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虚伪

　　父亲终于归来，回到她的身边。自幼没有父亲的庇护，使她对父爱尤其眷恋。但父亲并未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彼时，祖父母仍旧留在新疆，临行前，小婶婶吵闹着要分家。四间大屋的老宅被一分为二，各自在屋旁又搭建了小屋当作厨房。小婶婶是个美艳的女子，瓜子脸，单凤眼。曾与母亲供职于同一所幼儿园，后来调去她就读的小学的附属幼儿园。

　　小婶婶与她母亲同事，还未嫁给小叔时，对她百般疼爱。后来与母亲成了妯娌，却不再笑颜相向。而终于有一天，教会她虚伪的真相。

　　学校有一段时间遭窃，即便有老人看守也无济于事。她离学校不远，便被老师吩咐放学后将播放早操的录音机带回家，第二天再带回学校。她接受了这个任务，下着雨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衣物遮盖在上面，如同保护生命一般保护着她。她对“责任”已经有了很好的认知。

　　某天的傍晚，她如同平常一样，将收音机搁置在洗衣机上。小婶婶家的女儿诚诚来窜门，将拖下的衣服随手扔在了洗衣机上。她在旁边的桌上写着功课，时不时的与堂妹诚诚对话。上一辈的不和并未影响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堂妹临走前取衣服时却不小心将收音机打翻在地。摆放磁带的塑料外客掉落下来，堂妹央求她一起去向小婶婶说明。她一手提着损坏的收音机，一手拉着堂妹，来到小婶婶的面前。她说：“婶婶，诚诚妹妹拿衣服时不小心把收音机弄坏了，她不是故意的。麻烦你明天向老师说明，好吗？”小婶婶答应明早为她向老师说明，并且赔偿新的收音机给学校。

　　之前她内心有过惶恐，不知道第二日应如何向老师交代，在小婶婶的这一番保证下，她不再害怕。只是第二天，老师依旧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质问她收音机的事。她平静的讲述了原委，并请老师请来小婶婶证明。

　　小婶婶并没有因为她殷切的目光而吐露任何真相，她清楚的听到她曾经敬爱的小婶婶说“不知道”。十三岁的少女，第一次遭遇了来自成人世界的欺骗。她不知所措，突然间放声痛苦，朝她母亲的单位奔去。老师在她后面追赶她，却不及她的速度。她逃离的速度。

　　母亲看到满脸泪痕的她甚是心痛，听她在啜泣声中将事情的经过讲述过，责怪她昨日未曾将此事告诉母亲。那时的她，并不懂得防备，听母亲那么说，更是哭得伤心。随后而来的老师与母亲谈话，解释并无多责备她的意思，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母亲劝走了老师，要求将她带回家休息。

　　因在路途中不断奔跑，她的辫子散落在肩上。中午，母亲为她清洗头发，如同她小时候一样。端一张方凳，将白色搪瓷盆盛好温水，她弯腰将头发垂进去。洗到一半，中午回家休息的小婶婶居然上门来兴师问罪。她说：“啊呀，你家女儿怎么这么啊，我完全不知情的事情怎么能推脱到我身上呢。就算我是她们学校的老师我也不能包庇她啊。”

　　她不顾仍旧在母亲手里清洗的头发，奋力抬起头来。因为情绪激动而淌出的鼻血已经滴落在脸盆里，染红了那一盆清水。她用手指着她的小婶婶，决然的说：“我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为何要这样的对我，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

　　她从来都是温顺乖巧不多话的孩子。那满脸是血的倔强表情和那一番诅咒将母亲和听到争执声赶来的父亲吓楞在一旁。小婶婶边在她父母面前开始撒泼，大嚷着要她道歉。父亲向她走来，厉声要她向小婶婶道歉。她昂着头，沉默不语。小婶婶见有人为她庇护，又哭喊起来，大叫做长辈的被她这样的诅咒辱骂，再也没有活下去的颜面。父亲向她扬起手掌，她依旧昂着头，不肯认错。

　　母亲在一旁哭成泪人。她固执的站在父亲跟前，任由头发上的水混杂着鼻血流淌，将衣服染上一块一块的鲜红。父亲的手掌缓缓落下，而她也昏倒在地。

　　在医院里醒来，她沉默不语。父亲向她道歉，她也并不理睬。父亲为她买的巧克力放在她的床头，直到她从医院回家都没有被拆开外包装。

　　父亲，这个词就此在她的世界里轰然倒塌。父亲为此做过很多事情弥补，却再也无法同她亲近。很多裂痕，一旦出现，即使用线缝合，也无法复原。而这一道伤长在她的心上，即使结痂，也会碎着心脏的跳动而再次崩裂，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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