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鹤影

作者：天地一孤竹

这时，马车那主人掀开车帘，缓缓走下车来，微笑着，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最终将视线停在盟无皿脸上，微笑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公子哥儿模样，悠悠说道：“原来大家都认识啊！很好！很好！”

盟无皿隐隐觉得此人好生眼熟，一时之间却又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脸上一片迷茫，起身道：“这位公子爷是……”

那马车主人一脸和气，拱手道：“盟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姓花，曾在京城与盟兄有过一面之缘。”

盟无皿听到这里，心头巨震，脸色却只是微微一变，一晃即没，嘿嘿干笑道：“花公子恐怕认错人了。盟某好些年没去过京城了。”上前扶住朱羽，毕恭毕敬道：“少主还请赶快上路，万万迟疑不得。”

莫问秋冷冷一笑，一个晃身，将盟无皿的手轻轻从朱羽肘下拨开，淡淡说道：“他不能跟你们走。”

心无城府的水玲珑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上前将朱羽拉离盟无皿，低声在朱羽耳边道：“羽哥哥，别跟他们走！”

刘飞剑暴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妖女！再不放了我家少主，别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水玲珑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道：“刘伯伯，您已经在以大欺小啦！对我姐姐这么大声说话！”

花公子呵呵轻笑道：“大家相识一场，何必伤了和气？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说与在下听听，或许在下能给你们一个建议，也好过这般横眉怒对，恶语相向。”

刘飞剑性子暴烈，虽然也是个孔子门生，却耐不得酸溜溜的书生口气，喝道：“姓花的，少在这里胡搅，赶你的马车走路。”

花公子朝水玲珑挤挤眉，逗得水玲珑咯咯娇笑起来后，不慌不忙道：“刘伯伯这话就错了，有道是相见即是有缘。为人分忧解难更是人生一大快事，如何就成了胡搅呢？”

盟无皿见他在此纠缠不清，心中叫苦连连，彷徨无策，暗地里把个花月影骂臭了。

这位花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花月影的亲大哥花鹤影。

当日在京城梅花别院中，盟无皿正向被庸亲王认为义女而成为月影格格的花月影密报朱延明一党动静，正是这个花鹤影突然出现，害得他不能挟功邀赏，和花月影更进一步私聊，而匆匆忙忙挟起尾巴逃也似的离开别院。

事后，花月影已经向他做出保证，在这起事中，花鹤影一定不会再出现。

可是如今——

记起当日的情形，盟无皿想笑，想苦笑，却只能苦笑在心里。

朱羽忽然嘿嘿傻笑道：“刘伯伯，花公子说得对。让他做个中人吧。”

刘飞剑一怔，说道：“少主你——”

朱羽不让他说下去，抢着道：“我不是你少主，我——我——我是飞飞。”说着，挣脱水玲珑那双玉脂般的小手，张开双膀作势欲飞。

刘飞剑早已经认定是莫问秋对朱羽施了邪术或者毒物，这时得到了肯定，不会是毒物，一定是邪术。邪术才能令得一个天资聪颖的人变得疯疯癫癫的。他悲愤的望了朱羽一眼，把仇恨的目光射向莫问秋。

目光如剑，

愤怒、无情而又锋利的剑。

莫问秋白里透红的双颊浮起一双淡淡的酒窝儿，本来女孩子淡淡的酒窝儿令人看了心醉的，可是此刻的这种酒窝儿令人看了却是心寒。

她秀目微微一扇，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示弱的迎着刘飞剑的目光。

一时间，杀气，随之而起。

闷热的林中小道，起了一阵无来由的风。

冷风，令人心寒的冷风。

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屏住呼吸，恐怕吸入这股冷气会让心更寒。

除了水玲珑之外，谁都看得出，莫问秋和刘飞剑虽然都还没有出手，出剑，然而，他们四道如剑般利、如剑般冷的目光已经厮杀起来。

无声，却有杀气。

朱羽的目光在这时滑过花鹤影英气而净百的脸，略一迟疑，呵呵抢上前去，牵起莫问秋的手，说道：“莫姐姐，你就不要跟刘伯伯斗气了。快听听花公子有什么话嘛！”

近似小孩子撒娇的神态，令得刘飞剑无法再集中精神，用眼中的剑除去莫问秋眼中的剑。心中一叹，刚刚凝聚成的剑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子像虚脱一样，晃了一晃。跟他同来的苗海山与孟天刀双双扶住他。

莫问秋突然被朱羽牵着手，芳心微颤，一股莫名其妙的酸甜之感油然而生，如剑的目光在投向朱羽脸上之时，已经潜移默化为一丝温柔。淡淡幽幽叹息一声。

但是，俏脸上还似凝着一层薄冰。

花鹤影一一看在眼里，当下朗声笑道：“想必你们大家都是为了这位朱公子，才闹得这般不开心。要不，就听听朱公子本人的意向，那岂不更好？”

“我？”朱羽傻笑道：“我要去南京。”

刘飞剑道：“不错。老奴三人便是奉命前来护送少主赶赴南京的。”

盟无皿心想这可能是摆脱花鹤影的好办法，所以也迫不及待地说道：“就是，少主。朱爷说了，南京事急，必须日夜兼程赶去。咱们这就走吧。”

朱羽环视一眼，目光停在莫问秋冷俏的脸上，道：“莫姐姐，让他们跟着好吗？”

盟无皿可不想这个冷面辣手罗刹跟着，抢着说道：“禀少主，朱爷吩咐过，只让小的和刘师傅他们四个人陪同前往。”

花鹤影哈哈长笑道：“左一句朱爷，右一句朱爷。我说啊，盟兄，你似乎忘了现在这里，是你的少主朱公子说了算。”

朱羽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在此出现，绝非巧合。他自称姓花，相貌跟那少年花月影又如此相像，莫非是花月影的兄弟？如此说来，我这连日的装疯卖傻也是多余的了。难道想要摆脱你们，独自去见我爹最后一面就这么难？我不信！”想到这里，骨子里一股硬气冒了出来。眼中精光一闪而没，转念又想：“莫姑娘和水玲珑妹妹本来深居山中，不问世事，这一次踏上江湖路，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须不能连累了她们。嗯！有了。”

朱羽想罢，依然傻乎乎的样子，板一板脸，笑着说：“就是。你既然叫我少主，你大主又不在这里，自然是我说了算。说，你们听不听我的话？”语气是狠狠地，表情却是嬉皮笑脸。

刘飞剑和苗、孟三人确实是朱爷在接到小菜他们死讯后派来护送朱羽的，听了这话，都单膝跪地道：“老奴听候差遣。”

盟无皿孤掌难鸣，只得照做。

朱羽道：“本少主要坐车。”说着，指向花鹤影的马车。

先前朱羽和莫问秋、水玲珑上车之后，马车已经显得有些拥挤。此时如果加上盟无皿他们四人，那岂不是让莫问秋和水玲珑失尽便宜？

闻言，莫问秋第一个变色，甩脱朱羽本来**牵着的手，说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你我也就不必同行。告辞！”说完冷冷看了看盟无皿他们，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水玲珑根本没有想到莫问秋所想到的，莫名其妙的追上去，急道：“姐姐，别让那些坏人把傻哥哥带走嘛。”

“傻”字一出口，莫问秋就停住脚步，是啊，不知为何，他此刻还是傻里傻气的，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把他带走呢？回头望了朱羽一眼，执着的心登时软下来，幽幽一叹，默默牵着水玲珑的小手走了回来。

花鹤影自朱羽那句“本少主要坐车”一说出口，就一直盯着朱羽看，他想从朱羽的脸上、眼中看出点什么来。似乎没有发觉莫问秋的来去，过了一会儿，朗声一笑，说道：“好极，好极！前日车夫病死，鹤影正愁无人结伴同行。更好的是，鹤影也是要到南京去，如此巧合，真是天假其便啊。来来来，朱公子，咱们上车！”挽起朱羽的手，又转头对莫问秋道：“莫姑娘、水姑娘你们都上车啊！”

将朱羽扶上车后，又对盟无皿道：“委屈盟兄及几位大叔大伯坐前面的位子，马儿不听话就给它一鞭。”这明摆着把盟无皿他们四人当成现成马夫。

盟无皿此刻的脸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从花月影以前说过的片片段段组合起来可以判断，这个花鹤影和她根本就是对立的。

“他会不会是来破坏自己妹妹好事的呢？”

盟无皿给自己提了这个问题，自己没能回答的问题。

于是，他又给自己提了另一个问题：“花月影知道花鹤影现在的所作所为吗？”

这个问题就很容易回答了，答案是：“她还不知道。”

他觉得应该及时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

于是当晚，盟无皿就偷偷放了传书的飞鸽。

可是，奇怪的是，刚刚展翅高飞的鸽子，飞过树梢时就跌了下来。

盟无皿脸色巨变，向飞鸽跌下来的地方快步走去。

他走得很快，在飞鸽还没有着地的时候，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他刚想松了这口气。

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因为那人已经把还没有着地的死鸽接在手中。

“莫小姐！”

盟无皿颤着声音唤了一声。

莫问秋冷冷盯着盟无皿，怒哼一声，却没有立即解下绑在死鸽爪边的字条，只是呆呆的看着死鸽发怔。

借着月光，盟无皿看到了鸽身上的针。

盟无皿已经面无血色。显然，莫问秋不是发针的人。这么说来，自己现在应该杀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莫问秋。

另一个呢？

发针的人。

可是他知道，自己连莫问秋也是根本斗不过，更何况藏在暗处的那个发针的人。

一旦莫问秋将字条交到朱羽手中，他这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面临的更是一个“死”字。

莫问秋好像陷入沉思——

盟无皿大喜过望，一道寒光从他袖中飞出，飞向莫问秋。

剑，那是一把短剑。

莫问秋和盟无皿相距根本不远，而且是很近。寒光闪出，就已经到莫问秋胸口。

莫问秋确实是在沉思，像这样的细针，她在一日之间见过两次，所中者，一是奔马，一是飞鸽。

速度、力道、准头——

这是多么高深的暗器手法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莫问秋真的陷入沉思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短剑已经到胸口。

千钧一发之间，从莫问秋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掠过莫问秋胸前，刚刚好，把短剑接住。

那只神来之手就好像一直在莫问秋胸前等着盟无皿这柄短剑似的。

跟着，从莫问秋身后走出一人来。

目光很冷的人。

朱羽。

他以前根本就不相信盟无皿，现在他得到了结论，他的直觉是对的。盟无皿一直在出卖他。

盟无皿已经站不住了，双脚一软，几乎要跪到地上：“少……少主……”

“啪！”一声脆响。

五道指痕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青紫。如果是在白天，那应该是血红的。

朱羽挨了这巴掌。就为了他的手掠过莫问秋的胸口而挨了莫问秋这巴掌。

现在的莫问秋是羞怒的，根本没有想到朱羽只是为了救她。

羞怒，作为一个还没有被男人这样碰过的女人来说，忽然间被一个年轻男子碰到了胸口。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并不会因为眼前这个男子是她芳心默许的，而且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的。

这种羞怒对莫问秋来说，也是短暂的。

打过之后，才知自己会心痛。

看到朱羽英气勃勃的脸上浮着五道指痕，本来气得铁青的脸、冷得可以杀人的眼，全都柔和下来，就连玲珑而又**的娇躯也都随之站不稳。轻轻的抚mo着他脸上指痕，轻轻说道：“你为什么不躲开？我知道你能够躲开的。”

朱羽淡淡一笑，柔声道：“这是你应该的，我怎么忍心躲开？”

盟无皿见他们若无旁人的低声细语，心中一动，偷偷探手入怀，一扬——

一阵白烟冒起，立即弥漫了方圆三丈之内。

也就在他一扬手之际，朱羽手中短剑挥出——

寒光穿透白烟——

听得一声闷哼。一只手掉在地上。

那一扬的手，没有来得及收回。

盟无皿的手。

“针是你的？”朱羽轻轻搂着忽然变得很脆弱的莫问秋，淡淡地问。

他不是在问莫问秋，因为有人悠悠走出来，含笑着走出来。

“不错！”

那人正是花鹤影。

“为什么？”朱羽问出口后才发觉，自己多此一问。

他一定会说出原因，要不然他不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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