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
张洁跟新来的领班处对象啦。店里上下人等都知道了。
新来的领班叫张力，一米八的个子，长的十分英俊。吧员盼盼一眼就看上了他，而他却喜欢上了的张洁。韩冰本来就与张洁不好，一见张力样样都比她的那个分店经理强，心里那个气呀，就如气球般鼓胀着，哪怕是针尖那么小的事都能使她爆炸。可再大的声响，除了炸破自己也伤不到其他的人与事。这样，韩冰和盼盼很快就结成死党。张洁把这一切记在心里不动声色。
张力是钱进的邻居加同学。钱进去了分店就举荐了刚从南方回来的张力。由于需要适应，玉凤夫妻俩一商量就决定让他现在夜班熟悉熟悉业务。怕他新来乍到应付不过来就让张洁跟张力上一个班。张力虽然做过饭店经理，但是一个店一个样，加上粥铺属于快餐，它明显感到一切都还不适应。老黄便嘱咐张洁帮着照看点。张洁自是处处留心，唯恐出了差子对不住店里以及黄叔凤姨的信任。
韩冰心里生气就暗中在人员安排上使劲。夜班其余三个服务员都是新手，张洁既要看住别跑单，又不能对其他人指手画脚，更不能公开查看吧台上的单子，只能暗中留意哪号台的客人是否买了单。
夜里一点了，大厅里只剩下四桌客人，张洁在楼上卫生。心里惦记着楼下，卫生还没收拾完就下楼来。刚好有一桌客人走到门口，她朝吧台上一看明晃晃地摆着四张单子。
没买单吧？她急忙冲吧员盼盼小声说了一句，先生，留步。
客人站住了。走在后面的两位转过头看着张洁。
张洁见盼盼把脸扭向一边，就又扫了一眼吧台上的单子，四张，没错，这桌客人没买单。不好意思。先生，您忘买单了吧？张洁彬彬有礼地说。
大家的目光都投过来。
这时看台的服务员才恍然大悟，急忙跑过来，先生，您还没买单呢！
对不起，你们谁也没买啊？那我买吧。一位客人故作惊讶地说完走到吧台前，打开夹在腋下的皮包掏出钱买了单。
盼盼收完钱收起单子不屑地看了张洁一眼，张洁装作没看见。
凌晨两点的饭吃过后，除留下一个值班的服务员外其余的人都坐在一台和十二台叠餐巾纸。后厨的人也来凑热闹帮忙。等叠完纸后，服务员和服务生再帮后厨的人撕干明太鱼，剥蒜。
小龙，你睡会儿吧。张洁冲小龙说。
小龙这是第一次上夜班，困得不得了。
要扣钱呢！小龙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扣我的。张洁说，眯一会儿，四点出早餐我叫你。
张洁把自己身上披的外衣给小龙披上，小龙马上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洁叠餐巾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飞快。后厨的孙师傅和王波叠的较快，两个人可以顶一个张洁，其余的人都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给你们猜一个字谜吧？王波说。
大家一齐响应。
一边红，一边绿，一边怕水，一边怕火。打一字，开动脑筋猜吧。王波说。
谁也没猜着，问谜底王波不说只让猜，只说这个字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也会写。
大家再问答案时，王波说：猜个新的吧，有趣的。
啥？好猜不？
好猜，到处都有。听着，王波说，此物名声丑，到哪哪都有。真的它会爬，假的它会走。猜吧，使劲猜。
大家还是猜不着，张洁趴在王波的耳边问，王波告诉了她，张洁笑个不停。
不许泄密！王波警告说。
盼盼也过来问。
独家新闻，不接受后来者。王波说，给你单出一个，曹操败走华容道，打一种水果。猜不着你就连班吧。
等五点小龙醒来时，一看早餐用的碗碟咸菜都摆好了就忙问张洁谁出的，张洁一笑。
王波
王波在长春一鸣文化传播公司各处看着，只见一台台电脑前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陪同她的是公司的总裁李梦渝先生。
弘扬主旋律文化，健康、向上是我们的主旨。李梦渝说，过来帮我吧。王波微微一笑。
李梦渝把王波让进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女孩送进两杯茶后转身走了。王波道过谢后把杯推得稍远一些。
看来你这有很多事要做。王波说。
就缺你这样高水准的校对和编审。李梦渝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说。
可别这么捧我。王波笑着说，要饭喽，玩笑话。不过我想写一些东西，在作准备工作。你手头有没有现成的稿子？
有，一个长篇，三十万字。两个小长篇，另外还有一些散文及诗词。
为什么不出版？李梦渝问。
第一是由于费用，第二我也是想一齐推出。王波说，在窥伺，等待！
我给你出，不用你自己出费用。李总慷慨地说。
那不是无功受禄吗？这可不好。王波说完爽朗地笑起来。
我愿意为你效劳！李梦渝也大笑起来。
干脆我为你供稿吧，需要多少？
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李梦渝端起茶杯，来，以水代酒，干！
二人把茶水都干了。
你知道我现在除了写字敲电脑还干嘛？
还有时间干别的吗？李梦渝问。
说真话，时间不够用。可是倘若每天就闷坐在电脑前还真就不行。创作需要灵感，更需要生活与体验。王波颇有心得地说，别人的情况我不了解。反正我是干写不出来。
愿我们合作愉快！
互相吹捧，共同进步！
二人击掌，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玉凤
玉凤在粥铺门口碰见下九点班的小龙，小龙鬼祟地笑了笑。
有话就说，干嘛鬼叟的？玉凤笑着说。
凤姨，王刚还在寝室呢！小龙说。
王刚原来也是粥铺的服务生。
他不都不干好几天了吗？
他一分钱也没有，这几天都没吃饭，没钱买票。他就吃后厨我周哥给他的麻花啦。
让他下来吃饭啊？玉凤说。
不好意思呗，都不干啦。小龙说。
我让钱进给他开工资了。
韩冰给钱进打电话，钱进过来和韩冰一顿核计，七折八扣地他一分钱也没开到手。小龙说着眼里竟含了泪。
这叫什么事？小龙！玉凤生气地说，去拿一屉包子再盛一碗粥给他送上去。
哎！小龙飞快地去包家叫包子去了。
玉凤快步走到吧台前。
拿一百块钱。玉凤对李丽说。
玉凤把手中的借据交给李丽，接过一张百元钞票。
小龙刚好拿着包子和粥走过来。
小龙，把这一百块钱给王刚，就说凤姨给他的。
谢谢凤姨！小龙说。
你谢啥？又不是给你的。玉凤笑着说。
我替王刚谢凤姨。小龙笑吟吟地说。
你不撤桌，干啥去？韩冰过来问。
小龙站住脚看着韩冰说，凤姨让我上楼，咋地。
我让小龙给王刚送一百块钱，他好回家。
韩冰听完玉凤的话说，凤姨心眼真好使，不用一百，五十就够了。韩冰说完从小龙手里抽回钞票递给玉凤。
玉凤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拿出一张五十的递给小龙扭头对韩冰说，不能扣的连路费都没有了。
小龙接过钞票瞪了韩冰一眼，跑出了门又回过头瞪了韩冰一眼。
凤姨，韩冰刚要辩解，玉凤一摆手制止住她说，这要是传出去，知道的说他有错，不知道的以为咱们粥铺对人多刻薄。人不修今世也得好好修来世呀。
张凤珍
张凤珍终于回粥铺上班了。杨立萍的丈夫宋奎刚好有人介绍北京有活就去了北京。杨立萍虽说没上车站送他，自己却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
凤珍习惯边熬粥边把成排的灶台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一般来说，凤珍在工作上很少出错。从来粥铺那一天，她就是一丝不苟地劳作着。其实世上一切工作都是马虎搪塞不得的。读书不认真难得作者真实的意图，打字不认真累死校对的，又比如熬粥不认真，日子久了，客人越来越少，不关门哪有其他选择。尽管回到店里时心情铅一样沉重，她还是一样一样地弄好。
除此之外，她还把前些日子准备给自己织毛裤的毛线拿来，开始为妈妈织毛裤。一针一针，她无比认真地织着。不知是对丈夫的恨还是对妈妈的爱，使她对这件织物异常用心。按理说，恶夫死了她该感到轻松，至少也是解脱了嘛。可是就是压抑郁闷。母亲的身陷囹圄，儿子看她时复杂的眼神。她已决定，给母亲织完就给儿子织，她突然还想给婆婆织一条。至于为什么，她说不清。
一切都过去了。她晓得她还将继续在粥铺干下去，不然怎么办呢？
在母亲受审判决的日子到来之前，她能做什么呢？凤珍曾经在心里问自己无数次。什么都做不成。她对自己说，除了为她织毛裤。一个农村妇女，被逼无耐进城打工，能有什么门路为母亲减罪呢？只有听天由命。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刚才她听王波说出于义愤杀人可以从轻处罚，但愿法官开恩吧。等尘埃落定，她还想要做一件事。那想把儿子从农村接过来，送到对面街上的小学去上学。他的父亲没了，当妈的不负起责任来那还算是人吗？可是那样会花费她很多钱，那些钱，那一分都是她的血汗钱。把孩子放在奶奶身边她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失去儿子的妈妈守着孙子过活也是一种安慰，自己要是把儿子领走也显得太不近人情。这样翻来覆去地掂量，接儿子进城里念书的心思就渐渐冷下去，直到归于虚无。看看手中的毛裤已经织完裤腰了，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把前半生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吐了个干净。
杨丽萍
杨立萍在被窝里哭了一会儿，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她感到自己像大海上的一片小树叶，无法乘风破浪也无法靠岸。她的心情麻木着，慌乱着。一会儿想不要老公无所谓，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一会儿又想起老公对她的好。而且她始终怀疑，以宋奎的厚道老实，怎么会跟一个和自己体态年龄都不相上下的女人勾搭到一处呢？难道，天下男人真的是像婆婆说的那样，都跟馋猫似的？哪有不为儿子辩解的母亲呢？
她掀开被子。闷的太久了，透透气。
她今年在乡下的家新盖了三间大瓦房。宋奎和她在城里打工都没舍得耽误工。一是工作没人顶，二是自己也舍不得一天三十多块钱。都是公爹婆母在家打理张罗的。杨立萍平时甚为节俭，不像凤珍时不时为自己添件新衣服，弄个新发型。盖房子借了老板五千元的债。她筹划着，等还完债，再供儿子上高中或者中专，她就可以和宋奎回家干点别的了。种点地，喂点鸡鸭鹅狗，照顾公公婆婆，也让二老歇歇，偏偏宋奎出了这档子事。所以，杨立萍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女人，这个想法令她十分沮丧。
但宋奎求过自己了，知道自己白天睡不好觉就让自己上白班，看来他对自己……
杨立萍想不下去了，她拿起手机，眼睁睁地看着它。她想给宋奎发条短信，已经翻到写信息一栏了，打了句唉声又按了NO键。
来了一条短信，是宋奎的，就三个字：对不起。又来了一条还是三个字：睡觉吧。
杨立萍的眼泪又流下来。她把手机贴在脸上，闭上眼睛，渐渐睡去了。
玉凤
韩冰跟店里请了病假，其实是到长春给陈明张罗开粥铺去了的事很快在赵记粥铺传开了。之所以消息这么快，就是因为她网罗了一批在赵记粥铺干过的人，包括面案、包家、煮粥的。俗话说：坛子嘴能扎住，人嘴是扎不住的。玉凤和老黄都很生气，老板笑笑，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韩冰那两下子。老周摇摇头表示轻蔑。
那也未必。包家李师傅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朝玉凤递过去。
干啥的呀？玉凤问。
打赌。赌韩冰能干成。李师傅满脸喜色。
算啦。玉凤说，你跟谁赌？
我跟他赌。老周不服气地说，就凭她能扣钱呀？
干的不好或不对当然扣钱。李师傅说，要不怎么管理。
那可不，玉凤说，但是让人干活不给钱可不行，那多做损啊，赵记粥铺绝不那么干。哎，问你们一件事。
啥事？老周问。
韩冰给干的那个人就是在咱家丢包的那位开宝马的是吗？玉凤问。
是，据说是。李师傅接口道，那个人看来很有实力。
小龙说包是张洁拣的，不是韩冰拣的，是吗？玉凤说。
大家都笑了，没人说是或不是。
原来就我蒙在鼓里呢，我真傻！看来我真的像王姐说的，该时时反省啦！
你让老王太太赤化了。李师傅说。
别让老靳太太赤化了就行。老周说，让她赤化了你能成中国首富。
老靳太太也没事，别让老咸菜给你赤化就行。孙师傅说完笑了。
拌咸菜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店里前厅后厨，老的少的谁也没她打人。孙师傅说。众人一齐笑起来，李师傅脸竟红了。
那可不！要不能那啥吗……老周说。
我可没有，我可没有。李师傅说。
你呀，第一你是排不上，前十名恐怕也没份，但你绝对不是老末。孙师傅说。
大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凤珍都把嘴咧开笑了笑。
燕子
燕子情夫的电话终于开机了。燕子跟他说了想离婚的事，那男人嚅嚅地讲了两句“别离了，对付过吧，”就把电话关了。燕子恨不得把电话摔了。虽然生气但她还没疯，不过也气得不行。她掏出指甲刀往自己的胳膊上撮了一下。这时电话响起来。
姑奶奶不接，就他妈不接。燕子蹲在地上看着手机说。
电话响个不停，燕子就是不接电话。
电话是丈夫打来的，燕子满心都是恨。但此时到底恨谁她也分不清。电话又响起来。
骂我，我是贱！该骂！燕子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按了接听键。
儿子住院了，在第一医院，回不回来在凭你自己。丈夫高声喊着。
儿子怎么啦？燕子也喊起来。但丈夫挂断了电话。
燕子慌忙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前厅对玉凤说：凤姐，我儿子住院啦，在第一医院，我去一趟，晚上也许……
快去吧，这边我安排，有钱没有？玉凤说完让吧员盼盼拿了五百元给燕子。
谢谢凤姐。燕子的声音哽咽了。
燕子心急如焚，燕子慌里慌张。燕子截了一辆出租车。
饭店刚好是饭口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挤满坐满。玉凤和盼盼一个吧台里一个吧台外看着吧台上的单子忙碌着，玉凤不时地提醒着盼盼。
饭店离燕子儿子住的第一医院坐出租车用了二十分钟。燕子在跑上台阶时摔倒了，左胳膊肘、左膝盖疼得厉害。她根本顾不上这些，也没有理会旁观者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就径直跑进大厅。
医院的大厅里和走廊上到处是人，不时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人群里穿过。去年燕子爸爸因为阑尾炎在这里住过一周，花去老爷子好几亩玉米的纯收入。燕子陪护一周所以现在不发懵。
儿子到底怎么了呢？她去住院处询问。
天使们此时心情不爽，脸上毫无一点笑看信徒们的意思，小于等于冷漠。
五疗区，三号房。标准的陈述，简洁明了的告白，燕子已感激不尽。
难道儿子的脑袋出了毛病？燕子害怕了，她知道那是脑病疗区。
儿子平躺在**双眼紧闭，两只小手上都扎着针，正在用药。丈夫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儿子，竟未发觉燕子的到来。
燕子靠在玻璃门上，泪如泉涌……
丈夫终于感觉到门口有人了，他回过头来，继而站起来，走到燕子面前。
他双手抓住燕子的双臂，本想使劲搡她几下，不想燕子疼得尖叫一声，他只得松开手。二人一齐看一眼**的孩子，孩子没有一点受惊扰的反应。
看看你的伤口。他撸起她的袖子，小臂上足有三寸长的疤赫然在目。
这不疼！燕子生硬地说。
那你叫唤啥？吵醒儿子。才脱离危险。
燕子一抬胳膊，一块鲜红的皮肉渗着血，燕子咧着嘴，嘴里嘶嘶地吸着气。
那是她刚才拿刀自己划的。
老是慌里慌张。丈夫说着燕子。
儿子怎么得脑炎了呢？燕子问。
大夫说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病毒性脑炎。昨天下午还喊脑袋疼呢，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昨天不告诉我呢？燕子说着走到儿子病床前。
哪有工夫？晚上你又关机了。刚才连打了好几遍，先头是占线后来不接。
我。燕子想说我接你电话是贱，但只说了一个“我”字就闭了口。
燕子脸涨红着，低头去看儿子，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滴下来落在儿子的身上。还能过不？丈夫语气生硬冰冷地问。
不知道！燕子擦干眼泪坚决地说。
王波
在殡仪馆千秋堂的一个灵位前，王波把一个写着字的便笺从缝隙送进去。便笺上写着：怎么割舍得下，这沉沉的目光。如长庚北斗，把我孤独的灵魂照耀！
王波站在灵前感到五内俱焚。二十多年的牵肠挂肚，魂牵梦绕，换来的是站在这个精致的木匣前看着他的遗照流泪。还是那样的目光炯炯，还是那样的刚毅。她在心里扣问着：运强，你到底是被浓缩了还是被溶化了呢？你知道在心里挣扎的爱有多苦有多通吗？
有缘无份的爱使王波痛不欲生，但这份无份无言的爱却是一眼灵感泉，令王波随时都可以痛饮。她的诗集《心中的温情只向你倾吐》、散文集《梦醒不了情》以及小说《祝你吉祥》都是她的真情凝结。没有运强，她何以有这些作品，没有这些作品她何以成为作家。她从爱上他那天起就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她放不下，忘不了。她舍不得拒绝幸福也的拒绝，她别无选择，因为她更无法拒绝道德。
在一家茶馆的角落里，她与他对面坐着喝茶，听他讲他恋爱结婚的无奈与无聊。茶馆的生意算不上好，除却他俩没有其他客人，茶室里静得出奇，就连那些垂挂着的常春藤的赝品也在听他的故事。
看看你的衣领。她坐起来，把他白色的丝绸衬衫的领子翻开，领子上洁白如新，没有一丁点的汗渍与污渍。
她是个爱洁净的人，是个好老婆。她判断说。
她确实很干净。他真诚地说，她是个好老婆，我无可挑剔，我没有离婚理由。至少没有别人看起来能理解能原谅的理由。
那我呢？她只是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并没有逼他的意思。
把你搁我身上，搁我心上，让她滚蛋！运强也了解这一点，于是开心地说。
我能等，我有耐性等。哪怕是陪你走最后一小段，我也等。可是，也许，王波说，等我收拾的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我也认了，谁让自己愚蠢连自己的幸福都把握不住呢。
如果我能活到四十岁，那时我儿子也大了，你不嫌弃我没用，我就跟你走。你不是想去走当年的长征路吗？我陪你。他说，眼里含着泪花。
雪山草地不要你的命？
那最好！他恨恨地说。最好像雪橇似的从雪山上滑下去。不必烈火焚身，不必粉身碎骨，不必麻烦别人收尸。静静地躺在冰雪里，来个千年玉龙睡运强。
那不行，我还要到延安呢，也不能丢下你。王波说，再说那她呢？
她，你还想着她。要不是她耍鬼使坏你用忍受这份折磨？你才是我老婆。你也会给我生儿子，一样的聪明可爱。
你儿子很可爱！王波真诚地说。
要是没有孩子能跟她过到现在？并且将继续过下去。这就叫母贫子贵！运强说，老人总是说，休妻毁地到老不济。也许我根本没有老的那一天。
只要你平安，我就万事如意。王波真诚地说。
谢谢你，运强忘情地抓住王波的手，心痛着。
他真的没有活到老，连四十岁都没活到，只差四个月。
王波在千秋堂对着他的灵位哭了一阵子。他已经去世四年了，每当她心绪烦乱或是节假日她便会来到这里。而每每在这个时候她就会想，他这样也挺好，至少我可以随时来看他。在不必像从前那样，想死也不能去找他。从这个意义上讲，死亡也未必就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王波从兜里掏出一块绵纸，朝他灵位前的玻璃上哈一口气，运强的眼脸立刻朦胧起来，她用绵纸来回擦着，运强的目光重又明亮了。她把玻璃窗和四边的金属框擦得锃明瓦亮的。她在心里对运强说，直到生命完结，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都会来看你。尤其是，丁香灿烂的时候，那是我们共同的生日。
孟香
孟香到底惦记着女儿和公公，回乡下看他们去了。公公忙着进厨房做饭做菜，孟香忙也跟进厨房。她知道公公对自己如同亲女儿一般，自己也不好意思干享受。
我做吧。我回来怎么也得给你做顿饭吃啊。孟香说。
孟香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惶急。
小香，我去掰几穗粘苞米，就着火给你烤几穗，比那卖的好吃！
你哪也别去，咱俩就说话就行。
小香，爸反正天天做饭，不犯愁。苞米就在后园子里，也不远走。
苞米到底掰回来了，放在柴火上一烤，那香味就飘出来啦。
乡下人喜欢用柴火烤的苞米。
孟香啃着烤熟的苞米。公公看着她就想起了儿子不觉感到心痛。她离家这段日子，公公相信她也一定想着自己和孩子。
你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公公说，一会儿我到镇上买两个猪蹄晚上咱们炖上吃。
孟香没有回声，眼泪流下来。
在外面不开心吗？有人欺负你？
你别对我这么好。孟香说，眼睛盯着手中的烤苞米。
唉！公公长叹一声。
小香，爸知道没水不能养活鱼鱼的理。等你真有那一天，也别说给你分什么家产，爸就当聘姑娘给你陪嫁的妆奁。
公公老泪纵横，孟香也泪流满面。
唉！是他坑了你，半道把你扔了。他和他妈一样的狠心！
我不去别人家，谁家也没咱家好。
傻孩子，莫说傻话，你还年轻。
你年轻时不也是一个人过来的嘛？
那是啥年月！
公公不再说话，只管往灶坑里添柴。
玉凤
这天晚上，老周、李师傅、张凤珍、钱进又凑在老周家打麻将了。
难得，难得。李师傅说，钱进从天津街那边打车过来陪咱们玩麻将真是不容易。
那是，我在那边容易吗？钱进说。
你不容易？咱们粥铺这些女人都不容易！老周说着把麻将倒在桌上。
可不是。洗碗那个靳大姐虽说人说话办事有时不如人意，可是快五十岁了还在干，并且连房子都没有，这回又下课了，她最不容易了。李师傅说。
你在那屋你是不知道，那老太太老格眼了。老周说，针鼻大的亏都不吃。
张凤珍打了一张东风，钱进就喊和了。
钱进把牌一推，竟是个漂和。
千把万把不和第一把。老周说。
上银子，回去有打车钱了。
凤姨要上云南玩去是吗？钱进又问。
嗯，听说是吗？都是让王姨窜掇的。老周说，王姨真是见多识广，不服不行。我以后要是做买卖开公司，就请王姨做我的顾问。
所以她一个人，哪个男人敢要她。李师傅说，女人有头脑好可怕。
看来钱进能做大事，和牌都和大的，差不点就天和。凤珍说。
那是，小的和的啥劲。钱进大乎乎地。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凤珍说。
凤珍姐，你妈咋样了？老周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
唉！十五年，想起来就闹心。
人各有命，打牌。这是最好的结果啦。李师傅说，你说是不是？
那倒也是。凤珍叹口气打出一张九条。
我妈点低。你看人家张洁，不光找个好对象自己也被提拔为领班了。这下咱们总店成了人家的夫妻店了。凤珍说。
张洁除了长相平平，其余那样不优秀？女人漂不漂亮无所谓。李师傅说，王波也不漂亮。
李师傅的话音刚落，大家就都笑起来，李师傅立时红了脸。
原来就在王波来这里不长时间的时候，李师傅的老婆也刚好回了南方。李师傅那一阵子就迷上了王波。终于有一天实在按奈不住就在王波下班的路上截住她，向她诉说自己的心肝脾胃肾，王波淡淡一笑就把他否决了。他不甘心，心想，一个刷碗的我还拿不下?第二天他再接再厉，这一回王波不在只是淡淡一笑，而是向他发出严正警告。他这才死了心。但他还是在心里感激王波，至少她没有得谁跟谁说，也没有在别人面前给他脸色看。也就是说，表面看，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日子久了，后厨房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把她当作了笑谈。
那个人讲话太气人。李师傅说，有一天下午大家在后面讲话，说到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差别，她居然说我。
说你啥？钱进摸了一张红中随手打了，十三不靠，还有个和。
她说，不要以为你们绍兴出了个鲁迅你们就都是文豪，也不要以为东北出了个张作霖我们就都是胡子。李师傅说到这摇摇头说，当时真是要气死我。
太棒了。老周边鼓掌边说，王姨就是能克服你们这些精英。
几个人看着他的样子都笑了。
玉凤天天熬汤药，她怎么了？李师傅见大家笑起来没完没了地就故意岔开话题。
韩冰是完了。瞒着赵叔去给别人干，干好了也行呀，开业一周就黄了，这大老板也太没耐性了。老周说。
哪黄了。那个老板就是在咱家吃饭丢包的那个开宝马车的。人家知道那包不是她捡的是张洁捡的，就把她辞了。来请张洁去，张洁不去，在这也升了。凤珍说。
咱这粥铺就是个小社会，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们这一个女人一台戏，个个有戏。李师傅说着打出一个白脸。
这些粥铺的女人们啊。老周说。
玉凤躺在**瞪着眼睛望房巴，这两个月可把她折腾苦了。她伸手捏捏**，一点肿块也没有了。生孩以后他没有奶水，所以她的**既不扁平也不下垂，就跟未婚女子的一样挺括高耸。我没事了，我要听王波的话，到全国各地走走，最好和老黄一起去。王波说既可以开眼界，又可以增进爱情。扔下四十奔五十了，别把老头子再丢了。王波就要离开粥铺，让靳军回来，就当可怜她行善吧。玉凤忽一会儿想到东，忽一会儿想到西的，竟不知几点几时睡着的。
焱姜，本名张玉波，女，1960年生人，吉林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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