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画楼东畔住

　　名叫语燕的小丫头立刻小碎步跑上前来，小心地帮茑萝梳起头发来。

　　茑萝从镜中看那语燕，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模样清秀可人。眉目间竟然和自己的大妹颇有些相似。心中不觉一阵绞痛。

　　这一番波折，茑萝身心俱创，神智都觉得麻木很多。平日里冷冷冰冰，从不与人言笑。

　　此刻见到语燕，却开口问道：“你叫语燕？”

　　语燕点点头。

　　老鸨却在一边呵斥道：“对姑娘说话要有礼，我平日教你的都忘了？”

　　语燕闻言，拿梳子的手都吓得抖动起来，忙向茑萝施礼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叫语燕。”

　　“多大了？”茑萝柔声问道。

　　“回姑娘话，十四了。”

　　老鸨在一边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才像话。”又向茑萝道：“姑娘莫怪，这小丫头刚来半个月，规矩学得慢，笨头笨脑的，平日我也只叫她干些粗活，就是梳发式梳得算像样，还可以给姑娘梳梳头。”

　　茑萝微微一笑，道：“我却看她挺伶俐的，模样也周正。”

　　老鸨道：“姑娘若是喜欢，就留她在你屋里使唤吧。”又对语燕道：“还不快给姑娘磕头。”

　　那语燕一听，已经早把头磕到地上撞的咚咚作响。

　　茑萝连忙扶她起来，看她额头上已经撞起一个大包，心里很是不忍，不由得伸手去给语燕轻轻揉了两把。

　　语燕在青楼是下等丫头，哪里得过这样的礼遇，当下心头一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倒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这时候又有人送了几件新制的衣裳进来，老鸨满脸堆笑对茑萝道：“姑娘好好梳洗打扮一下，换身漂亮衣裳，晚上我给你安排了接风宴，要让姑娘好好露露脸。”

　　茑萝当然明白所谓的接风宴，不过是妓女开张的序曲，请些上桑楼的恩主来，让她去侍宴。然后来的恩主里看上她的人，谁出到最高价，谁就可以让她侍寝了。

　　想到从此就要过上这样迎来送往的日子，心里不觉又是一酸。随即又把那付悲苦的柔肠收起，只淡淡地叫语燕把衣服收了，也不再与那老鸨言语。

　　老鸨见她冷傲，一面又知道要仰仗她多赚些银子，也不想惹恼了她，便悻悻地走了。留下语燕和茑萝两个在屋子里。茑萝吩咐语燕将屋子又收拾了一下，便歪到床榻上休息去了。

　　她闭上眼，脑子却没有歇着。

　　上桑楼是映城最大的青楼，映城是江南最中心最繁华的城市，上桑楼的人流往来非常频繁。但是看情形，上桑楼姑娘的度夜资定然不低，出入上桑楼的人多半有些钱财。而她的姿容，定然要成为上桑楼的红姑娘，度夜资更为昂贵。这样她所接触的人群当然就大大的窄了。要打听仇人下落谈何容易。

　　这样想着，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茑萝吩咐语燕去把老鸨找来。

　　不多时，老鸨便谄笑着来了。

　　“妈妈。”一见她，茑萝便上前施礼。

　　老鸨看她态度恭顺，心里着实欢喜，一一叠声“女儿、好女儿”地叫上了。

　　茑萝给老鸨端上茶，请老鸨坐下，向老鸨道：“妈妈画了许多银子将茑萝买来，当然是要茑萝能好好孝顺您的。茑萝心里明白，也自当尽力帮妈妈撑起门面来。”

　　茑萝这话说得老鸨心花怒放：“真是我的乖女儿！难为你这么体谅妈妈。这上桑楼别看外表体面，其实我这做妈妈的是硬撑着场面，这么多姑娘每天的衣食住行，哪一样能俭省。若是都有你茑萝这么贴心，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茑萝微微一笑，又道：“茑萝蒙妈妈这番照顾，总是要给妈妈好好赚些茶钱的。”说道这里略略一挺，“不过，茑萝有个小小请求。”

　　“女儿，有什么请求你说吧。妈妈能给你做的，总要满足我的乖女儿的。”

　　“女儿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因而想要妈妈帮我安排些抛头露脸的机会。”

　　“哎呀，我的乖女儿哟，这些做妈妈的怎么会不满足你呢。”老鸨心中大喜，看茑萝的样子，原来只道是不肯轻易俯就的，哪知道她却自己主动提这样的请求，倒分明是想要在上桑楼争头牌的架势。

　　“妈妈，女儿的话您还没听完呢！”茑萝娇嗔道，“茑萝想要妈妈给茑萝安排的是，每月月初月中，不单独接客，而遍请全城，茑萝愿意免费为来客们弹琴抚曲。”

　　老鸨已经，每月两天免费？她岂不是每月少赚两天的钱？

　　“女儿啊，你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

　　“妈妈，映城南来北往宾客众多，茑萝每月两天为宾客们免费弹奏，不是最好的露脸机会吗？若是喜欢茑萝弹唱的宾客多了，茑萝自然能给妈妈多赚到些茶钱啊。”

　　老鸨心中暗叹这小妮子道还真是挺有心计的，于是便满口答应着去了。

　　午后，茑萝的厢房，阳光从舷窗洒落进来。她从午休中初醒，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又是睡在自家**，不觉喊了一声：“娘！”

　　应声而来的，却是语燕：“姑娘醒了！”

　　茑萝一怔，忽然清醒过来，不觉眼泪簌簌而下。

　　语燕大惊，连忙跪倒在地：“姑娘恕罪，语燕做错了什么，姑娘只管责罚语燕。”

　　茑萝知她误会，又见她可怜，收了泪道：“帮我梳洗一下吧。”

　　老鸨叫人送来的青楼女子的装束，多半俗艳。茑萝见有件湖兰色的衣群还比较雅致，便叫语燕给她换上。

　　穿上衣服，向镜里看去，那身湖兰衣服，让她想起往事：举家南迁前一天是她生日，娘亲给她新制了一件衣裳，也是这样清淡的湖兰色。娘说：“我们茑萝眉眼清丽，配上这湖兰色，倒像是洛神出水。”

　　“娘！”她在心里叫了一声。

　　她闭上眼，响起娘的慈祥的笑。小时候，娘搂她在怀里，给她唱小曲：扬柳飘飘，喜上眉梢，婀娜姑娘，移步玉桥。芳名阿巧，颜比花娇，二八姑娘，羞傍玉桥……

　　这样想着，她不觉轻声把那小曲哼唱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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