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晓凡回老家医院，请母亲到医院照顾她。母亲对晓凡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我也下定决心要跟她好好过日子。毕竟她比雨绯更柔弱，更需要人照顾。没想到母亲反对的态度，此刻依旧是那样坚决如铁。
我更没想到自己的立场，已经悄悄地开始摇摆不定。我不禁想起了儿时的诸多往事，尤其是母亲多年来的含辛茹苦……
三岁时，我的食指被机器擦破了皮。村上看病的是个赤脚医生，他狠狠地给我缠了厚厚的几圈纱布。没过多少时日我的食指开始枯萎，手臂也跟着变了颜色。
母亲背着我跑遍县里的大小医院，所有的医生都一致说我的右手必须截肢。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手臂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逼近手术的日子母亲还在四处奔波。也许是母亲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上苍不忍心让她心痛一生，母亲幸运地遇到了医术高明的救星。我的手臂最终以保全，而我的食指却与我永远的诀别了。
从此我变得不爱说话，总是看着右手发呆。为了尽量让我过得开心，母亲为我做了一辆四轮推车。一有空母亲就推着我在晒场转圈，听到我高兴的欢呼声，她和父亲便会陶醉得连满头的汗顾不得擦，推得更加陶醉。其实，母亲从小身体就很不好，稍有些劳累便会喘气。
四岁那年，父亲一病不起，整个家的担子一下全落到了母亲身上。那时家里很缺粮食，爷爷和本家亲戚总会来打秋风。为了我和父亲能吃上饭，母亲往往只吃剩下“大家”的残汤剩饭。
那些年除了缺吃少穿，家里还时常受到邻里的欺凌。
九岁那年，母亲正在给父亲喂饭，秃子带着他全家来砍我家的竹林。理由是我家的竹子遮了他家水稻的阳光，害得他家的稻子年年收成不好。母亲愤而与其争辩，这帮土匪毫不理会，挥刀将我家的竹林砍得精光。
我捡起石头要秃子家的人，秃子一家人喷着唾沫、挥刀向我们冲过来。母亲急忙将我拖回了屋，用重物抵住了屋门……
十一岁那年，父亲大病病愈，家里做起了小生意。每天一大早，母亲就随着父亲去八里路外的市集。早饭一口也来不及吃，中午饿得前胸贴后背地走着路回来。
一回到家，先是狼吞虎咽地啃根黄瓜，或是红薯。然后，随便煮点稀饭，捞几根泡菜凑着就吃了。
家里的条件渐渐好了起来，每年也能存些钱。可是到了我上初三那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最后亏得只剩下几千块钱。而我那时固执地要去上外语学校，将家里来了个釜底抽薪。为此，家里又欠下了一大堆债，日子变得格外清苦。只有在我回家时，家里才舍得吃一回肉。
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母亲依然过得很辛苦。临老了还出来打工，以贴补家用。
想到母亲这些，我心里又酸又痛。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我没能让她安享天伦，却又怎忍心伤她的心！？我很明白母亲的苦心，她希望我找一个能干活持家的农村女子；或是一个工作稳定，身体健康的女孩。可是，晓凡既没工作，身体又很不好。我的身体又很差，我在一起生活日子会过得很辛苦的。
可是，如果遂了母亲的心愿，却又会伤害晓凡。想到晓凡，我的心又开始滴血。向左是亲情，向右又是爱情和责任。我该如何抉择？才不会伤害任何一方。
晓凡从医院回来时，我们彼此对望着了许久。她说母亲对好得出奇，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妈妈对我那么好，是在替你还债。她还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晓凡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我们还分开吧，你人在心不在，还有什么意思？”
我无言以对，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心里左右权衡。“倘若，注定了不得不有人要受伤害。选择聪慧漂亮的雨绯，至少可以少伤害一个人，那便是母亲。晓凡，请体谅我吧。原谅我的自私，爱人可以选择，母亲没办法选择。”
此时此刻，我多么地希望雨绯出现。只有她在我的面前，我才能狠下心来执行这一决定。
可是，雨绯自从回到重庆后一直很“安静”。我恨不得她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有意折磨我，总是硬着心肠不肯接我电话。
“这丫头搞什么鬼？”我怀着满心的疑惑，焦急地踏上了开往重庆的班车。我要把她带回成都，带到晓凡的面前。让晓凡知道我已移情别恋，这样她就会恨我，舍得离开我。
到了雨绯的家，我叫了几声雨绯的名字，小妹雨熙很快开了门。比我在成都见到她时，她又长高了些。“姐夫，你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什么意思？姐姐呢？”
“姐姐知道你要她，等你很久了。”
“她人呢？”
“姐姐死了。”雨熙红着眼睛对我说。
“死了？怎么可能？”
听到这晴天霹雳，我一下子懵了。呆呆立在原地，脑子哄哄乱响。难道，难道，难道……难道她上次说的话，真的就成了遗言？
“早上一定要记得吃早饭；晚上睡觉不许太晚，不然第二天会头痛的；出门一定勤带雨伞，否则，淋坏了会发烧、头痛的；你本来身体就不好……”
“不就回趟家嘛！搞得像留遗言似的。”
“哥，你什么意思嘛？盼着人家早死呀。不过，这样也好，我死的时候，就不用给你留了嘛！”
“姐夫，给。姐姐留给你的。”妹妹递给我一封信。
“礼哥，回来治病已好些时日。这些日子我特别想你，生命中最浓地想你。犹如沙漠中的人对水的那种渴望！但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来到你的身边。我知道，你也一定在很辛苦地想我。
每次手机响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拼命地挣扎。我多么想听听你的声音，多么想听你说好听的话；我多么想你能在身边陪陪我，那怕是一小会儿，我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不忍心享受这些，我怕你听见我有气无力的声音会难过；我很想你陪我走过人生的最后时光，但我又害怕它成为你人生最痛苦的时光，我更不想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死在你的怀里，是我最大的快乐和幸福。但却可能成为你心中永远的痛，如果那样会让我走得不安心。
礼哥，我知道你放不下晓凡姐。我从来没想过要为难你，更没想过要从她身边夺走你。我原本就不该闯入你的生活，我也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可是，当我突然发现自己时日已不多时，我再控制不了自己感情的阀门……请原谅，我的自私给你凭添了诸多烦忧。
哥，别怨我不辞而别，我只是想走得平静些。别哭，好吗？要不然，我会舍不得过奈河桥……”
“为什么早不通知我？”我泪流满面的“质问”的雨绯母亲，雨熙乖巧地往我手里塞纸巾。
“小绯不让，怕你知道了会难过，她说等身体好了，会回来成都找你的。前些天她的身体快不行了，我打你房东家的电话，房东说你已经搬家，打你公司的电话又老打不通。”
“您打的那部电话有段时间出了故障，很久都没人来修。”
“小绯的手机里只存了那一个号码。你怎么不早点来？她走的时候还叫着你的名字……”阿姨哽咽着说。
我无言以对，也没再听清阿姨还说了些什么。我只是一碗一碗地，不停地往胃里灌酒，越喝我越不能原谅自己。
我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如火烧般的难受。我抱起刚开封的酒瓶就往下灌，被旁边的雨熙一把夺了下来。
“姐夫，别喝了，你醉了。”
“别管我，我没醉，我还要喝。”我又哭又笑地大声嚷嚷，浑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仍由小妹摆布。小妹给我盖好了被子，在床头放了一杯白开水。
虽有酒精的**，我仍然像碾子一般在**滚来滚去。雨绯的“遗言”一直我在耳边萦绕，似锥子一锥一锥地刺着我的心。直到鸡鸣时分，我才昏昏地沉睡过去。
醒来时，小妹正在给我擦眼角的泪水，她说我整整睡了三天。我每日都躲在雨绯的屋子里，喋喋不休地在她跟前唠叨。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温柔地微笑着听我说话。
小住了一些时日后，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向雨绯的家人辞行，雨熙拉着我的手问，“姐夫，你还会来看姐姐吗？”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找不到任何说“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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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坐在飞驰的列车～，我的思绪万千。想起泰戈尔《飘鸟集》中，我最爱的两句。“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落泪，那么你也将失去月亮。”雨绯正是我的太阳，晓凡正是我的月亮。我已经失去了雨绯，绝不能再失去晓凡！我坚定地对我说。“珍惜眼前人，无论如何我也～跟她在一起。”我与晓凡持之以恒地坚持，逐渐换得双方父～的“妥协”，直至最终的欣然接～，我想这就是缘分的～量。也许冥冥之中，我们早已缘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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