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妈妈:不能上学的我还能学习吗?也是在那天晚上,妈妈第一次给我讲了张海迪的故事,她告诉我,张海迪的身体比我还糟糕,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她却会写文章,会五国的语言,还会给人看病,妈妈告诉我:“人只要有毅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妈妈鼓励我,那是我第一次得到这么大的鼓励。
孩子的心真的很需要打气,鼓励和赞美可以让一个愚者成为天才,相反,也可能毁灭一个天才。
我感谢那天晚上妈妈对我说的话,正因为这样,我才有了自学的念头。
那晚,爸爸很晚才回来,我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清醒过来时,才知道是爸爸的哭声,他和我一样,对妈妈说:他想妹妹,妈妈反过来又去安慰爸爸。
现在想想,妈妈真不容易,她安慰别人的同时,其实自己也在忍受着对孩子的思念和牵挂。但却找不到人安慰。
第二天,妈妈履行了她的承诺,给我买了一支铅笔,可惜不带橡皮,商店没有货了。还有一个方格本,和一把粉色的木质格尺。这是我自学道路上唯一属于自己的学习工具。
九岁的我开始对知识有了强烈的渴求。我渴望学习,却又不知道从哪学起,我就用那只属于我的铅笔,在我的方格本里抄下了报纸上的一个个生字。
尽管我不认识那些字,但我喜欢它们。我把它们写得工工整整。每天乐此不倦。
很快我的方格本就写满了,看到那一个个工整的汉字,我的心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有一个心爱的玩具,那是三岁时**给我买的洋娃娃,她的脸、手和脚都是橡皮胶做的。有了妹妹之后,她的手和脚就被妹妹的牙齿咬断了。也许是因为妈妈是护士,我便总喜欢拿着洋娃娃当病人,学着妈妈的样子照顾她。
有一天,我从妈妈的针线盒里发现了一支细细的勾针,妈妈说那是勾线用的,妈妈平时心灵手巧,会织会勾,每次她打毛衣,我都坐在跟前看,也偷偷地学了几招。发现这支勾针真是意外的惊喜。
这样白天我就有事做了。
孩子真是很淘气,为了弄到细线,我就偷偷地在妈妈的毛巾被和枕巾上抽线,五颜六色的,然后把他们分别缠在一起,放在炕席下面,以免被妈妈发现,等妈妈走了,再拿出来,给我的洋娃娃勾起小口罩和小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也能让我高兴好一阵子。
转眼半年过去了,我也已经习惯了妹妹不在身边的日子。爸妈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我们三口之家,过着清苦的生活。
为了早日还清债务,爸妈节衣缩食。在我的记忆当中,那半年,我们没有包过一次饺子,没有买过一次肉。为了能够省钱,爸爸就在院子里种了很多青菜,初夏干旱的时候,爸爸就利用晚上和下班后的时间挑水浇菜园。
在那几年,每年夏天都是这样,我们家园子里的青菜比周围农户的青菜长得还要好。所以爸爸是出了名的勤快人。
冬天又到了,我又穿上了厚重的棉衣,本来行动就笨拙的我仿佛被套上了枷锁。为了节省柴火,爸妈下班后才能生一点火。白天室内很冷,爸爸就在窗外钉上了一层塑料薄膜,挡住从窗缝袭进来的寒风。唯一能够供我看外面的窗口也被挡上了。我的生活又陷入了极度的寂寞之中。
这天晚上,妈妈回来后心事重重,我又不敢多问,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妈妈。吃过晚饭,又停电了,在农村经常这样。在烛光中妈妈告诉我,春节的时候,妹妹就会回来了。
这个消息一下子激起了我兴奋的神经:“好啊!什么时候过春节啊?”
看到我的兴奋,妈妈竟然叹了口气,随即又似很开心地说:“快了。”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清贫的家带给父母多大的压力。
在我们全家人的共同盼望中,八三年的春节终于到了。
大舅来信说,由他和舅妈带着不满周岁的表弟送妹妹回来,也好和我们共度一个新春佳节。
依然是爸爸赶着驴车去接他们,我和妈妈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
天亮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家。
大舅、舅妈抱着表弟,爸爸领着妹妹。一进门,虽带进一股寒气,但我的心还是暖暖的、兴奋的。见到我,妹妹似乎还有很深的记忆,她长高了,走的时候话还说不全,现在却口齿伶俐了。见到妈妈,妹妹竟然哭了,时隔半年,我们只想到了对她的思念,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对我们的思念。此时此刻看到这样感人的情景,我才知道这半年来妹妹在幸福的环境里体会的是怎样一种不幸福的心情。
大舅还是那样的喜欢我,似乎要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放到我的嘴里。
妹妹一回来,爸爸的整个神经都被激活了。她成了我们的小明星。在大连的时候,妹妹进了幼儿园,专业的教育让妹妹更优秀更完美了。她把在幼儿园所学的歌舞一一展现给我们看,让我又羡慕又骄傲。我学的第一首完整的诗《长征》,就是那个时候跟妹妹学的。
妹妹唱的每一首儿歌我都认真地记下来。但我不敢展示,跟妹妹相比,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丑小鸭,强烈的自卑感袭击着我幼小的心灵。那几天,爸爸妈妈对妹妹格外地爱护,毕竟分开半年之久了,特别是爸爸,在他的眼里,只有妹妹,对我就更加的冷漠和粗暴,甚至不允许我犯一点点的错误。虽然有大舅在为我撑腰,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在夹菜之后看爸爸一眼,如果他也在看我,我就不敢把菜往嘴里放。大舅看出了这种情景,就非常的生气,并使劲地把菜往我的嘴里送,故意地气爸爸,可我还是怯怯的,因为我怕大舅走了以后爸爸把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不过,我还是感谢大舅,只有舅舅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残疾孩子看,也只有舅舅不偏心,平等地待我。私下里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大舅劝爸的声音。
一天晚上,我们都躺下了,大舅在和爸爸下棋,又聊起了我,爸爸很认真地说了一段话,我偷偷地听着。
他说:“我自己的孩子不心疼是假的,但心疼又能怎么办,她妈妈的年龄越来越大,她也将逐渐地成熟,以后麻烦的事儿还多着呢,她吃得越胖,她妈就越受累,真有一天,没有我和她妈了,她怎么办?所以我希望她早点没,她不受罪了,她妈也不受累了……”。
我听到大舅的一声叹息,但他还是劝爸爸:“有病不是孩子的错,活一天就让她幸福一天,你那样地对她,孩子心理得多难受啊!”
爸爸有些不屑一顾:“没事,她一个小孩儿能知道什么!”
我默默地想着: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病,别人就不喜欢我呢!
那一年的春节,因为有大舅一家在,便格外的热闹,我们离二姑家很近,在农村过年都有请客的习惯,但不管去哪儿,肯定都没有我。
二姑请爸妈和大舅他们过去吃饭,我一个人在家,突然之间我感到特别放松,我开始喜欢孤独了,特别是夜晚的孤独,我觉得在孤独中,我不会害怕,在孤独中,没有冷冷的眼睛刺向我,更没有人注意我,这种感觉真好。我可以只做我自己。
七天长假很快就过去了,大舅一家要返程了。我依依不舍,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我难过地问:“大舅,你什么时候还来?”
大舅也不舍地说:“有时间的,等以后有机会,大舅就把你接大连去。”
大舅走了,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妹妹依旧送到宋阿姨家,我还是被锁在那个空房间里。白天的时候,我总能听到妹妹在邻居宋阿姨家的院子里玩笑的声音,而我自己也沉浸在我孤独的世界里。
十岁那年的一件事,又使我的心理进一步地沉浸在黑暗和寂寞中。
那天爸妈在外屋做晚饭,我坐在炕上靠着墙边想着我的心事,无意中听到了爸妈的一段对话。
爸说:“她一天比一天大,有咱俩还行,没有咱俩怎么办?”
妈说:“唉!别愁了!你没听北京的大夫说,她这样的病,寿命不会太长,今天我还看报纸介绍她这种病,一般的都活不过二十岁的。”
爸又说:“哼!看她现在这种状况,三十岁都不止啊!”
妈又说:“能活多大算多大吧,反正有我伺候,也不用你,只要你让我高兴,我伺候你们几个也有劲儿,毕竟她是咱俩的孩子,也不是我带来的,你全当没有她!”……
听到这样的对话,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原来我的生命那么短暂,怪不得我体质那么弱,死神随时随地都可能夺走我。
想到死亡,我幼小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从那一天起,我每时每刻都会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我害怕黑夜的来临,看着外面的夜幕、树影我都感觉是张牙舞爪的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我不敢睡觉,我怕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每一天送走妈妈,都像是生离死别,我就这样在死亡的恐惧中苦苦地挣扎着,对未来再也不敢抱有美好的期望了,甚至全家人的一顿团圆饭都会让我痛苦不已,我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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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终于有一天,我的心灵不堪重负了,我开始盼望着~神的降临。那天,我吞~了一分钱,听老人说,金属也是毒,我就天真地以为这一分钱能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像~~所说的那样:“~了就没有了~苦”。我绝望地看着墙~~~照片,想像着~~回来看见我~了以后的样子,会怎样伤心~绝,不禁让我~哭失~。哭得时间久了,我~胃里的~~~涌,那一分钱随着胃~涌了出来,说不清是不是对生的留恋,我就再也没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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