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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老女人》

第7章回城

作者:紫雨恬心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回城

离开了学校,与一凡接触反倒多了起来。我去找他都是因为工作需要,工作之余他也会带我去河边捉鱼,去**顶上放他做的风筝。我们相处非常愉快,只不过我总怀疑这幸福的背后,是不是下一秒钟就不再属于我。所以,我情愿和他一起去捉鱼,看他挽起裤脚在水中东倒西歪搞笑,也不愿意陪他去放风筝。因为,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风筝,我小小的线头无法把握他的自由和前途。如果将他放飞,线总会有断的那一刻,坚持也不是,放弃也不是,还不如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我以为自己很聪明,我也以为这样可以骗过自己,可事实不允许这样。越是在一起就越是胡思乱想,想要知道他心中的爱。

第二年的秋天,丹桂飘香,慕容兵不知从哪里折来许多桂花枝,他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捧着花向我奔过来,农场里的姐妹们一下子便聚拢了起来。花花抢在我前面接过了桂花。“哟,好香的花,谢谢你哦,冰棍,还是你最了解我,知道我喜欢桂花。”她的突然袭击,把慕容兵搞得满面通红,措手不及。

花花一边闻着花香,还一边冲我挤眉弄眼,虽然不太清楚她的目的,但我还是很感谢她当时帮我解了围。可是这一切,被远处一个人看在了眼里,是一凡,当我回过头来时,正好看见他的背影,显得非常的落漠。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得最多的恐怕是担心一凡看到因此引起的误会吧。

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一凡的来信,是第一封,也是唯一的一封。他的信写得很委婉,也不落痕迹。

“梅梅:

第一次这么亲密的称呼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天乡长送来我母亲给我发的电报,说我父亲突病,病因不明,叫我速归。我父亲身体好好的,我担心这是个晃子,想骗我回去。自从在这里遇见你,我的生活开始有阳光和雨露,我不愿意再做飘泊的季风,如果可以,我情愿做你脚下的尘土可以永远依附你。

我们尽快见个面吧,明天下午5点我在竹林等你,希望你会来,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凡字”

知道他不属于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我在痛苦的挣扎,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挽留还是让他走?挽留?!我留得住他的人,我留得住他的心吗?放弃?!摆在眼前的幸福不去争取,以后还怎么会有幸福可言?我非常矛盾,我简直快要疯掉了。突然之间,一凡的笑餍浮现在眼前,他骄傲地向我挥挥手,他的母亲那一双期待的目光告诉我:什么是爱,爱是让爱着的人感受到幸福。那一双自信的眼睛也明确告诉我:他的儿子不属于这里,他会有更美好的将来,没有人可以留得住他,她也不允许别人留住他。突然间,我只觉得七孔酸楚,鼻涕眼泪一把把的往下流,我哭得很伤心。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失去他,而且,我很快就必须跟他分离。我也想过,明天不去见他,让他一天都不能决定去留,可是我做不到。我是个明明白白的人,我对感情虽然十分自私,但也十分明朗。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什么是可以给予的,我分得清清楚楚。唯一觉得愧疚的是对慕容兵,我吝啬得不肯分一点点感情给他,却又一直让他在等待。

辗转翻侧,天已蒙蒙亮,泪流干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下午不到5点,我早早的来到竹林,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凡,早!”他猛然一惊,看起来魂不守舍。他的头发乱乱的,眼神呆滞,一张俊秀的脸不知哪个时辰长出了十分凌乱的胡须。他从来没有这样不修边幅,在他的眼里,精致的外表比吃饭还要重要。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我心痛不已。

“学生又调皮了吧,要不,我陪你去家访?”我想尽量避开话题,好好的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他根本就显得不耐烦,只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父母催得我很紧了,说如果这个星期若还不回家,就可能永远见不着父亲的面了。我虽然不太相信,可是作为子女,不管父母的出发点是什么,我总得尽为人子女的孝道,所以这次,我肯定要回去一趟。”

“哦,很好呀。”我故作镇定,我原以为他也只是探探我的心迹,没想到他真的一定得回去。

“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说出来,我今天必须对你说。”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不就是两盆海棠花呗,花花也有。”我想转移他的话题,虽然我很想听他说那句话,可是我怕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我会舍不得,我怕我会改变主意,影响他的一生。

“你不要老打岔,先听我说”他面有微愠,我吓得不敢出粗气。

“跟你说吧,我本不想回去,这里有我一生牵挂的人,只要那个人此时对我说一句“不要走”我可以为她永远留下来。问题是那个人愿意不愿意?”

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乍苦乍甜。

这不明摆着是让我挽留他吗?一句“不要走”三个简单的字,此时在我嘴里却变得那么艰难。心里纵有千万个“留下来”,舌头却像打了结,声道也像是被封锁了。

我们默默相对。

多想让他留下来,多想让眼前的幸福一直继续。

“我想,她肯定会赞成你回去的。她不会愿意你留在这里陪她受苦,她更不愿意断送你美好的前程。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会祈求你比她过得更好。”

“既然是这样,那么,如果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过些时候再回来,她会为我等候吗?”他的神情完全乱了,急切的心情同时也扭曲了他的面部表情。

我更加心疼。

如果他可以属于这里,如果他可以完全属于我一个人,我当然会不顾一切的等。在那一瞬间,我心动了,我真的想要他留下来,不管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要不顾一切,我甚至看到幸福在向我招手……

此时,天空飞起了毛毛细雨。纷纷扬扬的雨丝儿飘到我的脸上,落到我的眼睛里,一阵阵的寒意也激醒了我的梦。梦是那么美好,却离我越来越远,它在永远地跟我说再见。

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放飞我的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尤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始终得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相遇是缘,离开也是必然,缘来缘去,曲终人散,这就是多彩的人生。没有人会一辈子去计较,只要曾经认真过、付出过,不在一起又何妨。”

“是心另有所属吧?!”他复杂的眼神,深深刺痛我的心。

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他,他却认为我有异心?我不自觉地自嘲:爱情是个魔鬼,会使人丧失心智,让人莫名其妙。

我没有出声,显然他是相信了,而且情绪更加的低落,一扫平日里的潇洒灵气,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脾气怪戾的小男人。多想抚平他的伤,多想告诉他有多爱他,多想与他成为一个世界的人,多想与他长相厮守……

“昨日偶然撞见冰棍感人的一幕,他很浪漫,也很诚恳,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如果是他,你们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我们的距离,不再是心心相惜,彼此像是在自我保护,不至于被对方伤到。

“我和冰棍一起来的,来自同一个地方,当然也会回到同一个世界。”

“哦,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否认,我解释又有什么用,他明不明白也根本不重要啊。为了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我用手抚了抚自已长长的辫尾。

“这又粗又长的辫子是为他而留的吧?”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又让我猛吃了一惊,落莫的感觉慢慢侵蚀着我的心。那一刻,好想哭,可哭不出来。爱,已渐行渐远,我愁肠寸断,却无能为力: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道抵挡不住这股气息,却装作毫不在意。

“祝你们幸福!”这是一凡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那也许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在我听来却如万箭穿心,看着他炽热的目光变得黯淡,我的心更加冰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再是明知道抵挡不住这股气息却装作毫不在意,而是以冷漠的心祝福你。”

第二天,我就央求秀帮忙把我的辫子剪掉了,从今后再也没有留过长发。当时,真的是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一粒砂子。当初的想法其实是为了证明给一凡看,我留长辫子并不是为了冰棍,我唯一在乎的一个人也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可是,他并没有机会看到,也许至今都坚持着那个看法吧。

我知道一凡一定会走的,可是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记得那天天蒙蒙亮,我并不知道他要走了,只是觉得村子里像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让人预感不安。果然,一大早,很多人都朝学校涌去,手里都提着或多或少的乡里特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是一凡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

我悄悄地来到山坡上,看着送别的人群,我好难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哭得最伤心,她拖着一凡的衣角在诉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卑躬趋膝的乡长和赵奋统在一旁护航,一凡时不时的往后面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我的心被离别撕扯得五分八裂,眼看着一凡就要跨上那早已哄哄作响的吉普车,我再也无法伪装,不顾一切朝山下跑,心里在撕心裂肺般的呼喊。

望着飞扬的尘土,我擦干眼角的泪水,默默地祈祷:一凡!保重!



本来慕容兵是第二批拿到回城的指标的,但那一次他没有回去,很多人都说他是为了我,而且大家都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对于一个自己没有任何感觉的人,我没有去在乎他的感受,不给人希望,也没有让人绝望。现在想来,当初自己实在太自私了。

慕容兵非常宝贝我们一起种植的杨梅树,时不时去那里打理。第三年的那个夏天,不知不觉中,一凡走了将近大半年,往日的伤痛似乎被岁月慢慢抚平,除了心底一丝丝幸福的回忆外,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寻常。知了在屋前的古樟树上向烈日哀求,风姑娘温柔地抚弄着飘逸的裙袂,天好热啊。我在里屋想安静地午休,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辗转翻侧之时,窗外传来蟋蟋嗦嗦的声音,定晴一看,是慕容兵,他一个劲地向我作手势,示意我出来。反正也睡不着,于是应声出屋。他把我拉到跟前,悄悄地说:“带你去个地方,包你开心!”

“天这么热,我不去。”这么酷热的天气,去哪里都没有兴趣,我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他也不在意,仍兴冲冲地央求,“去啦,你一到那就会很高兴了。”

我拗不过他的诚意,只好同他前去。我们一前一后,他像个孩子般的在前面不停地催我快走,而我在后面一直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背影,如果这仅仅是个亲密无间的知心朋友该多好。渐渐我们步入那个熟悉的天地,原来是梅子熟了。三年的杨梅树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了,枝尖儿已经完全够不着了。第一年的果实结得也不算太多,可是个儿很大,有些都红得透了。看着惹人怜爱的杨梅,我心旷神怡,没想当初一点点笨拙的想法,如今却硕果累累的摆在眼前。这正应证了一句老话:只要有耕耘,就会有收获。

馋,是年轻女孩子的特性,望着珠圆玉润的杨梅,我都快要流口水了。慕容兵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伸手就要去摘,说时迟,那里快,只听得他“哎呀”一声,收回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红色的针眼,瞬时肿大。居然被毒蜂蛰了一下,慕容兵感到特不好意思,红着脸要继续摘,被我制止。

“小心点,可能会有蜂巢。”

果然,在不远处的枝丫上粘着一个偌大的窝,几只零零散散的蜜蜂在窝边上进进出出,像是为保卫自已的家园而巡逻的勇士。望着这一群勤劳而又无惧的天使,突然之间,我害怕了,不再留连那即将到口的美食。

我坚持回了家。

第二天,慕容兵托人给我送来一大包杨梅,新鲜欲滴。我正讷闷,他自己为什么不送来?因为广播站事情太多,就渐渐把这事给忘了。后来,才听人说,慕容兵的脸被毒蜂蛰了好几处,肿得面目全非,几天躲在家里没出门。吃着杨梅,我也没觉得怎么个内疚,仿佛这些就应该是朋友做的,为朋友牺牲点也理所当然,除了为朋友的义气感动外,我一直认为那杨梅是甜甜的。因为年轻时特别爱吃酸东西,对味口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是甜的。

在父亲的东奔西走之下,1979年春节前,我终于赶上了第三批回城的指标。依一凡预言,我和慕容兵带着无数知青们的祝福,一起回到了家乡。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形势,会造就我和慕容兵幸福的一对,可事实并非如此,经过太多的离离合合,我们始终没有走到一起。

走的那一天,昔日的知青们哭得稀巴烂,我也很想哭,可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的离别是为了日后更美好的相聚,有回忆,有思念,有朋友,哪还需要伤心呢。

当熟悉的山村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我挥手告别:再见了,我的故乡。



那一晚,我在日记中写到:

在那片热土的每个角落,都有过我们的身影,都留下过我们青春的印记。我们在那里流过汗,流过泪,我们经受过深深的痛苦,也收获了忠诚的友谊、难忘的记忆和永久的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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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错爱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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