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总是那样迷人醉人。桔花是白的,蔷薇花是粉的,中国槐花开成串,玉兰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象着了白裙的少女文静又羞涩。从中南工大进去,两边夹道的便是玉兰,间杂香樟和桂花;正对着大路的是一片种了桃树的绿地,绿地旁是一方荷塘。路的右手是工大学区,左手沿一红土小径上去,便是湖南教育学院。院门口是高大的中国槐,院里是一排茂密的法国梧桐,一条曲径通往教学楼,径的两旁是一些园林小品,有几株梅花点缀,常春藤流苏一样从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垂下,小黄花细细的点缀着。
这样的小情调怎能让我不春心蠢动呢?又刚离开杨昊均,有些小寂寞,便对女人生出焦焦的渴望。
在我到校的第五天晚饭后,班主任莫老师叫上我,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去火车站接新生。从荣湾镇出去,过了湘江大桥,沿五一路便到了长沙火车站。
我到过的车站都一样,乱哄哄,脏兮兮,长沙火车站的这个时候尤其如此。广场上是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各高校静坐的学生,口号声四起,旗帜飘扬,垃圾遍地,看热闹的人像从圈里放出的架子猪,有的游弋,有的无目标地寻觅,有的如受惊了似的横冲直闯。我生来聪明的不得了,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一下拽住一个女孩手中的箱子,说跟我上车吧。她惊恐无比地把我的手甩开说你干啥?我说你不是来湖南读书的吗?她说是呀,你怎么知道?我说老师让我们接你来了。我一边帮她提箱子,一边喊老师我接上了一个——女的。莫老师及同学们对我的如有神助的发现惊呆了,我便由此得一荣誉称号:半仙。
学院把新疆来的一干人单另分作新疆班,和广东的人口和计划生育班住十号楼,我和李凡住斜对门。这天我们吃过早饭,李凡便邀了我去校大门外的龙湾镇买些日用。
我们没从大门走,我带她从宿舍后的桔林里穿出去。却不料才走了半路,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来,淅淅沥沥的,不急不慢的直是恼人。伞还没买来,我们便只有缩在橘树下躲雨。橘子才小酒盅大,自是不能吃,但那李凡还是摘了一个剥了吃。她把一天的雨都染上了橘香,那雨便被橘香醉得斜飘斜飘的,打**我们的衣衫。我则被这青橘的样子,酸出了汩汩口水,连眉也是直不起来。李凡仿佛是从桔颂里走出来的山鬼,面不改色地大啖青橘。她说我最爱吃橘子了。我说可不能再摘了,听说这里的橘农可凶,去年湖南大学一个学生偷橘子,被抓了,打折了腿。李凡听了忙把橘子揣口袋说那咱快走.我忙去橘林边农舍前的鱼塘一角劈下一柄巨大的芭蕉叶,我俩共顶蕉叶作伞遮雨,雨便欢欣鼓舞地在蕉叶上又蹦又跳。李凡着一件月白无袖长**,**上星星点点撒着些不扎眼的浅红色小花,她圆润的双臂举着蕉叶,那柔软的腋毛上溅着些晶亮的小水珠。顺着腋下再里窥探,是她的委屈在胸衣里的一对女人的骄傲,这对我来说有着无穷的魅力。我不能不看了又看,可看了之后,整个人就象淹没在了水里,心慌气短,口燥舌焦,喉结老鼠样的上下窜动,既冲动又浑身乏力。我两眼模糊,脚步踉跄。但是,我还没倒地,却是那李凡滑了一跤。这种情形正是我所期盼的,忙丢了蕉叶,一手攀住橘树,一手揽住李凡的小腰将她牢牢扶住。李凡站定,对我妖妖一笑,嗔道:这破路,这鬼天气,唉,烦人!我放开她,找了根树枝替她刮净了鞋上粘的红泥,又拔了把橘叶将她的鞋子裹上防滑然后继续前行买东西。
我从来就有睡懒觉不吃早饭的陋习,我对这陋习坚贞不愈。再说,我的这一天的早晨的晨梦是和李凡在一起,便越发的不愿起床。同宿舍的那些鸟有的在拉臂力器,有的在做性感的俯卧撑,还有的在擦鞋子,总之,环境比较恶劣。但我并不在乎,依然在模糊的梦境对已是校花的李凡为所欲为。就在紧要关头,有人敲着敞开的门,接着是一个从我梦里飘出来的声音:紫宫在吗?我宿舍的那些猪头就起哄:卧龙,起呀。梦里是假的,这家伙来真的了。我还没来得及搭理他们,便听了那让我心痒的声音小鸟样的落在了我耳边:紫宫,这是给你打的饭,你起来吃阿,我走了。我起了床,也没洗脸,便在他们吐血的狼眼的盯视下吃了起来。还没吃完,李凡又来了,她数落我一句:嗨,没洗脸吧?光着脚就吃饭呀!她收了碗筷说,我要去搞一下头。我不等她说出下一句,忙把话从嚼的泥巴似的糖油饼里挤出:我跟你去。说话间,有些食物残渣热情且活跃地奔向李凡。
我们步行走到湖大,在那上了彭立珊专线的公交车去了市内——这样,只五角钱一张票,我们每张票可节约三角钱。她理完发说我们吃点什么吧。我说我去买。走到街上,我摸摸口袋,只有五块钱了。买什么呢?买了东西,我便没钱和她坐车了。一个挑担卖绿豆羹阿婆驻足我们跟前问伢仔呃,呷碗绿豆羹嗄,帮阿婆做做生意咯。我问好多钱一碗呢?阿婆说便宜咯,一元一碗。我算算,还行,再说,在这闷热的长沙的上午喝一口清凉的绿豆羹,的确是一件比较惬意的事。我便要了一碗给李凡。碗很小,如果是我,只一口便可见碗底。那李凡身量娇小,那红嘟嘟的嘴自是精巧,便用一次性的小木勺谨慎地刮起来,小心地送嘴边,探出可爱的润润的舌尖,滋味无比地舔吃起来,一脸的开心。见了她的满足,我居然忘了我的兜里还只有四元了,又慷慨地掏出一元给她买了一小包辣椒萝卜条。李凡这时给我呈现出一脸的惊喜,迎春花似的。只一根萝卜条进嘴,便辣得她的白皙的脸透出粉红来,让我垂涎欲滴。再走,我们不知不觉到了湘江边。
湘江大桥就在我们眼前,李凡看到有一个阿公卖鸡蛋,她高兴地拽了我的衣袖就凑上前,她说我们买几个吧,回去煮着吃。我说咋煮呀?没灶呀。李凡说我们买个小电炉。我说学校不让烧电炉,学生科常去宿舍查,查到了没收了还要罚款。李凡这时充分体现了她在后来表现出来的铁腕手段,说:我有办法。我说那好,就买几个。我们来到阿公跟前,阿公正给一个年轻女人数鸡蛋。那女人蹲着,也没带个兜呀筐呀什么的,抻了裙裾接鸡蛋.这女人付了钱站起就要走,我的明亮的小眼睛却看到她居然**内裤,她的让我心慌意乱的**暴露无遗。我不禁兴奋地叫道哎呀,她**内裤嘢!众人便纷纷来看,那女人羞了,惶惶地放开捏着的裙角,鸡蛋们就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地瞬间滚落于地,蛋清蛋黄热情如花地绽开在桥面上。女人捂了脸在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中狼奔豕突,但很快就有一辆车像一个漂亮的足球射手那样将女人利索地弹到大桥的护栏上。那女人无声无息地卧在了血泊中,**被江风掀起,那给她惹了祸的地方在阳光下委屈地黑着脸,不再让我有任何想法。李凡见了这场面,吐了。她刚吃下去的辣椒萝卜条和绿豆羹不分下肚的先后秩序,汹涌喷出。一些绿头蝇呼朋唤友高兴地飞来,围着那些秽物吆五喝六。我忙扶了李凡从桥上下去,到了橘子洲头,掬了湘江水给李凡漱口洗脸。她脸色惨白,两眼充满了惊恐,半晌无语。我给她摘了几个橘子,剥了给她吃下,她才回了神过来。我带她走了走,选了一处有竹子的江堤坐下。我们脱了鞋袜,把脚丫泡江水里,看江上舟来楫往。这时,在我们的背后,有歌传来: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柯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睡主沉浮
携来百侣僧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我说李凡,若时年有我,当无石三伢子。李凡终于有了笑容,说:我可做不了开慧先生呀。我们又闲坐一会,起身回了学校。
枇杷熟过,稻穗灌浆,到六月了。这天下午是比较文学研究,讲课的是作家周立波的儿子。我听了一会,又听了会窗外的蝉鸣——我是临窗坐的,窗外的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枝叶手一样伸进来,那蝉就在树叶里卖劲地知啦知啦地表白——我再遥望了一会郁郁葱葱的岳麓山。我将课堂与外面一比较,便决定逃课。我给李凡写了纸条约她出去。
出了教室,李凡问我去哪?我说岳麓山去吧。她说改天吧。我说那我们到近处的农村走走——毛泽东不是也喜欢考察农村农民吗?李凡就笑着应允了。
出了校门,我们犹如快乐的小鸟,我们穿过荷塘,弯过农舍,经过菜畦,在桔林和稻田之间的一条小溪里抓起了小螃蟹和小龙虾。李凡没在农村住过,对这一切感到十分的新奇。我便更加的卖弄,教起了捉螃蟹和小龙虾的方法,并给她讲起我的童年。我的童年际遇让她动容,她两眼含泪,抓住了我的手,偎在了我的怀里。这正是我所渴望的,便也拥住了她。只可恨那太阳还得意洋洋地高挂在蓝空,迟迟不落,直是让我恼火,恨不能捡块石头把它打下。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之下,我对李凡没有进一步的表演,唉,真是纯洁呀!但我们也不能老这样吧,我又带她沿田埂散起步来。
禾苗青青,正灌浆的稻穗象初孕的女人,非常神圣。一些青蛙在田埂上或交配,或练声,或微闭了眼打禅,或诡计多端地伏在草丛里捕猎。青蛙们被我们情意绵绵的脚步惊起,扑通扑通跃进水田里。一条花里胡哨的小蛇假装老练成熟,闭了眼盘坐在稻穗上,直到李凡的裙裾不经意碰触了禾叶,它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等到它看清了我们是一对男女,这才有了精神。这条从伊甸园游来的蛇大约记起了往事,它的积淀在骨子里的对人的仇恨一下子象放开的发条,呼啦啦嚣张起来,把李凡吓得扑进了我的怀里。我一边抚mo着李凡的背安慰她,一边心存感激地笑着劝那蛇,我说蛇呀,你请便吧,我们不打扰你了。那蛇显然从我张开的嘴里闻到了我常常啖食蛇血、蛇肉、蛇胆、蛇汤的味道,它昂起小脑袋,嘶嘶地吐着丑陋的开叉的黑色信子,从稻穗上滑溜而下,信心百倍地攻向我们。我是何等人物?岂能受制于它!我使出祖传的捉蛇秘笈,只用三指便紧捏住了它的细尾,用力一抽,便听见了蛇的骨节嘎嘎散脱,蛇痛苦地扭曲着,但已无济于事,我把它甩的远远的,它在空中的样子就像一条细绳子。李凡说啊,你这么厉害呀,我还以为你个瘦小,和你在一起没安全感呢!我便不多说,只微微的一笑,将种种得意和邪恶的伟大想法,深深地藏在我扁薄的肋条清晰的胸膛里。
太阳终于要西落了,暮霭中,蜻蜓们蚊虫们,还有雨燕们都快乐无比。我也快乐无比,我感觉在这不久后的时光里,或许就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在我和李凡之间一定会有故事发生。
盼望已久的夜幕终于降临了,可爱的月亮朦朦胧胧地升了起来,月辉含含糊糊,但就是这样的样子给我实施爱情战略提供了必备的环境。此刻,我和李凡装了一肚子的来自农舍的红桃青橘,还有从地里偷的嫩红薯,可谓饱暖思淫欲,我对李凡的征服欲望已不能遏制。天时有了,人和也具备了,现在需要地利。我把所有的地方都考虑到了:宿舍不是上演爱情的最佳场地;校园草地不能去,我们教学楼前有一株高大的云杉,云杉一圈是攀援的密不透风的紫藤,这便形成了天然的帷幄,就有饥饿的男女生在那里水来土掩刀来枪往地进行爱情实战。我若带了校花李凡去那,难免有对手盯着告学生科,这样的是非之地,非我所需。学生科的那些厮,有点像国民党的军统,对学生的爱情宝贝嗅觉极灵。某日,一对高智商的男女生,出人意外地钻进学校大礼堂舞台的幕布后面再现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偷情情景,谁料正当故事情节将到**之际,一道雪亮的手电光划破了他们的哦哦啊啊的劳动号子,两具浸透了甜蜜与痛苦的汗水的正在起伏如波的**,立即似被打断了脊骨的蛇一样疲软下来。当即,这对不幸的男女便被送到了学院派出所。可见,地利对我们成功任何事情都十分重要。基于此,我带李凡来到了学院广播站楼上。
学院广播站楼是座三层小楼,下面是电教室,步螺旋楼梯而上,便是广播站。三层是月台,放着些花卉。负责广播站的那厮叫张志恒,家住市里,此刻早已回了家去。我是广播站的编辑。广播站已空无一人,也没有灯光。月台上只有薄薄的月辉。我们坐这里居高临下,底下动态尽在掌握之中。
李凡挨着我坐在一盆栀子花下,花香袭人,而她的刚从农田回来携了稻香橘香和淡淡汗酸的体味,让我实在不能再做圣人了。我一把把她揽过来,便**地吻了起来。李凡并没抗拒,她那积极的响应鼓励了我,我决定实施第二步战略,在忙乱的热吻中用了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做了理性思考后,腾出一只手,对她的前沿阵地进行了试探性的摸索**。在获得了初步战果之后,我又进行战略转移,一把把她抱起横卧在我的腿上,在她身上对我的一切未知区域,进行了一揽子精磨细研。阿,还是我们的聪慧的古人说的好呀,玉不琢不成器。那李凡在我的琢磨之下,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状态。她像一朵在水中泡开渐渐舒张的菊花,又像一支在水中飘摇的水草,更像一朵在风中舒卷的白云。我的手掌如风,风过处,一朵花在我怀中逐瓣开放;我的热唇如云,云到处,雨露凝结,溪流无声。我感觉到了李凡遍体滋润滑爽,像一块揉够劲的糯米糍粑,像一块抻够劲的省够劲的面团。她的呼吸紧张,甚至是断断续续,气息薄时如絮,厚时如火;她**,她**,好像有些痛苦,又好像有些畅快。她像一尾刚捞出水面的鱼,在我的怀中挣扎,想跃动,想逃逸,但最终是无力的偎在我怀里,任凭我带她飞翔……整个的夜都羞涩了,风停在了树梢,花香凝结成露,月晕如醉,星星逃离夜空,化成一道耀眼的光亮划向天边。我们死去活来好几回,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宿舍。我目送她进寝室,她在关门的的时候对我回眸一笑,这一笑是一朵娇羞的花。
寝室里就我一个,那些鸟不知去了哪里。正当我躺在铺上,将刚刚的情景一遍一遍地回味着,门被撞开了。宿舍的大旺是瘸了腿,捂着屁股进来的;因会唱豫剧被我授予豫剧王子的阿祥和瘦得跟标本似的张伸架着麻将圣手袁新踉跄着进来的。我缓缓起身,谨慎地问道这是咋啦?阿祥和张伸不语,忙着把袁新往被卷上靠。却是那大旺哼唧着骂道:我日他的,要是在我们新疆,老子今天非把他们弄死。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向我补充,我听天书似的,但也明白了大概。今天是袁伸的生日,他们便去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之后又佩着新疆刀,喷着酒气肉臭,带着些中看不中用的新疆气派,迈着踉跄的醉步去了学院舞厅.在舞池里,袁新和工大的一男生争女伴发生了殴斗。在内地读书的新疆学生爱群殴,打架凶悍,善于拳头和刀一起上。却不料南蛮人尚武,那学生手中又有伞,便用了伞尖朝袁新的左胳肢窝戳了一下,又夺了大旺的新疆刀,朝个高一米八的大旺的肥屁股上连砍三刀,之后潇洒走人。此时的袁新靠在被卷上哼哼哟哟,呼吸不畅,极是痛苦。我看了看袁新的伤处,那是一个比筷子还小的三角形的伤口,并不见有血外流,只是伤口的皮肉往里塌陷,伤口边缘呈水肿状。我明白此伤口不会太浅,且位置不佳,根据创口的形成角度,估计离心脏不会太远。我冷静地问道:咱们应该带小袁去医院。豫剧王子用豫剧的腔调告诉我,他们已经去了校医院做了处理。我鄙夷道:就你们这脑子,就校医院这水平,那咱们就等着袁新呜呼哀哉吧。现在咱们要么赶快带小袁去龙湾镇的长沙市第四医院就诊,要么赶快给小袁布置灵堂。众人听了怔住不语。袁新忙求道:半仙哥哥救我。那大旺也赶忙从俯卧的状态改为侧卧,他呲牙咧嘴着说这么晚了,到四医院那么远,哎。我说:刘三刀,比去阴曹地府还远吗?——我真是太有才了,就这么一会,便恰如其分地给大旺取好了颇能体现他此情此景的绰号,这不禁让室友们大为惊讶,连袁新也笑了。接下来,我赶忙布置任务:豫剧王子快去准备担架,张伸去找在新疆家里喂有一群牛的被我授予牛魔王绰号的班长筹钱,刘三刀速去学院派出所报案,此事不可大意。刘三刀说我都这样了,还要我干活呀,也忒不人道了吧。我骂道你他妈的惹了事,你当事人不去,难道叫我一不明底细的人到派出所胡说讨骂吗?大家各就各位,火速行动,不敢耽搁。袁新就流着泪求道:各位哥哥,求你们从了半仙吧。大家便各自准备去了。不一会,袁新躺在了用棕垫做的担架上抬出了寝室。走出寝室,我见了刚洗完澡的李凡,她端着一盆衣物。我心跳跳地问她这是干嘛?她嗔道:都是你,把我的**弄得这么脏,我去洗了。哎,你们这是……我说这会儿给你说不清,明天告诉你,还老地方阿。我忙跟了抬着袁新的豫剧王子和张伸走了。
我在深夜仍然闷热的长沙,拖着被爱情搞得快虚脱的身体,跟着袒胸露乳但还是汗湿裤腰的豫剧王子和张伸,踢踢踏踏出了中南工大的大门,又过了艺校,又过了冶金学院,又过了门口标榜着唯楚有才于斯为盛的湖南大学,又过了湖南师大,终于到可以了救袁新狗命,但也可以勾走很多人小命的医院。
在夜班门诊,一位漂亮的护士用出乎我意料的粗大嗓门恶劣地凶吼:你们何事呢,你们何事呢?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唦,未必允许你们野蛮裸奔唦?豫剧王子又要耍他的豫剧唱腔,我忙上前拦了他。我微笑着上前,拿出一袋早就准备好了的槟榔,芒果干,还有几根雪糕递给凶护士说,我们是湖南教育学院的学生,我们在湖医大读书的现在在你们这儿实习的朋友常夸你如何漂亮,我们早就想来了,但一直没机会。听说你今儿个值夜班,我的这位义气小弟为了帮我遂愿,小小的搞了下自戕。嘿嘿,这就演戏一样的来看你了。小护士傻乎乎地满脸开花了,她收了我的东西,柔声细语地问我:你何事有格样的义气兄弟唦?水浒里来的是不咯?看不出你还满精满精的嘞。她接过我剥好的雪糕放嘴里呜噜:你硬是讨我的嫌嘞,哪里就晓得我喜欢呷个牌子的雪糕咯?!个牌子的槟榔我也爱煞的。你硬是好讨嫌嘞!我说你喜欢就好,我会常来的。只是目前我的这个小弟,还需你光照,你看……她这才虚荣中醒来,看了看担架上的袁新,不急不慢地说:冇得啥子大问题吧,我看看咯。张伸便捞起袁新的衣襟,又缓缓抬起袁新的胳臂。小护士用手指去捅那创口,袁新便有了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小护士说蚊子叮的是不咯?格样也太娇气了呗?张伸就破口骂起:我**先人的……我赶紧劝道哥们,这是湖南,不是新疆,**先人在这不好使。护士没听懂,问我啥事,我说他们请你找医生好好看看,我这小弟喘不上气来。护士答应着找医生去了。
慢条斯理地来了个睡眼惺忪的医生,他眯起吊着眼屎的眼睛先看看袁新的伤口,又拿了根棉签蘸了酒精清理创口,言简意赅地从嘟咙出四个字:艾克斯光。然后,双手插兜里走了。
小护士指引我们抬了袁新进了放射科。好一会,那医生从冲洗房出来说:险,差一点触及心脏;这是软组织伤,艾克斯光也看不清,具体待查;住院。
袁新住了进病房,我吩咐豫剧王子和张伸照顾,我自己回去向有关人说明情况。那护士追出来问我你明天还来不咯?我从来不拒绝美女,便于焦头烂额中甜蜜地微笑着回答她:有你,我能不来吗?她便倚了门,用能穿透夜色的情意绵绵的目光送我走出大门,走进路灯下的苦楝树和香樟树的影子里。
袁新住院的第三天晚饭后,我去看了那厮。当然,我也没放过去看那小护士。我从李凡那儿要了点钱——我实在太穷,每个月最多只有二十五元生活费。亏了有李凡供我一日三餐,否则我真是不能读到毕业。这次我知道了小护士叫慧慧,这家伙长得小模小样的,身上总是洋溢着百合的清香,没有来苏水的味儿。这家医院就在湘江边,我便约了慧慧去江边散步。走着聊着,我们一时兴起,到了湘江大桥上。
夜的湘江大桥上,人比白天多。有人闲逛,有人做小生意,还有人垫了凉席睡那儿纳凉,当然也有人谈恋爱。桥上江风习习,江面上航灯闪烁,渔火点点,汽笛悠悠。随风飘来的鱼腥味和油炸臭干子的初闻臭再闻香的奇异美味,让我垂涎欲滴。我便带了慧慧过了桥,到的五一路上,再从那儿下到江边,在那儿一株桂花树下找了个座坐下,胡乱要了些吃食,也无非是五六块油炸臭干子,一碟炒田螺,我还要了一扎白沙啤酒,当然,这得感谢李凡,因为这是她的钱。所以,我特意要了三双筷子。意即此刻也有她的一份,或者说,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在想着她。
夜已深沉,四处充斥着不可名状的躁动和暧昧。我和慧慧用罢小吃,携手走进湘江大桥上的引桥桥洞,那里也有人在消遣,多为学生。他们正在忙乎着用唇和舌交流思想,用肢体表达已是语言难以表达的情与欲。慧慧有些不安了,她**抱住了我的胳膊,呼吸短促,我就势用力,她便轻而易举地彻底地偎进了我的怀里,甚是温柔。我问慧慧你那天夜里真是凶呀。慧慧说你晓得我们做护士的有几多难哪,好多病人呢,藉口这样那样的,来找我们寻开心唦。我以为你们也是这样的,当然就冇得好口气咯。我又问,那你对我怎么就不一样呢?她**道:你好讨嫌的呢,别个粗鲁你斯文,别个瘪三样的,你有礼有节的,话又讲的好听,能哄死个鬼;还晓得我们女人要么子不要么子,给的东西又满对胃口。做护士的,天天见好多的人哪,都烦死了。我说其实我也差一点当了护士。慧慧问那何事又莫得当成呢?我说我看了一本书,就不想当护士了,觉的还是当病人的好些。慧慧问么子书呢?给我讲一讲咯。我就给她讲了法捷耶夫的《毁灭》,特别渲染了这本书里苏联红军伤员在医院门前台阶上坐着,把手伸进女护士**摸腿的情节。慧慧嗔道你好坏的,给我故意讲这些的是不咯?说着,她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又掐又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遵照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教导,对慧慧的全身进行了精神毁灭性的报复。慧慧像一块春天的冰,化在了我身上。她像章鱼样的缠紧我,两手紧吊着我的脖子,两腿叉开紧勾在我的胯上,十分饥饿地狂吻着我,那**臭干子和炒田螺气味的呼吸,火一样在我脸上燎来燎去。我自然不甘示弱,恨不能把她揉进我的骨肉里。她便节奏紊乱,韵律悠长地**起来。她在我的耳边充满期待充满担心地问道:紫宫呀,你的到来是我幸福的开始吗?是我灾难的开始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紫宫,我的一切都给你吧,都给你吧!我没空回答,但我已明了,我的今夜在劫难逃了。
黑黝黝的岳麓山就在江的对岸,橘子洲头在桥的左下方,我非常明白,那里曾经目睹了我和李凡忘情书写爱情十四行诗的凤尾竹和五角枫还有紫藤还有洋槐,此刻都在以静默的姿态冷视着我们。江风从桥洞徐徐穿过,我们衣袂飘飘,心旌荡漾。我忘了桥下还有汩汩流动的浑浊且深厚的湘江水,也忘了还有天还有地。我甚至不知道怀里的人是谁,是山鬼吗?是水妖吗?哦,不管是谁,我的今夜注定要让湘江多一杯忘情水。是苦是甜是酸是辣,我无法预料,我的此时也无暇高瞻远瞩想那么远。我只希望这夜的黑在浓些,那太阳永远不要从江面上升起。
太阳还是在早晨的时光,从江面上器宇昂轩雍容华贵地缓缓升起,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桥洞里的情欲。我和慧慧分手了,我答应她两天后再来。
两天后,袁新出院了。刘三刀提议为了庆贺,晚上打一通宵麻将,他让张伸到隔壁人口和计划生育系的广东学生那儿去借。我鄙夷一笑,说:借,终归要还吧?何不自己备一副呢?三刀说一副麻将四十多块钱,谁出?等毕业了归谁?我说看不出呀,三刀同学满有远见呢!还有四年,就想到了毕业。这样吧,麻将我搞来,将来归你们。不过,我有一条件。豫剧王子一下从铺上挺起,兴奋起来,问我:半仙,只要你能搞来,什么条件快说吧。
我说一是你们要配合我的行动,二是我没钱打麻将,如我输了,允许我不当场结帐,可让我欠一两把,如何?三刀没做考虑便答应了。我点将了:你,三刀,个儿高,穿体恤;你,豫剧王子,穿衬衣;你,张伸,在艺校门口等我;你,袁新,给我借一副麻将放宿舍,并且把桌子并好,把麻将也码好;你,牛魔王,给我打好李凡的马虎眼,今下午她会找我的。我们做活的地点选在湖南冶金学院门口。豫剧王子必须蹲下假装挑麻将,并且要和摊主讨价还价;三刀必须站着挑麻将,一手一副,装着比较。你们两人要不认识,别说话。当我从三刀手上拿过麻将,你们什么都别管,只管帮摊主追我。注意,追的时候两人手上的麻将不能放下,追一会就马上离开现场,只管回到宿舍坐着打袁新借来的麻将。张伸在艺校接过我的麻将后,直奔宿舍来,别管我。
此时正是中午,冶金学院正门的大门是关着的,但两个边门开着,学生们熙熙攘攘,进进出出,一片嘈杂,但这是我实施特别行动所需的理想环境。我的缺乏实战经验,又缺乏斗志,而且还神色不安的战士们按我的部署,已各就各位。天下着小雨,这正是我所喜欢的——天空飘雨,干啥都烂漫,抢劫也不例外。
我叼了根一角五分钱一包的麓山烟,放开喉咙唱着齐秦的花祭——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真心的花才开你就要随候鸟飞走——来到麻将摊前,一副很痞的样子,全然不象学生。当我与已三刀擦身而过时,三刀手上的麻将已到了我的手中。我拿过麻将依然唱着花祭,歌没停,脚步也没停,从容地径直从冶金学院大门的左边小门进去,也没忘了回头看看追兵。这摊上是两个笨蛋在守,现在,一人在干吼抢劫啦,一人在追我。三刀和豫剧王子这会儿表现得还算聪明,两人拿着麻将挡在摊主的前面,边装腔作势喊着追我,边左右换位挡那笨鸟。那只笨鸟既要追我,又担心着三刀手中的麻将。我进了左边的门往前没走多远,便又从右边的小门随着学生的人流出来了。而那笨鸟还在往里追!我不跑,从从容容随人走,倒没人注意。到了艺校,我把麻将给了张伸,他撒丫子狂奔回了校园。我比三刀和豫剧王子先到了宿舍,便坐下来打起了麻将,那副抢来的则放在了教室。
三圈打完,三刀和豫剧王子还没回来。我感觉不妙,忙换了衣服,摘了眼镜,在上衣口袋备了一副墨镜,又用摩丝把头发搞乱——没想到我就这么随意一弄,在十几年后,这种发型居然风靡全国,也是我没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否则,我早就发了——继续坐那打麻将。又打了几圈,三刀和豫剧王子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们身后跟着一位麻将摊主,还有一名学院派处所的民警。我右手三指捏着麻将牌,左手**烟,坐着扭头对三刀说:哥们牛呀,都交上公安朋友了!那公安不理会我的幽默,问那摊主:你看清了的唦,是他们不喽?摊主愤怒地指着我道:冇得错呐,就是个鳖。还大学生呢!大白天的也敢在街上打抢。你们学校何事教育的?那公安恼了,把我们的麻将桌一拍,骂道那摊主:我压你娘呗,你莫扯卵蛋阿,你打击一片,你这是污蔑你晓得不?“6·4“事件刚刚平息了唦,我们学院和全国一样,形势好的跟着天气一样的。我趁机站起,义愤填膺地冲到那鸟没用的摊主面前吼:捉贼捉赃,我们打的什么抢呀?你是干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抢什么抢?我们学院的治安机关常给我们法制教育,你可以污蔑我们,但绝不允许你给以这位公安大哥为代表的学院治安机关摸黑。那摊主指着三刀和豫剧王子说这两比是我亲手抓的,未必有错了是不咯?我问他:你抓他们干啥?那笨蛋说强盗是从他们手中拿走麻将的。我又问:那抢麻将的人呢?那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根本就没好好打量我。公安也问他:一宿舍的人都在,你看看是哪个呢?我又说即使我们打抢,工大门口就有麻将,跑那么远去你那儿抢,我们是白痴呀?那人骂骂咧咧返身要走,我不愿意了,拦住他对公安说不能走,我们的活雷锋同学帮你抓强盗,你不领情也罢了,你还污蔑他们,现在岂能轻易脱身!总得给个说法是吧?公安发话了:算咯,冇的事就好。话毕,他两走了。我骂三刀和豫剧王子一声傻逼,又要坐下打麻将,但李凡找我来了。
李凡她们搬进了女生宿舍楼,一般来说,中文系是没有漂亮女生的,所以我很少去那儿。我们有的是单处的地方。但今天李凡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我这人是很讲文明的,不像有些鸟,无论在女生宿舍,还是在男生宿舍,只要两人碰一起,就放下蚊帐惊天动地干活,那吧唧吧唧的接吻声赛过猪吃食。我对李凡宿舍的每个人都致以热情的问候,她们也纷纷向我献上或真诚或敷衍或虚假的笑容,唯有住李凡上铺的茉莉不理我。
茉莉狂爱红楼梦,除了上厕所我不能确定她是否带着红楼梦,其他任何场合,她的手中必定握着一卷红楼梦的。所以,她的一张长了许多雀斑的长脸上,便浸透了林妹妹的忧郁和乖张。不过茉莉有着一副叫人想入非非水蛇一样的好腰身,两条腿尤其白嫩细腻,那腿的线条美得极至。叔本华说音乐是听得见的意志;而我要说,茉莉的两条腿是摸得着韵律的音乐,是遥远而阔大无边的新疆牧歌的韵律。茉莉的两条腿我摸起来是绸缎和水波的质感,我摸过一次。那天我去找李凡,一宿舍就茉莉在蚊帐里细嚼慢咽红楼梦,她的特两腿丝瓜样的垂下。我问她李凡那儿去了?茉莉在蚊帐后“哟”了声说你何曾将她交给我看管了?我便抽身要走,茉莉说半仙呀,讨教一个问题,你说贾宝玉有没能力管好大观园?我说我不喜欢红楼梦。才要走,那茉莉又“哟”了一声。我问你又咋啦?她说蚊子叮我,你帮我打了它。我笑了,你真是林黛玉呀,一只蚊子你未必打不死?她说那蚊子叮我腿上呐,我一动它准跑,半仙你帮我。我是一个浪漫与现实相结合的人,我对此刻在蚊帐后面垂帘听政的茉莉的脸有着客观的认识和现实的理解,但对叮在她大腿上的蚊子尤其是被蚊子叮的腿,我有着丰富的想象和浓厚的兴趣。我仔细听听女生宿舍的楼梯和过道,很静,连一只蟑螂爬过都能听见。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我的胆大了起来,再说,目前同学有难,我是雷锋的故乡人,又在离雷锋家不远的地方读书,焉能不助人为乐?便来到茉莉的铺前,问蚊子呢?她说快,我不能动,一动,那蚊子便跑了。我分析这话很符合逻辑,就将头探进茉莉的光腿之间,我真的看见了那色胆包天的家伙,正四平八稳无忧无虑地紧扒在茉莉的腿上,甜蜜地**这温热的血。我又往上看了看,天那,茉莉的黑色丝网三角内裤紧绷着,**露微微,小腹无所事事地轻轻起伏。这一切看起来很平常,我却口干舌燥,嗓子涩紧。茉莉幽幽问道打了没有?打呀。我说就打就打。我勉强挥起手,又拿不准该用多大的力气,也不知是该拍还是该打抑或是该摸。正当我犹豫,蚊子从容飞起走了,那嗡嗡的凯歌里,全是对我的鄙视。茉莉说你摸摸呀,人家痒死了。我摸了。我还要再摸时,听见过道响起哒哒的高跟鞋声。我顿时泄气,放了手。那茉莉上火了,说:你好没用呢!便把腿收起在蚊帐里。自此,她对我不再有好脸,甚至不搭理我。
我在李凡的铺上也就是茉莉的铺下坐定,专心致志地听着她数落我近期的表现:紫宫,你说你在医院陪袁新,可他说那夜你没在,你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陪一个叫慧慧的护士去啦?你说你没有去抢麻将,那你干嘛叫牛魔王盯着我?紫宫,我李凡是不是老实?你可以随便骗我瞒我?紫宫,我今天把你叫到我的宿舍,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告诉你:以后你别在理我,我这儿没你的什么事儿了!你走走!李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我还要说什么,有找不出话来,便笑着向现场的各位告别:各位,对不起了,我惹李凡不高兴,也妨碍你们休息了,拜托各位同学多多安慰安慰李凡。再见。
我独自下楼,心情沮丧透了,便又去了慧慧那儿。我真是不错的一个男人,到了这时候,虽然拥抱着慧慧,但心里还想着李凡。
终于放暑假了,同学们纷纷用父母寄来的钱给父母买了些便宜的地摊货,准备回家后吸引父母的更大的投资。我哪儿也不去,我的兜里只有不到一百的几张票票了,要在学校度过假期都很难——李凡不理我了,如果慧慧再不接济的话。也厚着脸皮问了李凡,她带理不理地告诉我,她要回故乡永州度假,那里有她的姑姑。
李凡曾给我说过这门亲戚,她在姑姑家生活过好几年。那是一九七八年秋,一天夜里,连绵不断的轰轰隆隆声把睡在木板**的我震起,我趴在窗户上看,却啥也没看见。次日晨,我尿憋了,急急起床来到房后,像所有新疆人那样,扒开裤裆对着墙就要呲尿,没曾想一回头看见平时空旷的戈壁滩上摆满了坦克大炮还有军车。所有的制高点都布上了炮阵。军人比戈壁滩上的树还多。这阵势把我的尿又憋了回去。早饭后来到学校,学校里也是军人。我们不用上课了,我们日思夜想的解放军叔叔把我们集合起来告诉我们:苏修贼心不死,沙皇野心毕露,屡犯我边境。为了保卫祖国,我们从今天起,停课军训。到这时,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中苏边界风云动荡的秋季。我们被编成了炮兵班、步兵班,驾上真炮,拿上真枪,挂上真手榴弹,列阵戈壁摸爬滚打练了起来。我是那么的兴奋,在军营中就像一条掉进了肉骨头堆里的狗一样,白天黑夜不知疲倦。父亲也想过把我送回刚离开几个月的老家,但一是他拿不出钱了,二是我死活不愿走。中苏之间果然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局部战争,地点就在后来诞生了传遍大江南北的《一颗小白杨》的巴尔鲁克山。战争极为短暂,还不等我这个一心想当将军的小英雄上阵就结束了,一些火炮就留在了我们矿上,也没什么用;几辆坦克也留下了,后来在骆驼脖子和老风口推雪疏通进出塔城交通的工作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一些中国英雄便长眠在了托里县烈士陵园,一九九二年冬我去找李凡时还去凭吊过。李凡这怕死鬼就是那时候被她的母亲送回湖南永州躲避战难的。她还告诉过我她的姑姑姓朱,住在永州大桥,开了一家木工厂。她本来说过要带我一起去那里的,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和我一样没回的,是一个叫周先辉的同学,他也是从新疆来的,但他的叔叔就在长沙。放假的那天,这家伙高兴地在教室里大喊:同学们,永别了!喊毕,挎了小黄书包便走了。
我在慧慧租的小屋里住了五天,这五天我们白天睡觉,夜里她下班了还是睡觉。我们的床很快就坏了,我们的粉色床单天天汗湿,到了第三天变成了印花单子,劣迹斑斑;闷热的小屋里盘旋着暧昧的气息,门前的美人蕉天天羞红。过了第五天,我要回一趟学校,想就古神话的问题请教一下刘城槐教授。
我回到寂静的宿舍,脱了精光刚要换内裤,就有派出所的人嗵的一声踢开门进来。这厮也不敲门,他边挥着大盖帽扇风,边退出门仰了满是汗水的头颅看门号,自言自语道:格就是316室吶,冇错的。我说英雄的警察,你关关门行不?我在换内裤,我在女人面前很慷慨,但在男人面前是很害羞的。他不理会我的诉求,只管问我:你和周先辉住一起的不?我说是呀,他到市里叔叔家度假去了。警察平静地说他死了,在湘江游水淹死了。我正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套裤叉,听了这话我便定格了。警察又说你做点好事呗,帮周先辉整理一下遗物,他的家人忙完后要来拿的。说完他走了。
我光了腿坐铺上,木呆呆地盯着在我上铺的周先辉的床铺,我看到他靠在被卷上看脂砚斋评点本《水浒》和《三国演义》。他就喜欢看这两本书,一本讲的是一群没文化的人打架的故事,另一本讲的是一群有文化的人打架的故事,都很热闹。周先辉看着看着就要发出夜枭嚎叫的笑声,并要理理他那从额际垂下的几缕天天洗几遍的长发。就那么一个生生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如此,我便潸然泪下,什么兴趣也没了,便爬到他的铺上给他整理一应碎物,只是不见了那两本他心爱的书,想必是放假那天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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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中)』
~开周先辉的被子,我真切地闻到了~~味,~到了他残留的~~。在棕垫和单子~,铺陈着~来自新疆的家书,和一些汇款收据。我把这些一一收好搕齐,用袋子装好;又把~~物叠整齐,将散~的饭票菜票清点好,并作了登记;我又把被子叠好,在叠单子的时候,发现~居然有几行文字,我仔细看了,那些文字是围着一滩显然是被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情节~导出来的~~~——这样的经历我也有过——写的,他写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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