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宿舍不大，也就七八十平，一进门，东边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床，床头顺着床贴墙按了一张桌子，桌子的北面放了一个挂衣架。西面靠门的地方放了一个脸盆架，再往北有一只水桶。屋子的上空斜拉了一根细绳，上面挂着老师刚洗完的内裤和一双袜子。小屋不大，但，简洁有序。他从桌子下拖出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两眼望着她，微笑地说：“坐吧。”他则侧坐在床边。

　　同学们都上晚自习去了，校园里一片寂静，路灯发出柔和的光。校园里有三条南北走廊，走廊两边是高大魁伟的白杨，有风吹过，白杨的叶子发出“唦唦”的声音。月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倩影，随着树叶的摇摆，地上的影子象幽灵一般，闪来闪去。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没有一点声响，她的眼盯着绳子上挂着的袜子，不偏不斜，正好在她的头上方，她抿嘴一笑。他看看她，又瞧瞧她头顶上的袜子，轻声地笑了一声，走了过去，把袜子挪`了挪位置。

　　“你不想问我今天找你来干啥？”他先开口了。还能干啥？还不是为我上课不听你讲课，用眼剜你等原因。这样想着，不过她没这样说，她抬眼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要走了。爸爸给我疏通了关系，调回了我居住的小城。昨天就接到了通知，下礼拜一就走。”他仍那么轻声细语，仍那么脉脉含情地看着她说。泪水象冲破闸的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无语，默默地隔着泪看着他。她再也不用怕那双眼睛了，它已被关在了门外。今天，她可以尽情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儿了。可是，不争气的泪一直模糊着她的视线。他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安慰地说：“别哭，别哭，咱们还会再见。但愿你大学毕业也能分配到我那，咱就永远不分开了。”他那里知道她的苦楚？她为自己的`无知而哭，为自己的愚蠢而哭，为`自己的任性而哭。为了躲避那双好奇的眼睛，她违着良心去伤他，去用最狠毒的眼神剜他，他假装不知，仍一往情深关心着她。其实，她知道他内心一定也很痛，也很苦，可他还是没扔下她，还是象大哥哥似地呵护着她。今天，听说他突然要离去，象一把钢刀在剜她的心，一下一下，直割得血流成河，割得血尽人枯，她真的悔恨没及。这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位老师。

　　香草的亲人的确是少至又少，她除了爷奶外，除了爸爸，还有一个远在二百里外的姑姑，她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她把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都加在了她的亲人行里。她不`想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有不幸，不想他们任何一人离她而去。

　　泪水早把手帕给打洗透了，她仍低泣着，没有一句话语。老师又拿过脸盆架上的毛巾递了过去，接过她手中沾满鼻涕和泪的小手帕，弯下腰，用手给她抚起了被泪水沾在脸上的刘海，满眼心疼地说：“不哭了，好吗？那我不走了？看，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再哭，就成熊猫眼了。”她用毛巾抹了一把鼻涕，抬起泪眼看了看近在寸尺的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泪水仍哗哗地流着，见她被逗笑了，他直起了身，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象一个兄长，只是这么轻轻地搂着她，一只手缓慢地抚理着她那有些零乱的头发，温声地说：“以后要学会坚强些，不管啥事，不要藏在心里，说出来，都会帮你的。等会我把我的地址写给你，需要时给我写信。记住，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甭管啥事，不要让自己分心，现在是关键时刻，稍有闪失，就会让自己悔恨终生。安心地学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牢牢地伏在他的怀里，象一个听话的孩子，认真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两手揽着他的腰，很紧，很紧，怕稍一松手，他就飞了。满是泪水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定格在此刻，不要再前进，两人就这么相倾相拥着，谁也不离开谁。

　　“不恨我？”她终于说话了。

　　“恨？为什么要恨你？”他用抚她发的那只手给她抹了一把泪。

　　“我用眼剜过你。”

　　“对了，你不说我`倒忘了。为什么要那么剜我？”

　　“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他又一次低下头，笑嘻嘻地看着她问。

　　“嗯。我身后的那双眼睛。”她解释着。

　　“哦。哈哈，难怪她看起来那么聪明，就是学习上不去呢，原来如此。”他好象明白了一切。继续说：“以后我走了，她还会给你说出个某某人来，别听她的，别让她搅了你的生活，不行的话，让班主任给你调一下位子。”

　　那晚，她呆在他的办公室里整整两节课的时间。他就那么轻轻地揽着她，委婉地开道着她，就象一个家长临别子女时那一万个不放心。她嫌时间过得太快`，为什么不能这么永远地相依相偎下去呢？他没说一个“爱你”，她也没说一个“恋”字，可两人都那么恋恋不舍，那让人倍感温暖的触摸和爱抚，已将“爱”、“恋”俩字揉进了各自的身体里。她暗暗地下着决心：将来若我能考上大学，一定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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