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观看，星火小学的确漂亮。崭新的校舍白亮亮地散发着朝气，新漆的门窗虽沾满土尘，却也掩饰不了崭新的翠绿。在这横七竖八的大山深处，能有这样一所学校，的确也是很难得的，这当然就是拓振国最为辉煌的政绩。可现在校园里却尘土堆积，纸屑横飞，教室里吵闹得像自由市场，而教师办公室却侯门紧闭，一脸远离尘嚣的冷漠，让你怎么也难以把这两种极不协调的景致统一起来。

　　拓振国那颗本来就十分沉重的心现在更不安了，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完了，天晓得这两个蠢货搞什么名堂！他硬着头皮下了车，也没有礼让，趁着局长东张西望的时机，紧走几步撞开了办公室。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两个自己一手推举上去的县级模范教师能真的像模范教师那样坐在办公桌前呕心沥血，眼睛里布满红丝，脸上**疲惫而充实的微笑。但是，眼前的一切把他给惊呆了。

　　屋子里弥满了酒臭、脚臭和呛人的烧布味，办公桌上凌乱地堆放着麻将，地板上横七竖八的椅子张牙舞爪，几只空酒瓶在角落里东倒西歪。炕沿下，一只烧得只剩下一小块鞋底的布鞋正悠悠地冒着蓝烟，飘散着残缺的思绪。炕头上，三个人在酣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和富有韵味的鼾声。。。。。。。

　　李玉莲紧跟着也走进了屋子，扑面而来的气息刺激得她急促地咳嗽起来。

　　小张赶紧打开了窗户，又绕过去踩灭了青烟袅袅的布鞋，并顺手将酣睡的三位推了两把。可人家只是轻描淡写地哼了两声，翻身又睡了过去，根本就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小张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气。

　　直到小张很得体地做完了这一切，拓振国的那双直了的眼睛才灵活起来。他尴尬地扫了一眼李玉莲，脸红得发紫，仿佛长老的茄子。很快，他将所有的绝望和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出来的复杂心情都化成了怒火，甚至连体面也不要了，用那如榔头一般的拳头将桌子擂得震天价响，嘴里也炸雷一样地吼叫道：“起来，你们都给我起来！”震得桌子上的麻将顿时活蹦乱跳起来，并发出悦耳的脆响。

　　剧烈的震动终于惊醒了梦中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张开朦胧的醉眼，死盯盯地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散乱的思绪很快就给梳理齐整了，酒意一下子就化成了汗水飞溅出来，一个个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又软软地低下了脑袋，那神情温顺得简直像三只可爱的小花猫。

　　其中的一位是村里的农民，他发现这几个人虽然脸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可并没有上来抓衣服扯口袋搜钱，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不是乡政府那帮专门靠抓赌来打凑酒钱的治安“棒棒队”，心里一宽，突然像轻捷的兔子一样跳下地，穿了那只幸存下来的鞋子就溜走了。

　　拓振国这才觉得右手小拇指一阵酸痛，他小心地弯了两弯，那酸痛就锐利地钻起心来，忍不住用左手轻轻地搓揉，可心里却如草堆里搅和了一团麻，乱得连个头绪都没有。

　　李玉莲恍惚如梦中，甚至有一种演员没有进入角色的冷漠。她把这间办公室细细地研读了一遍，然后把目光定格在墙壁上那一溜儿鲜艳的奖状上。这些奖状不仅装潢精美，而且字儿也一例是颜体，深得颜氏之韵，她不禁为平山县有如此造诣的书法大家而赞叹。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小张抱歉地对着拓振国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跟了出去。

　　拓振国回过头来，下狠劲地对着炕头剜了两眼，目光锋利得像两把剑，刺得两位教师的心一阵冰凉。他们恨不得化成一汪水，瞬间在这个世界消失，或者干脆变成两只蜜蜂，嗡地一声从这个倒霉的屋子里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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