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例外,大学的第一件事是军训。我们九月十五号开学,军训两个星期,直到国庆节放假。
军训的苦和累自无需多言,每个经历过大学的人都心知肚明,很多年以后,可能军训的内容都已经淡忘,但军训的百般滋味却始终铭记于心,不只是苦,还有些许的甜。对于我们来说,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光莫过于晚上。吃过晚饭,同学们按白天的队列方式聚集到操场上,在教官的引领下自娱自乐,唱歌、跳舞,诸如此类。有的人自告奋勇,有的人则扭捏矜持,欢呼起哄一浪高过一浪,好不热闹。
军训开始后的第四天晚上,一向沉默寡言的教官心血来潮,提议要给我们讲鬼故事,缺少新鲜和刺激的我们无不鼓掌赞成,况且当着这么多女生的面,就算不想听也要削尖脑袋往上冲啊。接下来,在路灯的泛黄光晕的笼罩下,教官坐在我们中间,开始了他的讲述。我们屏住呼吸,准备随时为教官嘴里吐露的某一句话某一个词呼喊尖叫,相比于周围其他班里的热闹场面,我们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教官讲了两个鬼故事,第一个很俗,不再叙述,我要说的是第二个,它之所以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在于它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了。
故事的名字叫《十二张美人皮》,发生在建国初期。一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女孩某天接到家里一封电报,说母亲病危,速回。女孩自然心急如焚,马上坐火车回家。在火车上,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和她攀谈起来,无巧不成书,两人竟是老乡,还住在同一个镇上。渐渐熟识之后,男人拿出一个包裹,说自己中途要下车,请女孩帮忙把包裹带回去,并留下了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女孩欣然接受。回家后,女孩忙完家里的事情,就想起了中年男人的嘱托。她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男人的家。那是一处位于镇郊的庞大院落,高墙耸立,朱门紧闭,应该是一大户人家,可墙顶上茂盛的杂草似乎又在昭示着院内的荒凉和败落。女孩不由暗暗感叹,自己在镇上生活了二十年,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兴许是某家遭到批斗的地主吧,这样想着,女孩上前敲门,过了许久,沉重的大门才不情愿地裂开一条缝,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探出脑袋来……故事到此结束,原因是解散的时间到了。
我是一个敏感且乐于幻想的人,这个未完的故事给了我无尽的诱惑,我情不自禁地去想象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连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欲罢不能。其实,单是重复几遍故事的名字,十二张美人皮,我就会紧张不已。但当天晚上我并没有失眠,在诸多种情况的假设中,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我在餐厅吃饭,住对门的王文波端着饭坐过来,一脸认真地说:“你大半夜敲我们房门干嘛?”
我以为他开玩笑,就笑嘻嘻地反问:“有吗?”
王文波看我这副嘴脸,陡然提高了嗓门:“别装蒜,还是我给你开的门呢,问你干什么,你也不回答,就木头桩子一样在那矗着,然后你就没事人似的转身回去了,气得我真想给你两拳!”
听着王文波的话,我的眉毛越拧越紧,我忽然就想到了教官的那个鬼故事,而且……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我马上调整好语气,故作轻松地说:“别生气啦,军训生活如此单调,我帮你们调节一下气氛呢。”
“哼!”王文波抽抽鼻子,端着盘子走开了。
他一走,我的表情瞬间阴沉起来。我知道,我又开始梦游了,因为一个鬼故事的刺激。我不想把真相告诉王文波,我怕吓着他。我是有梦游历史的,不过那已经是很早的事了。
十岁那年,我经常从睡梦中爬起来,然后一动不动地蹲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我回不去了。当然,这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自己不可能知道,在我的意识里,那时我正奔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后来,母亲请了一个自称巫师的老女人给我做法,才治好了我的梦游症。
关于女人的法术,我依稀还记得。她先让我闭上眼睛,领着我来到我家的祖坟,然后她围着坟头念念有词地转几圈,虔诚地拔下一从草,让我双手捧着,再领我回到家里,命令我跪在院子中央,她则一边唠叨所谓的咒语,一边抚mo我的头顶,同时让母亲用带回来的草熬出一碗药汤,待我喝掉药汤之后,法术就算结束了。
说来奇怪,打那以后,我真的就没有再梦游了。
当然,我并不相信这些巫术之类的东西,至于我恢复正常,或许是女人的行为给了我一种心理暗示,或许是那碗药汤里含有某种抑制梦游的成分。
而现在,远离家乡的我竟然又旧病复发了。
幸运的是,第二天晚上,教官讲完了那个鬼故事,没想到是关于建国初期国民党特务活动的,类似于电视剧《梅花档案》那种,根本算不上鬼故事,顶多归于悬疑推理一类。
梦游的引子消除了,我想,这下总该睡得踏实了。
但为了证明我是否还继续梦游,睡前,我特意在床的护栏和右手手腕之间栓了一条麻绳。
令我欣慰的是,清晨醒来的时候,麻绳没有断。
只是,我惊讶地发现,麻绳的一端栓在了左手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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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训练场上的血』
~罚是军训中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站不直的、走不齐的、~头接~的、嬉皮笑脸的,通通逃不了这一关。俯卧撑、跑步最为普遍的~罚方式,比较变态的有跪蹲、~树等,它们的目的已不在于消耗~罚者的~~,而在于贬低~罚者的尊严。因此,许多同学都产生了诸如军人的心理有些扭曲之类的古怪想法。总~说来,我们的教官还算宽容,轻易不~罚学生,但他在~无可~的情况~所实施的一次~罚,竟最终导致了~提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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