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斧头蜂在空中盘旋着,像屎壳郎一般黑色的身子吊在阿烈那沉睡的面前,翅膀嗡嗡的拍打出小气旋。听说三只这种蜂的毒液就可以蜇死一个成年人。在闽东的乡村有一句这样的谚语:宁被斧头劈过,别被斧头蜂蜇过。但当地的土巫师却收集这种蜂的毒液合成药用来治阳萎。阿烈在气旋的撩拨下醒来了。树梢间已经出现了晨曦。听着四周的鸟叫,他感觉又回到了人间。听说鸡叫三遍后,地狱的门就关上了。那么现在,那些游荡在暗夜里的冤魂都该回去了吧?沉香的呢?也该回去了吧?
在露水中泡了一夜,连内裤都有点温湿湿的。他那蜷缩的身子舒展了一下,一股冷风趁机钻进他的衣领,毛孔都痉挛了。他搓掉眼屎站起来,臀部至肩膀都已经麻木,脖子是落枕了,一动就是一阵酸痛。昨晚的梦当然没有枕头,他是挨着一颗红豆杉压着碎石熬过来的。
下了道斜坡,边上又是一道悬崖,不深,掉下去够死人了。要换了昨晚摸到这,他保不准真的就跳下去了。濮啦啦,一只鹧鸪从草丛中惊起,射向密林深处。他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担心野兽吃人,吃人的野兽早被人给吃光了。”送他进山的时候,维尔对他说。
但对他那已经脆弱无力的意志来说,忽然的风吹草动就足以搅动他的胆汁了。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暗夜。当最后一缕夕阳抛弃他而去的时候,雾气**露气就会笼罩整个森林。这时候,树林间**的就像女人**的**,散发着一种让人发狂的异味。黑暗像无数个黑洞在四周翻滚着,密不透风,又寂静的诡秘,让人心酸的没了着落,想活看不到一丁点的亮光,死又死不了,仅存的一丝魂魄就那样半死不活的吊在半空,四周弥散着索命的孤魂野鬼……对,那是沉香的冤魂,没一点死样,没一点鬼样,媚到骨里,声音娇柔**:“阿烈,阿烈,跟我走吧,过了奈何桥,咱们就可以做夫妻了……”
这声音从黑暗中无遮无拦的跟到他那黑暗的梦中,把他好不容易才躲进梦魇中的安稳又揪回到现实中来,无处藏匿,绝望的要找个悬崖往下跳。这时候,生命的托付似乎仅仅渴望着黎明的那一缕曙光,简单的就像在黑暗中压着一具陌生女人的胴体,不停的摩擦就是为了那一次单纯的喷射,无关情感,不需要想象。
是不是迷路了?他想。手里那水笔简单勾描的地图早已被雾气沾湿,看着就像粘着一堆死蚯蚓。不然就是维尔画错了?他又想。又不是几比几百万的地图,两天两夜,照理该到了啊。是走过头了?不可能,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碰见。
“太阳落山前要是还没找到,真要去跳崖了。”他诅咒着,扬起手,看着那张地图飘飘洒洒的飞落崖底。他对这张纸已经绝望。不,不只这张地图,还有这片森林,森林外幸福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已绝望了。也许这种感觉滋生的还早,对,就在两天前,在沉香那白色柔软的胴体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后就镂在他的潜意识里了。两天两夜,对他来说就像两辈子加两个前生。两天两夜以前的那种名车豪宅锦衣美食三妻四妾的生活,在这两天两夜里成了卑贱的臆想,仿佛这半辈子就生活在这黑暗孤独中,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假如还能来一次……他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十个手指紧张的弯曲着,青筋毕露,满是刮痕。指甲长了不少,指缝间满是污垢。在这十指掐住沉香脖子的时候,它们还显得那么的白晰圆润,干净饱满,温暖有力。假如十指并拢,是看不到一丝指缝的。见过这双手的人都说这是一双大富大贵的手,是一双可以积淀财富的手。事实也是如此,四十不到,他就已经赚到了四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这双手培养了他的自信,甚至在这双手把沉香变成一具尸体后,他还自信的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百万?一千万?还有什么砸不平的?就当亏了一个项目吧。只是可惜了那勾人的唇,那温滑有力的舌头……这双手抚mo着那尚有余温的胴体的时候还在回味。舌头卷过膨胀的身体的**,那滋味,往后再到哪里去找啊?
但是这双手还是颤抖了,在见维尔之后。这双手引导着他开着他那辆心爱的大奔来到维尔家,把睡眼朦胧的维尔拉到了郊外的一处偏僻的角落。
“三更半夜,什么事这么神神叨叨的?”
“我把沉香弄掉了。”
“开什么玩笑?”维尔亮起车内的灯。
“是真的。她老闹我,我气头上,一时收不了手。”
“摆在哪里?”
“1409。”
“在稻香村俱乐部,1409就是你阿烈大老板的专卧,摆那还不跟摆在家里一样?”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早劝过你玩女人不要玩得太过火……”
“要多少钱你尽管说……。”
维尔豁的转过脸,那双他早已熟悉的温和内敛的虎眼忽然间就变得咄咄逼人了。他突然间感觉到了威慑,那双沉稳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把车开回去。”维尔转过脸望着漆黑的窗外,再不说一句话。
他只好把车掉头。进了市区,维尔让他把车停了。
“就呆在车里,哪也不要去,啥也不要做,等我。”维尔撂下这句话,拦了辆的士走了。
他躲在车里,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孤单。开了CD,唱完了一张又是一张。车窗外的夜,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似的。一辆切诺基停在车旁,维尔探出头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他丢了大奔上了切诺基。出了城,寻了个山路,磕磕碰碰的往深山绕去。直到没了路停下来,已经是拂晓时分了。
“你把我拉到这破地方来干嘛?”
维尔的眼睛望着窗外,一脸的沉思。“阿烈,咱俩的交情就不多说了,能做的,我都会帮你做,你也得有个思想准备……”
“我准备什么?投案自首”他开始愤怒。“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你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权力在你手上,这还搞不定吗?”愤怒最后又化成了哀求。
“你以为杀个人就跟你在生意场上摆平一宗生意那么简单?死人摆在你包房,法医都不用鉴定,凶手明摆着就是你了。那种公众娱乐场所,事儿一爆出来,想包都包不住。要是谁给电视台报社打个电话,第二天你就上媒体头条了。你阿烈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是富翁,是政协委员,属于强势人物,弄死个人,还指望舆论来同情你?喊杀都来不及啊。公安局长撞死个人,不几天就毙了,这事才发生几天?这种事不多了吗?阿烈,法律有时候不是法律,媒体是屠刀,民意才是法律啊。死砸钱,子弹也许不用挨,判个死缓坐无期你愿意不?”
他听的身子开始冒汗。
“没逮着你,你只是嫌疑犯。逮着你,你就是真凶了。阿烈,你先躲躲吧。”
“要躲我也躲到国外去。泰国,美国,瑞典,哪不能去?正规渠道去不了,我还能偷渡。我阿烈除了钱多,朋友还多的是。你拉我到这来干嘛?让我躲在山里做野人呐?”
“朋友到这份上我怕都不是朋友了。阿烈,咱俩光屁股玩到大,你有多少能耐我还不清楚?做生意赚钱你行,要逃命你还不是块料。我怕你还没晃悠出省就给人押回来了。”
“那你总得告诉我该怎么办啊,别老拿这些鬼话来忽悠我行不?”他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
“有些话只能说一遍,你就当废话听,听完就忘了,知道怎么做了就行。从这进山,过几个山头,有个地方,叫鸭姆寨,挺难找的。诺,我给你画了张地图。那地方,怎么说,躲着一伙犯过事的,警察要捉人,天涯海角都可以去,就是不上那地方。躲那里的人,等于把自己发配了,只要不下山,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给他们一条生路。你别不相信,这都是前辈们传下来的规矩,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从我进公安系统起,就摆了这道谱了,吵吵闹闹几十年,反正就没人去唱过。你到了那里,以你的脑子,跟他们混一段日子总还行吧?”
维尔把他身上的手机搜走了。“这是引诱你现身的陷阱。我会不定期的换一部手机藏在这,喏,就在这石头底下……”维尔踢了踢身边一块圆桌大的黒石。“在上面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回到这地方拿手机联系我。我给你准备了现金……”
维尔从车头拎出一条巴掌宽的白色腰带,撂开他的衣服绑在他腰上。他成了一具木偶。
“钱都藏在里面。财不露眼,到了上面,别再跟在家里一样把钞票舞的满天飞,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钱。钱是好东西,但多了会招来嫉恨。”
他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哀。妻子,可爱的儿女,父亲母亲,蒸蒸日上的事业,在社会上享受的尊崇,一切的一切,霎时要把他的心胀的发酸发痛。他抱着维尔呜呜哭起来。“你就这样让我抛弃身家性命吗?”
“保住了性命才有身家,你说是不是?出了这种事,就该往最坏的方面去打算。你先躲起来,这事该怎样爆就让它爆出来,要闹的爱怎么闹让他们闹去,会嚷的要怎么嚷让他们嚷去。等他们闹累了,嚷没劲了,到时候你再去砸钱,说不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没骗我?”
“要骗你我早就把你骗局里去了。出了这种事,我是准备着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这是丧气话,咱们不说。你放心吧,公司还有弟妹来打理,弟妹还有我来照顾……呐,我差点忘了。”
维尔又从车里拿出个背包挎在阿烈肩膀上。“里面放着两条烟,还有一袋馒头。馒头没味道,将就着,耐饱。抽烟的时候小心点,别引起山火。逃命要趁早,阿烈,像个男人一样的去吧,我要早点回去安排一些细节工作……”
阿烈望着切诺基慢慢的远去,觉得那美妙的尘世也渐渐的弃他而去了。泪水哽咽在喉咙间,望着黑沉沉的森林,试了几次,就是挪不开脚。那袋馒头贴在背上还有余温,现在冷冰冰的只剩下两个,嚼在嘴里就像米糠一样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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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中的~』
望眼~,一道石~间渗着~渍。他~落几颗沾在~~边的馒头屑,走过去,~在~渍~~~了一~喉咙。头~有风~响过,一群长尾雉拖着长长的尾巴,迎着火~的朝阳优雅的~翔着。他痴痴地望着,有了无限的遐想。往~走,杂树林没那么密,坡却更陡了。树林间冒出一棵竹子,纤细的竹叶~沾着晶莹的~珠。再往前走,又是一棵。不经意间,一片竹林出现在眼前。“咔嚓,咔嚓……”~细微的~音从竹林~~隐约传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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