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这几天，夏林对为他驾车的从梅河来的小花，一个乡下姑娘心里有了些异样的想法。当然这想法第一次看到她时就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过，不过那是下意识的，下流的，他自己并没往心里去。漂亮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不可能个个都留下深刻印象。他看出来，小花还没意识到她天生丽质的价值，确切地说，她还没有学会去利用这个资本。夏林这么细细地琢磨一会儿，他觉得他有责任保护好这朵欲开未开的小花，不能让那些同自己一样污浊肮脏的男人**了。当然，本人除外，尽管李雪琴这么骂过他。最好最有效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让她在他的花园里开放。夏林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说，男人，都是他妈的贱玩艺，看见长头发就迈不动步，一辈子他妈就那事没够！花多少钱，挨多少累，就他妈没脸！
一天晚上，夏岚来到小花住的女子宿舍，说是想上她三哥家问小花能不能陪她一起去。小花虽说在夏林那里开车，可是只是到他的工厂里，就是他偶尔回家，她也就是坐在车里等他，从来也没去过他家。夏林不发出邀请，她自然不能不请自去，于是她犹豫着说不知道。深谙世故的夏岚一下就看出来她的意思，就立刻说今天非让她陪着去不可。小花出于好奇再加上夏岚的盛情难却，也就满心欢喜地跟着夏岚去了。
刚一进屋，小花就被夏林家豪华的气派吸引住，确切地说是被震慑住。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宽敞的私人住宅。虽然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们都在那里居住，但那毕竟是在荧屏里，跟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此时此刻她可是身临其境，置身其间。她在心里计算，光是那个大厅就有一百平方米，整整一分地那么大。要是娘看见了肯定得心疼死了，一定会说，乡下人都没地种，城里人弄那么大屋地干什么？小花知道夏林是大款，有钱。可是眼前的一切仍使她目瞪口呆，脑海里一片茫然。她简直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合适。
夏林住在江城的南区，那是一幢高层建筑，他家住在第十五层。因为临街又临江，所以无论站在哪一面的落地窗前，视线都非常好，尤其是北面。那里一抬眼就可以望见波光粼粼的松花江和雄伟的斜拉式跨江大桥，天主堂的尖顶黑黝黝地直刺着晴空。而江沿林荫路上的汽车就如一只只甲虫在脚下来来往往地爬行。朝西北方向眺望，一片绿洲映入眼帘。那里是长满茂密柳林的汀州，成群的野凫或在水上嬉戏，或在天空飞翔。她的家乡也有这样的柳林，河流，野鸭，飞鸟。小花此时就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这美不胜收的景象。她怀疑自己为什么在家乡就没觉着美呢？小花看着看着，忽然想起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来。太美了，简直无与伦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有钱真好，住在城里，居然一样享受梦幻一般的自然景色。而这景色好像也会拍城里人的马屁似的，居然看上去比乡下的美出多少倍。
夏林走过来，为她指点着。夏林的热情关怀非常得体而周到，使小花不再感到局促紧张，就像早就是亲密无间的至爱亲朋似的。
最美要数夕阳西下时。夏林说，不过夜晚时分看对岸万家灯火也别有情趣。
小花下意识地点点头，夏林却以为她是在赞同他的说法，就更增加了兴致。
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夏林老朋友一样搬着她的肩头把她推让到向西北望的方向。你就真的能对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诗句产生共鸣。
小花的心噗噗跳着，感到自己的肩头麻酥酥的，她被夏林的男人气息击中了，尽管那力量并不强大猛烈。更没让小花料到的是夏林居然知道王勃，知道《滕王阁序》，她简直是佩服极了。原先她只知道他有钱，她曾猜想他是个暴发户。现在她对夏林要另眼相看了，虽还不至于高山仰止。
夏林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转脸看着小花，他要看看小花的反应，看看她是不是有点崇拜自己。
小花此时心里真的产生了共鸣，是与王勃还是与夏林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她听到夏林缓缓地极其抒情地小声诵道：渔舟唱晚，落霞与孤鹜齐飞；雁阵惊寒，秋水共长天一色。
儒商。不知怎的，小花在心里这样给夏林下了定义。
夏林殷勤地招待着小花，完全不像是老板对待他的员工，而是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一个极有耐性的大哥哥，令小花的心一会儿跳个不停，一会儿又那般踏实，总之，此时的小花很受用，很刺激，很欢喜。夏林带着她每个房间都看过了，包括他的卧室。这倒省去了小花想看究竟又不好意思的为难。最后，他把她带进另一个比客厅小不了多少的一间房里。尽管小花才来到城里没多长时间，但她还是知道了这是一间健身房。小花的心狂跳起来，这是她绝没有想到的，个人拥有自己的健身房，太奢侈太厉害了。夏林一样一样为她介绍着，这是沙袋，这是哑铃，这是拉力器，这是跑步机……
每天我都坚持在这上面跑二十分钟。夏林说。
跑多长时间位移都等于零。小花突然说。
夏林一愣，小花也觉得话说造次了。没想到夏林非但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倒哈哈笑起来，小花也就跟着大笑道，对，你说得太对了，位移等于零。
小花其实早就发现这豪华所放出的光华并不能完全掩饰住这里的混乱不堪与肮脏。从大客厅到小客厅里的沙发、窗台、茶几到居室的床头，随处都有烟盒，睡衣和袜子随便地扔在**。她心里惋惜着，替这些豪华气派的家具惋惜着。纳闷他为什么不雇个保姆，但是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保姆呢？老太太呢？夏岚不经意地问。
老太太老头病了，请一个礼拜的假，都一个月没回来了。
我说造这样呢？夏岚一个一个揪着茶几上果盘里的葡萄粒边吃边说。
大厅里的背投电视开着，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夏林把这些年遇到的奇闻轶事对两个美女讲着，逗得她俩不时地笑。有时夏林的目光与小花的目光相遇，小花就觉得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升腾，使她感到莫名的慌乱。她认为，夏林说话太有趣，总是逗她乐。听夏林讲话，她有如沐春风暖融融痒酥酥的感觉。
在快要结束这次作客的时候，小花主动说明天愿意抽空过来帮着把这里收拾一下。夏林满脸感激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就辛苦你了。
十五
由于小花的勤快和天生爱洁净的脾性，使本就漂亮的住宅变得更加舒适了。当然，小花照旧为夏林开车。工资涨到了每月一千元。小花把这一千元都变成了时髦的衣裳。不是她不惦记家里，她工作，必须穿漂亮一些，那样看上去才像话。不然灰头土脸的像个什么样子呢？给夏林开车，跟他在一起，穿戴要配得上他的身价才行。
站在夏林家洗手间的镜子前面，看到自己真的是光彩照人呐。这是今天一个客户当着夏林的面夸奖她的。她记得自己当时感到脸热心跳，如果那时照一下镜子，一定会看见自己的脸红红的，那才叫粉面桃腮呢，真正的人面桃花。
在乡下，只有堂屋里有一面镜子。而这里，供人方便的地方都有镜子照。头几次她真的有些不习惯，不好意思往镜子里看自己的模样。毕竟姑姑家是工薪家庭，厕所连这里的三分之一大都没有。夏林家却有两个洗手间。
昨天，夏林还送给她一套新装呢。自己还不曾试过，不如现在就试试。于是她就从纸袋里把衣服拿了出来。这一回她不再进卫生间照镜子了，而是到那个小一点的厅里去照，那里光线更好，效果当然也不会错。
她换上夏林为她买的这件，哇！太漂亮了。真是没想到，他这么会买东西，真的。她一时想不出怎样形容这件衣服的漂亮和夏林的购物水平。
夏林送她这件衣服时她还拒绝着，直到夏林说从她工资里扣，她才勉强接受。这么漂亮，要是夏林不坚持，可就遗憾大了。她心里充满感激，这感激里似乎还含了些别的，但她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也就没去细想。
这几天夏林去了哈尔滨，小花决定就暂时住在夏林家里。这么昂贵的服装放在女子宿舍里是绝对让人无法放心的。
这是一套秋装。小花由秋装想到时间过得好快，后天就是国庆节。他们都在干什么呢？正在收庄稼，娘常说，三春不赶一秋忙。家里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她仿佛看见娘正在弯腰挥着镰刀收割水稻，哥嫂们也个个挥汗如雨，姐姐是出不去的，三个泥猴似的丫头片子再加上肚子里的那个……唉，看看这里，想想他们，真是白来世上一回。这么一想，小花就觉着心里有些发慌，有一种想要做些什么又做不成的急切、恼怒与无奈。她感到似有千万条虫子一齐爬进她小小的心脏，在那里啃着、咬着、蠕动着。
她竟坐在沙发里哭了。
她哭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娘的样子：灰白的头发总是在额前耷拉一绺，那是用来遮挡鬓角前端上的一块伤疤的。她还清楚记得当时那副令人心骇的样子……
那是她极小的时候，一次娘和爹吵架，吵着吵着爹就要走，娘上前去拉，爹就把娘一推，娘就摔倒在地上了，地上的一截棍子就撮在她的额头边上。娘的脸立刻就淌了一条血道子，她当时就哇哇大哭起来。爹没有停下出走的脚步，娘也没有哭泣。本来就是皮外伤，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比如爹。不知为什么，每次想起这件事，小花都会这么想。可是小花娘偏偏就是那么哪也破不得皮。哪怕是指甲划的一个小口子，也要发炎，也要好多天才愈合。医生说她就是那种体质。结果，娘的额头就留下了疤，一个大大的疤。谁看了谁都会吓一跳。
小姐身子丫鬟命。娘常常这么说。
自己是什么命呢？只要夏林不在本市，小花就绝对无事做。上街买衣服回来一试再试的兴奋劲儿随着想起远在梅河乡下的家而一点点消失了。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她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懒得去开灯。夏林家的灯光再明亮，也赶不走娘那边的无边黑暗。
下个月的工资绝对不能再花了，一定得给娘寄回去。不能等到过年时让娘像过关似的，因为她跟人家客气递小话。
在乡下，哪里要是有个寡妇，惦记她的男人多的是，是清是浊一切就在凭你自己。对寡妇垂涎的大有人在，尤其像小花娘那样年轻又有些姿色的。其实，小花的娘也跟电影里的九香似的，也是有男人关心的。只是因为孩子太多负担太重把那个男人吓跑了。九香的孩子都上了大学进了城，九香晚年也过上了好日子。小花哥几个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大哥上中学时就赶上考不上交钱了，就别说他后边的了。姐姐只念了小学，十八岁那一年就经人介绍嫁人结婚了。姐姐出嫁那天，娘哭着说，穷人家养不得十八岁的女。女儿是卖给人家了呀。死鬼，我对不起你呀……
这一瞬间娘的悲愤隔三差五地总在小花的脑子里出现。所以，她从不上姐姐家。也极其厌恶姐夫以及他的家人。
哥哥们的婚事倒也没用娘费多少心思。几个哥哥都是俊男，手脚又都勤快，自然就容易讨得少女及乡下老汉的欢心。他们始终坚信太阳不照一家红，马粪蛋还有发烧的时候，何况有手有脚的大小伙子。可是，天不遂人愿，就那么几亩地，再怎么精心侍弄也打不出金子来，一年到头还是躲不过受穷。以前，他们那里也有两三个出去打工的，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音信皆无；一个没讨到工钱一路讨饭回到家，剩下那个虽得了工钱却赔上了一条腿。至于女孩，据说都是靠那个营生。本人不在父母的脊背都被人指破了。小花娘之所以让小花出来，那是抱定豁出去的决心。反正命也是不好，怎么样也无所谓了。而苗苗就另当别论。
苗苗，孟强，夏林。小花反复把自己跟苗苗比较着，又把孟强跟夏林比了几个来回。这样比着的时候，她渐渐的就从伤感中走了出来。
她发现每当跟夏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觉着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心里真是既盼望着又害怕着。她不能够确定这是不是能够证明她爱上夏林了，也不能确定夏林雇用她又对她千般关心万般照顾就是爱上她了。她曾亲眼见过夏林与别的女人调情，也听到夏林在电话里跟女人说的那些肉麻话。她觉得自己越想越想不清楚，就不再想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10章：梅河来的小花十六、十七”内容快照：
『梅河来的小花十六、十七』
十六哎呀，我来帮你。夏林看小花在厨房～饭，一～门就大～说。你回来啦？老板。小花走过来接过夏林的包放在茶几～。小花没有听见夏林回答，纳闷地抬头看他。～我什么？夏林～脸堆笑地问。三哥。小花有些窘。从此，小花就这么称呼夏林三哥，也没再回～子宿舍去住。当然，这回小花～兼二职，对外，她是司机，对内，她是保姆。于是，夏林和她一道把指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