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涉江湖

我在商店偷东西，一时失手被逮进了看守所。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光顾那地方了，父亲在我出来后，一口气喝了大半斤二锅头，扬言要杀了我这个败坏门风的现世宝，为我们家清理门户。幸好母亲死死拖住父亲的大腿，扔给我200元钱，叫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免得呆在家里惹父亲怄气。

我下车后就在南方这座陌生的城市落了脚。由于我在家游手好闲惯了，又没什么手艺，干什么都不会，没有一家工厂愿意收留我。眼看200元钱所剩无几，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被饿死才怪。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为了生存，我又宽爬到“梁”上，操起了老本行。

一天，在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我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原因是那该死的车子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一个急刹车，正在他人口袋里做作的手指不慎触到那个家伙敏感的身体。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猛地蹿出来，我被他逮了个正着。

他是个身材魁梧的家伙，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痛，怎么托儿所也无济于事。车子到了站，他把我拉下车，推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我以为这次又栽了，不是被他送进公安局，就免不了一顿拳打肢踢的皮肉之苦。于是我尴尬地赔笑，向他求情，小弟初犯，放了小弟一马，日后定重重相报。

“嘿嘿，”大个子狡黠笑道：“你小子身手也太灿了，看样子刚出来混吧？”

我点头犹如鸡啄米。这话中之话，连猪都明白几分。原来一条道上的，真他妈的虚惊一场。

“不过你小子砬上我，算你运气好。”大个子松开手，顿了顿把嘴凑到我耳根前，神秘地说“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小偷’公司？”

嘿，真新鲜！小偷家族也成立了公司。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试试看吧。”

我就是这样认识阿虎的，也就是那个大个子家伙。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小偷公司”，是由社会上几个无业混混组成的专以偷盗扒窃为生的犯罪团伙。团伙有七个人，被道上的同行称为“江湖七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别号，譬如老大号称“神偷”，老二“仙偷”，老三“圣偷”***江湖七偷在这座城市神出鬼没，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他们不但偷技高超，扒窃手段精湛，善于伪装，公安部门几乎拿他们没办法。所以人们一提到“江湖七偷”，无不谈虎色变，心惊胆颤。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才被带去见老大。穿过几条破灿不堪的巷子，钻进一幢光线昏暗的小楼，我终于一睹老大的“尊颜”。老大是个瘦得像猴一样头顶光光的秃子。眼睛出奇地大，据说他发怒的时候眼睛珠子会凸出来，尤其像蛇。所以有人私底下叫他“蛇头”。蛇头眯着贼眼骨碌碌地上下把我打量良久，干咳一声说要面试，考我几个问题。我点点头恭维地说：“是。”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老大，我叫李志远。”

“多大啦？”

“二十。”

“偷龄多久，并简述一下偷盗史与感想***”

“我从七岁时就开始偷东西，迄今已有十三年了。七岁时偷了邻居家里一只鸡蛋，十岁时偷了商店80元钱，十二岁时偷了学校一女教师的内裤，十四时偷卖了一辆自行车***从事小偷行业多年，示曾有什么大的成就和作为，于心有愧。”

“嗯，不错。文化程度？”

“初中没毕业。”

“下面我出几道题目你回答。八乘九等于多少？”

“七十二。”

“九乘以八呢？”

"***二十七。”

“窃书不叫偷书，这句话谁说的，出自什么文章？”

“不知道。”

“《拿来主义》的作者是谁？”

“鲁迅。”

“你知道布什这个人吗？”

“知道，我表弟就叫布石。”

“有几句诗，我出上句你对下句。煮豆燃事业萁，”

“豆在斧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我手里拿着一只鸡蛋，你为什么看见它是方的？”

“因为老大说它是方的。”

“中国，日本，法国，美国，英国，台湾，德国，我刚才说了几个国家的名称？”

“六个。”

“敢确定吗？”

“确定。”

蛇头满意在“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已经通过了面试。并且拍着我的痛心肩膀，说：“小伙子，现在还年轻，只要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我说：“多谢老大赏识。”

之后喝了入盟洒，我正式成为“小偷公司”的成员了。由于前段排知老七的家伙不走运，被警察逮进蹲号子了，所以我很幸运地取代了老七的位置。

“小偷公司”每天都要集会，由各人汇报当天的收获状况。并且上缴一部分孝敬老大。这天分赃完毕，蛇头在大会上作了庄重的讲话。

“弟兄们，自从本公司成立以来，我们一直胸怀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生存着，那就是报复社会。这也是本公司的宗旨。这个社会有太多的不公正，不公平。等级分明，贫富悬殊。看看我们这座城市，有出入合资公司的高级白领阶层，也有蹲在垃圾堆里苟且偷生，觅食为生的最低贱的乞丐。而我们同样也生活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于着遭人鄙夷的勾当。这一切现实的残酷都是这个社会造成的，都是社会共产党逼迫我们的***”

“干我们这一行，手段要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最高境界？那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将目标口袋的东西变到自己口袋，归已所有。即使一时失手，也能立刻保持镇定，善于随机应变，绝处逢生***”

对于蛇头的口才与演讲能力，我佩服五体投地。至于他的实践能力我也是毋庸置疑的。听几位师兄说过，他曾经用1秒钟将一老外价值5万人民币的金表轻松地捞了过来。可以说偷技真正达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界。

于是我跟蛇头说：“老大，我就跟你学吧？”

蛇头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说：“你小子还嫩了点，有的东西你还沾不到边。你就跟阿虎吧。”

我便跟了阿虎，阿虎排行老三，人称“圣偷”的家伙。

阿虎说：“明天我带你去外面溜哒溜哒，带你长长见识。

火车站候车大厅内人声鼎沸，行人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在拥挤的人群中，一前一后穿梭着两个农民模样的人。前面身穿灰色粗布，满脸络肋胡子的彪形大汉是阿虎，紧跟他身后背着行囊的小个子就是我。此时我们正盯上一个满头金发，穿着性感的时髦女朗。当然比他的美丽更吸引我们的是她肩上挂的黑色皮包。金发女子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不多时阿虎就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我则悄悄在坐了阿虎的另一边。

阿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叨在嘴上。

“同志，方便借个火***”他向我探过身子，我立马掏出准备好的打火机，递给阿虎。就在他伸手来接的一刹地，打火机从阿虎手里滑下去，掉在地上。

阿虎抱歉地说了声“真不好意思”，便弯下腰去拾打火机。座位底下光线昏暗，摸索了几秒钟，阿虎才将打火机拾起来。点燃了香烟，然后把打火机还给我，说：“谢谢。”

我说：“不用。”

吸了几口烟，阿虎起身要走了。我猜测他已经得手了，心里暗暗叹服阿虎果然身手不凡。不料他和走出两步，背后的金发女子就惊呼起来：“哎呀，我的钱包和手机不见了***小偷不要走***”说着一把拉住阿虎的衣角。

嘈杂的人群骚动了片刻，喧哗声渐渐安静下来。人们警惕地摸摸自己身上的口袋，随之目光都聚集到阿虎和金发女子身上。我暗暗为阿虎捏了一把汗，心想：不好，阿虎“失足”了。

面对众人惊疑的目光和金发女子的粗暴横蛮的喝斥，阿虎显得不慌不忙，面色从容地说：“同志，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你的东西丢了，怎么能一口咬定是我偷的呢？”

“谁和你同志？”金发女子破口大骂，“就你刚才弯下身的那会，我的钱包和手机就不见了。你这个小偷，不要现狡辩了。”

“同志，你***怎么这样凭空冤枉好人***”

“我就没冤枉你。”

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凑过来看热闹，人们纷纷议论着。两个人的争吵引来了候车厅的治安民警。民警挤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民警同志，你来得正好。这个人是小偷，刚才能的钱包丢了***”女子抡先一步，拉过民警愤愤地说。

阿虎说：“她分明是污陷好人，同志，你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

两个人继续吵着都不甘示弱。民警说：“不如这样，你们两位跟我到警务处作下调查，把事情查清楚。”两个人相互瞪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好，把事情弄清楚。”阿虎和金发女子随民警走了，人群一哄而散。风波平息下来，我趁机溜出大厅。

我在候车厅门外徘徊数十分钟，心想阿虎十有八九出不来了。正准备离开，见他得意洋洋地向我走过来。到我跟前，见我一脸的诧异，拍拍我的肩膀，笑道：“老弟，咱们去酒吧喝两杯，我请客。”

大众酒吧。

干了一杯，我就问阿虎：“虎哥，刚才的戏不是演砸了么，你怎么脱的身？”

“演砸？”阿虎呷了一口啤酒，瞄了我一眼，说：“戏演得天衣无缝。”

“那女人的钱包不就在你袋里么，戴绿帽子的把你请进去就没搜出来？”

“谁说在我身上，要真在我身上，我他妈还真出不来了***”

“难道？”我恍然大悟，警觉地摸了摸自己上身口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对阿虎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阿虎努了努嘴，示意我不要声张。我敬了阿虎一杯，心悦诚服地说：“虎哥你真行。”

阿虎说：“小克斯。”

我们一个劲地喝酒，调侃，切磋“功夫”。阿虎掏出刚才得来的一叠钞票，摇晃着手机，“啧啧”地称女人的手机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爽，还带着香味哩。顿了会又说：“今天让你小子开了眼界，不知有什么长进没。”说着扭头往窗外瞄了一眼，“喏，刚才过去一个手提菜篮的老太婆，钱包就在篮子里。现在看你的了，不要让我失望。”

“拷，杀鸡焉用宰牛刀，好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就出动，十分钟后回来见我。”

我猛灌了一杯酒，拨腿就走出酒吧。心里暗暗骂阿虎，丢你老母，你他妈的也太小瞧人了。一人老眼昏花的第太婆都搞不定，那老子还白混了。

我尾随老太婆到一条小巷子里。正如阿虎所说，钱包就在她的菜篮子里，我只要于她擦肩而过，来个顺手牵羊，全不费吹灰之力可以得手。不巧到一个拐弯处，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险些撞上老太婆。老太婆一个趔趄跌倒在墙角，篮子飞上了天，菜也撒了一地。骑车狂人头也不回在飙了，老太婆气得捶胸顿足“哇哇”大叫起来。

机会来了。我赶紧跑过去，假装帮老太婆拾菜。趁她不备，抓起钱包，正准备塞进口袋--

“小伙子，真是好人哪！”

老太婆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一把握住我的双手。

无奈，我只得把钱包交出来，双手递到她老人家手里，并一再叮嘱：“老太太，一路上当心啊***”

老太婆一个劲地夸道：“好人哪，好人哪。谢谢雷锋同志***”

望着老太婆蹒跚而去的背影，我无奈地耸耸肩，满肚子的窝囊气。十分钟快过了，就这样回去见哥虎，不被他笑死才怪，以后哪还有脸在“公司”混下去？情急之下，我去附近商店选了一只和老太婆一模一样的钱包，往里面塞了几块钱，打算哄哄阿虎。

我心虚地把钱包往阿虎面前一扔，自顾倒了一杯酒，“咕嘟”一口灌下去，说：“拷，里面才几块钱，酒钱都不够，白跑了一趟***”

阿虎慢悠悠在拾起桌上的钱包，拿在手里晃了渴，然后打开，眉毛皱成一团，冷笑着把钱包摔到我面前。我心一惊，难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了？

“这是你从老太婆那弄来的么？”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你小子胆子不小，老子你也敢哄？”阿虎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质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钱包是从哪来的？”

我不敢正视阿虎那尖锐的目光，只得承认了钱包的来源。我怎么都猜不透阿虎会识破我的心计内陆会跟踪我吗？不可能，桌上四瓶啤酒干了底，而且心平气和的神色，也不样赶过路的样子。

“老太婆钱包里有一串钥匙的十八块零五毛钱。而你的钱包呢？哄得了我么？”

我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着实被阿虎训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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