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羊群受不住漠北的寒冷。苏武引领它们回到居所，在居所的蒙古包旁架起锅升好了火。寒风中柴火烧的呼呼咋响，黄红的火舌在风里飘摇。苏武将放羊时挖到的几只冬眠的老鼠清洗干净丢进了锅中沸腾的水里。嫩白的老鼠肉散发出了它独特的肉香。夏天的时候苏武能不时的捕捉到狼，狐狸，野兔之类的野物，可一到冬天这些野物如同烈日下一汪水泽转瞬间消失了。整个寒寂的冬天他唯有挖找老鼠和蛇充饥。匈奴也供应给他衣物，但苏武决然不受他们的嗟来之食，他坚守着自己大汉皇帝使臣的尊严。
十九前，苏武奉大汉皇帝天命，翻越大漠，来到匈奴单于的王庭，当时的单于一致邪出于战败的愤怒扣留了他。一直写想要苏武归顺于他，但苏武毅然断绝了他的念头。一直写是一个很有恒心毅力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见自己无法使苏武归顺，便派自己的妹妹依哲公主前来劝说。看见依哲的第一眼，苏武就被她的美貌所倾慕。
依哲对苏武说：“我仰慕英雄，你到我们这边来吧，我一定说服我哥哥同意我嫁与你做妻子。”
苏武明白依哲是为了让他归顺才出此计策的，他冷冷的说：“在长安我已娶过妻子了，我们还生有一对儿女。”
依哲没有马上放弃，她说：“你们汉人不是可以娶三妻四妾的么，你长安的妻子做大的，我做小的。”
苏武哑然失笑，他不得不佩服匈奴人的阴险。为了劝降一个利用价值并不大的敌国使臣竟心甘情愿的付出高于此的几倍的价钱。
其实后来苏武才明白依哲要他归顺并没有什么阴谋，她是真心的想要嫁给他，因为苏武从依哲明亮的眼眸里看见了她对自己的真情。即使是这样，苏武也不能，一旦他迎娶了依哲，实质上就意味着投降。更何况长安的妻子和儿女还在期盼他的归来呢！
依哲对苏武的绝情忍无可忍，她找到一直写分发了一百只公羊给苏武喂养。依哲说小羔羊出生时，苏武就可以回到长安去。公羊怎么能够生产羊羔呢？一点无论是谁都会明白，依哲是想以次来逼迫苏武娶她。
4
老鼠肉快煮熟的时候，苏武从自己烧制的陶罐里捻了些盐放进去。盐是他从居所往西四十公里的一个大的像海洋的湖泊里取咸苦的湖水晒干后得到的，这意外的收获是他一次去离湖边的草地放羊发现的。
苏武将老鼠肉用木勺盛到大陶碗，一层白白的老鼠肉末漂浮在汤面。他喝了一大口，似乎比长安家中的鸡汤还要鲜美几分，肉质软滑不油腻。
苏武填饱肚子，拿上弯刀要去出割一些长而**的茅草来修缮蒙古包的破洞。这时，一阵清扬悠远动听的胡笳声由远至近，是她来了。
依哲今天穿了一身汉人的服饰，骑者那匹她喜爱的白色骏马。十九来，依哲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划痕，她依旧美丽。而苏武的双鬓已生出了几丝白发。
依哲跳下马，她穿汉服远比穿胡服艳丽动人。
苏武恭身向依哲行了礼，他说：“公主的胡笳吹的愈发动听了。”
依哲朝苏武眨了眨眼睛，张开双臂，旋转起来，像下凡的仙子。苏武却由此想到了长安的妻子。从前妻子也总是喜爱穿者漂亮的衣裳转给他看，那身姿的美妙至今他犹还记得。不知道妻子和儿女现在是否安好。依哲就是眼前的这个美的令人心颤的女子让他不能够和他们相见，但他又不能恨他，哪个男人会仇恨深爱他的女子呢。
依哲指者自己身上的汉服,问苏武说:我穿上汉服会比你妻子美吗?”
苏武转过头,遥望着远方的天穹,缓缓说: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那是很久以前了.依哲问苏武说,我与你的妻子谁美.苏武冷冷的回答说,当然是我妻子了.那次依哲很伤心.事实上,依哲要远比苏武的妻子漂亮,苏武之所以这么回答她是想让依哲对他好死心,甚至怀恨他都可以,试问有哪个男人愿意一个美丽的女子因为爱上他而愧疚自己!
依哲的目光暗淡下来.她失落的望者遥不可见的南方说:“在你心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任我怎样改变自己,永远都比不过你的妻子是么?”
苏武思忖着,他想是该向依哲坦然的时候了.他说：“公主,是因为我自始至终都爱者我的妻子,所以有关她的一切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
依哲抢白道:“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苏武我等了你十九年,难道你真的要我等上一辈子吗?”
依哲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
忽然间,苏武对面前这个女子产生了无限的深深愧疚.他说：公主,苏武一介无能书生,何以至于令你如此重爱呢.如果真有来世,苏武一定用下一生来赎还对你的歉疚.”
依哲白皙的脸颊上滑过两行晶莹的泪珠.她咽呜者说：“你此话当真?”
苏武重重的点下了头.这是对依哲的许诺么?
依哲苦涩的笑了笑说:“等你哪天离开人间的时候,我紧随着你去,在你再也逃不掉了.”
苏武的眼睛也**了,他说;公主此地天寒地冻,你还是快回王庭去.”
依哲摇摇头说：我想多和你待一会.”
依哲脸颊冻的绯红,苏武**羊皮袄给她披上.依哲又把羊皮袄**来回披给苏武.她不无生气的说:我不冷,你穿吧.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固执,每年供给的衣食物品都不要,难道收么一点东西在你们汉人眼中就是耻辱的表现吗?”
苏武说:圣人说宁可饿死也么受嗟来之食.”
依哲摇摇头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
苏武自豪的笑笑说：你们胡人哪里通晓礼节文化.”
依哲顿了顿,恍然大悟的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李陵前日病重死了.”
苏武大吃一惊这自然是一件令他感到欢欣之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依哲投来不解的眼神,她说：苏武,你笑什么,他和你不都是汉人吗?”
苏武摆摆手说:不一样,不一样的.”
苏武和李陵的确不一样.他是奉皇上的圣旨出使匈奴,尔后在此被扣留十九个春秋.而李陵呢?堂堂飞将军李广的孙子,却在对匈奴作战中成了俘虏,没有以身殉国,还投敌降了一直写,还做了大权在握的左贤王,这是一个多少匈奴贵族子弟梦寐以求的爵位.着实左贤王的权势比汉朝大将军高多了。依哲还告诉苏武，长安那边传来消息，太史令司马迁不相信李陵投敌，为其苦苦向皇上求情，结果呢，惹的皇上龙颜大怒，对司马迁处以“宫刑”。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啊。
在漠北苏武也见过李陵一次，那时他在漠北牧羊两年有余。一个英姿不凡的青年穿者匈奴贵族的胡服骑者汗血宝马在一群士卒的拥簇下来到了苏武的面前。李陵看到他的那一刻，神情很是激动，他纵身跳下马背，张开双臂奔跑到苏武的面前，苏武冷冷的用双手托者皇上赐给他的节杖横阻在自己与李陵中间。苏武不等他开口下说辞，愤愤的说：“你快走吧，我和汉人，你是胡夷，大家和不来的。”
李陵别无它法，只好骑者汗血宝马在士卒的拥簇中离开了。
苏武望者李陵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难过。李陵不单背叛了皇上，他更是毁灭了他爷爷李广老将军的威名。
夜幕迷漫了无垠的原野，依哲没有离去。冰冷的一夜她同苏武一起在缝补好的帐篷里度过。晚间，没有寒冽的北风吹刮进来。
5
东方尽头，天地交接的地方，泛者白色的光芒。新的一天又来临了。十九年来苏武总是在每天的这个时候起床，无论春夏秋冬，风雨雷电。今晨和以往的清晨不一样。在漠北这片广袤的原野的帐篷里他身旁第一次躺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他和依哲都以为这一夜会发生点什么，醒来时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静静的将依哲搂在怀里度过了漠北无数个寒夜的其中一个。
苏武打开羊栏门，一百只羊尽数争抢着跑了出来。依哲也在这个时候从帐篷出来骑上了她白色的骏马。经过苏武身边的时候，依哲嫣然一笑，她说：“苏武你真的要回长安？”
苏武惊讶她怎么会问这句话，他说：“你愿意放我走？”
依哲没有回答，她策马远去，留下一阵银铃般嘤**咛的笑声，在苏武的耳间流连。
苏武正好找到一块石头扑上羊皮坐下，凝目遥视南方尽头看不见的长安。察木尔和苏折如期而至。
察木尔拿出招牌动作，高举马鞭，他说：“羊死了吗？”
苏武说：“没有。”
察木尔又问：“羊羔出生了吗？”
苏武说：“没有。”
苏折问：“想好了吗？”
苏武望了他们个一眼，点点头说：“想好了。”
察木尔和苏折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咦”。
苏武说：“我要回长安了。”
察木尔和苏折嘲弄的笑笑，扬鞭驭马远去。
苏武相信了，依哲是会放他回去的。他从石头上站起来，高举起节杖，褪色的红丝迎者寒冷的北风向南方尽头的长安飘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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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西域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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