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灵芝在转到高三一班的第一天就爱上了吉祥，那年她刚好十八岁。
快上课了，她被老师领进教室。老师让班长安排座位给她之后就走了。班长为她指定前面第二排的一个中间位置，她也就坐了。她一眼也没看那个班长，只知道他是个男生。那时男女生根本不说话，除了班干部，那也是因为有公事才与异性讲话。至于风传的哪个与哪个搞对象，表面上你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和赵灵芝同桌的是个胖乎乎的眯着眼睛的朝族女生李太玉。班长开始点名，同学们一声接一声地答应着。赵灵芝一点也没在意，原因是她知道点名册上应该是还没有她的芳名。于是，她就侧转身看教室后墙上的学习园地。白纸红字十分醒目。“数学竞赛获胜者”几个字引起了她的兴趣，第一名是孙继成，她知道这是个拄着双拐的男生，每天都是一个面容黝黑体形瘦小的朝族男生用轮椅推着他来；第二名是吉祥，赵灵芝忍俊不禁在心里道：吉祥，哼！他老爹可真迷信。刚巧他就姓吉？吉祥，充满迷信色彩！真好玩。她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于是，她小声问李太玉，谁叫吉祥？
点名那小子就叫吉祥。李太玉看都没看她答道。
赵灵芝没有理会这个朝族胖少女的冷漠，兀自向讲台处看去。吉祥刚好点完最后一位同学的名字，把目光朝她投来。四目相对，吉祥目光如箭，穿过她的双眸直刺中她的心脏。她顿时失了方寸，心乱如麻，迅即低下头，只觉得脸红心跳无地自容。
赵灵芝努力想理清自己的心绪听老师讲课，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她知道此时吉祥就坐在她身后，并且将一直坐下去，因为那个位置是他的。赵灵芝感到如芒在背，自从上学伊始，她这是第一次感到注意听讲这么难。
从这一天开始，她每天都在琢磨与吉祥有关的一切事情。她想像吉祥这么英俊学习成绩又好的班长，真是太难得了。她看出班上有几个漂亮的女生都喜欢他，尤其是长着一双笑眼的钱灵秀和一笑俩酒窝的孙燕莎。她搞不懂吉祥为何偏偏让她坐在他的前面，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能坐着她的鹅毛椅子垫？
赵灵芝从十五岁起就被一个男生追求，可是直到看见吉祥那一刻之前，她仍然是心如止水。现在她的心再也静不下来，整天满脑子都是吉祥，吉祥左右着她的视线，吉祥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让她觉着那么美妙合理那么牵着她的心，事事都对她的心思。可是她不敢正面看他，觉得全班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她快要羞死了。偶尔偷偷地看他一眼，准会与他的目光相遇，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心一阵狂跳，脸一阵发热，赶紧挪开目光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自从她来到这个班级的第二天，椅子垫就坐在吉祥的屁股下了。她不往回讨，吉祥也不还，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同一个态度。
时间过去两周了，赵灵芝仍然不正面看吉祥，只在他每天早晨站在前面点名时静静地打量他。吉祥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笑容中总是透着羞涩。她看出他不善言辞，虽身为班长，却听不见他与谁大声嚷嚷。他不与她说话，就连点名册上她的名字他都不点。赵灵芝内心澎湃着，不能自已。
她开始细心观察吉祥。她发现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看上去让人觉得眼睛后面还有眼睛，漂亮的眼睛发出的目光也是漂亮的。赵灵芝也不跟他说话，就像他每天不点她的名字一样。她觉得不点她的名字更好，这说明他把她放在他心里了，而她每天沐浴在他的目光里，那感觉，妙不可言，难与人说。
女孩的敏感与情窦初开使赵灵芝感到吉祥是喜欢着她的，最起码跟对待别的女生是有区别的。赵灵芝的这个感觉是完全正确的，并且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有一天一个同学不小心把一大搪瓷缸的热水都洒在了吉祥坐的那个坐垫上，吉祥只好把它拧了又拧然后搭在教室后面的引柴垛上，教室里冬季取暖是铁炉子烧煤。坐在吉祥左面的孙燕莎主动把自己的坐垫给他却被他腼腆地一笑婉拒了。就在孙燕莎红着脸说“坐呗，怕啥”的时候，赵灵芝听吉祥说了一句“你站起来”。她虽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说她的，于是就顺从地站起来，并且扭头看着他。吉祥没有看他，只是隔着课桌探过身子，伸手把她的坐垫拿走了。等她反应过来吉祥已经把她上周回家新做的坐垫坐在屁股下了。赵灵芝与吉祥会心地一笑，她看见孙燕莎气急败坏地把椅垫摔在自己的座位上。
赵灵芝当时就觉得幸福得不得了，这个椅垫是她自己一针一针用手缝的，里面充填的也是鹅毛，可是比原先那个厚实多了，坐上去更舒服更暖和。这个本来就是准备给吉祥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跟他换回原先的那个。她认为，吉祥在对待坐谁的椅垫这件事上，已经表明他与自己要亲近些。就算不能说明这个问题，至少他是排斥孙燕莎的。她在心里得意着，午休的时候，她把那个**的椅垫在炉子边上烤干，然后自己坐了。
吉祥不善言辞，语文功课也就一般。所以，每当上语文课时如果被提问，赵灵芝都为他提心吊胆，他如果答错或者不准确，赵灵芝都会感到窘急和难为情，甚至比她自己受困更令她难以忍受。
其实吉祥早就认识赵灵芝，只是赵灵芝不认识他不知道而已。赵灵芝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刚好上初三，在一次全校师生大会上她代表她所在的班级发言，大会结束她就被任命为学校广播室的播音员，没多久，负责的老师又把审核来稿的权力下放给她，最后，就连板报组的用稿也由她负责了。这样全校语文功课好的同学几乎都认识她，无论是低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但她并不因此耽误学习，相反她还乐此不疲呢？吉祥认识她却不因为这个，到是全赖教数学的房老师。房老师四十出头，个头和长相与赵灵芝不相上下，而房老师在她任课的班级几乎每节课都要提到赵灵芝这个名字，大有让全体同学以她为榜样之势。这一切当然是因为赵灵芝的数学成绩也极好的缘故。吉祥的理科成绩很突出，自然注意数学老师说的一切。于是他知道谁是房老师口念不干的赵灵芝了，知道她的很多事了，也就是说，他暗中喜欢上了这个相貌平平的小个子小眼睛伶牙俐齿的女生了。
因为赵灵芝的不动声色，钱灵秀和孙燕莎与赵灵芝都相处得很好。但是赵灵芝感觉得到她们两个却是格格不入，冰火不同炉。于是，整个高三一年的时间，赵灵芝都是与她们一对一，绝对无法三人同行。因为只要这种情形出现，她们二人必然唇枪舌剑，最后不欢而散。赵灵芝对任何人绝口不提吉祥二字，这并不是因为怕谁知道，而是他觉得，仿佛那两字一出口他就会如黄鹤楼的黄鹤一样一去不返。
她从钱灵秀和孙燕莎的嘴里了解到吉祥的基本概况：父母都是残疾人，还有三个妹妹也都在读书。但是，从吉祥的穿着打扮上，赵灵芝怎么也没看出他的家境比别的同学差，相反，好像还要强一些呢?
政治老师时常在课堂上与同学们共同讨论哲学或者政治经济学，以此来激发学生对政治课的兴趣。不知为何，老师总喜欢点吉祥的将，听他语不达意的发言，总是能激起赵灵芝对老师的不满。于是，她不等老师允许就擅自发言，有时她的观点和看法竟让老师无言以对。每当这时看见老师的窘态她心里就有一种快慰，好像这给吉祥报仇了似的。她知道，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没有哪个老师不对她好，于是，她就一直骄傲，散漫，任性着……
开学两个月了，健谈的赵灵芝却没跟吉祥说过一句话。几乎所有的漂亮女生都愿意为吉祥服务，而她绝不。她做不出来，连话都说不出口，就像他叫不出她的名字一样。
寒冷的冬天来了，学校要求他们认为有望考上大学的同学都住到学校里来，为显示公平还煞有介事地让全体高三的学生拉单桌考试，以成绩为凭决定住校名单。赵灵芝自认为这回是彻底完了。两个月来，她除了对读诗写诗**之外，就是满心满脑子都是吉祥，理科的功课她一概听不进去。她对老师说，想去文科班，老师说来不及了。这为她找到了最好最合理的借口，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舍不得的不是物理化学。可是考试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学校留宿名单居然有她的名字。她知道，成绩还算不错是仗着她原来的基础好，在学校里的名气大，她居然有资格住校。赵灵芝觉着自己好像占了便宜似的，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孙燕莎和钱灵秀也住校了，不过孙燕莎是通过她的父亲给学校的领导打了招呼才住上的。她对吉祥周到的照顾，有些近乎讨好的成分。象什么灌钢笔水擦桌子一切均不用吉祥动手，由于是同桌，连橡皮格尺都不用伸手孙燕莎肯定适时地会地给他。吉祥有权安排别人的座位却不能为自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同桌，孙燕莎是老师的亲戚，老师就让他帮助她。其实老师也并没有细查过孙燕莎的功课，心到佛知，让班长跟她同桌，他那个当大队书记的远房大舅子也就满意了。
住校的学生要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可是刘兰芳讲的《岳飞传》太吸引人，于是，每到那个时段，总有几个男生离开教室跑到家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家去听评书。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师知道了，自然就批评吉祥监察不利。以赵灵芝的观察，吉祥好像也并不在乎那批评，反倒对自己不能亲自去听评书深感遗憾呢。听过评书的回来了，如果老师不在教师当时就讲评起来，让没去的男生与他们分享那份**与敬佩。女生们虽然表面默不作声，实际也在侧耳倾听呢。所以，别看女生足不出户，但评书讲的故事一点也不比男生了解的少，只是不能像男生那样激烈的讨论与复述，因为男生并不是为女生讲述的。
这一天，有消息说：每天晚上都要来看看同学们自习情况的校长回家了。于是，全体男生包括吉祥全去听评书了。讲完评书的时刻正好是校长走进教室的时候，赵灵芝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就算他们听完评书立刻回来最少也要十分钟。这十分钟，赵灵芝如坐针毡心急如焚。这时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呼哨生，她的心往下一沉，知道是吉祥回来了。她迅速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出教室，朝学校大门口跑去。
冬天有月亮的夜晚很亮，比春天夏天秋天的都要亮。借着月光雪光她看见吉祥就在一群人的中间。她站住脚等他们走近。显然吉祥也看见了她，就加快脚步来到她的面前。
校长来了。赵灵芝沮丧中**焦急地说。
他不是回家了么？吉祥好像更为沮丧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没事，回去吧。
吉祥的镇定给了赵灵芝鼓舞，于是笑笑说：他进屋时眉毛胡子上全是霜，跟圣诞老人似的。
校长象一头暴怒的狮子，头发如鬣毛那样炸立着，话语如雪崩一样向同学们头顶砸下来。男生们不吭声，女生们沉默，赵灵芝相信此时心里最难过的就是她和吉祥。然而，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孙燕莎的幸灾乐祸。赵灵芝想不明白，孙燕莎对吉祥百般温顺为何此时会有如此恶劣的表现。赵灵芝用眼睛的余光就看得见她的手里正拿着铅笔轻轻的磕着课桌的边沿。不紧不慢的敲击声使赵灵芝产生恨不得抽她几个嘴巴的冲动。
一向散漫无拘无束的赵灵芝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校长来。无论他的言词有多么激烈，他的态度有多么恶劣都对他怨恨不起来。那天晚上她的心矛盾极了，她决定好好作几道数学题。校长还兼着他们的数学课呢？看那面相，该是比自己的父亲年岁还要大。
吉祥几乎不走出赵灵芝的视线，而赵灵芝可是如飘忽的云彩似的，在校园里四处飘荡。赵灵芝觉得自己最有用的时候莫过于收上作文本以后。她可以代语文老师批改作文。这样一来，吉祥的作文如何她心里有底了。他的字写的很规矩，不像赵灵芝的那样乖张，但是文采就没法和她相提并论。语文老师虽然总是批评赵灵芝的字写的跟螃蟹似的翘脚尥腿的，可是那口气，却无疑是在说自己最宠爱的孩子的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小毛病。如果作文换是别人的，赵灵芝早对他来个西北风掺沙子——连讽刺带打击。可是对于吉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对待的。她总是逐字逐句地读，把错别字划上符号，再把正确地写在右上角，把不通顺的句子改通顺了，这样一来，往往这篇作文纸就“祖国山河一片红”了。赵灵芝怕吉祥感到难为情，修改他的作文就不用红色的笔。当然，最让赵灵芝感到满心幸福的时候是下次收作文。因为，吉祥总是把被她改的面目全非的作文撕掉，按照她修改的意见重新誊写一遍。所以，一学期没结束，吉祥的作文本已经使完了。她认认真真的批，吉祥认认真真的改，每当为他批改作文时，赵灵芝都觉得是冥冥之中上天赐给她的福份，让她有幸了解一个英俊少年的心底的秘密，此刻，往日所受的相思之苦全部变得甘甜无比，这时她的心是激动兴奋还有许多焦躁的，等到看到吉祥誊写得干干净净的作文，她的心就恬静起来，好像一切煎熬都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不是学校还开着其他学科，她真恨不得回到古代，只学语文这一科，她一定让他赶上她，甚至超过她。
二
赵灵芝家所住的村子是种粮食的，水稻是主打，除了人均有份外还往国家卖余粮，玉米高粱大豆或用来作饲料或者榨油。所以，赵灵芝是吃大米长大的。学校食堂的伙食叫人难以恭维，于是，只好自己从家里带些大米来，用铝饭盒在教室里的铁炉子上做饭。吉祥家距赵灵芝家有二十多华里，是种菜的，用绿色的购粮本去粮店里买粮吃，自然就是粗粮多细粮少。所以，吃起食堂的饭菜就没象赵灵芝那么觉得难以下咽。
这一天是周六，下午早早就放学了，住校的大多数也都回家了，就剩下六七个离家远或者上周回去过的男女生，这里就包括赵灵芝吉祥钱灵秀和孙燕莎。几个人都围着炉子取暖，炉盖中间的两环被拿掉，看得见通红的炭火烁烁放光。炉盖边上放着孙燕莎和赵灵芝的饭盒，孙燕莎的饭盒盖上还放着一把铝质的羹匙。赵灵芝是新做的饭，看看饭好了，她就带上棉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拿了下来。就在她把饭盒放在课桌上的时候，孙燕莎饭盒盖上的羹匙鬼使神差地从饭盒盖上滑落，掉进炉子里去了。赵灵芝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切，当然，围坐在炉子周围的人更看的一清二楚。大家都一愣，孙燕莎当即对赵灵芝表示不满。赵灵芝想分辨却觉着不知怎么说，看着通红的炉火，大家面面相觑。孙燕莎还在埋怨，这时吉祥看一眼赵灵芝，赵灵芝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令赵灵芝和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吉祥猛地把手伸进炉子里。铝质的羹匙被他抓出来了，可是羹匙的前半部分，也就是勺形的那部分已被炉火熔化掉，剩下的那部分却粘在了吉祥的食指和中指上。在大家焦急的目光中，吉祥用力甩了两下手，才把那勺把儿甩掉。赵灵芝的心剧烈的疼着，顾不上多想连忙把全班级唯一的奢侈品——她的搪瓷缸里喝剩的凉水浇在他手上，那是她做饭用剩的没舍得扔。紧接着，她又忙着打开自己的菜盒，那里有大酱。她用手指沾了一些然后迅速把它抹在吉祥的手指上。这是土办法，她从小就从奶奶那里学会的。她还知道最好用的是獾子油，不过那得回家才拿得到，哪里来得及呀。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包括孙燕莎也跟卡死了似的，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赵灵芝把印着菊花的手绢一撕两片，然后把吉祥的两个指头分**着。完毕，赵灵芝抬头看一眼吉祥，吉祥笑笑说，没事，一点不疼。听他这么说，赵灵芝刚才没落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怕被别人看见就低下头转过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起饭盒走了。
冬天的户外，寒风凛冽，白雪皑皑，操场上也不例外。赵灵芝没有回头，由于出来的匆忙，围巾也没有围好，西北风直钻进她的脖子。她打了个冷战，脚下嘎吱嘎吱作响的向寝室快步走去。其实，此时她并未感到天气有多么寒冷。她的心被感激感动着，也如炉火一样热烈地燃烧着。这件事太突然了，那么令人猝不及防。渐渐地她放缓脚步，细想这件事。这件事其实是块试金石。她怨恨孙燕莎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其中含些许说不清楚的东西。当然不是感激，吉祥的手指被烫坏了，感激她那不成了帮凶了。但是孙燕莎的狭隘和没城府的确为她制造了验证这份情感的机会。她感到自己天天所受的折磨得到了超值的回报。在熊熊的炉火前，吉祥为了她不受嗔怪竟然奋臂出袖，她感到自己的想象太匮乏，对不起吉祥，也是自己根本找不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她索性不去想，抬头看一眼蓝天，朵朵白云正在天庭上疾速流走。咳。她长出一口气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要吉祥在身边，所有的忧怨哀愁就如这白云遇见风似的，立马逃走。吉祥的手一定疼死了，可是他居然反过来安慰我，这不跟《红楼梦》里的宝玉一样吗？吉祥的痛在手指上也在赵灵芝的心上，可是这份痛使她痛苦更使她幸福到了极致。她不敢肯定吉祥对她是不是也如她对他那般情有独钟。自己的长相实在对不起他，吉祥是英俊的，并且以孙燕莎为首的一批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女生在向他示好。吉祥性格内向，性情刚毅，不苟言笑。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天开始，这一切就强烈的吸引着她。吉祥的内向与不苟言笑，在她眼里就是最具魅力的沉默与沉稳。在吉祥面前，她的伶牙俐齿，她的尖酸刻薄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颗赤诚的心和地下火山般的热情。走进寝室，她没放下饭盒就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一张脸红红的，她不敢确定是由于激动还是由于寒冷。
这一天下午，她还是骑自行车回家了，只为给吉祥拿来一些治烫伤的獾子油。
一天下午，老师看见外面大雪纷飞非常开恩，破例给同学们一节活动课。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更增添了同学们的兴奋度。这时候吉祥的伤已经好了，赵灵芝那条被一分为二的手绢也被他悄悄地趁赵灵芝不在时放进了她的书桌堂。赵灵芝看到手绢的时候没有想到其它，只一心想着他这么做是天下最合理的最有效的办法。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但这条吉祥用过的手绢她还是舍不得马虎。中午，她去学校西边的供销合作社买了点红色的绣花线，现在趁大家都去外面玩，她就一针一针地把手绢缝缀在一起。这样，菊花就又盛开在一处了。蓦地，她忽然想起黄巢的“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她把缝好的手绢塞进书包的夹层里，就也来到操场上。她不疯跑，只扬起脸慢慢地走，任雪花落在脸上，心里念着“燕山雪花大如席”，“胡天八月即飞雪”。就在她陶醉的时候，脑门却被一个飞来的雪球砸中了。好在这是隆冬，由于气温低，雪没有粘性，自然雪球结合的也不紧密，砸的还不算太疼，基本能忍受。雪球受她脑门的反作用力，立即粉身碎骨全面崩溃。她停住脚，下意识地四下察看。她不想劳神去寻找这是谁干的，因为谁也不可能是故意地，男生再怎么淘气也没有对女生搞恶作剧的。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声也没出，就任凭雪的碎屑化成水珠散布在她的脸上，耳边静的只有落雪声。
没事吧？那谁不是故意的。吉祥跑过来急急地说。显然，他未曾受大家推举，是毛遂自荐来问候，来替别人解释的，赵灵芝心里感到暖暖的，他是关心自己的，他对她是紧张的，尽管他也有班长应担负一定责任的理由与借口。
她想对他说“没事”，可是她就是说不出来，只好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朝吉祥微微一笑转身走开，那笑容，比手绢上怒放的菊花还要灿烂多少倍。
赵灵芝的学习成绩在下降，她自己知道，心里也急，可就是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春天来了，等到路上的冰雪化尽时，同学们又都回家住了。每天放学出大门她都是在吉祥后面。出了校门赵灵芝向东，吉祥向西，她看着吉祥向西去了，心里不免有些不舍，吉祥也天天都是向西拐的时候扭头看她一眼，然后就各奔东西。如果刚巧那时的“夕阳无限好”，她边不急着东行，而是一边欣赏日西坠，一边看着吉祥渐渐地如一个墨点那般消失在落落的余晖中，她才怀了无限的惆怅与憧憬骑上半新不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赶回家的路。
赵灵芝每天都是怀着就要看见吉祥了的心情骑着自行车行二十华里的路去上学的。她从不旷课，风雨无阻。如果她到时吉祥还没有来，她的心就一直悬着，直到听到一声呼哨，心才如落地的石头一般，骨碌碌地喜悦一番才踏实了。说来也怪，吉祥虽内向却非常喜欢吹口哨，并且是男同学中吹得最响亮最悠长的。尽管老师总是说，吹口哨是流氓阿飞的专利，可是吉祥就是喜欢吹，每天进学校大门和出学校大门他都要吹一声响亮悠长的呼哨。
终于，有一天下午第三节活动课时，她俩在教室里说了很多的话。因为赵灵芝还不是共青团员，这让办主任老师很纳罕。赵灵芝个性强，这是她在上小学二年级时就被班主任老师认定的。现在的高三老师更是这么认为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团支部书记是赵灵芝最最讨厌的一个一脸粉刺的女同学，派他找赵灵芝谈话肯定是事倍功半，弄不好还得受她一阵奚落。于是，老师就派吉祥来动员她，讲一番好学生要上进靠近团组织的一番大小道理，宗旨就是让她写一份入团申请书。这一点，赵灵芝表示她可以试试。
你语文那么好，为什么学理科？吉祥低头说道，显然有点紧张。
我喜欢学习数理化，原来成绩也是好的，只是这一段……赵灵芝说到这里觉得有些难为情，就改口问：我语文好吗？我就是喜欢看书，放学回家就是看书，并且非常喜欢大声朗读。最讨厌写字了。
我知道。吉祥仍然声音低低地说。
赵灵芝在读小学三年级时就开始读小说了，那是学校新来的教音乐的赵老师借给她的。那时她非常喜欢那个老师，羡慕她会弹脚踏的风琴，手风琴她也会拉。从此，读书的兴趣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由于她爸爸是大队的干部，很多介绍先进共产党员的书放在家里，于是她也读，象杨水才，焦裕禄，李月华，王进喜，铁姑娘郭凤莲等等的先进事迹，她能如数家珍的给同学们讲述。她被这些大公无私的人感动着，时时拿他们当镜子来照自己，觉得自己根本不具备共青团员的资格。明知自己不够资格还提什么申请。别看她掌管着学校广播室和板报的阅稿权，可是她连团积极分子都不是。眼看要毕业了，老师能不急嘛。这些丝毫不影响她在同学们心里的位置，有些她读过的书同学们连名字都没听过。她家有《红岩》•《平原枪声》•《地下烽火》•《青春之歌》等等，还有几本苏联的，同学们更是想也想不到的。等到初中时，象《新来的小石柱》•《太阳照在桑乾河上》•《暴风骤雨》•《醒了的凉山》•《金光大道》•《海岛女民兵》等更是看的多了。每当看见叔叔家的妹妹们擦桌子擦玻璃她就觉得那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当然，这不是她偷懒的借口。
爸爸是最支持她读书的，而她的兜里也总是有个三毛五毛的。学校看电影别的同学买面包，买汽水，卖冰棍，她却舍不得买，她去书店买唐诗宋词，有一次居然花八毛钱买回一本《高老头》。从此她又爱上了欧美的文学作品。她爱说话，也会说话，下课十分钟，除了上厕所或者去水房喝水，就是给同学们讲那些书里的故事，吉祥也是听众之一，只不过他从不吱声罢了。
跟你在一起不用看书，听就行了。吉祥突然说。
赵灵芝在心里偷偷地笑了，紧张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原来是哪个班级的？赵灵芝问。
哪个班级的？吉祥一愣，嘴里重复一遍问道，你不认识我？
赵灵芝满脸歉疚地摇摇头表示在来这个班级之前真的不认识他。
我原来就是这个班的，从高一就是这个班的班长。吉祥有点着急地说。
真的，真的不认识你，对不起。赵灵芝还是摇着头。
我可认识你，发言一套一套的。数学老师几乎每节课都要提到你，说三班赵灵芝怎么怎么地……
不写作业？赵灵芝故意问。
两个人都笑起来。笑声自由自在的在教室里回荡，两颗心第一次这么轻松。
没有，她让我们向你学习。
学习我天天早退？
你拉倒吧。吉祥笑着说，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都要把你夸秃露皮了。
我可算不上好学生。赵灵芝笑着搬着指头数到，我迟到早退跟老师吵架，不背政治题，不写作业，我的毛病多了。
我可早就认识你，出类拔萃，聪明绝顶！吉祥收起笑容认真的说。
赵灵芝一下震撼了，她被吉祥说的这八个字震撼了。难怪他不理漂亮女生，难怪钱灵秀枉灵枉秀，难怪孙燕莎近水楼台却得不到月，原来他的这轮明月根本就没想照她，她也没有接纳这轮月亮的水。
赵灵芝在心里暗自庆幸，但是她仍不能象面对别人那样口若悬河。她在心里感到惭愧，就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欲开还羞。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吉祥问。
瞎说呗。你的手作疤没有？
没有，你看。吉祥把手伸到赵灵芝面前。
吉祥的手宽而厚。
我的手能装下你的。来，比比。
赵灵芝伸开手，吉祥把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赵灵芝的心跳着，她感到吉祥的手有些抖。
来，咱俩三击掌。不许再说不认识我。吉祥提议说。
击到第三下时孙燕莎走了进来，刚好看到他俩的手掌合在一处，三个人立时都感到尴尬起来。
第二天老师就找赵灵芝谈话了，内容无外乎影响学习，耽误前途一类的话。赵灵芝不跟老师争辩，当然也没有承认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嘛。来到这个班级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跟吉祥说这么多的话，她跟谁说的话都比跟他说的话多。
赵灵芝终于有独自冷静地想这回事的机会了，她由于胃疼没去上学，于是躺在炕上胡思乱想。
大脑刚进入思考程序，吉祥的音容笑貌便使她忘记了还在作痛的胃，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小说里说的爱，可是她对在吉祥身边的时光感到惬意与渴望。如果能和吉祥考上同一座大学那可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情。一想到吉祥，她的心情便不能宁静了，她的一个个幻想就如天上变幻着的云彩，一会儿一个样，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边了。我可以慢慢帮助他熏染他，让他也喜欢鲁迅，喜欢莎士比亚，喜欢普吕多姆。就像刘巧儿唱的那样，他帮助我，我帮助他。此时的赵灵芝可没想到刘巧儿的下句歌词“争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谈婚论嫁太遥远了，梦都梦不到。吉祥只对数理化感兴趣，对文史几乎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怎么可以？虽说同学们天天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可是赵灵芝固执地认为，人必须博古通今，了解中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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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闺梦里人三、四』
三毕业了，高考了，全～同学齐刷刷地名落孙～。不过，好像除了老师也没什么人沮丧。在哪不是～四化？淘气的～生一脸坏笑地说。心里知道分离是必然的，所以也就～淡了难舍难分的那份～～。再说，赵灵芝再怎么不舍也还没有疯～。她除了拒绝参加毕业合影外也没有其它令人惊讶的举动。几个～好的同学来～她，她不听。她最不喜欢照相，认为，留得住留不住友谊也不在那张绝对看不清面目的照片。她想，就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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