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饿了,丁文良便提议去市里吃饭。贺一鸣却说既然都到了码头,就先随他去一个地方。
离了吴淞码头,两人顺着黄浦江往南走,不多时见到一处供捕鱼人临时歇脚的窝棚地,共有十来个窝棚,都破败不堪,顺着地势高高低低的散落着。贺一鸣似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是在窝棚间穿梭搜索着。就见一处窝棚门口坐了个男人,衣衫褴褛,正佝了背在那里补网。
贺一鸣冲那人叫道,“常师兄。”
那人一抖,抬了头来,丁文良看到居然是那日寿宴上拌傅朋侮辱贺一鸣之人。
那人突然见到贺一鸣,慌忙站了起来,欲要让座,却见自己所坐之处不过是块突出的石头,怎好让得,又见自己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羞愧尴尬得不知所措。
贺一鸣也不忍多看,道,“常师兄最近过得可好?“
“好,好,贺老板费心了。”
“我听说常师兄已经起身回广州了,怎么今日还没走?”
那人支吾着听不清说了什么。
“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
那人慌忙说没有。
“常师兄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可以和我说,毕竟同行一场,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那人仍是推说没事,自己再呆上一阵就走。
贺一鸣顿了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来,“常师兄,我今日也是碰巧路过这里,身上并没带多少钱,这点心意就当是你我分别的赠礼,你一定要收下。”
其时那人一见贺一鸣取出银票,扭身便要跑,却被丁文良一把抓住,但死活撰紧了拳头不肯收下。
无奈,丁文良只好抢过银票往那人怀里一塞,拽了贺一鸣便跑。
跑了一段,见那人并没追上来,两人才停了下来,在江边漫步着休憩。
其时已近黄昏,十月的天也短了起来,江水翻涌着有退潮之势,江面上的悬着欲要下坠的夕阳,橘红色的十分柔和,光线照的浪尖发亮,随了潮起潮落跳动闪烁着,射得人脸上一片金黄的光斑。这时寒气上来,携裹着湿气的海风也越见阴涩寒冷,两人居然把鼻子都吹红了,互相望着只觉好笑。
“想不到贺老板真是好心,那人如此对你,你却到这时还想着他。”
“其实人都有难处,他也只是被他师傅拿住要害做了替死鬼罢了,那日鸿木堂上集会,郑记祥一味将过错往他身上推,他只是一声不吭,我料他也是不容易的。”
“但怎么说他也有错。只是想不到,他好歹小有名气的一个武生,怎么才几个月就落到这步田地?”
“你看他台上是被人捧着的多光彩,其实私底下并没积蓄,郑记祥是出了名的自私苛刻,他班里所有人的钱都被他扣住,说是代为保管,其实没几个能真正拿得到手的。这次他出了事被逐出上海戏剧界,郑记祥哪里还会把一文钱给他。他是广州人,本来行里有规矩,有事要回老家的艺人可以向公会领取钱财做盘缠,我们管这叫“游水”,可他又是被犯了事被逐出去的,这笔钱自然也没有了。”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他在这里落脚的,他身上又没钱,又不会别的营生,只好在这里帮着捕鱼,想挣些路费回广州。说到底,他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能帮的我帮上一点,心里也好过些。”
两人走着,冷不防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靠近水边的丁文良被打了个正着,那江水到了晚些时候便凉得浸骨,直把丁文良冻得僵在那里。贺一鸣回首看时,正见了丁文良缩头呆脑的样,忍不住笑将出来。
“好,你笑。”只见丁文良扒下被浸得透湿的外套,冲着贺一鸣就是用力一甩,贺一鸣哪来得及闪避,直被漫天的碎玉洒了个一头一身,激灵灵的打了大颤。互相望了望,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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