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醒来。浓浓的悲伤依旧痴缠着我，它箍住我的身体，将我毕生的泪水统统挤出，浸**整个枕头。我想，我必须振作起来，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完成。我将内衣脱掉，抹干泪水，朝浴室走去。
我往浴缸里灌满冷水，脱光衣物，将身子浸入水中。我蜷缩于缸底，似一只受伤的小兽。不时伸头换气。人类的起源点是在母亲的羊水中，我相信，冰冷的水能让我安静下来，能暂时止住我的伤痛。
一个小时后，我擦干身子，穿戴衣物，为阳台的菊花浇水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支原味维他奶，起程向霜晨家奔去。
霜晨的家我是知道的，彼时我经常送她回家，只是一直没有进过她的家门。那是一座豪华的公寓，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翻开门前的地毯，那里有王律师的电话号码。”我照着霜晨的话做了，果然在那猩红的地毯下找到一张字条。
我拨了号码。
二
我坐在咖啡屋里等待王律师。无聊之际，拿出《福尔摩斯》，继续前面所看的《蓝宝石案》。
“对不起，来迟了。”
“没关系。”我合上书，细细端详前面的这位男子。他穿着黑色西装，长长的下巴剃得精光。
“你是陆幻生吧，这是陆霜晨留给你的信，以及……”
“她是怎么死的？”我很不礼貌地打断了王律师，我不是有意的。
“割脉自杀。警察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去好几天。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一直没有腐烂，反而散发出阵阵清香，这个连专家也无法解释。她安静地躺在菊花丛中，仿佛睡去一般。”王律师原谅了我的粗鲁，温和地说。“我是在她尸体被发现后的前一天收到她的信件的，看来她早有安排，签字吧，这是她留给你的遗产。”
我核对证件，然后签上姓名。王律师起身告辞，匆忙而去。呵，每个人都如此忙碌，只有我才那般悠闲。
三
地铁内。
我靠着椅背，打开信封。霜晨那清秀的小字印入眼帘。
亲爱的幻生，哥：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身居极乐世界。你不必为此而难过，因为我是快乐的。我的人生如此多舛，先是父亲遭刺而亡，随后患上强迫症，最后连我那唯一的亲人——母亲亦离我而去。我从小便匮乏爱，所以我要寻爱。正如同强迫思维，这是我无法阻止的。它是我的宿命。呵呵，最终我亦如愿以尝，带着我的爱，快乐去死。
哥，遇上你是我人生的最大快乐。若是我能克制住那颗空荡的心，我定将留下，与你在一起。请原谅我的不能，原谅我那懦弱的意志力。
哥，在湖南旅游的时候，我无意听到你辍学的消息。听我一言，返校吧。你曾教我要融入生活，你也应该如此。融入那大集体当中去吧，用心去爱那些你恨的人，恨你的人，你会发现，你们只是被核外的某些电子隔住罢了，将其踢开，你们是会化合成型。你会幸福的。还有，多学些知识吧，那些看似无用的烦人的困难的知识，或许以后是会有用的。人生在于积累，即使真的无用，充实自己亦是好事。
哥，向你的父母道歉吧。他们是你最亲的人，他们时刻爱着你。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离开他们，不要做后悔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像我这般痛苦。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羡慕你呵！
哥，不要再为那些无聊报刊写无聊广告，人生苦短，蹉跎岁月的事情不要去做。静下心来，读些名著吧，你有写作的天赋，我相信你定会成功的。
哥，你看过《红楼梦》吗，《红楼梦》的第三十八回有诗，谓《忆菊》。我十分喜爱。希望你亦喜欢。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
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探春评价，“秋无迹”，“梦有知”完美地将“忆”字烘托了出来。我希望你能将我藏入你的记忆柜中，这并非是要你想起我而痛苦。你要记住，我是快乐的，我将永存于你脑海之中，支撑着你的快乐脊梁。
哥，要记得帮狗哇花浇水。
哥，想我的时候，对着天空念诗吧，我能听到。
要快乐地活着！
霜晨
零七年某月
我反复将信看了数遍，直到地铁停站。
四
几天后，通过父母的关系，我成功地返回了校园。我站在讲台上，微笑地正视着他们的奇异目光。我知道，霜晨站在某处看着我。我不能令她失望。
五
此后，我时常跑上学校的楼顶，对着天空念泰戈尔，对着天空念《忆菊》。
我知道，你听得到，霜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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