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儿女情长

　　一个月后，1939年9月。

　　世界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希特勒不宣而战，向波兰发动突然袭击，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欧洲法西斯的胜利，增强了东方法西斯的野心，日本制订扩展西南太平洋侵略计划；在中国则加紧**共产党，诱降国民党。上海租界更加成为东洋人的天下。

　　这段时间，白丽影仍保持“父亲代理”身份，跟张志平和黄玫瑰接触过多次。她越来越肯定张志平是一位血气方刚、具有爱国思想的进步青年。对他的家庭，他也从旁敲侧击以及有意试探的谈话中得到较为真实的结论：父母是重庆政府的小官僚，因无背景，不受蒋介石重用。他对国民党政府抱有希望，同时在无意中也透**同情共产党的思想，对汪伪政权则表**憎恶、鄙视的态度。白丽影也察觉到他虽然有点高傲自负，感情不外露，言行中对自己似乎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好感。想到这里，白丽影自然又联想起临行前特务连长那句悄皮话：“谈恋爱可以，不能来真格的。”她不禁感到左右为难，她不否认，她已经有些爱上他；万一他主动对自己表露爱意，我该怎么办？对张志平她不忍心在感情上欺骗他。不欺骗他又难于完成任务，自己是在党旗下庄严地宣过誓的共产党员，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特工人员，难道要栽在儿女私情上？否则，就只能亵渎神圣纯洁的爱情，来换取政治上的胜利了。一时间她真的很难取舍。

　　至于黄玫瑰，是一个颇为神秘的人物，白丽影很难作出判断。他结识众多的日伪首脑、工商巨头、西洋名流，不仅博闻多识，还具备一定的学识修养，谈吐不俗。说她仅为追求奢侈豪华生活而醉生梦死地生活，似乎低估了她。说她有正义感，有爱国情怀，仿佛又高看了她，连认识她时间较长的张志平也捉摸不透。对她可得小心提防，谨慎利用。

　　黄玫瑰说的是实情，中法大药房的法国董事长性情耿直，同情中国的抗战，这正跟白丽影了解到的情况一致。黄玫瑰说的购货策略是“冒充重庆分子”，他当然不知道这正是共产党在敌后斗争策略之一。白丽影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撇掉“父亲代理”身份，对张志平宣布一个新的伪装：“重庆特派情报员”。

　　采购西药行动不容延缓了。她拣了一个最恰当的时间，星期一晚八点。星期一是娱乐场所最冷清的日子，张志平才有空出来。他又挑了一个最稳妥的地点，自家别墅，有哪个公众场所比家里更安全？他对张志平发出邀请：共度自己的生日。这是一个不容对方推诿的理由，张志平果然愉快地接受了。

　　八点还差五分，门铃响了。拉开铁栅门，张志平一身白西装，一条红领带，刚经电烫的菲律宾发型，潇洒、英俊、风流、倜傥。

　　“祝你生日快乐！”他以流利的英语祝贺。

　　“感谢你的光临！”她以纯熟的日语回礼。

　　“今晚你真漂亮！”一副热情的笑容。

　　“此刻你更风雅！”一丝温存的浅笑。

　　两人并肩步入客厅。

　　白丽影接过他递过来的康乃馨，插在大厅茶几的花瓶里。隔壁餐厅飘过来一阵诱人的肴香，引得张志平馋涎欲滴：“可以入席了吧？我特地留着肚子，中午饿到现在，好赶来大嚼呢。”

　　橢圆形的餐桌上摆满了中西合璧的各式菜肴，张志平哈哈大笑说：“过瘾，闻着就开胃。我不客气了。”

　　白丽影没有搭腔，取来一瓶法国葡萄酒，斟了两杯。两人浅斟慢酌，不觉一瓶酒将近喝完，菜只动了一小半。张志平已有几分醉意，并没流**任何有损仪态的言行举止。白丽影喝了一杯，微施脂粉的脸色更增添酒晕的娇艳。应该言归正传了，白丽影收敛笑意，正了正脸色，说道：“我们是老同学，是不是？”

　　“当然，也是好朋友。”张志平加了一句。

　　“那为什么托你的事一个月过去了，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你是说西药吧？这就冤枉了，我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的确很难办。法国佬不肯卖给一般商人，其它药房不是胆小怕事，就是货源不够。”

　　“黄玫瑰也无能为力吗？”

　　“她那天说的倒并非戏言，如果……”

　　“冒充重庆分子？”白丽影赶紧接上。

　　“对。你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白丽影突然站起，走向窗前俯视一会，然后缓步踱回，面对张志平，严肃地说：“不用冒充，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重庆分子！”

　　张志平吃惊地望着她，足有十秒钟，然后迸发出一阵笑声：“我没有醉，你也没有醉。你以为你被两个特务怀疑过就象重庆分子吗？那天我倒是怀疑过你，经过交往，你根本不是那块料。别为了急于搞到西药就骗我，你别急，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

　　白丽影对自己暗暗称赞了一句，便一言不发，走进房间，须臾复出，手持一张硬面证件丢给张志平。他先是不经意地接过来草草一瞥，接着，象着了魔似的目光凝注，双眼圆瞪，将证件翻来覆去寻找破绽，结果他真的呆住了。

　　“张先生看出什么了吗？你虽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未必能识别证件的真伪吧？“白丽影不无讽刺地说。

　　回过神来的张志平仍旧保持原先的风度，但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他郑重地将证件双手递回给丽影，语气也变得分外庄重：“实在没有想到，一位富家小姐，能够在非常时期干这种冒险工作，佩服，佩服！不过，你不应该对我公开身份。”

　　“志平，我相信你，才对你公开身份的，我要得到你的帮助。”

　　张志平没有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基本上打听清楚了，只有中法药房最可靠，你不必动其它地方的脑筋了。”白丽影又催促一句。

　　“这不是你的任务，也是我的任务。”张志平答非所问地说。

　　“这就对了，是中国人都有这个任务。”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十分钦佩你干这一行不露声色，但毕竟还不够老练。”

　　“哪方面？”

　　“跟我一样，观察人带个人感情。”

　　“我承认这正是我的致命伤——嗯，你好象话中有话？”

　　“你的脑子还算灵敏，此时此刻，我也对你实话实说了吧，我张志平也是个重庆分子。”

　　现在论到白丽影大吃一惊，她怔住了。一会，她恢复常态，伸出右手：“证明呢？”

　　“我晓得你会这样问，我也知道你会相信，证件不会随便带在身上。”

　　“在没有看到你的证件之前，对你只能半信半疑。”

　　“应该这样。但我有一个方法使你确信。”

　　“请说。”

　　“接暗号。”

　　白丽影又一次敬服特务连长，在皖南总部受训期间，就命令她把一切有关日本、敌伪和国民党中统、军统的特工接头暗号背得烂熟于胸。

　　这是一场紧张激烈的比记忆、比镇静、比口才，最重要的是比智力的无硝烟战争。整整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停止舌战，都带些倦意地凝视对方。

　　“现在应该相信了吧？”张志平点燃一支烟，略显自豪地说。

　　“从感情上说，刚才我就相信了，你不会骗我。”

　　“你还是改不了观察人带感情色彩。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仅是同学、朋友，还是同志。”

　　“尚有一点区别，你是中统，我是军统。”

　　张志平忽然愤懣地挥了挥手，使劲掐灭烟蒂，感慨地说：“你刚才的话无意中道出了中国的致命伤。小日本为什么敢侵略中国，就因为我们自己不争气，不团结，中统、军统、嫡戏、旁系、国军、共军、地方军等等派系，互相倾轧，各立山头，为自己培植实力，把战斗力消耗在窝里斗上，这样搞怎能同仇敌忾打跑日本鬼子，真是越想越泄气！国军也好，共军也罢，只要是抗日，都是同志。”

　　“你可别说顺了嘴，”白丽影笑道：“我们军统主要是对付共产党的哩。”

　　“你去告密好了，我不怕，我说你军统挟嫌报复，这种事多了去了。”

　　两人哈哈大笑。情绪平静下来，便开始研究采购西药的行动计划，地点决定在中法大药房，由黄玫瑰作介绍人。但考虑到这个人背景暧昧，还不宜对她暴露身份，因此需要另找一人，以重庆分子身分参加行动。此外，又对采购成功后的贮藏、转移，直至如何运出公海都作了周详的安排。

　　他们一面商讨，一面对饮，直到子夜12点，一桌菜肴几乎扫光，也有了七分酒意。

　　白丽影面对的是一个国民党中统情报员，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思想进步、爱国的热血青年，三年同学的情谊，以及这段时间的交往，对他的为人已十分了解。她虽然是党的地下工作者，但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纪律上她应该心静如水，感情上她需要温柔的爱情。他觉得自己处于矛盾之中，当张志平明显带有爱慕之意的眼神默默投向她时，她就变得怯懦起来，心中激荡起一股涓涓暖流，几乎不能自持。铁的纪律战胜了她的柔情，她避开了张志平的目光，说：“我有些头痛，大概不胜酒力，想吃两颗醒酒丸，你要吗？”

　　“喝酒的妙处就是进入朦胧境界，你吃吧，我不需要。”

　　白丽影从卧室里取出一瓶药丸，服了两粒，说：“这是德国货，即使大醉，服后数分钟便能解酒，很灵的，干我们这行的少不了它。”

　　白丽影服药后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片刻，整个身体歪斜卧倒在沙发上。张志平以为她疲倦了，遂取笑她说：“还说灵呢，吃了药不见醒反而睡倒了。”

　　没有回答，而且还发出了细细的鼻息。

　　“别装蒜了，碗筷还未收拾呢。”

　　还是没有回应。张志平才感到奇怪，走过去推了她一下，毫无反应，真的睡熟了。

　　“怎么吃了醒酒药反而睡着了呢？”张志平喃喃自语，发现那个药瓶还在茶几上，便拿起来一看，不觉笑了。倒是地道的德国货，不过不是醒酒药，而是强力催眠药，药效强劲，吃两粒至少沉睡12小时。她拿错了药瓶，难怪一下子就进入梦乡。

　　张志平怔怔地望着沉沉大睡的白丽影，她今晚刻意精心装扮过，更显出她少女的魅力。此刻，他不需要任何伪装，可以尽情放肆地象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仔细观看她，从她身上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阵阵幽香令他陶醉。他知道，他现在对她采取什么样难于启齿的下流动作，她都不会反抗。

　　特工人员手则上有一条：在任何环境、任何情况下，心不能外鹜。也不知道是铁的纪律战胜他的杂念，还是高尚的情操扼止他的色欲，他把她轻轻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她的绣房——他要让她舒服地睡个好觉。

　　但行动还是打了折扣，他按捺不住把她丰满的胸脯**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使他如触了电似的有种酥麻的感觉；而混和着香水味的少女体香，又在不断地发出诱惑的信号。他停住脚步，再次凝视怀中的女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压在她的两瓣**上。

　　这是一个长长的吻，一个世纪也忘怀不了的吻。

　　五分钟后，他把她放在**，替她盖上薄毯。

　　他突然变得象修道士般圣洁，没有丝毫留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虽然那天晚上，他就睡在隔壁她父亲的书房里，但脑海里确实不再存有半点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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