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这家伙要干嘛，原来他举起手，胳肢窝下面就有淡蓝色的东西哗啦啦流出来，像烟一样，又有点像水，流啊流啊流到地里去就不见了。

　　张财主的表情非常激动：“你、你竟然散掉了自己所有‘水之灵力’？你这是何苦——”

　　“让大人信任我！大人，卑职是为追随您才跑出来的！能跪在您的面前，一点点修行，又算得了什么？”

　　张财主感动得简直要哭了：“这是你一生的修行啊，何苦为了我——”

　　“大人！”人字团长高呼一声，“您别再说了！”

　　“好好，不说这些。”张财主差点想背过身去撸一把鼻涕眼泪，“来来，好兄弟，你也别再叫我大人。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亲手把人字团长扶起来。

　　我抓了抓头。

　　两个人都看向我，好像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

　　人字团长指着我向张财主解释：“这位小兄弟是您庄上的人？不久前我被他们追杀，受了重伤，好容易念‘灵冰咒’给自己止血，逃到这里来，灵力撑不住了，只能倒下去，伤口的血流出来，带走了我的体力。若不是这位小兄弟相助，恐怕性命堪虞。但是刚刚这些人摸到这里，又似乎是他对一位姑娘**底，才把人带过来的。不知——”

　　“猪嘎子！”张财主严厉的瞪了我一眼，“你又被小月迷昏头了？”

　　我再抓抓头：骂我干嘛？我就是喜欢给小月说，怎么着？你们又没给我发佣钱，还管得着我说这说那吗？

　　“抱歉啊，这孩子缺心眼，给人当探子是不至于，大嘴巴是真的。”张财主向人字团长说，“我估计他向那姑娘说有你这么个人，那姑娘想过来发笔利市，正好他们在找你，逮到了姑娘，就摸过来了。他们潜到村口时我就发现了他们，看来这来龙去脉错不了。”

　　人字团长“哦”一声：“难怪，不过，这位小兄弟的骨相实在——”

　　“很惊人是吧？”张财主大笑，“我刚见到他，还以为是哪位高人的遗孤，所以一力把他拉扯大，想教他几手。谁知这小子就是力气大点、行动迅速点，其他学什么都不行，开不了悟！唉，咱们还是喝酒去吧！好久没见军队的兄弟了，咱们好好聊聊。”一拉我，“猪嗄子！你也来！老夫其实早想把你当传人了，今天既然你机缘巧合，听到了咱们的底细，少不得也来喝上一杯！”

　　我——我拷他老祖宗！问谁了呀？谁点头了呀？咋的我就成了他的传人了呀？他高兴，还不得问问我乐不乐意先？

　　我说谢了，张财主您哪，您自个儿回吧，我回屋里看看小月去。

　　“怎么她了？”张财主问人字团长。

　　“哦，水**咒，让她睡上一觉，醒来，把刚刚的事全忘了。”人字团长恭敬回答。

　　“行了！”张财主又转向我，“那儿没你的事了！你去干嘛？还不跟我来？”

　　我去干嘛？我想趁小月昏睡的时候到她胸前摸一把还不行吗？奶奶的，招谁惹谁了！被张财主一把抓着手腕拖走。这小老头子，力气还贼大！我挣了挣也挣不出来，脚下虚飘飘的被他抓得一点劲儿也没了。邪门！

　　张财主一手拖着我、一手扶着人字团长，像在草上飞一样就飞了出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张财主啊，你以前是水国的军神？这是啥意思咧？”

　　“军神！就是说我们整个水国的军人，都奉他为神！”人字团长严肃的说，“我们水国全民皆兵，全国的人都知道福大人。他带领我们军队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是神一样的存在。是神！”

　　我想了想，好像这是很伟大的头衔，比说书里面的英雄还要伟大。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张财主轻哼着摇了摇头，说：“往事不用再提。”

　　“那你团长是比较小的，对吧？”我又向人字团长问。

　　“他见过的死人一定比你见过的死狍子还多。”张财主冷冷道。

　　我“哦”了一声。没说的。英雄！

　　跟着这么两个英雄在草原上飞，我觉得我呼吸有点赶不上趟。

　　草原上一个人也没有。人都在草地更深处摸虱子找银子呐。我们飞到张财主家，路上一个鬼影子也没撞见。

　　（很多年后我知道这么宁静的乡村是多么可珍贵。很多日子以后，我挤在臭虫窟一样的城市里，看那些污秽的人啊、动物啊、不知什么材料的破墙破屋子破楼梯破稻草跟那些陈年垃圾陈年屎尿都挤在一起算计来算计去抢夺来抢夺去嘲笑来嘲笑去。亲兵来找我：“大人！容小姐在静舍等着您呢！”我手臂豪迈的画了个圈，告诉他们：“这个肮脏的地方，一定要灭亡！”）

　　——我们就到了张财主家。

　　他们开酒喝，好香的酒！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好英雄的故事！张财主说：“其实我也不是想背叛。我就是，不想给他们卖命了。老是有那么多命令啊服从啊决定啊秘密啊……我不想趟这混水了。也不是背叛，我就想，跑出来给我自己活着。就为我自个儿活着，不成吗？养几个人、赚点儿蝇头小利，没啥高尚、没啥目的，就这么，活着，不成吗？呃！”打个酒嗝。

　　“难怪上头非说您战死了。要是把真相捅出去，还不得，呃！动摇军心。行啊，大人！您作事就是有种。我还没想过就这么跑出来呢。想着，总得有个理由吧？要不为了救谁、要不为了杀谁，要不，就是为了大人，没想过，单为了自个儿。谁的话也不听，就是跑出来，活他妈一次，呃！”人字团长也打几个酒嗝。

　　然后他们都眯着眼睛来打量我：“骨胳清奇啊，清奇！筋骨有造化啊，有造化！这是谁啊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天生是修行至高无上灵法的材料！咋的，就是个傻子呢？可惜啊可惜。现在国家力量越来越紧了，咱不一定能躲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早点把这孩子打磨出来？水灵之神啊！四灵之神哪！这孩子被刻上了啥的命运啊？”

　　他们大概都醉了。

　　我乐呵呵的笑，看着他们，想把他们都搂到胸前亲他妈一口。我的心里真愉快。我大概也他妈的醉了。

　　外头传来很刺耳的响声。

　　张财主和人字团长一点儿也没含糊，噌噌就窜出去了！刚才不是还醉了吗？怎么这会闪得这么快？我晕乎乎的也把头探出去看。见一群红盔红甲的人，骑着炎红色的小龙，也不知有多少，排在外头。为首的盔甲上镶着黑边，胯下的龙格外雄壮。他望着张财主，眼神炽热无比。如果配上音乐的话，大约是这一段：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求了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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