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艺南在开学摸底考试中得了全班第二名,这对他来说是次突破性的好成绩。但他的语文成绩是全班第七名,他的作文是一向的弱项,这次仍然得分不高。因此,上午第二节语文课上张媞讲完卷子后,叫他趁课间操时间带着试卷去她办公室。张媞走后,负责擦黑板的同学大笑起来:“语文老师把粉笔盒丢在这里,拿着我们的黑板擦走了!”
赵艺南不由笑了,他拿起粉笔盒去找张媞。
语文组一共四个办公室,都在一楼,窗子外面是花园,可以看见草木葱茏。张媞的办公室加她共四个人,她的办公桌靠着窗户,桌上摆着一盆郁郁葱葱的云松,云松边上满是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和书。赵艺南喊声“报告”走到张媞身边,她看到他,亲切地笑了。赵艺南把粉笔盒放到她桌上,她惊奇地问:“咦,你怎么拿着我的粉笔盒?”
然后向手边一看,立刻站起来大笑,对身边的同事刘菊琦说:“我把学生的黑板擦拿回来啦!”
她穿着件红色背带裙,白衬衣,弯着腰笑的时候像棵可爱的鸡冠花。然后她走到赵艺南身边,赵艺南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他低下头看试卷时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她用清脆的声音说:“你的作文我给划下的地方都有问题,你明白吗?”
“唔。”他注意到她在试卷上指点的白皙纤细的手指。
“喏,这个地方,你用了很多比喻。‘第一次吃螃蟹的人像开天辟地的盘古,给了人类新天地;又像捏泥造人的女娲,给了人类新的生活’,虽然语言很好,但对论证中心没有意义,所以是多余的,议论文是不要多余的话的,一句也不要。明白吗?”
“哦,我明白了。”赵艺南指向作文下面的句子,“这些划去的,也是这个问题吧?”
“还有这儿,你说‘第一个救火的人是勇士,第二个、第三个也是’,这是你自己在下结论,议论文是要求用众所周知的事实和颠扑不破的道理来证明中心的,不能单凭自己说。明白吗?”
“明白了。”
“还有,你说‘我认为’,这就不合适了。”她仰起脸来亲切地笑着看向他,幽默地问,“你是什么权威人士了吗?议论文只能引用有权威的观点,你的观点那么有威力,能让大家信服吗?”
赵艺南正好和她传神的大眼睛对视,立刻像烫着一样垂下眼去,他觉得她像耀眼的太阳,烤得他的心热辣辣的——她是一个这么亲切,这么坦诚,这么美丽又这么有知识的女人啊!
“你听明白了吗?”她问。
“唔……明白了。”
“那你回去吧。哦,别忘了叫叶莉雅下午课外活动过来。”
“老师……”
“还有事吗?”
“黑板擦。”
“哦,我忘了。”她把黑板擦递给他。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看,见她把面前的作业本胡乱一推,飞快地翻着书。
张媞对许多同学的作文都是面批,赵艺南因此经常出入张媞的办公室。在作文《驳“金钱万能论”》之后,他又被叫到张媞的办公室。张媞把肘子放在乱糟糟的作业本上,托着腮,温和地笑着说:“赵艺南,你的作文进步很大,这次的不当之处知道原因吗?”
“唔,老师,这些地方是废话。”
“是的。”
“可是这个地方……”
“我不是给你们讲过吗?”她温和地说,“众所周知的东西何必解释呢?你非要把‘金钱’用一串句子解释成‘等价物’,可是三岁孩子都知道‘金钱’是什么,却有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是‘等价物’。”
“我明白了。”
她一笑:“这是当年我们老师教给我的,我原句讲给你了。呵呵!”她看他一眼,“你回去吧。”
“老师……”
“啊?还有事吗?”
“我给你收拾收拾办公桌吧。”
“啊,哈哈!你看它乱哪,它一直是这样的。你收拾了我也会弄乱的。谢谢你,快回去学习吧。”
他看到她把面前的东西一推,批起作业来,不由笑了。
课间操后,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女孩中间,飘出了白色风衣的叶莉雅。她留着一头长发,发质不黑,但极柔软,闪着温和的光;白皙细嫩的肤色;一双弯弯秀眉,长长地环在眼睛上面;眼睛如两颗闪光的黑葡萄,大而圆润;鼻子秀长;**丰满,水灵灵的。她的白风衣腰系带子,衣摆直到脚踝,描出她的削肩细腰,又使她飘飘若仙;白色平底皮鞋,使她走起来显得分外轻盈、飘逸;她背个画有两片绿叶子的精致的白色软背包,这是使她更显优雅的最合适的点缀品——她显然又在上操后买吃的东西了。她总是飘然而来,飘然落座,静静地坐着,旁若无人地写着,挺着她长长的颈项,仿佛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在一个清澈的湖中央,冷冷的游自己的,不看岸上的人一眼,让你难以接近。男生们评她当“校花”,叫她“冰美人”。赵艺南与她同坐最后一桌,使很多人艳羡,但他却不觉荣幸,因为她虽美,可他感觉,她的一切姿态都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刻意模仿的,这一点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只是大多数男生因她的美丽对此不作计较,但赵艺南无法忍受,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整天套上件白衣服,自称“白雪公主”,并且整天对他说她是如何有文采,她的手是如何标准的艺术型——他因此愈加怀恋和老同桌王赛虎在一起时的美妙日子——《作文》课出去划船,上课一同谈怎么去田野抓鸟,下课比练腕力……他看看因为与自己说话而被班主任调到距离自己很远座位的王赛虎,叹了口气。
王赛虎是个不喜欢学习的自由分子,他经常上课打瞌睡。一天语文课上,他的同桌黄小涛见他睡得香甜,就精神奕奕地在旁边打起呼噜,张媞沿着呼声,捉到了王赛虎,她平静地说:“起来。”
王赛虎抬头瞥她一眼,继续趴着熟睡。这下当众抹了张媞的面子,她顿觉尴尬,推一推他,他理都不理。她的脸气红了,一拍桌子,大声说:“起来!”
王赛虎抬起头来,傲慢地说:“你管不着。”
张媞严肃地说:“不听课,就出教室。”
王赛虎:“我拿了学费,凭什么出去?”
张媞:“你在里面打鼾,影响其他同学。”
王赛虎:“我愿意!”
张媞:“我给你们讲课,比不讲要累,我约束你,只不过为了让你学习而已,难道你学习好了,考的大学是我去上吗?”
王赛虎“嗤”地冷笑一声:“少骗人,你们老师拿学生的平均分争优秀,谁不知道?要不你们管我才怪。”
张媞一时语结。尴尬的气氛中,王赛虎突然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形像只大熊朝自己扑过来,然后他的胸膛上猛挨了一拳,他刚瞪圆眼睛,一看面前是脸气歪了的赵艺南,立刻蔫了下来,他被赵艺南揪出教室,“砰”地关在了门外。赵艺南不是班干部,做这件事使全班同学为之愕然。他站在张媞面前,见她神情仍有怒意,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说:“老师,上课吧。”
张媞勉强一笑:“谢谢,你回去吧。”
他顺从地回到座位上。张媞继续讲课,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莫名的一种情绪充溢了赵艺南的心胸,他的眼睛**了。
下课后,张媞坐在办公桌前,望着桌上青葱的云松,心情郁郁。
“老师。”
张媞扭过头,温和地笑了:“赵艺南,你有事吗?”
“我想问,呃,老师,您在卫医大教过学是吗?”
“没有任过课,当过两年辅导员。”
“我如果考卫医大可以吗?”
“可以,我有个好朋友在那儿,我的学生考去,他都会照顾的。”
“是你的……男朋友?”
她立刻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小傻瓜,怎么可能呢?想不到男孩子也这么关心花边新闻。”
赵艺南试探着问:“卫医大那么好,为什么老师要来这儿?中学压力都这么大,很累不是吗?”
张媞一笑:“可我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不讲课,只当辅导员,就算轻松,也不想那样。再说这也算山东卫市的重点高中了,以我这点才学,在这儿也不算委屈。”
“那您在卫医大为什么不任课呢?”
“争取不到机会。”她摇摇头,“有很多问题。”她看他一眼,“你快回去学习吧。”
赵艺南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看,见张媞正爽利地边坐下边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一推,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
赵艺南嘴角挂着笑意走进教室的时候,感觉同学们都用特殊的眼光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心里奇怪。他坐下的时候,还有几个同学回头看他,这里面包括王赛虎,他的眼光讪讪的,又贼溜溜的,赵艺南冲他愠怒地一瞪眼,他的头立刻转了回去,快得像安了弹簧。赵艺南心情很好,忍不住因此笑起来,不料同桌叶莉雅发出一声“嗤”的冷笑,他扭过头,看见她像天鹅般伸着长长的脖子,冷冰冰的神色使赵艺南毛骨悚然,她一副公主般的高傲:“有的人又去自作多情了。”
他的脸立刻红得像鸡冠一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
叶莉雅不屑地瞟他一眼:“你别做梦了。”她把手里举着的一支铅笔拿到眼前端详着,修长的手指和翘起的小指组合成一朵灵巧的兰花,“语文老师早有男朋友了,是卫医大一个当辅导员的,你连大学还没考上呢。”
赵艺南反感地说:“我没功夫和你闲聊。”
拿出一本《政治》来把自己硬压进书本里去。教室外有低年级同学的吵嚷声和尖利的秋风声,教室内只有翻动书本的声音——期中考试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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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遇见兵”』
赵艺南清晨到校,拿出语文基础训练看看,搜寻了个小题,便站起~。叶莉雅正在~数学题,见状一撇~:“又~去自作多情吗?”他不屑地一别~,没有回~。叶莉雅:“刚才李小玉也去了,语文老师有什么好,整天苍蝇一样叮着她。你看李小玉,把头发削得那么短,~多难看有多难看!”“人家成绩好。”赵艺南不讨厌李小玉。她非常活泼,~的小脸,明亮的眼睛,中等个头,纤细匀称的~材,~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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