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日记
接连下了几天雨,天空一味的阴暗低沉,直迫得人心头烦闷。经雨水洗刷着的万物生灵,也觉着有些倦了、累了,希望老天也歇上一歇。可好,昨夜一场狂风吹散了积云。清晨,洁净的阳光从东边的山坳里悠悠闲闲的散发出来。不大一会儿,一轮焰腾腾的白日就升得老高了。梅叶在自己的小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她自信已收拾好了心情,在心底里喊一声“走吧!”
大街上,一缕缕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斑斑点点洒在她的身上。她眯着眼,寻找太阳的踪迹。却看见好一片蔚蓝的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想抓把阳光啊,把她藏在心里,给自己增添勇气与自信。可是怎么抓得住呢。那缤纷灿烂,那绚丽多彩而又古怪精灵的阳光,你无论如何是抓不住的哟!
不抓了。梅叶无奈的摇摇头,下意识的捏捏手里的稿子。看前方的路,“新芥”杂志社还在那几栋新修的大楼后面。梅叶忽然想起“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句子。是啊!深几许呢。看不见,想不清。可路还得走,因为有了方向总得走下去。
路好象很长,可又好象转瞬间“新芥”杂志社的大门就在面前了。因为近在咫尺,所以也就愈加紧张。一股执浪迎面袭来,梅叶灵激一颤。她感到跨进大门的那一步是那么的艰难,她反覆的问自己:进去?不进去?进去算什么,走后门?不,不,小敏说过,凌夕阳是一个决对不讲情面的人。我来的目的也不过是让他们认认真真的看而已。但是他会不会这么想呢。想梅叶是一个无能的人,只会来走后门?那么,不进去?可是他们是负责的人吗,他们会不会根本不看我的稿子就把它扔到纸篓里了。那么我的心血岂不是白费。对,进去!我只是想他们认真的看。这没有什么不对!
梅叶这样想定了,挺挺胸,走进了杂志社。
杂志社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没有人大声喧哗,这些忙碌的身影让梅叶心烦意乱,她一再的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她依然有些慌乱。她站在门口,想敲敲门又怕打扰他们。
“找个人问问吧”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她,而且每个人脸上好象都写着“请勿打扰”。梅叶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看看他的照片呢。
梅叶正在着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姐,让让”,梅叶一个踉跄,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抱着一堆书从门口往里急走。梅叶想帮帮他,又怕冒失。终于站在旁边看着他吃力的把书扔在了桌子上,接着重重的惴了口气,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飘到梅叶的鼻子里,让她精神为之一爽。她看着他的茶杯,想问问他。可他那满不在乎,冷漠的神情又让她住了口。
“小姐,有事?”出乎意料,他先开了口,梅叶暗暗高兴,“是的,我想找个人”梅叶索性走到他的桌前。
“找谁”他冷冰冰的问。
梅叶很讨厌他的态度,硬生生回答“凌夕阳。”
“哦?!”他显得有点惊愕。抬眼打量了梅叶一下“找他有事?”
“他在吗?”梅叶把眼光移向远方,尽量让他消失在视线内,她对他审问似的语气十分气恼。
他似乎看出了梅叶的心思,埋下头,心不在焉的说“在,找我有事?”
梅叶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睁大了眼睛,满脸通红:“嗯——我是梅叶,韩雪的朋友。”
“梅叶,噢!”凌夕阳脸部肌肉不易察觉的牵动了一下,顿了顿,表情木然的自语:“和小雪一样,高考落榜,想在这儿找出路的人。”
梅叶的惊异比刚才更甚,她愤怒的盯着凌夕阳,看到他满脸的嘲弄、轻视和盛气凌人的倨傲!“你算什么东西,这样说我?!”心灵深处那剧烈如沸的痛楚几乎让她叫出了这平生最脏的一句话。可是,她没有叫,刹那间一股更强烈的自卑如洪水般从心底涌出。“他并没有错啊,我不是刚刚高考落榜吗,不是一个活该被轻视,被责难的人吗!梅叶,你不是不要被人怜悯吗?你不是不希罕别人的安慰吗?那么别人说了一句实话,你凭什么生气?!”
“是的,就是一个考不上大学的人!”梅叶极力克制住狂跳的心,让声音听来并不颤抖“所以你尽可以嘲笑我。”
凌夕阳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奇怪她干嘛有这么大的反映,他看着梅时那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放出由愤怒变凄凉又绝决的光芒。心底里境感到一丝儿慌乱,耳边响起了韩雪的交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哦,要关照一下,不过她可不是去找你关照的,只是你不要数落她象数落我一样就行了。”他意识到梅叶同韩雪不一样,这轻轻的一句话就重重的伤了她,这不是他的本意。等她冷静下来,他才幽幽的说:“不要以为我在嘲笑你。其实——”他顿了顿,带点自嘲口气“我也是一个刚刚失败的人。你看”他耸了耸肩问“不也没事么。”
“呃?!”梅叶被一连串的惊异搅湖涂了。她佩服他面对失败的从容,但又本能的不服:“是啊,那是因为你已经走过失败了,现在很风光,只要现在风光,谁还会在乎你曾经历过的失败?也许失败正你值得骄傲的资本呢!”
“哦?!”凌夕阳微皱着眉,心里玩味着她那句话“也许失败正是你值得骄傲的资本呢!”她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是么?凌夕阳想想,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他看过太多的人在成功之后,就会把曾经经历过的一些苦难、失败甚至一些傻事,毫无忌讳的告诉众人,他们不会为此感到羞愧,而恰恰相反,他们甚至会以此为荣。听到的人也只会报之一笑,或者恭惟两句。哦,那真不简单。嗯,当时你很苦吧……至于,当时他们的痛苦,那是早已忘记了。真正不能忘记痛苦的人是永远没有成功的人和一直没有走出困境的人。凌夕阳不禁自问“如果我不是已经走出了底谷,刚才我还会这么轻松的在她面前承认我的失败么?”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升起一股酸楚,忍不住再一次注视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皮肤很白,如光滑润泽的白脂玉一般,她的眼睛分外明亮,犹如一池很深的泉水,你可以感觉她的清澈明净,却又感觉她是一团迷,永远看不见她的底。她的嘴小巧而略显苍白,嘴角边那轻轻一笑就能格外明显的酒窝使得她整张脸都洋溢着青春、活泼气息。她属于那种南方甜美、清秀的女孩。这样的容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柔、娴静的性格。但是,凌夕阳分明感受不到这一点,是什么引起的呢?眼睛!是她那深邃眸子里放出的执傲、倔强、聪慧而活跃的光让她看起来更象一个斗士。
梅叶的脸红了,凌夕阳知道是自己放肆的目光引起了她的羞涩。于是,正了正身,有点激动的说:“那么让你今天的失败也成为你今后成功的资本吧。你是拿着稿来的吧,给我吧。”
梅叶看到他真诚的目光,听到他的鼓励,人也就轻松了许多。她把稿子递给他。
他显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认真的看起来。梅叶象是被推到了审判席上等待定罪的犯人一样,心随着她的眼光猛烈的跳着。一会儿,她看到他皱了皱眉,她的心就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脑子翁翁乱响。
凌夕阳已看完了稿,他并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明白,这样的稿子为什么还要小雪介绍来。”
梅叶顿时全身酥软,连思维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知道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烫,如果地下有个缝,她真想一头钻下去再也不要起来。
迷迷糊糊中,一声“凌总”把梅叶震得清醒了几分。她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窜到她面前,对着凌夕阳大叫:“这篇令人头痛的文章到底发不发?”
凌夕阳是“新芥”杂志的总编辑,同事们都喜欢叫他“凌总”,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认为那是企业老板的称谓。可他的不喜欢并没有阻止别人继续这样叫他。
他听到同事的大叫,皱起了眉,严肃的说:“别大呼小叫,安静,安静!”
同事吐了吐舌头,愁眉苦脸的说:“可是这稿子……”
“好办”凌夕阳一把抓过稿子,随手扔到桌边的纸篓里,耸耸肩:“看,多容易。”
同事仍有顾虑,十分担心的看着纸篓,叹道:“部长打了招呼的,不好交待吧。还是改改如何?”
“改?!干脆你给她写算了。不就是部长的千金么,就是市长的万金,省长的亿金也照此办理!”梅叶觉得凌夕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撇了自己一眼,这使她重重地受了一击,但她仍把头抬着,她很怕自己一低头,就是承认了错误一样,她认为她没错。
同事举起手,大叫:“饶了我吧,就是千金已压得我出不来气,要是亿金,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凌夕阳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事我来交待,你不用管!”
“唉,唉!凌总就是凌总,反正我是没办法,还是你去说吧。”
梅叶没心情去理会那同事说的话。她只是感到一种更深切的灾难就要降临了。尽管她始终不肯低下头,而她心里早就认定自己又一次失败了。她看到凌夕阳恢复了如严霜的脸色,而且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把稿子还我吧!”梅叶终于鼓足勇气说:“我不想它进纸篓!”
“你是在责备我?”凌夕阳冷笑了一下,竟然弯腰从纸篓里捡起刚才丢进去的稿子,递给梅叶:“你看看,它是不是该进纸篓?”
梅叶几乎毫无思索的接过稿子,她很奇怪自己竟会听他的话,似乎他本身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使人很难拒绝他的要求。梅叶很快看完了稿子。她几乎没明白稿子的主人到底想说什么。但她觉得让它进纸篓也并不冤枉。
看完了她又递给凌夕阳,他不接,只说:“扔了吧。”
“你不觉得这样多多少少有点对不起它的主人吗?”
“不”凌夕阳有力的说:“它的主人即不自信,又不自量力,只想靠着父亲的关系来压我们。我看是她不尊重我们,而不是我们对不起她。”
梅叶觉得他话里有话,或许他想轻视的人是自己。她想:他一定认为我是在利用小雪的关系走后门儿来了。这是梅叶一直担心的,她也曾扪心自问,我有借小雪关系的意思吗。回答是肯定的,没有!她从不想自己拙劣的文章发表出来让所有人笑话!既然她没有这样的心思,现在却受到这样的轻视,梅叶觉得受了极大的冤枉和侮辱。
“好吧,把我的稿子也扔到纸篓里好了。”梅叶的声音象从冰窖里发出来的,她盯了凌夕阳一眼,转身疾速往外走。
凌夕阳看到她投来的那怨恨的目光。还没完全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中慌乱的发现自己深深的伤害了她。他想追出去跟她解释一下。
“哎哟!”一声痛苦的尖叫声从屋外传来,凌夕阳的心“咯噔”一跳,他跑出屋看到梅叶和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眼镜,我的眼镜!”那女子惊慌失措,大声叫着。这一瞬,梅叶的泪也悄悄的流了下来,那泪水已孕育很久了。但她马上挥手擦去。正视眼前的女子,她实在不明白,这么一撞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但她顾不得想太多,忙着帮她找到眼镜。“对不起,我……”梅叶的话没说完,那女子已夺过眼镜,边哭边叫:“瞎了眼了”。
“雪妮!”一声怒斥,梅叶和那女子都吃了一惊。凌夕阳已站在了她们面前,恼怒的盯着那女子,“雪妮,怎么说话呢。”
那叫雪妮的女子经她这么一说,无限委屈,抽搐着说:“是她撞了我嘛。”
凌夕阳横了她一眼,脸上居然微微泛红,转头向梅叶道:“她是方雪妮,她一掉眼镜就特别害怕,你别怪她。”
“嗨!她的错凭什么你来道歉!”梅叶被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吸引了。她瞟了瞟方雪妮:她有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眼睛很大,由于过度近视,已微微变形。她个子很高,也很匀称,她算不上十分美丽,但她委委屈屈地站在凌夕阳的身边,却自有一股浓浓的书卷味,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是凌夕阳的女朋友吧!”梅叶想。这样可以解释他为何要代她道歉。
“我没怪她,是我伤了她的,并不是我被人伤了。”梅叶冷冷的回答。梅叶觉得自己有点幸灾乐祸,有点报复后得到快感的心理,而且还是有一丝窃喜。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有一个让自己可怜的女朋友,还是因为他粗暴的对待他的女朋友,却来给自己道歉。也许两者都有吧!又或许……
“你在怪我?嗯,好吧,我想你会明白的。”凌夕阳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方雪妮听凌夕阳这样说,就惊异的打量梅叶:“难道夕阳也得罪了你。”
梅叶分明听得出她话里的讥讽与不满,但她无心与她争论。只对凌夕阳说:“我在怪我自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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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2章:洗忧”内容快照:
『洗忧』
今夜,疏疏落落的几颗星星伴着一弯新月,点缀在寂寞的苍穹里,月色如~,人~初静,~阵晚风~来吹得葡萄藤“沙沙”作响。梅叶坐在葡萄架~,~支着头,痴痴地望着天空。“梅叶,你到底怎么了?”一个~音从很近的地方发出来,梅叶惊悸地一跳,却发现是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失败了,我又一次失败了!”这一惊醒使梅叶再一次回到挫败的~苦中。她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苦甩出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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