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健马拉的车子，在荒凉的戈壁滩上、沙砾堆中茕茕独行。

　　正值正午，炙热的酷日下，一丝风都没有。

　　车内二人均闷热难当。燕长安掀帘，想看眼外面，立时被利刃般的烈日刺得赶快缩头：“子青姑娘，饿了么？要不要吃点脯垫一垫？”子青在车厢一角，轻轻摇头：“世子殿下，您吃吧，奴婢不饿。”

　　“唉，怎么又叫我世子殿下？若教别人听见，麻烦可就大了。还有，你不要老奴婢长，奴婢短的，再这样乱叫，”燕长安虎脸：“我马上请曲大哥把你送回去，也省得让我听着心烦！”

　　赶车的曲焕回头笑：“世子殿下，她是奉太子爷的令旨跟公子您一道来的，您要半道儿就把她送回去，那太……另一位公子，还不得办小的一个欺君之罪啊！”

　　燕长安失笑：“曲大哥，我们现去西夏，是办差，不是游玩，你俩这样殿下、奴婢的混叫，成心就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嗯……，”板脸，一本正经：“咳咳……本公子爷现在在这就定下规矩，曲大哥，你是马伕，子青姑娘……是本公子爷的朋友，我……嗯，姓沈，我们此去……西夏，嗯……嗳，曲大哥，依你看，沈某和朋友现去西夏干点什么营生较为妥当？”

　　曲焕祖辈生长于边陲，对辽、夏二国的风土民情、语言习惯极为熟稔。故燕长安此次西行，上司遣他扮车伕随同前往。

　　这人生性胆小，一听令自己办这种差使，老大不情愿，摇头摆手一齐来：“唉呀，罢了罢了，大人您老就行行好、开开恩，另换别人吧，这么金贵的世子殿下大老爷，小的实在是伺候不来。”

　　上司瞪眼：“上不得台盘的东西，难不成抬举你还抬举错了？你这个屁大的佐官，一干就是十六年，还有完没完呐？敢情非得要干到眼花耳聋，走不动道才算完？就算你喜欢犯贱，也得替你那干痨病的老娘，还有黄皮寡瘦的媳妇娃娃们想想，难不成她们也要陪了你，半干半稀的穷挨？”他极可怜这个下属，顿了顿，换了谆谆教导的口吻：“这位世子殿下虽然尊贵，人却是最好相处的一户主儿，没半点脾气，更不会拿架子，又特别聪明能干，武功更甭说，你跟他，保准不会有气受，也不会有啥搓火的活叫你干，你就只管赶你的车，顺顺溜溜地把他送到兴庆，然后再顺顺溜溜地将他接回来，只要你一回来，本官立马升你职，另还有重赏，怎么样？”

　　见他仍磨矶磨矶，上司黄了脸：“你个老兔崽子，不要给脸不要，惹得**都不痛快！”

　　就这样软硬兼施，曲焕才勉强与燕长安、子青出城西行，不过小半天工夫，他便发觉燕长安确实好相处，不觉抖擞精神，心中打算好了：这趟差自己多卖点力，把二位贵人奉承舒服，把差使办得漂亮些，这样于人于已都有好处。

　　这时燕长安出声相询，他偏头一想：“公子爷要不觉着寒碜，爽性就说您二位是去兴庆贩驼马的，西夏穷得他奶奶的，不过驼马倒还行，小的年轻时候也贩过，这样要是被人问起来，也不会漏马脚。”

　　“好，就依曲大哥的，沈某和朋友久闻西夏驼马的大名，如雷贯耳，此番专程前去，登门拜访，顺便再牵它几头回来。”言毕两人纵声大笑。

　　子青自出了金城后，一直郁郁不欢，此时也不禁莞尔了。

　　曲焕突然顿住笑声，顺手就给自己左脸一巴掌：“啊哟，悖时、悖时，悖时到他娘舅家去了。”

　　子青一愣：“曲大爷，什么事这么悖时？”

　　“怪小的头昏，一时倒忘了，贩驼马的商人，都不作兴穿成二位公子爷这般。这荒郊野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却到哪找西夏的胡衣？”

　　其时燕长安与子青俱青衫方巾，文质彬彬，的确不像贩驼马的。

　　“曲大哥，不用心急，车到店前必有衣，到时我们再设法也不迟。”

　　原来说话间，前方路边，一道土岗后，已隐隐现出了几家野店。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未待曲焕将车赶到一旁，让出道来，几骑马已自后狂逸而出。道路狭窄，后来的马又太快，曲焕避让不及，车子险些被挤翻。

　　拉车的健马受惊，人立而嘶，曲焕急起身，用力勒紧马缰：“吁……吁……。”

　　三骑马已自车旁蹿过去了。

　　马上三人均做胡人装扮，曲焕小声嘟囔：“日他姥姥的王八蛋，奔丧吗？这样赶着去送死？”

　　不料最后一匹马上的人听到了，已蹿出去的马又拉了回来，马上的紫衣大汉恶瞪曲焕：“老棺材瓢子，才将你放的什么胡臭屁？”

　　掌一翻，已一刀，兜头劈将过来！

　　曲焕见对方不顾行路的规矩，抢道惊了自己的马，险些弄翻了车，现居然二话不说，搂头就砍，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狂横暴虐的人。

　　大汉身旁的一瘦脸人急忙扯住了他：“钱三，莫再磨蹭了，已耽误了老半天的工夫了。”钱三兀自不愿甘休，这时，前头那个背对众人的锦衣少年冷冷地开了腔：“行了，走吧，本少爷乏了，大太阳底下的，且先到前面的店中去歇歇脚。”声音清亮，颇不耐烦。

　　主子发话，钱三不敢再拗，当下三人绝尘而去。

　　曲焕被那一刀吓了个发昏章第十一，此时方魂灵附身，嗓子眼里咒骂：“狗贼娘日的王八羔子，要不是世……沈公子在，老子还会怕了你们这干鸟人不成，哼哼……，早一刀剁下了你们这些龟孙子的烂**泡酒喝。”

　　燕长安不禁皱眉：“曲大哥，有女眷在这里，说话小心些。”曲焕一怔，老脸酱紫：“是，是，公子莫往心里边去，小的说话随便惯了，一时间倒忘了忌讳。”

　　“不妨事，曲大哥，天太热了，我们也停下来喝盏茶吧，顺便看能不能找几套胡服来换上？”

　　曲焕答应着将车赶到一家挂着茶招的小店前停下，燕长安、子青下车进店，曲焕将车赶到一荫凉处歇息。

　　店内生意清淡，只临窗迎风处，最好的位子上，坐着方才抢道的三人。

　　燕长安、子青进店时，三人正压低声谈论着什么？燕长安内功精湛，只听那钱三骂娘：“这贼娘日的破地方，到处都是石块沙堆，分不出前后左右，害得老子昨儿个夜里瞎转了大半宿，真他娘的倒了血霉了。拉车的马跑死了，抢来的这三匹马也不好使，照这个样子，老子们要猴年马月才到得了怀远镇？”

　　瘦脸人皱眉：“白耽误了一夜的工夫，不知会不会落在那个人的后头？误了事，主人可饶不了咱们！”

　　锦衣少年：“怕什么，那个人现在还在城里吃午饭呢，等他出来，我们早到了怀远镇了，误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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