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
辉夜姬和皇帝通信,互相慰情,不觉过了三年。有一个早春之夜,辉夜姬仰望月色甚美,忽然异常地哀愁起来,耽入沉思了。从前有人说过,注视月亮的脸是不好的。因此家人都劝辉夜姬不要看月亮。但辉夜姬不听,乘人不见,便又去看月亮,并且吞声饮泣。
七月十五日满月之夜,辉夜姬来到檐前,望着月亮沉思冥想。家人看见了,便去对竹取翁说:“辉夜姬常常对着月亮悲叹。近来样子愈加特殊了。大概她心中有深切的悲恸吧。要好好地注意呢!”
竹取翁便去对辉夜姬说:“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要如此忧愁地眺望月亮?你的生活很美满,并没有什么不自由呢。”
辉夜姬答道:“不,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忧愁和悲哀,只是一看到这月亮,便无端地感到这世间可唉,因而心情不快。”
竹取翁一时放心了。以后有一天,他走进辉夜姬的房间里,看见她还是愁眉不展地沉思冥想。老翁着急了,问她:“女儿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所想的到底是怎样的事呢?”辉夜姬的回答仍然是:“没有,我并没有想什么,只是无端地心情不快。”老翁就劝她:“喏,所以我劝你不要看月亮呀!你为什么看了月亮就这样地默想呢?”辉夜姬答道:“不过,我难道可以不看月亮么?”她还是照旧,月亮一出,她就到檐前去端坐着,沉思冥想。
所可怪者,凡是没有月亮的晚上,辉夜姬并不沉思默想。有月亮的晚上,她总是叹气,沉思,终于哭泣。仆人们看到了,就低声地议论,说姑娘又在沉思默想了。两老和全家的人,都毫无办法。
将近八月十五的一天晚上,月亮很好,辉夜姬走到檐前,放声大哭起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她竟不顾旁人,哭倒在地。老公公和老婆婆吓坏了,连声问她为了何事,辉夜姬啼啼哭哭地答道:
“实在,我老早就想告诉你们的。只恐两老伤心,因此直到今天没有说出。然而不能永远不说出来。到了今天此刻,不得不把全部情况告诉你们了。我这个身体,其实并不是这世间的人。我是月亮世界里的人,由于前世某种因缘,被派遣到这世间来。现在已经是该要回去的时候了。这个月的十五日,我的故国的人们将要来迎接我。这是非去不可的。使你们愁叹,我觉得可悲,因此从今年春天起,我独自烦恼。”说罢,哭泣在地。
竹取翁听了这番话,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原来是我从竹子里找来的。那时你真不过像菜秧那么大。现在怎样?现在养得和我一样高了。到底谁要来迎接你?不行不行,这是断然不可以的!”
接着,他大声好哭,叫道:“要是这样,还是让我去死了吧!”这情景实在悲痛不堪。
但辉夜姬说:“我是月亮世界的人,在那里有我父母亲。我到这国土来,本来说是极短时间的。但终于住了这么长的年月。现在,我对月亮世界里的父母亲,并不怎样想念,倒是觉得此地驯熟可亲得多。我回到月亮世界去,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悲哀。所以,并不是我有什么变心,实在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去呀。”
于是辉夜姬和老翁一同哭泣。几个女仆长时间随伴着辉夜姬,回想这位姑娘,人品实在高尚优美,令人真心敬爱,现在听说要分别了,大家悲伤不堪,滴水也不入口,只是相对哀叹。
皇帝闻到了这消息,就派使者到竹取翁家来问讯。老翁出来迎接使者,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号啕大哭。老翁过度悲哀,头发忽然白了,腰也弯了,眼睛肿烂了。他今年只有五十岁(前文言七十岁,疑为作者笔误),由于伤心,忽然变老了。
使者向老翁传达皇帝的话:“听说辉夜姬近来常常忧愁悲叹,是真的么?”
老翁哭哭啼啼地答道:“多承皇帝挂念,实在很不敢当!本月十五日,月亮世界里要派人来迎接辉夜姬。我想请皇帝派一大队兵马来。如果月亮里那些家伙来了,就把他们抓住。不知可不可以?”
使者回宫,把老翁的情况和他的话全部奏告了皇帝。皇帝说:“我只见辉夜姬一面,尚且至今不忘。何况老翁朝夕看到她。如果这辉夜姬被人接去,教他情何以堪呢!”
到了这个月的十五日,皇帝命令御林军,选出六个大军,共二千人,命一个叫高野大国的中将担任钦差,领兵来到竹取翁家。
大军一到竹取翁家,便分派一千人站在土墙上,一千人站在屋顶上。命令家中所有的男仆,分别看守每一个角落。这些男仆都手持弓箭。正屋之中,排列着许多宫女,叫她们用心看守。老婆婆**抱着辉夜姬,躲在库房里。老翁把库房门锁好,站在门前看守。
老翁说:“这样守护,难道还会输给天上的人群么?”又对屋顶上的兵士说:“你们如果看见空中有物飞行,即使是很小的东西,也立刻把它射死。”兵士们说:“我们有这么许多看守,即使有一只蝙蝠在空中飞,也立刻把它射死,叫它变成干货。”老翁听了这话,确信无疑,心中非常高兴。
但辉夜姬说:“无论关闭得怎样严,无论样准备作战,但战争对那国土里的人是无用的。第一,用弓箭射他们,他们是不受的。再则,即使这样锁闭,但那国土里的人一到,锁自然会立刻开脱。这里的人无论怎样勇武地准备战争,但那国土里的人一到,个个都没有勇气了。”
老翁听了这话,怒气冲冲地说:“好,等那些人来了,我就用我的长指挖他们的眼球。还要抓住他们的头发,把他们的身体甩转来。然后剥下他们的**,教他们在这里的许多人面前出丑!”
辉夜姬说:“唉,你不要大声说话。被屋顶上的武士们听到了,不是很难为情的么?我辜负了你们长时间的养育之恩而贸然归去,实在抱歉得很。今后我倘能长久地住在这里,多么高兴!然而做不到,不久我就非走不可了。这是可悲的事。我因为想起双亲养育之恩未报,归途中一定不堪痛苦,所以最近几个月来,每逢月亮出来,我就到檐前去请愿,希望在这里再住一年,至少住到年底。然而不得许可,所以我如此愁叹。使得你们为我担心,实在是非常抱歉的。月亮世界里的人非常美丽,而且不会衰老,又是毫无痛苦的。我现在将要到这样好的地方去,然而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倒是要我离开你们两个衰老的人,我觉得非常悲恸,恋恋不舍呢。”说罢嘤嘤啜泣。
老翁说:“唉,不要说这伤心的话了。无论怎样美丽的人来迎接你,都不要耽心。”他怨恨月亮世界里的人。
这样那样地过了一会,已经将近夜半子时。忽然竹取翁家的四周发出光辉,比白昼更亮。这光辉比满月的光要亮十倍,照得人们的毛孔都看得清楚。这时候,天上的人乘云下降,离地五尺光景,排列在空中。竹取翁家里的人,不论在物外或屋内的,看到了这光景,都好像被魔鬼迷住,茫然失却知觉,全无战斗的勇气了。有几个人略有感觉,知道这样不行,勉强拿起弓箭来发射。然而手臂无力,立刻软下去。其中有几个特别强硬的人,提起精神,把箭**出去,然而方向完全错误。因此,谁也不能战斗,但觉神志昏迷,只得互顾视,默默无言。
这时候,但见离地五尺排列在空中的人们,相貌和服装非常美丽,令人吃惊。他们带来一辆飞车。这车子能够在空中飞行,车顶上张着薄稠的盖。这些天人之中有一个大将模样的人,走出来叫道:“造麻吕,到这里来!”
刚才神气活现的竹取翁,现在好象喝醉了酒,匍行而前,拜倒在地。天人对他说道:“你好愚蠢啊!因为略有功德,所以我暂时叫辉夜姬降生在你家。至今已有很长时间,而且你又获得了许多金子。你的境遇不是已经大大地好转,和以前判若两人了么?这辉夜姬,由于犯了一点罪,所以暂时叫他寄身在你这下贱的地方。现在她的罪已经消除,我来迎接她回去。所以你不须哭泣悲哀。来,快快把辉夜姬还出来吧!”
老翁答道:“你说暂时叫辉夜姬降生在我家。可是我将她抚养成长,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大概你所说的辉夜姬,一定是降生在别处的另一个辉夜姬吧。”
他又说:“我这里的辉夜姬,现在患着重病,躺在那里,决不能出门。”
天人不回答他,却他那飞车拉在老翁家的屋顶上,叫道:“来!辉夜姬啊!不要只管住在这种污秽的地方了!”
这时候,以前关闭的门户,都自动打开,窗子也都自己敞开了。被老婆婆**抱着的辉夜姬,此时翩然地走出来。老婆婆想拉住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住,只得仰望而哭泣。老翁无可奈何,只是伏地号啕。
辉夜姬走近老翁身旁,对他说道:“我即使不想回去,也必须回去。现在请您欢送我升天吧。”
老翁说:“我这样悲恸,怎么还能欢送?你抛撇了我这老人而升天,叫我怎么办呢?还是请你带了我同去罢。”说罢哭倒在地。辉夜姬烦恼之极,不知怎样才好。
后来她对老翁说:“那么,让我写一封信吧。你想念我的时候,就请拿出这封信看看。”说罢,便一面啜泣,一面写信。她的信上写道:
“我如果是同普通人一样地生长在这国土里的人,我一定侍奉双亲直到百年终老,便不会有今日的悲恸。然而我不是这样的人,必须和你们别离,实在万分遗憾!现在把我**来的衣服留在这里,作为我的纪念物。此后每逢有月亮的晚上,请你们看看月亮。唉!我现在舍弃了你们而升天,心情就象落地一样。”
于是有一个天人拿了一只箱子来,箱子里盛着天的羽衣。另外有一只箱子,里面盛着不死的灵药。这天人说:“这壶中的药送给辉夜姬吃。因为她吃了许多地上的秽物,心情定然不快,吃了这要可以解除。”便把药送给辉夜姬。辉夜姬略吃了一点,把余下的塞进她**来的衣服中,想送给老翁。但那天人阻止她,立刻取出那件羽衣来,想给她穿上。
辉夜姬叫道:“请稍等一会!”又说:“穿上了这件衣服,心情也会完全变更。现在我还有些话要呢。”她就拿起笔来写信。天人等得不耐烦了,说道:“时候不早了!”辉夜姬答道:“不要说不顾人情的话呀!”便从容不迫地写信给皇帝。信上写道:
“承蒙皇帝派遣许多人来挽留我的升天,但是天心不许人意,定要迎接我去,实在无可奈何。我非常悔恨,非常悲恸。以前皇帝要我入宫,我不答应,就因为我身有此复杂情节之故,所以不顾皇帝扫兴,坚决拒绝。实属无礼之极,今日回思,不胜惶恐之至。”末了附诗曰:
“羽衣着得升天去,
回忆君王事可哀。”
她在信中添加壶中不死之药,将交与钦差中将。一个天人拿去送给中将。中将领受了。同时,这天人把天上的羽衣披在辉夜姬身上。辉夜姬一穿上这件羽衣,便不再想起老翁和悲哀等事。因为穿了这件羽衣能忘记一切忧患。辉夜姬立刻坐上飞车,约有一百个天人拉了这车子,就此升天去了。这里只留下老公公和老婆婆,悲叹号哭,然而毫无办法了。旁人把辉夜姬留下的信读给老翁听。他说:“我为什么还要爱惜这条命呢?我们还为谁活在世间呢?”他生病了,不肯服药,就此一病不起。
中将率领一班人回到皇宫,把不能对天上人作战和不能挽留辉夜姬的情况详细奏明,并把不死之药的壶和辉夜姬的信一并呈上。皇帝看了信,非常悲恸,从此饮食不进,废止歌舞管弦。
有一天,他召集公爵大臣,问他们:”哪一个山最接近天?“有人答道:”骏河国的山,离京都最近,而且最接近天。”皇帝便写一首诗:
“不能再见辉夜姬,
安用不死之灵药。”
他把这首诗放在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中,交给一个使者。这使者名叫调岩笠。皇帝叫他拿了诗和壶走到骏河国的那个山的顶上去。并且吩咐他:到了顶上,把这首御著的诗和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一并烧毁。调岩笠奉了皇命,带领大队人马,登上山顶,依照吩咐办事。从此之后,这个山就叫做“不死山”,即“富士山”。这山顶上吐出来的烟,直到现在还上升到云中,到月亮的世界里。古来的传说如此。
【文言文】
如此,互慰御情,乃經三年.時值春初,輝夜姬仰望月色之美,竟不經悲從中來.或人曰:「忌睹月容.」故家
中人,制之不予窺見.然輝夜姬者,仍獨自往見,且吞聲啜泣.七月十五,明月滿盈,見之則輝夜姬殊有所思之
狀.附近使人見狀,便告竹取翁曰:「輝夜姬每對明月悲嘆,時值此時,其狀殊更.蓋是竊有悲慟之情,是當深
加關注,不宜輕忽.」是故,竹取翁語於輝夜姬曰:「是有何憂而眺月如此耶?觀此世良美,豈有不遂哉?」輝
夜姬答:「每眺明月,則深感人世之悲,而然.所以嘆息如此,非憂惱之故也.」其後,老翁再至輝夜姬所,仍見
其愁眉不展,若有所思.老翁見而尋曰:「憐也吾愛女,汝者如此痛思,是為何事耶?」答云:「無所憂患,不覺
寞落而已.」老翁曰:「宜勿眺月.月者,每睹則悲情必至矣.」竹取姬則答:「然,茍不眺之,則方寸難安也.
」言而,每當月昇,仍出居,為憂嘆.凡逢夕闇之夜,則無物憂之息.每臨明月之宵,必將憂嘆泣涕.仕者等見之
,則細聲相論:「果有憂惱之事乎.」然雙親以下,不有知其由者.
日近八月十五,輝夜姬嚎濤大泣.而今泣者,有異於常,不畏人目,只以哭泣為行.雙親見狀,慌而問曰:「是
何事矣?」輝夜姬泣而答言:「雖自大昔以來,已欲白狀.卻思,言則父母掛憂,是而至今不語.然而今日且不
相訴,後日必時不予也.己身,非是此世之人,實乃月都之民也.然因昔世之契,而降來此世矣.如今,是當歸之
時爾.此月十五,故國之人,是將來迎也.且此事者,無以避之.每思雙親悲歎之狀,故自此春以來,憂嘆不能止
也.」言而,更為厲泣.翁曰:「何出此言耶?汝者,吾得乎竹藪之中,時汝之大小,僅如菜種,養育壯大,長及吾
身.是何人何者,將來迎乎?豈可許耶!」言而,號泣曰:「不若,令吾死之!」此情此景,悲慟難堪.輝夜姬曰:
「於月都,有父母也.雖於月國,僅逕片刻之頃;然在此世,則歷千秋之劫.不憶月國父母,僅覺此世親馴.今歸
故國,不有悅樂,唯存哀切.所以罷歸,非妾所願,是不得不為也.」言而,相為涕唾.使人等,亦經年相暮,今思
輝夜姬人品,其心性優美,為人敬愛,而今當別離,悲情何堪.是以滴水不進,同心喟嘆.
御帝聞訊,即遣使,就竹取翁邸,來聞事由.竹取翁,雖出迎御使,卻不止哭泣.是因哀歎此事,髮已白,腰既
屈,目且爛,其鍾老之態,不堪言語.是知「哀愁之極,片刻且老.」蓋是實也.御使傳詔曰:「聽聞有極憂之思
,實否?」竹取翁哭喚答申:「今月十五,月都之使,將迎輝夜姬以來也.不佞斗膽,敢請皇尊,御賜兵馬,於十
五日,茍有人自月都來,即起兵而捕之.」御使歸參,傳翁之請.御帝聞奏,則曰:「朕唯一面,即御心難忘.況
乎老翁朝夕相處哉.茍輝夜姬為月都所取,是情何以堪?」是月十五,帝詔有司,遣敕使,拜高野大國為近衛少
將.率六衛司,合二千人,遣於竹取翁之邸.至於其邸,則築地置兵千人,屋巔置兵千人,合家中眾多使人,嚴備
守衛,不令有隙.守人等,各持弓矢.屋內則以女供,輪番看守.老嫗,擁輝夜姬,身隱塗籠之內.老翁,閉鎖籠戶
,居守戶口.
老翁曰:「嚴守之勢如此,豈負天人歟?」又命屋巔守人曰:「茍有物翔空,不論大小,皆射殺之!」守人等
曰:「嚴守如此,便是一蝠,亦即射殺,不有所遺.」翁聞此言可賴,心即稍安.然輝夜姬聞此言,則曰:「雖閉
戶嚴守,且為善謀,然亦無以戰於月國之人.以弓矢射之,則必不為中.茍閉戶深鎖,逢月國人則錠必自開.茍
為相戰,逢月國人則驍勇者亦竭其氣也.」老翁聞言,憤曰:「茍御迎之人來也,必以吾長爪摑其雙眼,執其髮
以空懸,露其尻以令朝廷人見恥之!」輝夜姬曰:「願勿高聲.其為屋巔居人所聞,是不躾也.今不能報養育之
恩,貿然歸去,是甚惜也.如能長契,則不止歡愉,然事與願違,是甚悲也.每思親情無以回報,妾於歸途之中,
必不得心安.是以日頃出居,哀求今年之暇,卻不得更許,故以哀歎.今使雙親掛念,是更不堪悲也.月都之人,
容貌端麗,且不衰老,亦無憂苦.是妾之將往者,卻難有歡愉之情.今將棄衰老雙親而去,是甚悲慟,而離情依
依也.」翁則起圭色,慨曰:「痛心之語,勿復再言.來迎之使,無論麗姿如何,必不為障.」
如此之間,宵刻已過,既臨子時.其宅四周,忽發光耀,明甚白晝.其明耀之狀,蓋是十倍望月之輝,細至人身
毛穴,亦歷歷可見.於大空,有人乘雲而來,離地五尺,浮空連列.內外之人見狀,其情忽如鷹前之鴙,所欲相戰
之心,亦已消失殆盡.片刻之後,或有人強情取弓矢以射之,然手臂則全無氣力.其中亦志堅之者,強情聚念,
以發弓矢,然全不中的,飛向他方.全無以為戰.所居兵士等,皆失其正氣,神志癡迷,僅以恍惚之容,顧視天人
之行.
所立天人之儔,其著裝束之麗,皆無以言狀.有飛車一具,上有羅蓋張掛.天人之中,有狀貌如王者,向竹取
翁邸宣曰:「造麿,來之!」猛健如造麿者,是時亦如醉酒之狀,鬱鬱伏行,拜倒其地.天人宣曰:「汝者也愚矣
.是因汝翁略有功德,令輝夜姬片刻降生,暫居汝處.拜此之賜,歷經年頃,爾亦獲財富,亦轉汝境遇矣.輝夜姬
者,是因有罪,而令其委居汝賤陋之室,以贖其過.今罪者既除,是故來迎.是以汝翁,不須泣歎.宜速奉返.」
老翁答申:「吾奉養輝夜姬,凡二十年余.汝言片刻,是相詭也.汝命所言輝夜姬者,蓋是居於異所之人歟.」
又申:「且,居此之輝夜姬,今患重病,不得出也.」天人不應,使飛車就屋上,宣曰:「來矣,輝夜姬!如此污穢
之所,是不宜久居也.」言而,所閉門戶輙自為開,格子窗等,亦無人自啟.老嫗所擁輝夜姬者,亦翩然外出.老
嫗雖欲牽回,然不能遂,僅得啼泣目送而已.老翁無可奈何,只得伏地而泣.輝夜姬就老翁身旁,道曰:「所以
歸者,非依本願.唯願雙親,送妾昇天.」老翁依舊泣伏而言:「今吾悲慟如此,何能相送?汝命,是將棄吾於不
顧,而逕自昇天乎?不如俱率同行耶!」輝夜姬聞言,憂愁不止.即言:「今將為文.每當不堪思情之時,宜取出
以見.」即泣而作詞.詞云:「妾身若得生此世,必不令悲且不別.世事不如人所願,卸裳置此為形見.月出之
夜願覽之,棄親悲情猶墬空.」
則天人持箱而來,內置羽衣一裳,且置不死之藥.一天人曰:「壺中御藥奉矣.汝命已食穢處之糧,是心必不
快矣.」言而奉其藥壺,輝夜姬稍嚐其藥,又欲為形見,且包之於所卸御裳之中.然為天人所止,且取羽衣,命
輝夜姬著之.輝夜姬曰:「且待.旦著羽衣,則心將異也.必脫俗世之心,而歸天人之性.而今,尚有欲置之言也
.」即提筆書文.天人不快,叱曰:「遲矣.」輝夜姬答申:「如此不顧人情之言,願勿為也.」則靜其心,奉御
文於朝廷.其狀從容行文曰:「雖賜眾人欲挽留,卻是天意不許人.將為取歸率昇天,無奈心惜慟悲矣.昔勸宮
仕妾不應,是故身煩難善侍.或有言行逸常理,強情違命不承詔.或思妾身不知禮,此心刻骨必銘之.」且附和
歌一首,曰:
いま今はとてあま天のはごろもき羽衣著るをり折ぞきみ君をあは哀れとおも思ひい出でける
人世不久待著天羽衣將昇月憶及帝君心可哀
即添壺藥於書信之中,便喚頭中將來,願其委奉於帝.則書信藥壺,經天人受取,再送中將之許.待中將奉取
之後,天人即以天羽衣,覆輝夜姬之身.輝夜姬著而,其所思翁之心,或悲傷之情,輙盡散不存矣.人著此衣,則
憂愁盡去,即乘車,同天人百名,俱昇天際,歸至月都矣.
十.不死之山富士之岳
其後,老翁老嫗,每流血淚,憂愁不已.人詠輝夜姬之書信,聞而曰:「何以惜命?是為誰矣?微斯人,事有何
益哉?」即二人,不復求生,亦不飲藥,就此而一病不起矣.
於是,中將率兵眾歸朝,將其合戰不利,無以挽留輝夜姬之事,如實奏明.且以不死藥壺,添輝夜姬之書信,
一並呈上.御帝揭文預覽,悲慟異常,是此不進飲食,且廢遊御之儔也.
是而御帝,召大臣顯達而詔曰:「何處山岳,最近於天?」或人奏申:「駿河國有山,既臨此都,且最近於天
矣.」御帝聞而歌曰:
あふこと逢事もなみだ涙にう浮かぶわがみ我身にはし死なぬぐすり薬もな何にかはせむ
佳人不復逢我身斷腸淚涕下不死之藥焉何益
遂以此歌,同不死之藥,奉置壺中,賜交於御使.敕使則召一人,其名-調岩笠,令持其壺,奉就駿河國山嶽之
巔.且教之:「於山之峰,以聖上御文,並不死藥壺,起火焚之!」
調岩笠承旨,集領兵眾,俱登山頂,如教行事.是以此山不死,遂名富士.據傳,其所燃煙者,今日仍昇立雲中
,至於天際,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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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语』
【物语】日本的一种文学~裁,“物语”意即故事,由~头说唱发展为文学作品。在日本文学史~,物语主~指自平安时代(794——1192)至室町时代(1336——1573)的传奇小说、和歌氏小说、恋爱小说、历史小说、战记小说等而言。最著名的有《源氏物语》、《伊势物语》、《竹取物语》、《平家物语》等。日文"物语"一词,意为故事或杂谈.物语文学是日本古典文字的一种~裁,产生于平安时代,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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