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办法，只好胡乱试试看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孙有财突然有了小老百姓的智慧，猛地想到一个主意。他手忙脚乱去扒钉子的军装，扒的时候掉出一把手枪。孙有财把他身上扒了个精光，又用破军装把手枪包起来，看着没地方放，庙里扫了一圈，看到地藏王菩萨，心里默念：地藏王菩萨啊，对不住了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七间寺庙啊。便把菩萨抬起来，底下正好是中空的，便把衣服、鞋子和枪塞了进去。然后他又把地上有血的稻草理了理，用一些干净的稻草把钉子整个人连头盖起来，只**双脚。准备妥当，孙有财突然发现地上还有一个黑不溜秋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孙有财捡起来正要放到菩萨底下去，突然鬼子踹开了门，孙有财一慌，急忙把那东西往裤裆一塞，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啊！你死的好残啊。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个病啊，你怎么就得了麻风啊，儿不孝啊……”嚎着竟挤出了泪水。
鬼子见这架势怔住了，叫来翻译，翻译问道：“喂，你在这儿嚎什么呢？有没有看到当兵的？”孙有财抹着眼泪说道：“长官哪，我爹得麻风死了，我没钱葬他啊，您行行好，帮我安葬我爹吧……”一听得了麻风死的，那翻译连忙推开好几步，跟鬼子说了几句，鬼子惊恐得退到门外。翻译对鬼子说道：“皇军，咱们还是走吧，麻风的，会传染。”鬼子点点头，正要走，突然说道：“桥到嘛太（等等）。”鬼子对翻译说了几句，翻译问道：“太君问你，你爹得的麻风，怎么脚这么干净？怎么没有红斑？”
孙有财一时答不上来，那鬼子端着枪指着他，孙有财一惊，连忙装作要去掀稻草：“长官啊，我爹就剩下脚是干净的了，身上都烂了，都流脓了，我给你看看啊……”
“谁要看了？”那翻译慌了，拉着鬼子便走，一边嘴里骂道，“娘的，真晦气。”
看着鬼子和狗翻译踉跄而去，孙有财长吁一口气。稻草盖下的钉子突然幽幽地说道：“儿子，给爹把稻草挪挪，爹还没死。”孙有财听到钉子的声音，心里一阵欣喜，仿佛有了依靠一般，但想起刚才叫爹被他听见，又不由得愤愤不平：“要不是爷爷我，孙子你早被鬼子捉去了。”孙有财掀开稻草，钉子**裸的身躯上，鲜血还一丝丝往伤口溢出，滴在地下的草堆上。孙有财叹道：“有惊无险啊，还好没被鬼子看到血。”
钉子睁开眼，缓缓说道：“新野周边近几年有没有人得麻风？”孙有财道：“当然没有，我也是小时候听老一辈说的，据说这个病啊，发作要好几年呢，那发作起来，身上都是红斑，手脚都要变形，可吓人了……”钉子低声怒道：“狗杂碎，猪脑子。你他娘的说被疯狗咬了也好的，麻风死的哪有脚是完好的，真他娘的……咳咳……”说话一急，钉子忍不住咳出血来。
孙有财傻了眼，心里没想到这个环节，急道：“这可怎么办啊，哎哟我的亲舅老爷，我孙有财伺候不了您了，我可得先走了。”钉子冷冷说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你还没走出这条街，鬼子就寻回来了。”孙有财直跺脚：“都是你这个祸害，害了老子富贵不说，还害老子性命，哎哟我的亲舅老爷啊……”钉子不屑道：“别叫了，把身上的破袄子扒下来给爷，跟爷从窗户走，狗杂碎，咳咳……”
孙有财撩起外面单薄的破袄子，里面就一件破汗衫了，汗衫上还缺了一大块，之前救另一个国民党兵时撕的。这几日真犯太岁，老跟这些丘八搅在一块！孙有财心里暗暗咒骂。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把破袄子**来，钉子又道：“**穿了几条？脱一条下来！”孙有财骂骂咧咧：“娘的，我穿厚的，你穿单的。”他正脱了外面秋裤，原先藏着那黑不溜秋的玩意从裤脚掉了出来，孙有财趁着钉子伤重没看见，偷偷捡起来塞在腰里，心想这东西高级货，兴许能卖几个钱。
钉子挣扎着套上孙有财破破烂烂的衣裤，刚刚穿好，就听见外面有鬼子的叫嚷声，果然折回来了。孙有财看着挣扎着起来的钉子，忙道：“我看你也跑不掉了，我也背不动你，我先走了，对不住了。”说着便要去扒窗坎，只见钉子双手握拳，猛地一击地面，低吼一声，人如箭一般窜到窗坎下，单手加力，跃出了窗口。
孙有财听着鬼子的脚步声和叫嚷声越来越近，手忙脚乱扑上窗口，只听“哧”的一声裤裆裂开了一个大口，孙有财也无暇顾及，终于在鬼子枪口探进来之前翻了出去。
翻到墙外落地，发现钉子躺在地上，嘴角流血，气若游丝，但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现在，现在……你可以背我走了。”
孙有财还想贫嘴，无奈鬼子已经进庙搜寻，只得背起钉子，不顾裤裆下阵阵凉风，一边跑一边谇道：“亲舅老爷啊，为什么每次我认为你要死的时候你比我都精神，我认为你活过来的时候，你他娘的又装死，你他娘的不是钉子，是骡子，死骡子……”
跑着跑着，孙有财突然停了下来，把钉子往地上一放，不肯走了。钉子道：“狗杂碎，你停下来做什么？想吃鬼子枪子吗？咳咳……”孙有财垂头丧气往边上一坐：“他娘的，往哪里跑？前面就是新野集市了，新野城里到处是鬼子，我往哪里逃？”
钉子道：“那就跟他娘拼了，干一个够本，干两个有赚。”说着下意识地摸腰间，道：“你把，把老子的枪呢？”孙有财一拍脑门：“命都要没了，哪里还记得你的枪啊，要拼命你自己拼，我是良民，鬼子也不认得我，我自个儿走了啊！”说着，转身便要走。钉子冷冷说道：“虽然我受伤，但你信不信我三秒钟内取你性命，临死拉上你垫背？”
孙有财停住了脚步，想起钉子那几下重伤下的挣扎，确实说不准。孙有财叹了口气，委顿在地，道：“那你说，现在往哪里跑？”
从土地庙出来，他们才跑出了一条巷。鬼子像瘟疫一样笼罩着新野，城刚破时还有人敢在街上走，也有几家店铺做着往常的生意。然而，现在鬼子整顿好了，安下神了，杀了几个人，砍了几颗无辜的头，便街上再也见不到人影了。钉子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街巷，心里盘算着，要是在街上多呆一刻，便马上会被鬼子发现。
钉子扫视了一圈，让孙有财背着他到就近街角一户普通人家前，钉子道：“敲门。”孙有财道：“亲舅老爷啊，你是不是被鬼子打傻了，现在谁会给你开门啊，给钱都不开，就别废那力气了，你打你的鬼子，我当我的良民算了。”
钉子从背后用力揪住孙有财的衣领：“我跟你讲，老子不能死，老子的命是留着打鬼子的，老子绝对不能死！你放我下来。”钉子身体依着墙，一只手支撑，一只手敲门，嘴里道：“我……我是国军，打鬼子的……”
孙有财无奈，道：“你那么轻里面根本听不到，算了算了，算老子倒霉，再帮你一回。”说罢，孙有财狠狠踹了两脚门，扯着嗓门吼道：“里面的听着，皇军来搜国民党，不开把你家烧了。”
只见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胖子微颤颤的探出脑袋，嘴里嘀咕道：“哪里有皇军……”钉子猛地捏住胖子的手，胖子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钉子和孙有财进了屋关了门，才把胖子手放掉，钉子脸色苍白，扶着门栓，道：“我是……是国军，你救救我，让我们躲一下。”胖子被钉子捏得怕了，没想到这个病怏怏的人有这么大力气。当下心里有些恐惧，结结巴巴不置可否。却见钉子剧烈咳嗽起来，快要直不起腰来。胖子再一看两人，一个身形不稳显然受伤很重，一个衣衫破烂面露饥色，心里想说不定这两人打着国军的幌子，指不定是哪里逃荒来的流民。于是就稍稍镇定神色，试探说道：“两位，我这儿可不是救助站啊，庙小容不得贵尊，还是请别处去吧！”钉子听了心里恼怒，急迈前一步，想伸手制住胖子，怎奈伤口未愈，经过两番用劲，却在也使不上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孙有财伸手扶住他，大骂：“娘的，老子们是国军，给你们杀鬼子，你还见死不救。你娘的是汉奸，狗汉奸！”胖子一见钉子无法伤到他，便胆子变大了，从身后拿起一根扁担，作势要抡：“出去，给我出去……”
钉子伸手拦着，又对孙有财道：“你把大洋给他几块。”孙有财连忙捂住兜，脸上老大不乐意，但看着钉子摇摇欲坠的身子和坚定的眼神，无奈只好不情愿的掏出两块。胖子一看大洋，眼里发了光，但心里想着真要是国军，惹上鬼子就麻烦了，确实又不敢接。
“好说，好说，不就多两双筷子嘛，还不请两位长官进来？”一个身躯比胖子还要臃肿的中年胖妇人拉开门帘满脸堆笑从里间走出来，一边迫不及待得接过大洋，一边向胖子使眼色。
钉子道：“谢谢大嫂了，能不能给个地方让我躺一下？”胖妇人将大洋藏进怀里，马上变了脸色，道：“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柴房狗窝边上给你搭个铺吧。”钉子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忍住。
柴房散发着浓郁的腐烂味道，狗窝里躺着一条病怏怏的狼狗，眼巴巴看着孙有财，滴流着哈喇，孙有财怒对狗道：“再看，再看把你宰了下锅。”看着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的钉子，又说道：“说起来，真的有点饿了。”
这时，胖妇人笑呵呵的端着一碗肉骨头汤进来，孙有财忙乐道：“谢谢大嫂，可真是饿了。”那胖妇人冷眼看了看孙有财，道：“这不是给你吃的，给我家黑壮吃的。”说着把碗端到那大狼狗前，亲热地说道：“黑壮，乖，吃饭了。”那神情便如待自己儿子一般，也不搭理孙有财。
孙有财怒道：“那我们也饿了，吃啥？”妇人转身掀起锅盖，拿出两个冰冷的窝头，扔在钉子床头，头也不回的走了。钉子拿起窝头，想也不想咬了一口，笑道：“还挺香，吃吧。”孙有财道：“你堂堂国军，能受得了这气？我都受不了。”钉子继而发笑，脸上的刀疤挤成一团，道：“老子就是要活着，活下去，才能钉到鬼子的心窝上。”
孙有财愤愤不平，一把抢过狗嘴前的碗，大口大口喝汤，可怜那狗眨巴眼睛，也不叫唤。
夜色降临，孙有财挤在钉子边上，背朝他。钉子用脚使劲踹睡的跟死猪般的孙有财，柴房虽简陋，却也比破土地庙暖和许多，此时的他已经鼾声如雷。孙有财不耐烦得说道：“做什么啊，觉也不让老子睡，睡觉，睡觉。”钉子脚上稍稍用劲，把个孙有财踢到床下，孙有财懊恼：“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的亲舅老爷？”
钉子悄声说道：“我听到他们夫妻进屋睡觉了，你过去听听。”孙有财坏笑道：“你们国军还有这口爱好啊，我孙有财可没这个雅兴。要听你去听。”钉子正色道：“杂碎，老子看这两个人没这么好心，那妇人贪财，也不是什么好货，我怕他们要害我们，说不定你一觉睡醒脑袋就搬家了。”
新野的这一个晚上特别宁静，鬼子们不出来扫荡，也不出来杀人，只是紧闭司令部，在各个街口布满站岗的士兵。这样的沉寂却没有让老百姓感到任何的安心，反而觉得格外阴森恐怖。城里的老鸦配合着气氛，呱呱乱叫。苏红还没有入睡，怔怔望着窗外，章天元细心地把烛火撩了撩，道：“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苏红道：“那你为何又把烛火撩旺？我看你也睡不着吧。”章天元道：“是啊，我是睡不着。我在想，鬼子进城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扫荡，这究竟是不是好事？”苏红道：“只能算是吧，但是他们找不到这个陈若愚，下一步一定会有更大的动作的，那时可能就会殃及城里百姓了。现在，我们只有等他伤好差不多了，再找机会把他交给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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