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的住所是一栋有着被类似炼瓦的磁砖复盖,带有些许怀旧感觉的公寓大厦。
电梯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在那小小的四方空间里,雷嘉列还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着。
静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动的电梯到了目的地后又突兀地打开。
整个走廊走起路来毫无声息。
沈蓉站定在门号804的门前拿出钥匙:“进来吧,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有点急,所以里面很乱。”
在沈蓉的带领之下雷嘉列走进她那足足有九十几平方的房间。
地毯上是一组深绿色的沙发。
沈蓉消失在里面的房间后,雷嘉列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客厅一角有着高至天花板的观叶植物盆栽,壁旁则有座大型水族箱,整个感觉就好像经常在电影里出现的那种毫无生活感的房间。
唯一的感受到有人居住的,只有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杂志而已。
雷嘉列拿起最项端的一本随便翻,全都是英文的内容,不时穿插关节和骨头断层的图片。
脱掉外套的沈蓉将桌上的书全没到**去,把一杯香醇的热茶放在雷嘉列的面前。
“……那个……你是医生?”
听雷嘉列这么一问,沈蓉胜上掠过一阵惊异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你住的地方很不错啊,而且看的书也都同人体构造有关。”
看到雷嘉列指着的杂志,沈蓉才着笑了:“半路子出的医生没有你们想象中收人那么高,如果任职的是私人医院就另当别论。这间房子是用我父母的保险金买的。”
“……保……险金?”
“他们在我大三的时候发生车祸去世,幸好有保险我才不用管学费。”
“不……好意思……问你这种事。”
“没关系啦,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沈蓉不在意地说。
雷嘉列的视线停在她的指尖上,还是跟从前一样没变,细长的手指。
“当医生……很辛苦吧?”
沈蓉拿下眼镜揉揉眼:“当医生没有想象中难,不过因为没有全心投入,所以等拿到执照后就辛苦了。整形外科虽然是专业技术,但一开始还是很难抓到患者求诊的方向,不管是整骨或是调整关节都有一定的限制在,记得在初期足足有半年的时间,我都被派遣跟护主一起帮患者做日常保健呢!”
“……哦……”
“其实也满有趣的啦!因为整形不直接牵涉到人命,所以医院的气氛还算明朗的。”
沈蓉表情愉快地凝视着雷嘉列的脸:“你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念大学了吧。”
“是啊,不过中途就休学了。”沈蓉没有问为什么已然而雷嘉列有点自暴自弃地接下声说:“反正有人会照顾我,也懒得去上课……。”
他说不下去。
沈蓉微笑地回答:“很像你的作风啊!”
“只是……白痴而已。”
“你……喜欢……那个……女人吧?”沈蓉低语。
“一切……已经结束了。”
沈蓉扭曲了一下嘴角,她虽没有问出口但眼神充满了问号。
“被甩了。被她赶出住所之后无处可去,想要回老家遇到了你。”
“……是吗?”沈蓉表情复杂地站起来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却看她拿着酒和酒杯过来,倒了一满满的酒递到雷嘉列的面前。
“不好意思。”雷嘉列也想喝醉。
他轻尝了一口,那酒意外地浓烈而呛喉,而沈蓉就像喝着普通饮料似地一下就是半杯。
雷嘉列瞟了沈蓉一眼小口喝着,他虽然喜欢喝,酒量却不佳。
渐渐蔓延到全身的醉意让雷嘉列全身舒畅,就好像徜徉在谁的怀里一样。
“那个……他……应该……是个好男人吧?”
沈蓉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他的活有反应:“谁啊?”
“你男朋友啊。”
沈蓉噗哧笑了:“是啊……不过个性可相当倔强不认输啊!是你认可的典型吗?”
“……差不多。”
沈蓉喝干了杯中酒后再倒满一杯,雷嘉列光是看都觉得自己快醉了。
“好奇怪。”沈蓉自言自语似地说。
“你一点都没变,跟高中的毕业典礼时一样完全没变。我真奇怪一个人怎能完全不变,跟以前一模一样?”
“拜托!怎么可能?”雷嘉列轻笑一下。。
“你说你哪里变了?不是跟以前一样吗?”沈蓉歪着头道。
她单手撑着下鄂拨乱自己的前发:“你累不累?去睡吧!”
看到沈蓉似乎比自己还累,雷嘉列点点头。
“你先去冲澡,我会帮你准备换洗衣服。”
沈蓉从雷嘉列手上取走酒杯。
“不用麻烦了。”
“别客气,我会顺便把床铺好。”
雷嘉列是红着脸被沈蓉强硬地塞进浴室。
那空间大得够两个人用。
用行军渡河一般的速度冲完了澡,看着那大SIZE的内裤实在有点犹豫,不过自己的衣物似乎已经被收掉了,无可奈何的雷嘉列只好换上也许是沈蓉男友的内裤和睡衣走出去。
沈蓉看到雷嘉列有点尴尬地移开目光。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来住过……所以收在柜子里的棉被有点发霉,只好请你在**睡了,我睡这里的沙发就好。”
“拜托,让我睡沙发啦!”
沈蓉微蹙着眉:“我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呢!”
“……你刚才不是说有空房的吗?”
“有说过吗?”
“……我毕竟是男的,女士优先就对啦。”雷嘉列摇摇头道。
“不行。你是客人啊。”
“………………”
“那就一起睡床好了。”懒得再争下去的沈蓉随口提出建议:“我的床虽然是双人床,不过要挤两个人可能会有点窄……你不介意吗?”
“……我能不介意吗?”
沈蓉凝视着雷嘉列一语不发。
雷嘉列是无所谓,但有所谓的人可能是沈蓉。
沈蓉花了几秒钟才察觉出来。
“真的没有关系。”沈蓉再说了一次。
“行啦。我睡沙发啦。”雷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二话不说就派上沙发背着沈蓉装睡。
坠入梦境的时分他还是隐约感觉到两道热烈的视线不断扫描着自己。
最初的记忆是在夏天。
七月中旬的烈阳烧得正炎的时候。
那时的阳光跟暴力没什么差别,令人快起耳鸣的蝉鸣声一直在脑里挥之不去。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还没重建前的校舍当然不会有电风扇。
光是静坐着也会出一身汗。
进到有如蒸气室的教室里,雷嘉列在靠走廊边的位子坐下。
被不爱干净的家伙拿来抹手而弄得脏兮兮的窗帘,在偶尔吹过的热风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
学校的右边有一条大跑道。从全开的窗口可以听到在学生跑步的声音。
当时雷嘉列所上的并不是为了准备考试为目的的暑修,而是因为考试成绩太差,或是补足上课目数的补习而已。
被太阳晒得快融化的雷嘉列一个人在教室里看着小说。
在蟑鸣的空档,雷嘉列听到教室那道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老师来巡堂的他连头也没有抬。
“喂。”听到跟老师明显不同的声音响起,雷嘉列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脏兮兮的制服,然后是晒到黑得发亮的脸和手腕,被阳光晒得反光的长发。
跟雷嘉列同班也是田径队的沈蓉,低头凝视着他。
“只有你一个人补习吗?好辛苦。”她说完,弯腰坐在雷嘉列面前的座上。
雷嘉列转着手上的笔,苦着脸说:“要一直补到八月三十一号。”
“……不会吧?”沈蓉瞪大了眼睛。
“骗你的啦,还有一个礼拜就补完了。”雷嘉列恶作似地笑了。
沈蓉昨了一下舌看着雷嘉列的练习考卷。
“这里写错了。”沈蓉指着一个题目。
“不是八,应该是九。”
雷嘉列把答案擦掉重写。
这时他发现沈蓉的手指又细又长,好像筷子一样:“你在社团练习田径?”
沈蓉点点头。
“你是每天都来的吧?……辛苦。像我这么怕麻烦的人绝对做不来。”
“你没有参加任何兴趣小组?”
“我连来上课都觉得懒了,怎么可能参加社团?”雷嘉列说完才觉得失言,那每天都到社团报到的沈蓉不就像个傻瓜吗?
“我很喜欢跑步啊!”沈蓉瞪着雷嘉列,一副要吵架的模样:“我不认为辛苦的练习是一种负担……而且今年也是最后一参加社团了。”
在沈蓉眼神的压迫下,雷嘉列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是……还有明年吗?”
沈蓉低下头:“只有今年而已。我早就决定跑步只到高二的夏天。我想念医,接下来要为联考努力了。”
“喜欢的话就持续下去啊!”雷嘉列困惑地说道。
沈蓉的唇隐隐颤抖着:“以现在我们队的实力来说,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进区赛。”
“……可能性也不完全等于零吧……不是还有你吗?”
这时刮起了一阵风。
欠压住快被吹走的考卷,看着眼前黝黑的脸,雷嘉列才发现还是第一次跟她聊到这种话题。
就算同班,沈蓉和雷嘉列身处的小团体也各自不同。
围绕在雷嘉列身边的都是一些无所事事、半吊子的家伙,但是沈蓉的朋友可就都是认真的好学生。
沈蓉咬住下唇。
雷嘉列知道自己惹她不开心也就不再说话。
沈蓉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站起来。
“这样好像笼中鸟哦!”雷嘉列抬起头来看到沈蓉微笑的嘴角:“我走了。”
等沈蓉离去后,蝉鸣又再度响起。
对沟通不太拿手的雷嘉列无法理解沈蓉话中的含意。
隔天,沈蓉也趁短暂的休息时间或午休在教室里出没,虽然一看就知道是来见雷嘉列的,但是她什么都不说。
雷嘉列跟沈蓉就这样一起渡过了最后一个补习的星期。
到了最后一天的中午,沈蓉照例又来到教室。
雷嘉列拿出早上在便利商店买的面包,沈蓉刚打开从家里带来的饭盒。
“我说。”听到雷嘉列的声音,沈蓉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中午都有空?”
沈蓉的动作在瞬间静止,欲言又止的眼神凝视着雷嘉列连眨也不眨。
“我……在意你……在意到连我自己……无法控制……说不定……我喜欢上你了。”若无其事般地说完后沈蓉又开始吃起饭,雷嘉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继续啃剩下的面包。
进入九月新学期开始之后沈蓉仍旧待在雷嘉列的身边,没有特别好朋友的雷嘉列身旁的位子,不用多雷嘉列就成了沈蓉专属的位置。
不过雷嘉列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沈蓉,他没有特别要找沈蓉的理由,两人也不是那么有话说。
尽管如此,沈蓉还是随时都在雷嘉列的身边。
雷嘉列并没有天真到以为沈蓉那一句说不定喜欢上你只是好朋友之类的喜欢。
每次看到沈蓉的眼光,雷嘉列就开始思考她想怎么样,自己又想怎么样,以后又会变成怎么样……等等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沈蓉在七月补习对雷嘉列告白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到类似的事情,只是静静地持在他身边而已,连手也不碰一下。
在缓慢而毫无变化的时光流逝中,雷嘉列几乎忘了沈蓉曾向自己告白这回事。
后来,她家里突然出了点事。
经济问题。
沈蓉从此不再跟雷嘉列说话也不看他一眼。
雷嘉列觉得寂寞,单纯地觉得寂寞。
被人喜欢并不是一件讨厌的事。
他不讨厌沈蓉,说不定还有一点喜欢她,但是他自己也明白继续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无法对谁倾吐寂寞的雷嘉列,半年后升上三年级时就跟沈蓉分班,从此没有再来往。
隔天醒来,不见沈蓉的踪影。
雷嘉列慌忙起身看了床头的时钟才发现一天的时间几乎快过了一半。
他穿着睡衣走到客厅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可以吃冰箱里的东西。
没有食欲也不想长居的雷嘉列走到浴室洗过脸后开始寻找自己的衣服,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虽然考虑借沈蓉的衣服,不过就算借了衣服也出不去,因为他没有办法穿女性衣物而且也没有沈蓉房间的钥匙。
尽管他再怎么没有常识也知道离开朋友的家不能不锁门。
雷嘉列只好生在客厅的桌子上。
他望着从窗帘细缝中钻进来的阳光发呆,他觉得自己好像促使地跌入一个泥沼之中。
沈蓉在晚上九点左右回来,雷嘉列坐在沙发上听到她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她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雷嘉列还穿着那身睡衣,一点也没有吃惊的表情。
“我找不到衣服。”
“哦?我放在卧室里,你没找到吗?不好意思。”沈蓉松开发夹,把外衣丢在雷嘉列对面的沙发上。
“你晚上吃了什么?”
“没有……”
沈蓉把一个飘着香味的袋子放在雷嘉列面前:“我有个朋友在车站附近开了家速食料理店,口味还不错。吃吃看啊。”
把手提包也同样丢在沙发上后.沈蓉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没花多少时间就端出一盆色拉。
“肚子好饿。”沈蓉把一样样美味的中华料理拿出来放在雷嘉列面前后,就自顾自地开始吃起来。
这时候要是再客气的话就太愚蠢了,雷嘉列也跟着拿起筷子。
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的他老实说肚子也饿了。
他猛吃了一阵后突然发现沈蓉没有再动筷子,抬起头来看见她直视着自己:“我从昨天就开始考虑……”
她的眼眸深处闪着莫测高深的光芒:“你就算回家也找不到工作吧?还不如先在这里找比较好。如果你有意留在这里找工作的话……我可以提供你住的地方。在你有固定收入之前都可以住在我这里。”
问题沉重地压在雷嘉列的肩上,他说不出想找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女人这种话。
他觉得烦闷焦躁起来,几乎想塞住耳朵。
“你也不能老是寄人篱下,要为以后想想。”沈蓉这句话重重地刺在雷嘉列的心上。
“该是自立的时候了。”等待着雷嘉列回答的眼神充满了不允许他说NO的压迫感。
那让他想起昨晚在公车站,跟沈蓉告由自己是靠女人养的小白脸时那种自卑感。
“嗯……知道了。”
暧昧的回答让沈蓉满意地微笑:“我明天会帮你准备一副钥匙,衣服的话……就挑我的穿好了。”
“拜托……你的那些是女性衣物啊……”雷嘉列困惑地摇头道。
“……啊!对啊……这样的话看来我要买新衣物给你才行咯。哈哈。”
看到沈蓉愉快的神态,雷嘉列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照顾自己。
是对于境遇悲惨的高中同学的怜悯吗?
还是她觉得自己在做慈善事业?
雷嘉列摇摇头甩掉了那些愚蠢的判断,就算当时还有些许的旧情存在,在经过这么雷嘉列之后应该早已忘记。
事实上在遇到沈蓉之前,雷嘉列根本就没有想起过这个人。
他突然想到沈蓉有个男朋友,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沈蓉余情未了,雷嘉列不禁好笑起来。
“我在这里不会打找你们吗?”
“我喜欢热闹。”
“……不是……对你男朋友肯定不好解释……”
“你是说罗豪?他并不是那种关系的男朋友。何况他也不会在意这种事,因为他不喜欢我打扫和做饭,所以不常来我这里。”沈蓉的说法让雷嘉列苦笑。
“那看起来他很疼你。你们打算结婚吗?”
“可能预定在两年后吧?”看到沈蓉说得高兴,雷嘉列虽然脸上陪笑心里仍然很尴尬。
“对了,棉被我已经送洗,可能要麻烦你忍耐几天一起睡……”
“……我还是盖上大衣睡沙发算了。”
“你要我重复说一次吗?”
“……”
“……”
“……”
“……”
“行……你不吃亏就好。”在彼此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雷嘉列终于泄气道。
沈蓉把桌上的空盘收到塑胶袋里,雷嘉列也跟着照做。
在沈蓉从眼前走过的时候,雷嘉列闻到她身上隐约传来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都不自然地偏向两侧。
十一点四十五分,雷嘉列躺在床边的一角胡思乱想。
她曾经说过喜欢自己。
可是听到她喜欢自己又能怎样?
还不是到此为止。明明无意却答应他留下来,是因为在意留住自己的沈蓉吗?
不是,或许是因为被女人抛弃的寂寞吧?
雷嘉列找到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
那时在高中时代,沈蓉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在当时就已经不明白了,现在想也找不出答案,雷嘉列叹了口气后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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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今天~值班所以不回来了。”沈蓉在还半~眠状态的雷嘉列~边轻轻说了一~之后,就出门~班。~到跟昨天一样中午才起~的雷嘉列,打开沈蓉杂物间的~柜拿出一件绵~和牛仔~~~。他整天都在看报纸,在冰箱里随便找~吃,在独自一人的大~~也谨守本分地~在一侧。“你还在~~?”隔天,听到沈蓉~柔的~音雷嘉列马~惊醒过来。她~着白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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