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谪仙人李白依依不舍地辞别玉女和灵芝仙姑，转身就离开灵芝谷，登上了返回安州的归途。
这时，风停雪止云开雾散天气晴和。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李白心里也同这天气一般，清朗、明净、和暖。他一心只想着去安州与玉儿了却孽缘，早日回到玉女的身边，实现他俩多年的夙愿。
严格地说，谪星人此时的心境与这天气相比，还多出了无限的喜悦和欢快。一路上他脚步轻盈胸怀激荡，口中反复吟唱着他曾经写过的一首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怀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欢快的心情刚刚渡过漳河，就被许府派来的家丁拦住了。家丁身后还跟着一位官员和四位身着锦袍、外套明黄马褂的朝廷侍卫。他们全都骑着高头大马。谪仙人不免有些惶然。哪知那许府家丁一见李白，慌忙滚下马来跪倒在地向他连连磕头：
“恭喜诗仙姑爷，贺喜诗仙姑爷，朝廷下旨召您啦！”
李白一愣，正要问明缘由，就听那位也下得马来的官员大声呼道：“钦赐进士及第、翰林学士李白接旨！”
原来那官员是朝廷派来的传诏御史。谪星人虽然不知究里，见果真是圣旨到了，也只好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答道：“布衣李白，恭迎圣旨。”
那御史即面对李白展开圣旨庄重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巍巍大唐，国强民富，百姓康乐，盛世太平，万国来朝。朝中文臣武将，人才济济。然渤海一肖小番邦，近日来使赍一国书皆鸟兽之迹，朝中竟无一能识者。朕心急如焚，忧虑万分。若不识此书，被番邦耻笑，欺我朝无人，必挥戈来犯，如之奈何！
幸有内翰学士贺知章者，举荐谪星人李白博学广识能通番语。朕闻之甚欣，即下诏于你，火速来朝唔番。念你布衣秀才，上朝唔番有失国体。朕格外开恩，赐你进士及第、翰林学士，及紫袍金带、纱帽象简。着爱卿见诏急赴京都，解朕之忧。钦此。”
圣旨宣毕，一并下马的朝廷侍卫立即将御赐紫袍金带、纱帽象简等奉上，恭请李白褪去布衣，重新穿戴整齐，即刻一同赴京。
此事来得太突然了。御史展旨宣读时，谪星人的心仍沉浸在与玉女仙子相会订约的喜悦之中，对来人搅了他的兴致还心怀耿耿哩。直到御史宣旨完毕明了旨意，他才把心思转了过来。
然而李白听了圣旨心中并不欢欣。他想，我谪星人的名号传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李隆基以前就硬是没听说过？那时我进京赴考，遭人毁了试卷逐出考场；干谒于人、求人引荐，被人或责罚或拒之门外，你就硬是不晓得？为么当时不召我？哪怕你向朝臣们过问一声，我也早就去为你分忧了。啊，如今你有了难处，知道你身边那些所谓的文臣武将，都只不过是些赤鸡白狗、燕雀之辈，才想起我了？派人召我了？还格外开恩赐这赏那的！我怕没得那个功夫哩。我正有大事要办哩。恕不奉诏了。
谪星人想到这里，正准备向宣诏御史拒召，但他转念一想不妥。进京唔番为君解忧毕竟是国家公务，自己的婚事再大也终究是个人私事。我怎能把个人私事凌驾于国家公务之上呢？哪怕朝廷再怎么待我不仁，身为臣民我也不能对国家不义呀？再说我不是自诩天生我材必有用吗？眼下人家要用我这块料了，我也该露一手了，反倒掖掖藏藏拒而不露，岂不叫人起疑叫人笑话吗？国事为重王命难违。我还是应该奉诏进京，以我之才为君分忧为国解难哪。
想到这里，李白决定把休妻之事暂缓一步，先赴王命为国效力要紧。于是他对宣诏御史答道：“臣，李白领旨奉诏就是了。”
谪仙人接过圣旨揣在怀里又对侍卫说：“朝服就不用换了，给我弄匹快马吧。”
侍卫答道：“马已备好，请学士即刻上马启程。”
李白调头一看，果见身后一侍卫正牵着匹千里驹恭候在那里。他也不向许府家丁打声招呼，就接过侍卫递来的马鞭，大步走上前去跨马扬鞭，自顾自地沿着去往京城长安的大道疾驰而去。御史和侍卫们也急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跟了上去。
急人快马，第二天傍晚李白就赶到了长安。他先去了好友贺知章的官邸。贺知章连忙大开中门，欣喜地将谪仙人迎了进去设宴款待。
酒席宴上，贺知章对于李白上次进京，自己作为好友没能尽到引荐之责，向李白表示了歉意。李白体谅地说：“此事已过就甭提了吧。小弟也知兄长的难处早就把它忘了。何况这次全靠兄长举荐，皇上才下旨召我，让我有为国尽忠之机。我还要谢谢兄长哩。”说毕二人携手大笑。
当晚，两位久违的好友把盏吟诗直到酩酊大醉，方抵足而眠。
次日五更，贺知章唤醒鼾声如雷的李白起床梳洗完毕，穿上御赐朝服，便一同骑马缓缓入朝。
此时，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早已坐在金殿之上专候李白。贵妃杨玉环也等候在他的身边——杨贵妃听说李白不仅博学多才，且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便硬缠着明皇帝，也要来朝一睹谪仙人的风采。
玄宗见到李白如久旱逢甘霖，似花子获至宝，龙颜大悦，赶紧说道：“今有番国赍书朝中无人能晓，特召爱卿为朕分忧。”
谪仙人不卑不亢躬身奏道：
“启奏万岁，臣因才疏学浅，曾被杨太师批卷不中，高太尉逐出考场，许尚书拒之于门外，韩荆州弃之于荒郊。今有番书，还是让此等贤士良臣解读吧。臣既批黜秀才逢迎之辈，不能称此等之意，何能遂皇上之心呢？”
玄宗微笑着说道：“既往不咎了吧。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卿勿推辞，朕心自明。”说着即命太尉高力士将番书捧予李白。
李白瞥了玄宗一眼心亦耿然。但他还是把番书接了过来。
李白展开番书看了一眼即微微一笑——谪仙人既是文曲星下凡，对天下的语言文字当然一睹便知。于是李白当即在御座之前，将番文译为唐语，宣读如流：
“渤海国大可毒书达唐朝官家。自你占了高丽，与俺国逼近，边兵屡犯吾界，想必是官家之意。俺不可耐也，特遣使讲和。官家可将高丽一百七十六城尽让与俺国，俺自有好物相送……如若不肯，俺起兵杀来，且看哪家胜负！”
众官听李白读罢番书，不觉失色大惊面面相觑，尽称：“了得！”
玄宗听了番书龙颜不悦，沉吟良久方问两班文武：“今番家要兴兵抢占高丽，卿等有何良策应敌？”
两班文武大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纭，大多主张立马发兵前往讨伐。唯独李白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玄宗专问李白：“爱卿意下如何？”
谪仙人方启奏道：
“自太宗皇帝以来，多次出征高丽，不知杀了多少生灵，损了多少战将，虚耗了多少库银，方才殄灭。今太平日久，将兵懈怠，倘复动干戈，难保必胜。”
“既然如此，卿以为该如何复函？”
李白又奏：“此事不劳圣虑，陛下尽管宣召番使入朝，臣当面回复番书予他就是了，保管让番国可毒王拱手来降。”
玄宗放心不下又说：“爱卿既成竹在胸，何不先将回函当殿写下予朕一闻？”
李白答道：“这却不难。不过……”
没等李白说完玄宗已知其意，即笑着对李白说：“朕知爱卿善饮，且斗酒百篇。朕先赐你御酒开怀畅饮一番如何？”
说罢，当即传旨内侍设宴于金鸾殿上，特赐李白不拘礼法开怀畅饮，并着嫔妃进酒彩女传杯歌舞相伴。
金口一开御音一出满殿皆惊。文武百官无不馋涎欲滴慕之嫉之。
李白心想，你皇帝既然开了金口我也不谦让了。于是他躬身谢道：“圣心知我心也，臣领旨谢恩！”说毕，便坐于玄宗御座之前，尽情痛饮起来。
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微醺中的李白瞥见玄宗脸上似乎有些不悦，自己也感到酒浓身燥，起身对玄宗说道：“臣酒足矣，陛下可命人取来文房四宝，着人磨墨侍候，待臣将回函书来。”
玄宗见李白身形似乎有些不稳，两眼也很有些朦胧还糊有眼眵，担心地问：“爱卿酒重，能书否？”
“不妨，不妨。”谪仙人答道，“陛下尽管放心。臣纵然放浪不羁，也不敢误了国事拿脑袋开玩笑呀。”
玄宗听了仍不放心，立命内侍端来一盆清水让李白净过脸，又传内侍去御厨调来一碗醒酒酸鱼羹让李白喝了，才宣李白当殿起草回函。为了鼓舞李白的勇气，也想替他出口怨气，让他放下包袱大胆直书，玄宗还特令太师杨国忠磨墨，尚书许坚展纸，太尉高力士脱靴，一旁侍候着李白。
一切安排妥当。但见谪仙人李白精神抖擞豪气昂扬，着高太尉脱去朝靴盘坐于锦墩之上，待杨国忠磨得墨浓，许坚展得纸开，便左手将右袖挽住，右手举起中山兔毫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向着五花笺上，手不停挥笔不停摇，须臾即草就吓蛮回函献之于龙案。
玄宗看了都是照样番书一字不识。传与百官众亦如盲。玄宗命李白当众以唐语诵之。李白领旨立于御座之前朗声诵道：
“大唐开元皇帝诏谕渤海可毒：
本朝应运开天，既将勇兵精，扬威于海内外；且至仁至义，德昭于天地间。五洲臣服，四海来朝。新罗奏织锦之颂，天竺致能言之鸟，波斯献捕鼠之蛇，拂菻进曳马之狗；白鹦鹉来自诃陵，夜光珠贡于林邑；骨利干有名马之纳，泥婆罗有良酢之献。无非畏威怀德，买静求安。颉利背盟而被擒，弄赞铸鹅而纳誓；高丽拒命而遭讨，传世九百而殄灭。岂非逆天之咎徵，诺大之明鉴耶？况尔海外小邦，高丽附国，比之中国，不过一郡耳，士马刍粮，万分不及。若持螳骄蝇怒，效蚍蜉撼树，卵击泰岳。天兵一下，血流成河。君同颉利之俘，国为高丽之续矣。方今圣渡汪洋，恕汝狂悖。尔宜幡然悔悟，勤修内事，毋取诛戮，为四夷笑柄耳。奉尔三思哉！故谕。”
玄宗闻之大喜，百官听之骇然。玄宗即命内侍传来番使，着李白代君面宣，然后用宝入函。
待传来番使，玄宗仍叫高太尉为李白着靴，方命其下殿诏告。
谪星人豪气满怀、声韵铿锵地用番语照宣一遍。番使惊得面如土色不敢则声，赶紧接过回函山呼拜舞，即**尾巴仓皇辞朝而去。
不久，番邦可毒写来降表，盛赞天朝人物济济德政昭昭，且有神仙相助自不能敌。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当然这是后话。
二十
回函宣毕番使离去后，唐玄宗深敬李白之才，欲加官重赏，长留身边访以政事。然而谪仙人却启奏道：
“臣不愿受职，愿得逍遥散诞如汉东方朔。况且臣有要事缠身，恕不能侍君于御前。”
玄宗道：“爱卿有何要事，说与朕听听？”
李白说：“臣之事在臣为要事，在陛下实为区区小事微不足道，不敢污圣耳。”
玄宗见李白不愿说也不好勉强。于是他又说：“爱卿既不愿受职于朝中，朕所有黄金白璧、奇珍异宝，任卿挑选如何？”
李白复奏道：“臣亦不受金玉，唯望陛下隆恩再施，许臣即刻离殿返乡。”
玄宗见李白既不受封也不受赏执意要去，心中不免有些不悦。然而人家刚刚为自己立了一大功，也不忍责罚。但他又实在不愿李白立马离去，一时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颁旨。
正当玄宗举棋不定之时，他身边的杨贵妃却开口了。
原来这贵妃杨玉环，生来水性杨花十分风流。虽得君王百般恩宠万般溺爱，却还不能满足于她，早就以胡人安禄山为养子，出入宫禁与之私通了。眼下她见李白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淫心不觉又为之所动。心想，若得此人常伴身边，比起年老体衰、全靠参茸等补药维系着的李隆基，以及虽身强体健却粗鲁横蛮的干儿子安禄山，不是要强过百倍吗？于是她心生一计对玄宗奏道：
“启奏皇上，臣妾听说李学士擅长诗词歌赋。宫内那些梨园子弟所奏尽为陈词滥调，臣妾早已听得厌了。何不将李学士留在后宫制些新曲？”
玄宗一听心中窃喜，觉得有了挽留李白的由头。他立马对李白说道：“既是爱妃有意留你为她制曲，爱卿就留住宫中耽搁几天吧——这可是朕之私事哟。如何？”
玄宗这么一说，谪仙人再也不好拒绝了。他心中虽然十分放不下玉女仙子，但相比之下，皇帝的私事总归比自己的私事大。况且甭说制几首，就是制几部新曲自己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再说也给了玄宗一个面子，让他好下台阶。于是谪仙人便违心地答应了。
玄宗见李白遵旨留下，大喜过望。他当即传旨御厨后宫赐宴款待，便允其留宿于金鸾殿中。
当晚，谪仙人怀着对玉女仙子的无限思念，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
然而他全然没料到，就在他留住金鸾殿的那段日子里，灵芝谷却发生了一桩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让他此恨绵绵无绝期。
原来那一天，蛤蟆精玉蟾被李白和灵芝仙姑吓退后便没走远，而是化作原形躲在湖边枯荷之下，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当蛤蟆精听到玉女仙子答应太白星，待太白星休去前妻后两人就成就仙缘，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马上天报告玉帝。但他转念一想不妥。玉帝不是已经默许了灵芝仙姑与凡人的婚事吗？说不定也会成就他俩的好事哩。到那时自己不是落了空？再说报告了玉帝，他俩若再次受到玉帝惩罚，必将加深玉女对自己的仇恨，自己还是得不到她。
想到这里，蛤蟆精玉蟾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本来就既不想返回天庭受辖制，也不愿呆在这荒野之地充当正人君子。于是，他把给玉帝写下的生死文书置于脑后，违背自己的承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拿出绝招放毒搅乱灵芝园，乘机夺取玉女仙子。他想，只要自己与玉女上了床，你玉帝就是派兵来剿，也得考虑考虑我是谁了。
主意既定，蛤蟆精立即潜回老巢，纠集起原来的一般喽啰，来灵芝谷肆无忌惮地施放毒液、毒烟。顿时把个灵芝谷搞得毒烟滚滚、瘴气横流、疫病四起。人畜只要沾上这种毒烟、毒液，就浑身溃烂奇痒无比。如不及时治疗，毒性攻心必死无疑。玉女仙子与灵芝夫妻尽管想了许多疗法，用去大量灵芝及其他药材，仍旧无法治愈这种怪病。他们知道这是蛤蟆精又在作祟，本想除掉他，无奈蛤蟆精修炼千年神通广大，又有沉积多年的毒夜护体实在不好对付。他们同他斗了上百回合不但无功而返，反倒着了玉蟾的招，连灵芝夫妻都染上了这种怪病。倒是玉女仙子体内一来未沾凡人生气，二来有纯阴护体才未染病。
眼看着生灵涂炭、百姓遭戮，玉女仙子心急如焚。她知道这祸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告知玉帝，不但自己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会株连到太白星君哩。但她又想，也不能因为他俩的情缘连累百姓遭殃呀？
正当玉女仙子前思后想坐卧不宁，感到束手无策时，她脑际中突然闪现出太上老君那和善、慈祥的面容。她想，太上老君这么多年来炼就无数丹丸，说不定就有对付蛤蟆精的灵丹妙药哩。再说老君从医多年，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一贯崇尚道德修养，疾恶如仇、乐于助人。更何况老仙翁一直把自己当作干女儿看待，三番几次在父皇面前为自己求情。老君与太白君也是亘古的好友，他一定愿意帮这个忙的。
玉女想到这里心底豁然开朗。她决定亲自去兜率宫走一趟，向太上老君求取仙丹。她知道如果私自上天一旦被父王察觉，自己必定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但为了解救众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为了不连累灵芝夫妻，玉女仙子连他俩都没告诉，就担着再次被父皇惩处的风险，悄然离开灵芝谷直接去了兜率宫。
玉女仙子来到兜率宫时，早有仙童等候在门前。那仙童一见玉女就说：“师父算就仙子要来，已在丹房等候多时了。你快去吧，放心，师父已施了法术，不会让玉帝知道的。”
玉女感激地向仙童福了一福，急忙去了老君的丹房。
太上老君见到玉女就老泪横流，叹息道：“这么多年，让我的干女儿受苦了！”
玉女仙子见了干爸，一时也委屈得泪如雨下。但她想到拯救生灵要紧，立即强压着满腹的愁苦对老君说：“女儿是……”
还没等玉女往下说，老君就抹去泪水对玉女说道：
“我知道是蛤蟆精那老毒物贼心不死，又在找你的麻烦了。其实我早就启奏过你父皇此毒物不可留。都是李长庚心胸过于豁达力主招安，才留下这条祸根的。可他对你俩恩将仇报，也不该施毒祸害众生灵呀！我这里有倒有对付那毒物的良药仙丹，却不多，治不了那么多人畜的病。”
“那您说怎么办呢？”玉女仙子万分焦急。
太上老君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看这样吧。我把八卦炉借给你，另外派几位仙童与你一块儿下凡，去到那里后你们立即按我的药方就地熬药，这样就一定能治好那一方生灵的病，说不定还能叫那老毒物死无葬身之地哩。”
玉女仙子听了万分感激匍匐在地：“谢谢太上老君大发慈悲拯救生灵。玉女永世不忘！”
太上老君一把扶起玉女仙子：“甭谢，甭谢，我俩谁跟谁呀？闺女，赶紧去吧，救人要紧。”
说完，老君喊来四位仙童，吩咐他们带上八卦炉随同玉女仙子，一块儿下凡去灵芝谷熬制汤药，剿灭毒物，拯救生灵。
四位仙童谨遵师命，随同玉女仙子来到灵芝谷，便在龟背山上架起八卦炉熬起汤药来。
不过熬制这种汤药并非易事，一炉药汤需要煎煮七天七夜方才有效。为了谨防蛤蟆精前来捣乱，玉女仙子、灵芝夫妻及四位仙童，日以继夜地守候在龟背山上。人手不够，他们还发动附近没有染病的百姓，也都拿起武器加入了进来。一时整个龟背山上热气腾腾、药香阵阵、人声沸沸，把蛤蟆精一伙毒物吓得屁滚尿流仓惶逃窜。
到了第六天，眼看药汤就要熬制成功了，蛤蟆精一伙儿也感到他们的末日就要到来了。然而这老毒物毕竟有着千年道行。在越来越浓烈的药香的刺激下，他决定拼死一搏以求一逞。于是他立即强逼着喽啰们，以及蛇、蝎、蜈蚣、毒蛛等组成五毒大军，朝着龟背山浩浩荡荡掩杀过来。
霎时间，整个龟背山上战火纷飞杀声震天尸骨遍地。只搅得天昏地暗三界不安，连玉皇大帝都派天兵天将助阵来了。无奈五毒大军受药香的刺激，绝望中反倒**无比。只见蟾、蝎、蜈蚣，以及毒蛇、毒蛛，漫无边际、层出不穷地直朝八卦炉扑来。双方酣战了一天一宿还不分胜负。
这时，八卦炉中的药汤也熬到了火候。玉女仙子见了心急如焚，飞身扑到炉前护住汤药，拼命地抵挡着毒物们猛烈的攻击。
无比激烈的大战，把压在龟背山底的绿毛龟也吵醒了。它打了个哈欠嘀咕着：“谁他妈的这么吵，还让不让老子睡觉呀？”说着睁开眼睛抬起头想看个究竟。
哪知它这一抬头不打紧，竟把整个龟背山都掀动了。架在山顶的八卦炉也被掀了个底朝天。一炉药汤好似决了堤的河水倾泻而出，直向灵芝谷中涌去。正在八卦炉前与蛤蟆精酣战的玉女仙子猝不及防，只是潜意思地大喊了一声：“仙君救我！”就被那滚烫的药汤冲到谷底淹没了。
蛤蟆精玉蟾也浑身溅满药汤，顿时魂飞魄散当即身亡。五毒大军死的死伤的伤慌忙溃退而去。
等到谪仙人李白一个月后再来灵芝谷时，这里已成为一片热气腾腾的水池了，哪里还见玉女仙子的倩影！
二十一
李白为给贵妃杨玉环制几首新曲，如何在皇宫呆了一月之久呢？这全是由于杨贵妃的缘故。
其实，杨玉环要谪仙人为她制曲不过是个托词，目的是想将李白长留身边供她玩弄。本来，谪仙人李白入宫的第二天，就为杨玉环制了三首新曲，够她享用一阵子了。就因为杨玉环得此三首新曲后又从中作梗，才使他一时脱不了身。
那一天在御花园中，时任扬州太守韩朝宗上贡来的四色牡丹忽然提前怒放。满朝视为异事，以为她预兆着天子洪福，国运昌隆。百官闻之纷纷入朝恭贺。玄宗亦大喜，立即宣旨在御花园大摆御宴，与文武百官同赏奇异花卉，共庆太平吉兆。
玄宗认为这吉兆是谪仙人入朝带来的。他特别看重李白，急宣李白随王伴驾。哪知内侍们四处寻找，却不见了谪仙人的踪影。
原来先天晚上，李白醉卧于金銮殿上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唤醒。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妇人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去。谪仙人以为又是灵芝仙姑在梦中带她去与玉女相会哩。他欢欣无比，心想再也不能错过良机了。
不一会儿，李白随那妇人来到一宫室。他睁眼一看，立马清醒，大惊失色。
要说这宫室确与玉女寝宫相似，甚至更为富丽堂皇。不过那睡榻之上坐的却不是玉女仙子，而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杨玉环。李白见此情景，吓得几乎魂灵出窍晕了过去。他慌忙匍匐在地连声讨饶：
“贵妃恕罪，贵妃恕罪！白是被一妇人引导，才误入贵妃寝宫的。呈请贵妃大恩恕罪！”
哪知杨玉环此时正淫心荡漾，**如炽。
白天，她见李白答应留宿宫中为她制曲时就有了主意。当晚，她推说身体不适，着内侍安排玄宗去了别宫。干儿子安禄山不宣不敢擅自入宫。于是到了夜阑人静，她便派一贴心宫娥将沉醉中的李白诓入寝宫，企图成就好事以娱淫心。
眼下杨玉环一见李白，两眼赤红淫光闪亮浑身都来了劲。她立马喝退宫娥扑上前去，亲手从地上挽起李白，一边口中喃喃说着“学士之罪，罪在让妾苦等矣”，一边就搂着李白往睡榻上拽。
谪仙人顿时明白了这**的意图，恶心得几乎将昨晚的宿酒全都呕了出来。他一把推开杨玉环正色道：“贵妃认错人了，请自重！”说罢车身就迈开大步，迅速离开了这淫乱之窟。把个淫荡的杨贵妃甩在那里目瞪口呆，恨得差点咬碎玉齿。
李白无比愤怒地冲出贵妃寝宫，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你这**，把我谪仙人当成什么人了？一时心中怒气难平，恨不得立马离宫而去。
李白满腔怒火地在宫中胡乱窜了一通，终于窜出宫门来到大街之上。他边走边将随身带着的一壶御酒喝了个精光，又跌跌撞撞走了一忽儿，就倒在街头呼呼大睡起来。等到第二天玄宗派内侍四处寻找时，他还酣睡未醒哩。七八个内侍见了只好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他抬进宫去。
内侍们抬着谪仙人，直接去了御花园牡丹盛开处——沉香亭。玄宗和大臣们正在那里等得心急火燎哩。
玄宗见李白双眸紧闭，沉睡未醒，又怜爱顿生。他立命内侍取来一方红地毯铺于亭侧，让李白卧于其上。又见李白口流涎沫糊得满腮都是，亲自用衣袖替他拭擦。
一旁的高力士见皇上对李白关怀备至宠爱有加，心里气鼓鼓的，冷言奏道：“陛下，百官已等候多时，待我取盆冷水将他浇醒。”
杨贵妃一见李白恼怒异常，又担心李白醒来后胡言乱语，巴不得他眼下就睡死过去，便假惺惺地对玄宗说：“皇上，看来李学士昨日书函劳心过度，让他多睡会儿吧。”
“那哪成！”她的舅哥杨国忠不服气地插了言，“你不是还等着他制作新曲吗？待我大喝一声将他吓醒。”
其实谪仙人李白早已醒了。他之所以假作酣睡，是他正反复考虑见到杨玉环如何面对。听杨玉环的口气，虽然装作没事人似的，却又巴不得他从此长睡不醒，李白心中立马有了主意。没等杨国忠话音落地，他打了个哈欠睁开醉眼，张口就暗讽杨玉环：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醒了，醒了！”玄宗见李白睁开了眼，吟出了诗——他哪里知道这诗中所指——欣喜地连连击着掌向众臣呼道，“李学士醒了，可饮酒赏花了！”
谪仙人见李隆基高兴得几乎失了态，心里说：“族人嘞，高兴个啥呀？小叔险乎给你又戴上顶绿帽帽哩。”
他想是这样想，此时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俯伏在玄宗跟前谢道：“臣该万死！臣乃一酒徒耳，幸蒙陛下恕臣！”
玄宗亲手将谪仙人搀起：“爱卿昨日劳心过度，无罪无罪。”
待李白立起身后，玄宗又携着他的手说：
“自昨日爱卿上朝回了番书，今晨四色牡丹即应运盛开，此乃谪仙人仙气使然，功不可没。今日饮酒赏花，卿可谱制《清平调》新曲三章，着贵妃吟唱，君臣同乐。”
“臣遵旨。”
李白领旨后，随同玄宗去那牡丹花前瞟了几眼。原来那不过是一株芍药上开出了大红、深紫、浅红、通白四色花来。谪仙人虽不爱牡丹的娇艳蛊人、趋荣附势，但她的鲜嫩厚实、色采丰艳、花姿娇美，的确也让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怜爱有加。李白看过花顿时来了灵感，诗兴大发，立即启奏玄宗命人备好笔墨纸砚。玄宗急宣杨国忠、许坚侍候文房四宝，还命高力士取御酒一壶。三人虽万分不乐，但唐王开了金口谁个敢违？只好遵旨而行。
待诸物齐备，但见谪仙人捧起一壶御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光，即面带微醺手持如椽之笔，三章《清平调》一挥而就。等在身边的唐王玄宗立马执起新章金口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玄宗吟毕，龙颜大悦，屈指大赞：“好词，好词！”接着他又面向文武百官评品道：
“此三曲似写花的英姿绰约、色泽艳丽、凝香浓郁袭人，实赞美了贵妃娘娘容颜娇媚、雍容华贵、情意绵长可心。笔法空灵飞动，语语浓艳，字字流葩。读之春风满纸，花光满眼，情深意长。莫道朕的翰林院学士不及，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矣。奇才，天才！”
玄宗赞罢，回头瞥见正站在一旁等待赏赐的扬州太守韩朝宗，他撇了撇嘴说道：“韩爱卿，你觉得朕赞的如何？”
韩朝宗见皇帝点了他的名，知道是为自己**李白的事寻岔来了，吓得慌忙匍匐在地连连叩拜：“臣知罪，臣知罪！臣有眼无珠，轻慢、埋没天才，该死，该死！请陛下治罪！”
玄宗又瞟了他一眼说道：“念你献花有功，罪就不治了。但你只知辨花，不能识人。朕罚你三年俸禄予谪仙人作酒资。如何？”
“当罚，当罚！”韩朝宗又连忙答道，“罪臣领旨谢恩！”
“你去吧。”
玄宗打发走韩朝宗，立即命贵妃按调而歌，众梨园子弟丝竹伴奏，天子玉笛相和。歌毕，文武百官均赞叹不已。
贵妃娘娘手拎彩巾，前来拜谢君王。玄宗道：“莫谢朕，可谢谪仙人也！”
此时，杨玉环确乎被谪仙人所作新词所动，心想不管么样，你李白还是得奉承我、巴结我哩——可怜她哪里能解李白诗中含沙射影的讥讽！她似乎忘却了昨夜的尴尬，竟然遵旨捧起夜光杯，酌满葡萄酒，亲自奉到谪仙人面前说道：“请李学士满饮此杯！”
谪仙人为玄宗罚了韩朝宗三年俸禄，代他出了口恶气，心里还正暗自高兴着，杨玉环向他斟酒恰好又扫了他的兴。他想，你这个当朝的赵飞燕恬不知耻哩，居然还有脸给我斟酒！他本想拒受，却又碍着玄宗的面子，只好接过来推说酒重头沉浅浅地嘬了一口，见玄宗不悦，方才一饮而尽。
赏花宴罢，谪仙人惦念着玉女仙子，又向玄宗辞行。无奈贵妃杨玉环淫心不死，痴心未泯，极力在玄宗面前撺掇，要长留李白住宫制曲。
杨玉环虽然给李白斟了酒，但她终究认为李白不识抬举，对李白作夜弃她而去依然怀恨在心。她心想，我是见你李白倜傥风流，才貌双全，昨夜才想委身于你作鱼水之欢。你倒好，竟敢拒而不受，还辱骂于我，弃我而去，真是个贱货！你李白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会写几首破诗吗？连我堂堂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告诉你，别想走。你越是不依从我，我就越是缠着你，不放过你。冒死吃河豚，我慢慢地炖（等）你；三千丈的头发，我悠悠地缠你。贞洁女都怕麻缠哩，难道你李白就不食人间烟火？就没有七情六欲？你真是天上的神仙不想美女？何况我杨玉环可不是一般的美女哩，是准国母哩。如果不把你弄到手，算我杨玉环枉为这个准国母！于是她便在玄宗面前撒起娇来：
“皇上吔，千万不能让李学士走哇。皇上不是说李学士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吗？可他只作了区区三首小词够赏几天？陛下还是留他在宫中多制些新曲吧！”
贵妃娘娘开了银口，玄宗更舍不得放走李白，当即颁旨道：
“朕意已决。赐翰林院学士李太白可骑花玉骢宫内行走，夜宿金殿，日供御酒三百杯，一年为限。”
此旨一颁等于皇帝下了一道死命令。谪仙人遇上这淫贵妃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自此，他怀着对玉女仙子的无限思念、无限牵挂，日日以酒浇愁，夜夜长醉不醒，弄得淫妃杨玉环也拿他没了办法。
为了满足淫荡的奢望，杨玉环力留李白于宫中。可有人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立马将他赶走。那就是为谪仙人脱过靴、端过酒、磨过墨、侍候过文房四宝，丢尽了面子受尽了气的太尉高力士、国舅杨国忠、尚书许坚等人。三人怀着对李白满腹的怨恨，时时处处都在费尽心机地寻找他的岔子。
一天，杨贵妃又在吟唱着谪仙人所制《清平调》三首，倚栏叹羡。高力士见四下无人，乘机奏道：
“奴婢当初以为娘娘闻此词，即对李白恨入骨髓，为何反倒拳拳于心，反复吟唱？”
贵妃道：“这调确好，有何可恨？”
高力士又奏：“只说这句‘可怜飞燕倚新妆’。娘娘可知那飞燕何许人也？奴婢曾听许尚书说过，那飞燕姓赵，是西汉成帝之后。赵飞燕生得腰肢细软行步轻盈，好似人手执花枝颤颤然，成帝庞幸无比。然而她却私与赤凤私通被成帝亲手捉了奸。赤凤遭戮，飞燕亦从此失宠，终身不得入正宫。今日李白以飞燕比娘娘，实为谤毁之语，娘娘居然不解？”
高力士戳穿飞燕之喻，深深地刺痛了杨贵妃的心。她想，既然李白以赵飞燕讽喻于我，看来我是得不到他了。从此她恨透了李白，时常于玄宗枕边告李白的御状，说他轻狂酗酒，无人臣之礼。玄宗见贵妃不乐李白，加上高、杨等时常在他面前诋毁、挑拨，也渐渐地对李白轻慢了。
李白情知被人中伤，玄宗对他已存疏远之意，心中反倒窃喜，觉得自己立马就能脱出樊笼，与玉女仙子匹配仙缘了。他立即再次向玄宗上奏乞归。此时玄宗也无心留他，便对他说：
“爱卿雅志高蹈，许卿暂还，不日再来相召。但卿有大功于朕，岂可白手还山？卿有所需，朕当一一给与。”
李白奏道：“臣一无所求，但得早日返乡了却臣之私事。若陛下器中于我，待臣办完私事后，必应召复来侍君。”
玄宗听了只好作罢。
谪仙人长揖谢过玄宗知遇之恩，便怀着急迫的心情转身出了皇宫，离别长安，朝着安州匆匆而去。
掐指算来，自灵芝谷与玉女分别返回安州，途中又被玄宗召往京城直至今日，刚好耽误了一个月。
二十二
李白这次是骑着唐王御赐玉花骢离开长安的。他日夜兼程一路狂奔，转瞬间就回到了安州百兆山。
守候在百兆山家中的许夫人玉儿，早已得知丈夫被皇上召去回复番函，为君分忧去了。虽然日夜思念切切，但听说夫君在京城建功立业很受皇上器中，不只加官进爵、特赐宫中行走，为贵妃娘娘翻制新曲，皇上还赏了他许多金银珠宝，她欣喜无比。这段日子，她每天都在痴心地期盼着丈夫派人来家，接她去京城相聚，夫妻同沐皇恩共享荣华富贵哩。然而玉儿却不知道，她父女合谋移花接木、李代桃僵，欺诈、诓骗婚姻之事已被谪仙查明，谪仙人正要以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哩。
这一天，许夫人大清早起来刚刚穿戴梳洗完毕，就听到从山下传来骏马嘶鸣声。她料定是丈夫回来了，赶紧起身带着一双儿女及丫鬟、下人等，大开中门迎了出来。当她看到上山来的夫君，居然单人独骑一身布衣，身后既无随从也无仪仗，心中不免感到蹊跷。但想到丈夫一贯潇洒自如不拘小节，她那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玉儿一边命下人服侍丈夫下马，一边拖着儿女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却见丈夫喝退下人，骑在马上冷冷地对她说：
“你父女俩演的这场戏总该结束了吧？什么‘玉女仙子’下凡，分明是鸠占鹊巢冒名顶替设局诓骗！告诉你，我已找到真正的玉女仙子了，与你的缘分也就到了尽头。请自便吧！”
李白说罢丢下一纸休书，就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被甩在百兆山家门前的许夫人，如遭五雷轰顶，呆呆地杵在那里像根木桩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清醒过来，知道自作孽不可恕，无限悔恨涌上心头。
她怨恨父亲许召贪心太重、有恃无恐、自作聪明，也怨恨自己痴情太过、自以为是、为虎作伥。她想，如果当时以实情相告真心表白，或许还能博得李白的爱恋，二人相亲相爱不弃不离情缘永继。即或是得不到谪仙人的青睐，遂不了心愿，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堂堂相府小姐沦为弃妇，遭人耻笑。然而玉儿心里明白，世上没有后悔药，悔断青肠亦枉然。李白是天下第一痴情男子，一旦钟情终身不悔。他之所以与自己成婚相亲相爱举案齐眉，是把自己当作了下凡的玉女仙子。眼下，他既然找到了真正的玉女仙子识破了骗局，是绝对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来的。自己酿下的苦酒只好自己饮，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好自己吞。
玉儿想到这里，凄惶、悔恨的泪水浸**衣衫，只好无奈地抚着一双儿女望天长叹：“苍天哪，我这是自作自受哇！”
闻讯匆匆赶来的许召老两口见此情景，也捶胸顿足，悔之不迭。
然而，许夫人终身都没有放弃过对谪仙人的追求。当她得知玉女仙子不幸捐躯汤池，李白怀着剧烈的痛苦、悲哀、惆怅、凄怆，以及对玉女仙子无边无垠的追忆、思念，丧魂失魄地沦落于山水间，飘泊于江湖上时，心中不仅十分地同情，十分地惋惜，还十分地放心不下。她不顾父母的阻拦，立即领着一双儿女，背井离乡、跋山涉水、餐风露宿、四处追寻，直至栖栖遑遑终老于异地，埋骨于他乡。此亦后话。
再说谪仙人李白丢下休书撇下玉儿，骑着玉花骢离开百兆山后，即朝着灵芝谷一路策马狂奔。他迫切地要见到玉女仙子，尽早地成就他俩的仙缘。
然而，当谪仙人来到灵芝谷时，荷花湖没有了，灵芝园也不见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雾霭缭绕、热气蒸腾的温汤。
李白惊怵了，茫然了。他**地四处寻觅，大声呼唤。那声音由高亢到低沉，由急切到凄惶，由响亮到嘶哑，由期盼到失望。只喊得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精疲力竭，也不闻仙子的回应，不见玉女的倩影。李白喊着，喊着，一天一宿过去了，又一天一宿过去了，最后，他终于昏昏沉沉地晕倒在温汤岸边，失去了知觉。
时光不知流逝了多久，李白方从昏迷中慢慢苏醒。
李白吃力地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十分洁净的棉被，浑身暖烘烘的。他正努力抬起头想四下看看，就见一位满头白发、老态龙钟、面目慈祥的婆婆向他走来。
老婆婆见李白醒了，惊喜无比：
“你醒了？七天七夜，七天七夜了！你到底醒过来了。饿了吧？先喝碗稀粥？”
李白连忙拦住：“老人家您别忙，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玉女仙子如今身在何处？”
“你别急嘛。”老婆婆答非所问，“七天前，我和老伴一块儿去温汤洗澡，看到你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就把你抬回了家。哪知你一躺就是七天七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接着又安慰李白，“你先别急。等我端碗粥你喝了有了精神，我再慢慢告诉你。”
老婆婆说完就去灶屋端来一大碗稀粥，要李白趁热喝了。
李白喝过稀粥后浑身为之一振，立马有了精神。他急忙又向婆婆打听玉女，打听这灵芝谷的事。
老婆婆绘声绘色、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一月以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人、神与五毒的大战。当她讲到玉女仙子在龟背山顶，为保卫八卦炉中的汤药与蛤蟆精拼死搏斗，最后被倾倒的药汤卷入谷底葬身温汤时，声泪俱下，泣不成语。老婆婆最后说：
“玉女仙子临危时，还不知高喊着谁的名字，好像对那人无限牵挂着哩。多好的姑娘！”
李白听到这里顿时泪如雨下。他哽咽着对婆婆说：“仙、仙子喊、喊的就、就是在、在下呀！我、我辜、辜负了仙子对、对我的一、一片心哪！”
李白接着就向婆婆讲了他与玉女仙子的故事，讲了他是如何耽误在京城，没能如约赶来与仙子成婚的。老婆婆听了深深叹了口气：
“唉，多痴情的一对恋人，怕是天上人间都难寻啊！”
老婆婆回头又安慰李白：“玉女仙子不仅**殉身汤池，她的魂灵、她的精神也都融入了这药汤之中，成为了人们健身康体的神水、疗疾祛病的良药，常流不断，万世不竭。如今这里的人们都把这温汤叫作‘玉女汤’哩。那‘玉女汤’神得很哩。不信你瞧，老妪与掘夫原先中了蛤蟆精的毒，浑身疮疥，溃烂得黄水直流。自打洗过温汤后，我俩不仅疮疥全好了，不怕你笑话，我这皮肤还恢复得光鲜如少妇哩。”
老婆婆说到这里，脸上**了感激、欢欣的笑容。
第二天，谪仙人身体完全康复。他怀着无比沉痛，无比悲哀、失落而又无限钦佩、敬仰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来到‘玉女汤’前，追思、悼念他全身心地钟爱着的女子——玉女仙子。
谪仙人在‘玉女汤’边，徘徊了很久很久，沉思了很久很久。从天池畔初识芳容，想到御学堂耳鬓厮磨；从在御厨二人盟誓，想到受贬谪脱胎人间；从幼年时冷宫梦游，想到成年后万里寻踪；从赴安州错结孽姻，想到吊宋玉喜订仙缘。玉女那婀娜的体态、娇媚的面容、深情的双眸、期盼的神情，反反复复在他的脑际中闪现、萦回。仙子对幸福爱情的无比忠贞，对美满婚姻的执着追求，对邪恶势力的奋勇抗争，对大众生灵的深情挚爱，深深地打动了谪仙人的心。对永远地失去了这位美丽、贤淑、正义、善良而又坚贞不屈、执着恒定的爱人，他感到撕心裂肺、肝胆犹焚，恨不得一头扎入‘玉女汤’中随她而去。
然而他知道玉女仙子是为了战胜邪恶，拯救生灵而捐躯的。她的功绩和精神将永垂不朽，她的芳名将万古流传。这又使得谪仙人感到无比的自豪，无比的欣慰。
李白想着，想着，一首流传千古的《安州应城玉女汤作》不禁打心底涌起。他两眼饱含热泪，昂首向着长空，高声吟道：
“神女殁幽境，汤池流大川。阴阳结炎炭，造化开灵泉。
地底烁朱火，沙傍歊素烟。沸珠跃明月，皎镜函空天。
气浮兰芳满，色涨桃花然。精览万殊入，潜行七泽连。
愈疾功莫尚，变盈道乃全。濯濯气清泚，晞发弄潺湲。
散下楚王国，分浇宋玉田。可以奉巡幸，奈何隔穷偏。
独随朝宗水，赴海输微涓。”
吟罢，谪仙人立即怀着急迫的心情，脱去全身的衣衫，跃入了‘玉女汤’中。
雾霭朦胧之中，他觉得自己仿佛投入了玉女那光洁、细腻、柔和、温暖的怀抱，相互之间正**满怀地肌肤相亲、情感交融、血脉相通，顿感兴奋无比、欢愉无边、幸福无垠。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玉女仙子终究再也不能来到他的身边，与他“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了。谪仙人的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心酸的泪雨滂沱而出滚滚而下，跌落池中溅起朵朵无情的水花。这水花看似无情，却又萦绕在他的身边，好似玉女的纤手，不断地抚慰着他的躯体，抚慰着他的魂灵，使他久久不舍离去。
谪仙人李白在‘玉女汤’中一直流连至傍晚，方才转回老婆婆的茅屋。他打算长留灵芝谷陪伴着玉女的忠魂。
可当他返回原地时，茅屋不见了，婆婆老两口也不见了，只有他的玉花骢和行囊还留在那里。李白正心有所动，果然听得从高空中传来灵芝仙姑的声音。他抬头望去，只见灵芝夫妻端立在云端。仙姑对他说道：
“奉玉帝旨意，我俩要赶赴昆仑山重辟灵芝园，再兴灵芝草。玉女既去，望仙君好自为之。”
说罢，夫妻俩脚踏彩云渐渐远去。原来那婆婆老两口确是灵芝夫妻的化身。
灵芝夫妻走后，李白又在‘玉女汤’边搭了个窝棚，相伴着‘玉女汤’，整日整夜以泪洗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玄宗再次传旨相召，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玄宗这次再召李白是因为他的御妹。当时玄宗的御妹玉真公主，正在天台山学道修行。公主听说李白不仅才气横溢，且道骨仙风浩然，并托皇兄帮她传旨召见谪仙人。李白接旨后只好无奈地擦干泪水，辞别‘玉女汤’，跨上玉花骢，离开灵芝谷，去天台山拜会玉真公主。他发现风情万种的玉真公主，容貌、气质也酷似玉女仙子。然而他再也不会受骗上当了，他的玉女永远活在他的心中。
谪仙人在天台山勉强住了几天，给玉真公主留下一首诗就飘然离去了。那诗中写道：
“一河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
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
尧舜之事不足惊，自余嚣嚣直可轻。
巨鳌莫载三山走，我欲蓬莱顶上行。”
打那以后，李白满怀着对玉女仙子无边无垠的思念，落拓于江湖，飘零于民间。他终日纵情豪饮，极力抒发满腹的失落、孤苦、凄楚和郁闷，直至大醉于扬子江畔牛渚矶，捉月溺水而亡。
虽然故事流传了下来，但从此，这段委婉、曲折、凄凉而又动人心魄，感人肺腑的人神恋情，终究在人世间结束了。
不过也有人说，玉女殉身汤池之时，魂灵立即被她的干爸太上老君招去藏了起来。待谪仙人升天后，老君大发慈悲，拿出仙丹使出法术，用杨柳枝及荷藕使二人恢复原形，成就了他俩“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的美好愿望。玉皇大帝知道后，也只好默认了这既成事实。确否如此，我们肉眼凡胎就不得而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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