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公交车超载，我不可能同时贴近这么多个女孩，四个女孩前后左右拥着我，两个不时打喷嚏，两个不停咳嗽；如果不是这辆限坐24人的公交车挤满了将近60人，我应该是能在五点半之前赶到曼德夫的，而不是六点十分，比步行还慢。
我的脚步几乎有点匆忙，推开曼德夫的玻璃门，冲上二楼，第一眼望向吧台，第二眼才望向那张靠在墙角的桌子，闪过一丝的失望，看清楚些，坐在那边的女孩原来是白芷。她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调羹在杯中不停地逆时钟搅拌，很是忧郁的样子。我微笑着走过去，她的眼睛仍然注视着桌面。
“能坐下吗？”我把手搭在椅背上。
“对不起”，她眼睫毛微微翘起，瞄了我一眼，语气犹如表情般冷淡，“这个位置有人坐。”“哦”。我的笑容被放入冰箱急冻。
“李浩”，有人从背后轻轻拍打我的肩膀，我回头。
“萱”，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冰箱断电后笑容绽放，以左脚为支点，右脚180度旋转，画出半个圆的弧线，面对着萱，“你怎么在这？”“干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萱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客气。
“行了，你们两个，坐下吧！”
我回头看着白芷，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微笑。
“你们？”
“芷是我的姐妹”，萱绕过桌子，走到白芷的身边，“是芷叫我来的。”
“萱姐，剩下的可就交给你了。”
“什么交给你？”我越加糊涂地看着萱。
“秘密。”萱和芷异口同声，然后相视而笑。
“你们？”
“萱姐，我先走了”，白芷起身，眼睛的余光投向我，“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妹子”，萱拖着芷的手，“谢谢你。”白芷以微笑回应，把萱按在椅子上，又瞥了我一眼，踏着回荡在餐厅内的那首《放开》的拍子朝楼梯口走去。望着她的背影，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只是我还放不开/给我个痛苦/只怪我已不能够表白/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的期待/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我想是音乐在作怪，再次回头看萱，我愣住了。她的指尖捻着一片枯萎的叶子，像几年前的我一样，看看正面又看看背面。
“知道这片萱草叶是谁找到的吗？”她的语气温柔地让我陌生。
“白芷？”
萱把视线从萱草叶移开，望着落地窗外。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小姐”，我拉出椅子坐下，朝站在柱子旁的服务员说，“两份牛排两杯绿茶奶茶”。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萱语重心长地说。我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锦群呢？”“别逃避了，行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我摇摇头，萱的每句话都在刺痛着我的心。“你应该没有仔细看过这片萱草叶吧？”“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拿出来。”萱把叶子递到我面前，“看见刻在上面的号码吗？”“号码？”我接过叶子。“翻过背面看比较清楚，循着中间的叶脉而下，有十一处比叶子其它地方要薄一些。”我把烟叼在嘴里，双手拿起叶子放在灯光下，叶脉旁确实有一排光线能穿过的小孔，凑近点细看，“0…2…4…2…5…5…8…9…9…0…1。”
“白芷是个很细心的女孩”。
“嗯？”
“接到她的电话时我很意外，她捡到这片叶子的当天居然就知道上面刻有号码，而你……”
“我怎么了？”
“悲哀！”萱摇晃着头，但嘴角上还是**两个浅浅的酒窝，“知道什么是悲哀吗？”“你今天的问题特多。”“不知道，是吧？”
服务员把托盘放于桌上，小心翼翼地把一份牛排和一杯绿茶奶茶放在萱的面前，然后才把另外一份和另外一杯放到我面前，拿起托盘。
“小姐，麻烦你把笔借给我一下。”萱指了指别在女服务员上衣口袋的圆珠笔。女服务员抽出笔，萱接过，并从牛仔裤后右边裤袋拿出一本便条。其实后右边裤袋放一本便条是萱多年的习惯，她来潮州没几天，放在后右边裤袋的钱包就在公车上被小偷夹去了。自那以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而通常便条本的第一页会写上一句咒语，如果要追究起来，被她诅咒过的小偷应该不止十个。说了这么多，这跟人体屁股右上方的神经末梢最少还是有关联，由于传递感觉的神经末梢比较少，所以小偷比较容易得手。再扯远一点，“色狼”喜欢摸屁股也是这个原因。
萱翻开便条本，笔尖在便条上划出“唆唆”的声音，将笔还给女服务员，便条本子推到我的面前：BEIAI？
“什么意思？”“被爱。”“被爱=悲哀？”“对了一半。你的确粗心得可以，没看到后面加了个问号吗？”“看到了呀，可什么意思？”“算了”，萱夺过便条本，把写有“BEIAI？”的那一页撕下来递给我，“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想明白。”
“可是……”“没什么可是。吃吧！吃完了我还得赶去搭火车了。”“今晚就走？”“难道留在这？”“我……我希望你能留下来。”萱呆呆得看着我数秒，继续嚼嘴里的牛排，吞下，“如果几年前你这样说，我会留下……”“那现在呢？”“现在，如果我留下，至少会伤害到两个人。你能明白吗？”
我没有回答萱的问题，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萱也都处于沉默。我想告诉萱，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痛，但那已经是多余。
临离开曼德夫时，她要我收好那片萱草叶和那张便条。我坚持着要去火车站送她，她坚定地拒绝了，还开玩笑说不想看见我挥手泪别的丑样。我知道，这个理由很烂，但萱确实走得很匆忙，她的背影同样孤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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