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派来的轿子，早早就等在了上桑楼的门口。
若是往常，赵公子来了上桑楼，定然要待上十天半月才肯恋恋不舍地离开。但这回，方大人的轿子到了门口，他虽然是首富的公子，毕竟不敢得罪知府方大人，也便乖乖的离开了上桑楼。
媚烟刻意选了一身桃红色绣着点点梅花的衣裙，又命伺候她的丫环琴罗将她的发髻梳得高高。青铜镜照出她精心画好的妆容，看来倒是仙子要从那镜中走到凡尘来一般。
镜湖岸边垂柳依依，满湖碧水再加接天荷叶，放眼望去，只见触目都是青葱欲滴的春色。
当媚烟款款走上方大人的画舫船的时候，媚烟完全知道自己的精心打扮取得了相当的效果。
在映满眼帘的绿意盎然中，媚烟的一身桃红，分明是一朵粉色荷花开放出来，硬是让那已经美不胜收的镜湖美景全成了她媚烟的陪衬。
船上的来宾都是映城的官宦，平日在公众场合个个有头有脸，然而当媚烟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忘记了一切，只剩下吞咽口水的生理反应了。
媚烟向各位大人一一施礼。这里毕竟不同于上桑楼，因而她保持着一定的端庄，但是眉眼间的风情还是无法阻挡的弥漫开来。
方大人年已过五旬，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今天他看来心情很不错，要媚烟挑几个新制的曲子来唱给各位大人听。
媚烟领命，琴罗已经将她的琴置在舱尾。媚烟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向琴的位置走去。走去的时候，她用她蝴蝶翅膀一般遮蔽下来的睫毛，掩饰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悄悄把在座众人都看了一遍。基本上都是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这映城的几位官员，很多还是她的熟客。他们此刻貌似端庄的坐在那里，然而媚烟心里却清楚他们在她床底间的丑态。
媚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一面看不起，一面更想征服。她喜欢看到他们为他猴急为她**的样子。天下男子无论贵贱平富丑陋英俊，在她媚烟眼里，不过都是一种丑态，一种涎着脸求欢的丑态。
－－除了，除了她的林道哥哥。
林道哥哥，这个永远温暖她的名字。可惜，媚烟早已不是当年的素衣了。那个梦，已经太遥远。
媚烟端坐下来，开始抚琴，只听她轻启**，唱道：“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
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那些大人们斟着的酒杯举到半空却都停在那里，大家都忘了喝酒，只呆呆看着这人间尤物，听着着仙人清乐，满座寂静。
媚烟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船舱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长身而立，虽一身素服，却气宇轩昂。忍不住一双妙目向来人望去。这一望不要紧，“铮”的一声，一个琴弦断了。
全船人都愣在哪里。
琴弦断本来就是不好的兆头，况且是在知府方大人宴请映城贵客的酒席之间。
媚烟也愣在那里，却不是因为琴弦的原因。
她忘了向诸位大人致歉，忘了叫琴罗换根琴弦，只呆坐在那里，望着来人。
倒是那刚来的人见状替她解围道：“适才听这位姑娘弹唱，分明不是人间声音，想来这张琴却是凡物，当不起这样的声音，自惭形秽了。”
听他这一番话，在座的大人们也纷纷起身，一面和来人打招呼，说着“莫大人请坐”之类的话，一面附和着这位莫大人的话，把这尴尬的气氛都驱散了。
只有媚烟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八面玲珑。
莫大人看看媚烟，转身对身后的童子道：“把我的焦尾琴去取来，赠与这位姑娘吧，还望姑娘暂且将就。”
媚烟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向莫大人施礼，道：“多谢大人。”
她定了定神，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莫大人，见他神色自如，并无异样。心中不觉怅然若失。
莫大人的琴被书童拿了上来，是上好的桐木制成的焦尾。媚烟轻轻一抚，音色清冽通透，比之刚才的琴音更觉悠远，心中暗叹。
酒宴继续，媚烟看了一眼莫大人，见他已经坐到了方大人身边的主宾位，看来虽然身着便服，却分明很有些身份。方大人举杯敬了敬莫大人，媚烟略一沉吟，轻拢琴弦，开始唱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
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剗金钗溜。
和羞走。
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一面唱，一面不住地注意莫大人的神色，却见他与方大人言谈甚欢，并无任何异样。偶尔向她这边望望，遇上她探询的目光，也只是微微颔首，似乎是对她琴技歌艺表示一下赞赏。
他，不认得她！
他，竟然真的是不认得她了！
媚烟的心，忽然沉沉的往下坠，要淹没到初春时节尚且冰凉的镜湖湖底去。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初春，在早梅树下，阳光晴好，他向她微笑：“素衣，你的歌唱得真好。”
“素衣”，是的，她已经不是素衣了，他当然不再记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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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尽瑶花君不知』
放～屠刀可以成佛，然而，青楼～子，～籍从良，难道还可以成～子之～吗？～烟知道，她永远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初～的午后，早梅初放的日子。那些开过的梅花早就～了，来年再开的，却也与她无关。她，已经是开～～尘枝头的妖～牡丹。他到底不记得她了。她毕竟是不能接～的，他竟然丝毫不记得她了。她无数次设想过再遇到～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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