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能看到了那梦中不断隐现的农家小院，这灰白色院墙的古朴院落，曾无数次在我的文字里诗意般地唤醒我，她是我生命的根，它是我事业的源。

　　门前那棵小树终于长大了，如伞状，浓阴遮蔽，不时有小飞鸟起落其间，鸣叫出好听的曲子，招朋引伴，是鸟们自己才听懂的语言。我把车停在树阴下，二妮儿擦着头上的津津汗珠，不停地用手扇着凉风，白皙的脸上，流出了几条暗暗的汗道道，那双长长的眼睫覆盖的大眼睛，流**了一丝失望的神态，大门上着锁。

　　“父母一定是下地了，你在这里等一等还是跟随我去找一找？不会太远的，家里在山上的几块地我都知道。”我看着她说，“要不然我把你送到嫂子家先去歇一会，看你也够热的了。”

　　“也行吧，你看怎样方便，到你家里来，你安排吧，我听你的。”她还是那样柔顺的脾性，凡事不喜欢自己做主。

　　“那好吧，我们先去嫂子家吧，我也正想看看我的小侄儿，他好玩极了，虎头虎脑的，人们都说他酷似我。”

　　“你也虎头虎脑的吗？”二妮儿这样问我。我使劲在她的臀部拍了一下，嗔怪她说：“你怎能这样说话，那是形容孩子的话儿，怎么能用在大人身上。难道我也成了孩子了。”

　　“成了孩子也是个惹人烦的家伙！”我知道她又在唠叨路上的事儿，便不以为然是咧了咧嘴。

　　我们说笑着，又骑着摩托车绕到了嫂子家，她家的大门敞开着，连上屋的门也开着。嫂子正在过道里席地而坐，怀抱着孩子喂奶，听到摩托车声，惊异地看着我们这两位不速之客。

　　孩子含着乳已然睡着了，憨态可掬的小脸上，流露着甜甜的笑意和满足。见我们进来，嫂子掩着自己的衣襟，系好纽扣儿，一对让人脸红的大乳支愣愣地颤动着。

　　我介绍了一下，就问：“咱爸和妈在哪块地嫣地去了？家里锁着门呢。”

　　“你到西山林地看看吧，八成在那。要不就是在河套拐子那，那里有一块花生地。”她说，并热情地让二妮儿进屋，倒茶，忙三火地打扫着炕，找小垫。二妮儿也不失时机地从车上拿出一袋奶糠和一袋水果，是她特意给小侄儿的礼物。我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拐了几个弯就出了村，这村里还没有几辆摩托车，不少人的目光都打量着我，看西洋景一样，我也因此而有几分志得意满。

　　在乡村土路上，带一溜轻烟，不一会我就到了河套拐子那块地，远远地看见了两个移动的圆圆的黑点，猜出那一定是父母了。

　　那是一块在河边开垦出的塾地，就在河沿上，原来荒草蔓蔓，后来河里水少了，人们纷纷垦殖，我家也不失时机地抢占了一块，算是意外多得的土地，雨水大的时候河水上漫，这地就成了河套，就再难得保住收成了。

　　快到地头父母才看清我，都站起了身，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我把车停下来，踩到了黑油油的松软的田地上，在垄沟里小心地走着，生怕伤着秧苗。

　　父母的脸孔风吹日晒都成了土黑色，听到我把对象领回来，他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心中充满了欣喜。

　　“是哪一个呀，是学校那个还是开理发店的那个？”妈妈问。

　　爸爸戴着宽沿草帽，脸膛黑红，也仰望着我，可是没有问，只是憨厚地咧嘴笑了笑说：“还问什么，收拾收拾回家做饭去吧，儿子领回来的，我们都欢迎。他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吧。”妈妈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一直在心里想找个有文凭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优秀，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在她那狭隘的思想里，没有人能及他的儿子，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的不爱吱声的儿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爱，是她的宝贝疙瘩。

　　其实我一直非常体量父母对我的宽容，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没像别的父母那样动不动就张口就骂，举手就打。他们的好脾性是全村有名的。我的考学成功更为这个小村落立了一块教育孩子的丰碑。

　　“近来又写东西没有，别太累着自己，要劳逸结合。”爸爸说，每次回来，他都告诉我不要太累了太苦了自己，而自己做活却舍得下苦力。我们一边往回走着，一边说着话儿，轻松而愉快。

　　“我哥近来给家里来信了吗？也不知道打工怎么样了，在外面也很不容易的呀。”我说，心里一想到哥哥有丝丝的隐痛。唉，有啥法子，在家里地又少，人吃马喂的，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儿，但得有出路，谁乐意让他到矿山去干那活儿，虽说挣的多点，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电视节目上一演哪矿上出事你妈就睡不着觉，好几回在梦中都吓醒了。

　　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这么把对象领回来，我和你爸还给不给点见面礼呀，咋地也不能让人孩子空手回去吧。”我还没有作声，爸爸就接过了话茬：“那事你也问孩子，他懂什么呀，多少也得给点，要不回家跟自己的家大人一学舌，咱不成了不懂礼节的人家了？”我们就这样一搭一问的往回走，路过那个快要塌陷的小石桥的时候，我还故意往下望了望。

　　流水早已不见了，桥墩下横卧着几个腐臭的死猫烂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我小时候还在那里捉过小鱼儿呢。正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爸爸从裤腰带上掏出了黄铜钥匙，打开了大门，院里左右两边整齐有序的菜地，绿意盎然，有蝴蝶翩翩，又倏忽而去，在空中扇摆出了一个好看的姿势，飞到隔靴墙那边去，不见了踪影。

　　看家狗大黑已然老了，见了我只是摇了摇头，又伏倒下来，脖子上的铁链微响，我摸了摸它的头，它伸出软软的舌头**的舔了我一下，亲昵地摇了摇尾巴，那目光中已有了垂暮之年的哀怜。

　　“去把她们都喊来吧，让你嫂子帮忙做饭，孩子睡了就让她抱过来，别忘了把被子晒晒……”

　　二妮儿刚见爸妈面的时候，很亲热也有几分拘谨地喊了：“叔叔，婶婶好。”就安静地在炕沿边上半倚着，似坐非坐的样子。

　　爸爸和妈妈都有些喜出望外，忙东忙西的张罗做饭。二妮儿只稍停了一会儿，就跑到厨房里了，用那柔荑纤手，帮着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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