这少年在说什么，道：“什么？”赫连午却是脸上一红，道：“没什么。莎姑娘，我叫赫连午，赫赫有名的赫……你的名字真好听。”原来他听得莎琳娜的名字，只以为是姓“莎”名“琳娜美第奇”，心想色目人有五个字的名字也不怪，他二叔的名字就有三个字，可以后娶了她，岂不是要叫“赫连琳娜美第奇”，连名带字足足有七个字，未免也太长了，一口气都叫不下来。

　　莎琳娜也不知这少年脸色又白又红的做什么，现在捉住了铁希，当务之急是要除掉他。只是赫连午拦在跟前，也走不下去，便笑了笑道：“赫连先生，多谢你帮忙，请你让一让，我下去好么？”

　　赫连午脸上又是一红，道：“好的好的。”转身让开，见莎琳娜走下楼去，便跟在她身后，心中暗自忖道：“不知这莎姑娘是哪里人氏，肯不肯嫁到哀牢山去……啊唷，万一她已经嫁了可怎生是好？太可惜了。”

　　莎琳娜哪知赫连午的胡思乱想，快步走到铁希跟前。那细剑手仍然站在铁希身上，见莎琳娜过来，低声道：“小姐，这中国人是谁？”

　　他们在三一寺布下这个局对付铁希，但没想到铁希实在太强了，损失惨重，若不是赫连午突然出现帮了一手，这一次说不定要全军覆没。这人不会汉话，也听不懂赫连午在说些什么，心中却着实感激。

　　莎琳娜道：“他说他是‘侠’，大概是个中国除魔师吧。”

　　她走到铁希身边，见铁希肋上还插着那三支短剑，弯下腰拔了出来，看了看，递给赫连午道：“原来是镀银的，怪不得能刺进去。”

　　赫连午接过短剑，不禁有点得意，道：“莎姑娘，我二叔跟我说我是银剑公子，这绰号好听吧？”这名字也是他二叔赫连赤奋若给他取的。赫连赤奋若年纪与赫连午相若，却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他跟赫连午说这名字很是威风好听，赫连午也觉得这外号不错，平时对着叔伯兄弟们还不好意思说，现在在莎琳娜跟前却说了出来。

　　莎琳娜居头一扬，微笑道：“银剑？”

　　赫连午点点头道：“不错，是银剑。”

　　莎琳娜“扑嗤”一声笑出声来，赫连午也不知她真懂还是假懂，但见莎琳娜笑起来如春花乍放，光彩照人，只盼能和她多说几句话，便看着地上的铁希道：“这贼人到底是什么人啊……啊，他还没死！”他见铁希虽然被一根细剑穿胸钉在地上，却并没有多少痛苦之色，双眼亦不曾闭。

　　莎琳娜道：“吸血魔没那么容易死的。”

　　赫连午大是惊吓，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吸血？”虽然乡里也有吸血僵尸之类的传说，但他从来没有真个见过。这贼人长相俊美，浑身雪白，实在不象个僵尸。

　　莎琳娜皱了皱眉，将铁希腰间那具圣光取了下来，放进自己的背囊里，道：“赫连公子，谢谢你的帮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会了。”

　　这番话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不伦不类，但赫连午也知道那是打发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意犹未尽，道：“莎姑娘，你要去哪儿？说不定我们还是同路。”

　　莎琳娜微微一笑，道：“去极西的欧罗巴洲，你去么？”

　　赫连午也不知道那欧罗巴洲在什么地方，想了想道：“那地方远么？”听意思，若是不远的话，他真要跟着去了。

　　“坐船走得快的话，三年可以到了。”

　　“三年！”赫连午叫了起来。这一趟去洗心岛已是他平生仅有的远途了，没想到莎琳娜要去的地方远到这等程度。他讪讪地一笑，道：“那可真是辛苦啊。”心中却不住叫苦。

　　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还要再搭讪几句，莎琳娜却不理他了，蹲下身去看着躺在地上的铁希。外间的雨已在不知什么时候稀疏了下来，现在只能听到稀稀疏疏的一阵阵雨点的声音。赫连午正打算着找个话头再和莎琳娜说几句，突然，他眉头皱了皱。

　　雨声中，远远的传来一个人低低的歌声：

　　“天上人间兮会合疏稀，日落西山兮夕鸟归飞。”

　　歌声幽渺，却忽高忽低，极是难听。一听到这歌声，赫连午只觉胸口象堵着一块巨石一般，他伸手指**耳孔里，可那阵歌声却似尖针一般直钻进来，有股说不出的难受。他赫连氏的叱剑术极难修习，最怕的便是走火入魔，而此时这副样子却正似走火入魔的前兆。

　　那歌声又接着响下去，那人在低声哼着：

　　“百年一饷兮志与愿违。天宫咫尺兮恨不相随。”

　　这绝不是什么好人。赫连午看了看莎琳娜，她却似不曾听到这歌声，却似乎没什么怀疑，还在看着躺在地上的铁希。赫连午小心翼翼地道：“莎姑娘。”

　　莎琳娜抬起头，道：“什么？”

　　她刚抬起头，边上那剑手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细剑猛地向莎琳娜刺来。这人与莎琳娜站得极近，这一剑出手又快得异乎寻常，莎琳娜哪里还闪得开。她此番东来，带的三个随从都是她美第奇家族的家臣，极是忠心耿耿，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属下竟会暗算自己。她脸色一变，却觉身体一轻，那柄细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那是赫连午一把揽住了她，将她及时拉开了。

　　莎琳娜得脱此险，心觉心头亦是一阵凉意，喝道：“桑德罗，你要做什么？”

　　桑德罗却不说话，手中细剑又向她直刺过来，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赫连午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定是中了什么邪术，叫道：“他是中了妖法！”

　　莎琳娜闪开一剑，道：“那是什么妖法？是中国的么？”这桑德罗在意大利是有名的剑手，此时出手却大打折扣，倒不太难避。

　　赫连午皱了皱眉。他从没学过法术，虽然猜测这人中了妖法，却实在也吃不准。他道：“多半便是，莎姑娘，你不是也会那种喷火的法术么？快对付他！”

　　莎琳娜方才击倒铁希，用的乃是大食得来的火铳。这火铳本是国初名将郭侃所用，传到西域后，大食人加以改进，名其为“马达发”，莎琳娜祖父曾参与十字军东征，从大食得到此物。这种火铳威力虽大，但上药极烦，放出一弹后要再花半日清理，方能再发一弹，因此莎琳娜一直不用，一击定要见功。此时一弹射出，哪里还能再放一弹。何况这桑德罗是美第奇家族的旧臣，纵然能用，莎琳娜也不能用火铳对付他。

　　桑德罗一剑落空，细剑在空中连着挥了两下。西洋细剑本来就不开锋，以击刺为主，但此时桑德罗却大砍大削，好象手中用的是一柄大刀，竟然往墙上拼命抽打。这细剑哪里禁得住他这般大力挥舞，已经弯成了曲尺状，但桑德罗却如沉于梦寐，仍然拼命挥舞着。

　　莎琳娜看得呆了，喃喃道：“桑德罗……你疯了么？”

　　这副样子的确是疯了，但这人方才擒住铁希时还清清楚楚，哪会突然间疯了。赫连午小声道：“大概是中了邪术……”

　　黑暗中，门突然开了。门外比屋里更暗，门一开，那些黑暗仿佛流水一般涌进来，有个人影站在门口。这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打着一把黑油纸伞，连脸上也蒙着一块黑布。这人站在门口，“扑嗤”地笑了一声，声音却清脆悦耳。

　　不对！赫连午皱起了眉头。这人笑的时候，那歌声仍然没有停，依然是那翻来覆去的四句，难听之至。

　　一定还有一个人。

　　他刚这般想来，桑德罗忽然惨叫一声，却是那把弯剑被他乱七八糟一挥，剑尖突然甩上来，正**他眼中。西洋细剑没有剑刃，作为补充，剑尖便磨得极是锋锐，这一剑从左眼**，竟然从后脑穿出。

　　桑德罗被一阵剧痛惊醒，他方才如沉入噩梦，全无感觉，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剑居然将自己的头刺穿了，又惧又痛，叫道：“上帝啊，这是什么？”

　　他叫的是意大利语，赫连午自听不懂，但也听得出这一声惨叫中痛楚惊惧之意。门口那黑衣人又是“嗤”一声笑，低声道：“是九柳追心术，色目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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