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花终于坐在驾驶室方向盘的后面了,心里的紧张与兴奋是她喜欢的感觉。凭着乡下姑娘的吃苦与勤奋,加上她的高中文化程度,很快,她的实际操作与理论就都过了关。
这一天,她终于可以上路试车了。她看一眼坐在副驾上的教练,还是感到有些紧张,教练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她,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她目视前方,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透过风挡玻璃,她好像依稀看见母亲悲苦的面容及由于孩子拖累而失了青春风采的姐姐没有血色的脸。她在心里说,为了自己也为了她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好了,不要怕,开始吧。”教练慈爱地鼓励道。
笔直的路向远方延伸着,小花收回思绪发动了汽车,她突然感到心里敞亮极了。
正值妙龄的小花可是被城市的热闹与繁华吸引住了,她的心情正和一般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女孩,或是认为自己有资本进城寻梦的人一样,充满新奇刺激与渴望。在驾校学习的时期,并不是全天候坐在车上。由于学员多教练车又少,所以有充裕的时间供她享受城市的繁华。要知道每座著名商城的位置,了解城市迷宫似的路径,学会城里女人的举止谈吐,把城里才有的各种娱乐玩上一玩,没有亲朋密友单靠自己误打误撞恐怕不行,那得瞎跑多少冤枉路,受多少难堪的尴尬。偶尔,表哥和姐夫也能担这一角色,不过他们只是动动嘴,都属于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那一类,因为这两个男人都不喜欢逛街。表嫂和表姐都忙得要死,一个忙着生意,一个忙着打麻将,口手都动不了。这时,夏岚就成了帮助她认识和学习城市生活的眼镜和老师。她有时对不起眼的小事也很入迷,觉得很了不起。她穿着绝对算不上时髦的衣服,和夏岚一起走不觉自惭形秽。看夏岚对男人们搔首弄姿。她起初觉得十分别扭,感到厌恶和难为情。每当这时,她就自己开导自己,这不关你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和要求。于是渐渐的,由量变进而发展到质变。就连姐夫与夏岚的苟且她虽然感觉到了,却从来没对表姐提过。当然,她有自己的想法,姐夫又没想不要表姐,表姐知道了徒然增加痛苦不说,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何苦来呢?虽则她不曾如夏岚一般,但一样一样地领会了,她**了乡下女孩的外壳,终于体会到城里人是怎样的过生活。阳光明媚,夏风习习的日子里,看步行街上豪华别致的商铺林立,城里,她刚一踏足,就舍不得放弃了。
汽车发动了,开走了,真是一路顺风。偷眼看一下教练,教练的神情坦然自若,全然没有跟别的学员车时的紧张与忙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花终于凭着自己的勤奋和聪明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表明她具有特殊技能的驾照。拿到驾照的那一刻,她竟差一点哭了。
在姑姑的催促下,她回了一趟梅河的乡下,她觉得自己比往日的女伴们有了更大的不同。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耳闻目睹的那些她认为十分有趣的事情。女伴们的惊羡使她得到极大的满足。女伴们除了苗苗都结婚了并且有的已经做了母亲,这也让她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回来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提亲,当然被她一口回绝了。乡下的土豹子她是看不上了。儿时的幻象、乡下人的观念,在此时全被她心中的汽车轮胎轧碾得粉碎了。眼界宽了,加之豪情万丈的雄心,使她们看清了乡下家人的情形。母亲、姐姐、姐夫,三个哥哥以及嫂子们全在那少的可怜且贫瘠的土地上刨食,六七岁的孩子也个个造得灰头土脸,哪有半点可以与城里相比的。种地时播下的希望,总在秋后算帐时变成失望。母亲常年辛苦,手头从未宽绰过。三位哥哥就是娶了媳妇没忘娘也拿不出孝敬娘的钱。姐姐更是自顾不暇,三十岁不到看上去比城里四十岁还老相。由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超生,家里被罚得除了铺盖,做饭的家什任嘛没有。眼下又怀上了,还说在送子娘娘前许了重愿,这回一定是男胎。眼见得一颗米粒都要拾起来的俭省习惯,一年四季白水就是饮料的生活在年轻人身上延续着,总之,一切琐事都使她看到乡下使这个家庭和她没有前途。同时,也使她对于跻身城市,攫取金钱的决心增强了数倍。但是倘若让她像夏岚那样她是绝不会做的,她对自己有信心,也不想丢母亲及家人的脸。但她也像一切中国女人一样,藤条心理很重。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干出一番事业来。然后,再凭自己的天生丽质嫁一个像样的老公。但她的性情还是乡下的,临到实行某件事情时还是腼腆的,侥幸心也很重。她先是刻苦用功,希望上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可是那成本太高,就是把全家的血汗都榨出来也枉然。后来又觉得非凭技艺不可,于是,努力得了驾照。此时,她也感到找个好男人嫁也很重要。从夏岚身上,她发觉有钱的男人会对她的女人的生活有极大的影响。当然,这件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也还不能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像夏岚那样找个有钱男人做依靠,然后再与没钱但有些情调的男人周旋的生活她还不想要。但她相信,如果有一天需要她凭自己的年轻貌美去征服某个款爷,她会成功的,甚至比夏岚做的更好。但是像夏岚那种游戏人生出卖自己的生活手段和态度她是排斥的。一个热情大胆的女孩,加上美仑美奂的容颜,很容易使男人着迷的那种娇媚,还愁找不到那样的男子吗?她一边在乡间的土路上漫步,一边在脑子里转着这些忽飘忽、忽坚定的念头。从前她同女伴们在一起疯闹完全没有任何忧虑,如今她们觉得她完全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小花能上高中就比她们高明了一步,如今又进城得了驾照,而她们却嫁人为**、生子为人母了,那距离可不就越来越大了。苗苗说要跟她一起走,她答应了。
她低头看见鞋上的灰,在心里叹道:虽然城里也有灰尘和垃圾,但绝不会这么快就把你的鞋袜弄脏,她下意识地跺了一下脚,尘土立刻在裤角下飞扬起来,她赶紧跳开,用更轻的脚步走路。
此时,她有些想念城市了,想念夏岚。想起见过一面的夏岚的三哥夏林,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他虽相貌平平,但你看他一眼就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精气神,他经营着自己的化工厂。看那派头,大款是准了,至于身价几何日后自会晓得。
唉,如果在城里能住在自己的家里多好。小花在驾校学习时并未住在表哥的工人宿舍里,而是住在了姑姑家。用她为她家全体人员洗衣做饭为代价换来在那的住宿权。姑姑不是亲的,有什么办法呢?
四
小花再次回到城里时苗苗也跟来了。下车她就在一家饭店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吃住在店里。
小花又回到姑姑家里。颇感意外的姑姑很快就镇定下来。于是,小花顾不得旅途劳顿,收拾起这个才离开一周就到处凌乱不堪的居所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像表姐那样出门时一尘不染一丝不苟的美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这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表嫂也是如此。表嫂忙,有借口,可是表姐可是任嘛借口也找不到的呀,她不工作又没有孩子,每天除了上街闲逛就是坐在麻将厅里搓麻将。弄得每天回来身上都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听姑姑说,表哥表嫂原来是不经常在家里吃饭的,自从她来了才在家里一顿不拉地吃饭。姐夫每天五点就下楼等他的班车,中午回来不是在楼下树阴下就是在客厅里与他的棋友下象棋,看那认真劲儿,好像真有千军万马听他指挥似的。小花不笨,她已经看出来表姐夫赵东与表姐还算相爱,不然他干嘛那么惯着表姐,任嘛不用她干,打麻将多大都由着她。跟姑姑的关系也不错,张口闭口一声“妈”。她时常觉得姐夫认识了夏岚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可是她搞不明白姐夫为什么爱表姐还受夏岚的蛊惑。
她把所有洗完的衣物都收拾完毕时天色已经黄昏。她站在阳台上,隔着纱窗向外望着。看着匆匆驶过的汽车,想起了归飞的宿鸟。一束束炽白的迎面来的车灯和一盏盏远去的殷红的尾灯,渐渐使她忘却了乡下的飞鸟,而生出种种跟城市跟自己紧密相连的幻想来。
除了姑姑没有人知道她又杀回来,所以,各个都是在外面吃饱喝足才回来的。
夜已深了,她一觉醒来,静静地听了听,除了外面偶尔的汽车声没有任何声响,望一眼**的姑姑早已入梦。虽然自己从刚来那一天开始就睡在姑姑房间的地板上,她也感到满足。姑姑的觉很轻,稍有响动就会醒,所以,她半夜起来上厕所从不敢弄出响声。看着房内朦胧着的亮色,她开始冥想。她想从来学习驾车开始到现在已经拿到了驾照,她的心头充满了幸福的渴望。试想,她可以手握方向盘,脚踩油门,把车开得风一样快,那该有多爽,到那时,就可以把娘接来,让她也享享城市里繁华的福分……一想到此,她就在夜半的朦胧里美美地笑了。温馨的感觉可以给人以催眠,于是,她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姑姑早已出去遛达去了。劳动公园里有一伙老年人天天在那里扭秧歌健身。表哥正在预备早饭。她迅速穿好衣服,把姑姑的床整理好,就忙着去给表哥帮忙了。桌子上的早餐桌子摆好,姑姑就回来了。姑姑看上去比小花娘年轻很多。面色红润,体态也还算不错,不能说轻盈苗条也绝不能说臃肿。她对乡下人的看法一是受她丈夫的影响,二是她自身的蜕变,使得她完全背叛了祖宗。她之所以同意小花住在她家里,可不是记着小花的父亲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过她无私的帮助,那早让她当资本与丈夫的较量中使用完毕,而是眼下家里不差一张嘴的吃食,就当请保姆不还赚着省下工资了嘛?没想到小花不光不肯帮表哥干活还学起了开车,心里便十分不悦。好在小花手脚利落没耽误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又见儿子还挺支持小花,女婿也没说什么,媳妇也没拉下脸来,女儿根本无暇顾及小花的存在。这不,假如她没局不到十点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起床的。姑姑一进门就见她儿子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心里便不自在,脸上自然就挂不住了。她以为,小花在这首先得把她家的活计干到干好,然后再说别的。她的前途就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作她家的免费保姆,等她认为必要的时候,再为小花找一个合适的人家把她嫁了,她也就对得起他哥哥了。因为小花的容貌确实是很好的,加上又念了高中,眼下在城里也能嫁个不错的小伙子。总之,乡下女孩子嘛,不靠在城里找对象,怎么能离开土地撇开穷呢?
小花看出姑姑的不满,在心里感叹“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就收拾起半夜里的雄心大志,低眉顺眼地帮着表哥盛粥。
等人都吃罢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以后,小花又把各个房间收拾了一遍,自认为姑姑能满意的时候,已经差一刻九点。小花站在阳台上,凝思一会儿。她喜欢这样,好像往那一站,静静地想想,心里想明白想不明白的烦闷就被街上行驶的汽车载走了似的。等到心头没有一丝不快的时候,她离开阳台穿上鞋下楼。
她步行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来到全市最大的劳务市场。由于需要工作的人太多,这里就显得异常的热闹与繁华。真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她似乎受了感染,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振奋与慌乱。拥挤的人群使她想要东张西望都不可能,只能看到面前的陌生面孔和各色的衣衫。她挤进人群里,在一块块竖起的写满招工信息的木板前浏览着。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盯地看她,并且一定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少不得脸上发热,心在胸中也扑扑地跳个不停。她赶紧挪动脚步离开这一堆人又挤到另一堆人里面。尽管她觉得兜里的驾照是一种资本,不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大多数都赤手空拳毫无一技之长,但她在此时面对如此浩大的求业大军,她还是丧失掉一部分原有的勇气。为避免中介工作人员的反复纠缠与盘问,她就一面急急地看着黑板上的文字,一面装出一副闲看热闹的人常有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这一招果然灵验并且立即奏效,不再有人主动上前与她搭讪。她就这样一块一块地看,眼睛就挑着招司机的看。等她把街两边的招工启事全部看完时,这条街上的人已经零落了,来时的人头攒动早已成为过去进行时。她感到肚子有些饿,脚掌也隐隐作痛。她不明白,街上的车这么多,而用司机的那么少呢?招工最多的是保姆,饭店服务员,看来需要别人伺候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还有很多是去大连海水养殖场的。至于什么押运员,亚弧焊电焊工之类,小花知道那是男人干的活计。她在这条街上又走了一个来回,脚痛的更厉害,这会儿肚子反倒不饿了。终于,她觉到光是看躲闪着中介工作人员是不行的。于是,她就把脚步停在一块写着招用司机的黑板面前,抬头朝黑板后的一扇玻璃窗内看,玻璃窗的上面有一块扁或者说是招牌吧,“诚信中介所”,看到诚信二字,小花的心里有点暖。这时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从玻璃窗旁边一扇低矮的门里走出来,看着小花脸上堆满夸张但不失亲切的笑。
小妹妹,有中意的活跟大姐说,姐姐一定帮你。来,请进屋里来。少妇边说边做着请进的手势。
我看那有一条写着招聘司机的。小花指着黑板说。
进来说。活有的是。近来慢慢说。少妇见小花犹豫着就率先进了屋。
屋里非常阴暗而且狭小,与少妇的热情洋溢极不协调。小花由于不能立即适应屋内的阴暗,一时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小花快速眨眨眼睛,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才勉强看见屋里的陈设。一张三屉桌摆在对着街的玻璃窗下。就是小花刚才在外面看见的那块。桌子前面放着两把带靠背的木椅,就和在小学读书时老师们做的那种一模一样的并且也是那般大小,连颜色都一样。少妇刚才就坐在其中一把上,透过玻璃向街上看。只是由于屋内黑暗,小花才只见玻璃窗而未见少妇其人。小花环顾一下四周,除了桌上放着两个厚厚的大本子再没有别的物件。少妇在一把木椅上坐下来,让小花坐在另一把上,小花有些胆怯地把屁股在木椅的边沿上坐了。
小妹妹,是不是我这里太简陋了?
小花本来有些狐疑,看到少妇如此直率,小花心头的疑虑减去了几分,对那少妇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山不在高,有神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别看我这屋小,却能帮你办大事。你说吃饭是不是头等大事?没工作还吃什么饭?西北风能喝,它不治饿啊。你说是不是?少妇侃侃而谈,自吹自擂。
小花被她的话说乐了,心想,她还挺有文化呢?知道刘禹锡的《陋室铭》,于是心里对这位少妇有了些许好感。
你想做什么工作呢?少妇亲切地问。
小花犹豫一下,自己感到底气不足不由看着少妇。少妇期待地望着她给了她一些勇气,她终于怯生生地说出想找一个开车的活,话一出口,小花立刻感到心头轻松了许多。
太好了,我这正缺司机呢!少妇说罢一面发出爽朗的笑声一面翻开手中的簿子,你看,妹子,这几家都是找司机的。
小花把身子像少妇斜着,伸过头去看簿子上的字。少妇一边朗笑着一边把手中的簿子合上了,使小花一个字也没看清。
可以为我介绍吗?小花说话的声音才恢复了正常,可是仍觉得少妇的笑声与这屋子无论如何算不得谐调。
当然可以,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不过你得先交给我二百元的介绍费,这里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少妇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
二百元,我没有二百呀,小花心里扑扑地跳,兜里刚好就剩二百元。都给了她,自己可就是分文皆无了。于是脸上现出为难的样子。
那你有多少呢?少妇不是关切地问。
一百,我就只有一百元啦。
好,我豁出去了,一百就一百。少妇显得十分大度地说。
一百,那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我还没吃饭呢。小花讲的可都是实话,坐车投币,一分零钱没有,再怎么大度也不会把百元钞票投进去吧,何况她根本大度不起。
这样吧,老妹儿。少妇的态度变得循循善诱起来。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今天我就破例作个主儿先收你九十,留下十元给你吃饭坐车,你看大姐讲不?少妇仍然一脸的亲切笑容。
那就谢谢大姐。小花由衷地说,然后转过身从手中小小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少妇敏捷地接过钱,双手捏住钞票的两端抖了抖,钞票发出悦耳的脆响。她又迎着窗户看了看,最后麻利地把它放进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同时从身上的挎包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小花。
小花的心随着关抽屉的声音猛烈地跳起来,接过十元钱时,心才落地。
我给你开张收据,如果这家万一不行,你拿着收据再来找我,我再给你介绍别的家。有效期一年。少妇边说着话就把收据开得了,嘶啦一声扯下来递给小花。听那声音就知道少妇此时的心情该有多么爽。
这是小花没有料到的,心里一阵惊喜。
小花心里充满了感激,。心想花九十元找到一份工作,很划算。说不定这辈子的前程就全在这九十元上呢?九十元是不少,可是按现在的物价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这位大姐还少收一百元呢?想到这里,小花觉得自己真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她感激地看着少妇,急切地盼望她把用人单位告诉她。
我把地址、电话、要找的人告诉你。少妇说完就把这些信息飞快地写在一张纸上。
小花的心欢喜着,心情跟外面的阳光似的明媚的不得了。
老妹儿,你去吧。少妇平静地说,祝你好运。
小花看着手上的纸条心里充满了希望。她虽然已经明显感到少妇的态度不似先前那么热情亲切。于是低声问道:要是不行呢?我可以再回来找你,是吗?
没去呢怎么就知道不行,尽说丧气话。少妇平和地说。
是呀,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小花心下觉得少妇的话及其有道理,于是告辞出来。少妇说了句“慢走”就端坐在桌前继续望着街上了。
小花出了门,强烈的阳光晃得她赶紧眯起眼睛。等到适应的以后她拿出纸条看着,突然想起不知道怎么坐车,就返身走进那间小屋……
终于找到那家用人单位。刚到大门口,门房里的老头就推开小窗户探出头来冲着她大声问:你找谁?
我找王厂长。小花努力镇定自己,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感到底气不足。
厂长不在!你找他干什么?老头厉声问。
显然小花的美貌使他产生了误解。
我从中介来。来应聘司机的。小花提高声音说。
哦。想开车啊。是你干还是别的什么人干?老头的态度和蔼起来。
我干。我是有驾照的。小花认真地说。
哪个司机没驾照!我们这里只用男的。老头脸上显出毫不惋惜甚至是不屑的表情。从门房里走了出来。
为什么不用女的?小花心里狐疑地问。
不为什么,女的根本干不了。
谢谢大爷,那我走了。小花默默地走回到街上。这对她原有的信心,是一个严重的打击。真是男尊女卑,开车管什么男女呢?又不是挖地沟,女的没力气。这时肚子又饿了。看一眼天上的太阳,大致辨了辨方向,把手在胃部抚了一下。她一回头刚好看见一家副食店就在身后,就走进去买了一块面包。走出来才想起细看包装。原来这面包正是表哥的面包房生产的。她苦笑一下。她比照来时的相反方向找到站桩。她认真地看着标牌上的字迹,确认是朝火车站方向开的之后,就静静地等着。其实她不是等车,而是要吃面包。等车只是做个样子。**塑料袋咬了一口,看似从容其实是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这时过来一个推着小四轮车的老妇人,车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焦炭炉,炉火上坐着一个铝制闷罐。闷罐里放着许多煮熟的茶鸡蛋。老妇人的身子已经佝偻,形容也已枯槁。小花突然想起了老家的娘。老妇人看见小花看着她的茶蛋车就习惯地吆喝一声“茶蛋,五毛一个”。一个面包此时并未填饱小花的肚子,但她不想再花钱了。可是由于想到了娘,她就掏出一元钱要了一只茶蛋。老妇人停下车,拿出一个预先预备好的塑料袋,用一把铁丝拧成的小漏勺在茶蛋罐里挑出一个放进去递给小花,然后又及其缓慢地从兜里摸出一枚五角的硬币递到小花手里,吆喝一声“茶蛋”推车走了。小花把鸡蛋皮剥在塑料袋里,咬一口茶蛋,好香。小花在心里想: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时心里真慌啊。
下午三点半,她又回到那家中介所。她没有坐车,她是走回来的。总计六站地,她走走歇歇,所以就慢。几乎没有人在这条街上行走。中介所也十之八九都关门下班。她急急地寻
大姐。小花叫了一声。
少妇正在给窗户上闸板,听见喊声扭过头来看。看见小花就随口问了一句,找着没有?
他们要男的。小花简明扼要地说。
少妇把闸板上好,两手互相搓着,仿佛闸板上有多少灰尘似的。要男的?在这登记时没说呀。
再为我介绍一家吧。小花请求道。
行。少妇说完走进屋里把那个大本子拿到外面来。一股脑让小花自己记下好几条用司机的信息。小花有了上次的教训,详细询问了坐车路线,并且一一记在一张纸上。
今天是晚了,到哪儿也赶不上趟儿了,你明天再说吧。少妇面无表情地说,急也不在这一时。
谢谢大姐。小花心里决定去一家最近的。于是,顾不得疼痛着的脚掌,快步离开中介所在的街道,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四点二十分她终于找到那家找司机的单位。她在公司门口稍微迟疑了一下,很快就鼓起勇气走进去。她看见院子里左侧是一排平房,她便朝平房走去。透过玻璃窗,恍惚看见几个人影在晃动,她来到门前举手敲门。
进来吧,敲**毛敲。里面的人大声说。
小花在外面听得真切,一下羞红了脸,进退都觉得为难。这时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她,向小花歉意地笑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小花迈步走进去。
屋里的人正在打扑克,还有几个在观战。看到进来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众人一起哄笑。直笑得刚才说粗话的男子和小花都脸上红灿灿的。
对不起,妹子。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说道。
小花还以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你有事吗?小姑娘?开门的人亲切地问。
我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用司机?小花自己感到这回说的比上一次流利多了。
是你干吗?还是别人?开门的男人立时担任了招聘主管负责人力资源的开发。
是我,我想开车,我有驾照。小花说完心怦怦地跳着,脸也红了。
你开?那不扯呢吗?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不假思索地说。
别,别,别这么说话。中年男子摆手制止住小伙子又转过头对着小花说,你有经验吗?在哪里干过?
我哪也没干过。才得了驾照。小花口气明显软下去。
那你上这来实习来啦?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今天好像是下定决心打击小花似的。
你闭上嘴谁能把你当哑巴卖了?中年男子申斥道。
我是才考的驾照。小花一脸沮丧地说,你们只用有经验的?
对。只能用熟手。中年男子这一回肯定地说。
别卖傻呆了,我出圈开尖。有人大声喊。
小花朝中年男子勉强笑笑,说声打扰了就狼狈地退了出来。
不用就直说呗,拐弯抹角的。真是的。糊弄青少年。说粗话的小伙子不满地说。
你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不?面对那么乖巧的女孩你好意思一下就拒绝吗?
我看你那更狠。那叫什么来着?小伙子大声说。
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另一个声音说完唱道“你是我的情人……”。
这几句话小花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一阵难过,头也不回地迅速走出大门,混进街上的行人当中,以便尽快忘掉刚才的尴尬。街上的人当然不会注意她,她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感到自己原先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希望与**,正如此时西天上的太阳一样,一点点暗淡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将消失殆尽。一天来从希望到失望其中所受的屈辱与羞愧姑且不说,单是学习驾车的费用就够给她压力了。她的心如铅块一样灰暗而沉重。看着身边过往的行人,她忽然想,为什么别人都那么欢欣鼓舞,而独独我满怀愁绪呢?她只剩下一百元钱了。她突然暗自庆幸在中介所时自己的机灵,否则,此时此刻,心境将更加糟糕。这么一想,她又感到自己的希望和勇气还没有全部耗尽,尽管此时的确身心俱疲,但她相信,明天早晨她将一样精力充沛如出生的太阳。说是阿Q精神也好,说是自我安慰也罢,反正小花此时真的觉得浑身又有些力量了。她向西边的天空望了一眼,果然如毛泽东的诗句那样“云霞万朵百重衣”。街上的绿树有些憔悴,大概是落满灰尘的缘故,树木间一丛丛的玫瑰开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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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河来的小花五』
五苗苗把大厅里的餐台擦拭一遍之后,~两~酸~~的,她只想坐~来,她还从没有过这样一天站到晚的经历。梳着板寸头的经理说,~~了吧?刚来时都这样,过个三五天习惯就好了。站位比~活还累。苗苗说,别人也都像我这样吗?站位是她才学来的说法。都一样。经理说,坐~歇会儿吧,趁着没有客人。~~经理。苗苗由衷地感~道,说完一~~就坐了~去。经理对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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