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正我别梦心剑明
作者:灵波动
山峦叠起,芜翠橼香,朝霞红晕,旭日初升。
朱羽疾行在成荫的小道里。他不能够走大路,因为他的心里朦胧的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在向他靠近。他不知道是什么阴谋,也正因为不知道,他才会加倍的恐慌。
昨日所见的花月影是个女人。在江湖中混迹这么久,如果朱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但是她是何人,她的出现为何事?朱羽一路走一路想,却也想不出任何头绪。他的恐惧感就来源于她。并不是害怕她那鬼一样的武艺,而是怕她没有显**来的东西。
正想着,忽闻身后传来“嘘嘘”两声口哨声。这暗号,是他?
朱羽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着来时的路。果见一人从林荫之后追了上来,来者正是盟无皿。只见盟无皿疾步如飞,刹时便来到朱羽身旁,双膝曲地,口中道:“少主人,我……”
朱羽哼了一声将其语言打断:“昨日念数年主仆之情饶你一命,却为何跟来。”
盟无皿一叩首,额头贴地,说道:“少主人,无论你曾经是什么人,现在是什么身份,都永远是我的少主人。我愿意追随你左右,永远做你的奴仆。”
朱羽冷笑一声:“如此虚伪的做作。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却仍想投靠于我,究竟目的何在?”说话时已经**杀气,如果盟无皿稍答不善,朱羽便会真的用剑刺穿他的背胸,虽然现在看不见他的剑在哪里。
盟无皿的额头一直贴在小路的泥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嘴里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说道:“无皿本生于京城官宦人家,怎奈生缝乱世。在无皿八岁那年,闯贼李自成攻克北京城,纵容士兵烧杀抢掠。北京城里火光冲天,血流似海,闯军逼得崇祯皇帝煤山跳河……”
“是煤山上吊吧。”朱羽冷冷的说。
“是,是,”盟无皿身上冒出一阵冷汗,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继续说:“无皿父母及全家一百多口人包括老弱妇孺,皆死于闯贼的屠杀之中。惟无皿其时正在茅房出恭,听见闯军冲进来的声音,便从门缝里瞅出去。见贼兵在家院中见人就杀,见女便淫,连猫都不放过。又听见爹娘在直呼我名,唤我快逃。无皿年幼,心里惧怕,趁着身子矮小从茅坑中钻了出去,避过一劫。
“失去家人后既痛苦又寂寞,有时候只得捡别人扔在地上的馊馒头充饥,却也不敢再回到家中。
“过了数天,贼兵停止了屠杀,无皿便在北京走大街蹿小巷的乞讨为生,不知道明夕如何。又过数日,多尔衮率兵南下,清兵入关。无皿受过上次战争之祸,怕再遭捋掠,便闻风南逃。无皿四处闯荡,时不时还只得吃树皮啃草根充饥。这样无家可归的生活无皿整整过了五年。
“到无皿十三岁那年,游荡到杭州。正在沿街乞讨时,碰见少主人和朱爷。朱爷见我弱小可怜,赏我铜钱一吊。而少主人却苦苦哀求朱爷收留无皿贱身。无皿最终得以在朱爷麾下茁壮成长,并练就一身好武功,全拜少主人所赐。如今无皿虽洞息少主人身份,但承蒙少主人多年照顾,昨日又对无皿手下留情,不怕无皿将少主人的秘密泄露,更令无皿感激不尽。士为知己死,无皿甘愿为少主人肝脑涂地。”
最后一段,盟无皿说得慷慨激昂,嘴里哈出来的气都快在泥地上吹出一个洞了。如此赤胆忠心,就算关二爷复生也会自愧不如。
朱羽眉头一皱,本来蓄势待发的剑气又收了回去。他看见盟无皿依然跪在地上,姿势摆得比回教信徒的朝拜还虔诚一些。但是朱羽是去办何等大事,能够随便在身边置一风险吗?当然不能。朱羽并不答话,转过身便抛下盟无皿向未知的路走去。
盟无皿听见朱羽转身而走的声音,不禁大急。如果得不到朱羽的信任,就无法接近朱羽,也就查不到前明余孽的动向,当然,更得不到花月影的芳心。想到此时,不禁抬起头失声大喊:“少主人,难道你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吗?”一语既出,当下就后悔了。
果然,盟无皿停住脚步,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喝道:“兀那汉子,你说什么呢!”
盟无皿双股发颤,几乎就要撒腿逃离。但是他一想起昨夜花月影那抚媚的笑容和娇嫩肉身,竟然稳如泰山的立定了。何况转身逃肯定逃不掉,夜魅十三这个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他心中不禁打着鼓,暗想“月影格格恐怕得准备给我烧纸钱了”。却**刚毅的脸,斩钉截铁的说:“如果少主人不信任我,就一剑取出我盟无皿的人头,那样才能真正为你守住秘密。而如果少主人相信我,那么为什么不让我跟随少主人贡献棉力,以报当日知遇之恩?”说这话的时候,其英雄气概如日中天。
朱羽丹眉上扬,很稀奇的打量着盟无皿,似要把他看穿。盟无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宛如一个快被推出去凌迟的囚犯。他的面部表情却与内心相反,让人一看之下就感到正气十足。
电光火石般,朱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利剑直取盟无皿咽喉。盟无皿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似希望朱羽一剑刺死他,以报当年之恩。
其实盟无皿是来不及躲闪,他根本就不知道朱羽会在这个时候出剑。当他看清朱羽这一剑刺向他要害之时,整个人却已经吓呆,全身都僵住了,自然也无法躲避。盟无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奶奶的,昨天晚上的风流韵事本来还想再来一次,却要万念俱空,吾命休矣了。”这当儿只感到颈项一寒,以为自己就此见去见爹娘。
却见朱羽在剑尖碰着盟无皿肌肤的一瞬间停住了剑势。剑锋虽利,未伤盟无皿一根汗毛。盟无皿又是一身冷汗浸出来。
朱羽眼睛又盯着他看了一番,却见盟无皿眼睛里**坚定的神光,就像少女忠贞不渝的看着情郎的眼神。仅仅片刻停顿,朱羽便收回剑,回过身丢下一句话:“咱们走吧。”言下之意自然是同意盟无皿尾随其后。
盟无皿适缝大变,双脚一软,一个趔趄几乎要倒了下去,接着又按奈不住欣喜若狂的表情。幸亏此时朱羽已经背过身去向前行路了,不然此真情流露的神情焉能瞒得过他。
盟无皿用尽吃奶的力气才稳住面部神色,双脚加劲追了上去,与朱羽并肩前行。
朱羽当然并不会全然相信盟无皿,但经刚才盟无皿提醒,他知道如果盟无皿不在自己身边反而会更加的危险。如果盟无皿跟随着自己,他一旦有甚异动,便可轻易取其性命。何况目前自己要去办的事并非不能示人。他要去龙溪谷一趟,他要去证实龙溪谷莫谷主逝世前所做的一段往事的真相。
朱羽的心里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甘苦,因为他又想起了莫问秋。莫问秋是莫谷主的亲生女儿,然则她为何要离开龙溪谷?他感到这事会对整个前明朱家后人产生极大的影响。虽然他十九已经猜出某些事的来龙去脉,但如此重大的事,必须得亲自证实。而且莫谷主的死也事有蹊跷,他死后几日依然面带微笑,肌肤红润。当时朱羽想来可能莫谷主内功深厚,以致死后还有一股真气护体。但后来所遇之事却让朱羽不自禁的产生了怀疑。
含笑醇,清廷正黄旗掌握的一种制人死地的鸩毒,常常用于毒杀反清义士和前明余党。名字很好听,但却烈毒无比,饮此毒酒七日之后人必死无疑,而且人死后尸体可保长年不腐,与熟睡差不多。据朱羽内心推断,莫谷主十九是死于此种毒药。
盟无皿此时亦怀着心事。如此这般取得朱羽的信任,不枉月影格格的亲睐。他只需要将朱羽所行所踪如实禀告,日后便功名垂成。至于对付朱羽,自有大内高手前去,自己可高枕无忧。
二人各怀心事,不觉间来到了一山头。此山头榆橡成林,仿佛从林子里还冒出一种令人发怵的气息。林子旁边,则是一陡坡,坡下不知壑深几何。然则二人都在算计,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处险地。
便在此时,林子深处传出一阵巨大的嗥声,震得树叶发颤,大地都在颤抖。如此出奇不意,朱羽和盟无皿都吓了一大跳。他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停住脚步,面向树林,如临大敌。
却见林木微动,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熊!一头巨大的黑熊。他们不知道,此地黑风坳,时有黑熊出没。
那头熊张开血盆大口,**如刀般锋利牙齿,不住垂涎。此黑熊的体形如此巨大,像朱羽、盟无皿这样的大高手站在其旁也不禁惊慌。
此熊当是饥饿难当,两只黑得发亮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朱盟二人。
朱羽双手一抖,又是利剑在手,凝神盯住黑熊却不敢攻上前去。
黑熊生性可疑,有人注视着它它是不会轻易攻击的。双方僵持着。
而盟无皿感觉到黑熊呼出来的热气,不禁腿脚一软,就要向地上倒下。他慌忙伸手用剑鞘点地,支撑着身子。就在这一动之下,黑熊猛然向他扑将过来。虽然黑熊体态臃肿,其速度却无与伦比,眼见熊掌劈向头颅,盟无皿的头骨非脆裂不可。
一发千钧之间,朱羽举剑送上直削黑熊脖颈。这一招乃围魏救赵之举,但委实凶险极大。若对方是人,必定回掌挡搁,盟无皿自然性命得救。但此异物是否懂得自救却是未知之数,如果它不避开这一剑,就算将其毙于剑下,也救不得盟无皿性命。
黑熊乃有灵性之生物,本能使他回掌自救,一掌劈向朱羽手中剑侧。朱羽推算力道,如果被熊掌劈上,其怪力定将宝剑打落,还会震得自己虎口裂开。就算黑熊被剑所伤,也只是皮外,反而激起黑熊更猛烈的攻击性。自己赤手空拳,怎么能敌发性之熊?自己又不是武松,就算武松在世,能够拳打猛虎,也未必可与黑熊抗衡。救人已得手,朱羽撤回剑锋,黑熊一掌劈空。
但这一击已经引起黑熊性发,它放弃盟无皿,直接向朱羽扑来。力道之大,速度之迅,实出乎朱羽意料。要想躲开,已然不及,只能再次挺剑击向黑熊咽喉。但见热血狂飙,黑熊破颈穿喉。而黑熊的力道未能消除,一股巨大的怪力袭在朱羽身上,朱羽站立不定,身子被推后数丈,从陡坡上直滚下去,片刻便消失在坡间的灌木丛中。
黑熊伤已致命,痛苦的狂嘶几声,便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熊血把几尺见方的土地染得殷红。
盟无皿再也承受不住,四肢无力倒在地上,身体痉挛不堪。良久,他才慢慢的爬到陡坡边,向山下望去。除了草木晃动,并无任何声息。盟无皿暗叫糟糕,好不容易接近朱羽,却让他摔死于山崖之下,不知道月影格格会如何对付自己。但一想着她那群芳相惭的面容,又不愿就此逃离。
盟无皿歇了一会儿,待到日暮西山,元气已复,便起身向回走去。
夜深,风清月圆。
大镇的酒楼没有一个人。酒楼被包下来了,是大清王朝月影格格包下的。
室外月光柔和,室内却灯火通明。月影格格端坐在屋中,双目含笑,却也不怒自威。盟无皿站在一旁,胆战心惊。
却见月影格格凝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朱羽已经死了?”
盟无皿道:“该黑熊怪力无穷,掌风到处,飞沙走石,每一掌皆可粉筋挫骨。朱羽硬生生的受了它一掌,又摔下悬崖,非死不可。”说话的时候汗不断从额头上流下来,极不舒服,却也不敢去擦拭。
月影格格哼了一声:“你去寻找他的尸首没有?”
盟无皿背上一凉,躬身说:“悬崖极陡,又极深,我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通往崖下的路径。”
月影格格毫无昨夜的柔情,冷冷的说:“天明你就去寻找朱羽的尸首,如果找不到,就叫人抬你的尸首回来见我。”
盟无皿倒吸一口凉气,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
月影格格独自在房里念道:“朱羽,朱羽……”眼框中却有一些**,究竟为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次日清晨,山谷之中,雀飞燕鸣。
两名女子徐徐向前行走。年幼的那位不住的问:“问秋姐姐,龙溪谷究竟在哪里啊,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此二女正是莫问秋与水玲珑。她们自与朱羽分道之后也向龙溪谷去。因为在莫问秋的心里,还有一个没有解开的心结,就是母亲的死。听得水玲珑如此问道,便说:“咱们这次出来,是为办事,可不是为玩。”
水玲珑却叹道:“如果朱羽哥哥也随咱们一起就好了,他答应过要讲故事给我听的。”
一听到朱羽的名字,莫问秋心里莫名惆怅,心里默默的想:“他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何时才能够相遇。”
忽然听得水玲珑惊呼:“问秋姐,你看前面的是谁。”
莫问秋心里一惊,向水玲珑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在前面躺着一个人。那人满身血渍染在白色的缎衣之上。身子微微颤动,表明他尚活着。
莫问秋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的担忧,不顾失态,向那人急奔而去。“朱羽!”走近那人,莫问秋更是失声叫了出来。却见朱羽倒在葳蕤丛中,衣裳被乱石和荆棘划得破破烂烂,多处**伤痕累累的**。
“快,找一个地方帮他疗伤。”莫问秋不禁心急如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惊惶。
莫水二人将朱羽扶到附近的一个山洞中放下。
“快去弄点水来。”莫问秋对水玲珑说。
不一会儿,水玲珑用牛皮水袋接了点山泉来。莫问秋对她说:“我现在要用清水为他洗净全身伤口,你回避一下。”
水玲珑搔搔脑袋,不解的问:“为什么要我回避?”
莫问秋厉声喝道:“快出去。”
水玲珑瘪了瘪**,很不服气的走出了山洞。
莫问秋慢慢的褪下朱羽的衣裳,深怕一不小心弄痛他。看着朱羽结实的**,莫问秋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却很快定下神来,用丝巾羼了些水,在朱羽周身的伤口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将伤口洗净以后,又给他敷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然后再给他慢慢的穿上衣服。
忙乎了一天,当天晚上雷雨大作。朱羽的伤口似乎受到了感染,他躺在枯草铺成的临时**,不停的**着,声音很痛苦。
莫问秋守在他的身旁,不停的嘟嚷:“别怕,别怕,有我守在你的身旁呢。我会一直守着你。”犹如慈母照顾重病中的孩子一般。其声音却更多了几份柔情。
朱羽兀自昏迷,却在昏睡中迷迷糊糊的道:“我好难受,啊……”莫问秋一摸朱羽的额头,惊呼道:“啊,好烫。”惊得手忙脚乱的。在这种地方生病既无大夫又无药物,莫问秋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忽记得以前母亲曾说过,发烧很危险,若烧成痨病,那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必须先退烧再说。
于是莫问秋在地上抓起一把枯草,浸**水,然后放在朱羽的额头上。湿的枯草在朱羽头上开始冒出白滕滕的水雾,不一会儿就干涸。莫问秋又去将枯草浸湿。如此反复,朱羽的烧渐退,嘴里不停的喊着要喝水。莫问秋又拿水袋来喂朱羽喝下。
朱羽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下了。莫问秋生怕还会遇到什么意外,就一直守在他的身旁。
第二天晨,朱羽的烧退了,但却一直昏迷着。莫问秋也一直在他身旁伺侯关。一这样直到了第三天正午,朱羽双手微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莫问秋和水玲珑都高兴的凑上来,“你终于醒了。”
朱羽茫然的看了看她俩,又望了望四周,半晌,吐出一句话:“敢问二位姑娘是谁?”
莫问秋和水玲珑心中都是一惊。水玲珑说:“是我啊,我是水玲珑啊。朱羽大哥,你不认识我了?”
朱羽似乎见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似的斜视她俩,又问道:“谁是朱羽?”
“朱羽就是你啊,你就是朱羽。”莫问秋慌了神。
而朱羽听见“朱羽”二字,觉得好熟悉,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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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人』
第八章:~人作者:连城壁天晚了。朱羽已经坐在那很久了,莫问秋站在那里,就那样站着。有时候忘记是那么的难,莫问秋想着,可是她看着现在的朱羽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希望朱羽忘记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忘记也许是最好的。可是朱羽却没有真正的忘记,从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那刻开始,他就不再说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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