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高大的宫墙在月下投出一片暗影。
一株株花草,古树,一片片太湖石,在银色的月辉笼罩下,显得幽寂,凄凉。
瑟缩在这所楼阁的屋檐下,我感到好冷。
我知道,这儿是御花园。
我还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儿被困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以来,我只是以露水解渴,草木果实充饥。
三天以来,我走遍了故宫的每一个角落,走到我相信自己被困在了这里。也发现,除了这个金壁辉煌的皇城四周宫门紧闭,高墙耸立外,其余的每一所宫、殿,我都可以轻易地推门进去。
三天以来,过得很平常。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太平常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未见半个人影。甚至连以往的介绍牌,资料,也从未见到。
我相信原来是有这些东西的。
三天前,当我听着语音自助讲解器,来参观故宫博物院时,这里有导游,有游客,有指示牌。
于是我玩得很开心,也很累。
一觉醒来,我才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上,却已记不清我如何睡着的了。天已经黑了,我开始想办法出去,当然,结果是徒劳的。我也就那样度过了被困的第一个夜晚——一个不眠之夜。
接下来的两天,我坚持不懈地把这所皇宫转了一圈又一圈,耐心地推开每一扇门,甚至无暇去想这宫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直到现在,我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放弃了希望。
就这样望着御花园的一草一木,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心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吧……一个大活人,被饿死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或是冻死?困死?我半眯着眼,想着这些事儿。
恍惚中,好像看到那些历代冤死的帝、后、三千佳丽、名将功臣,一个个身披白衣都狞笑着朝我扑来。我想躲,却动不了。那一张张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突地觉着头好疼,从来没那么疼过。闭上眼,任由所有事态随意发展。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晕眩。我要睡了,会做梦么?亦或这本就是一场梦,我将要醒了?
庄生梦蝶蝶梦庄……睡吧……
当我神智稍稍清醒些时,我知道绝对发生了些什么。
仅对晕眩前的那抹回忆我就明白不会有什么平常的事。
我睁开眼,目之所及一片淡紫、淡墨、淡粉色。
这是什么?这里是哪?我扶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
这是...一个房间。方才的那些颜色是婉然垂下的一片片轻纱幔帐。而我,坐在这张复古的**。
或许这儿还是在故宫吧?我想。
望了望搭在我身上的金丝白被,我笑了,想来终于有人出现了,看来我不会孤身一人在这深墙大院里困一辈子。我试着推开被子,无意中发现自己竟身着一袭白衣。记忆中,仿佛最初参观故宫时,并未穿这样的衣服——完全是丝绸制的,上衣在右侧有几颗线扣,下身也是柔软的丝绸白裤。我摇摇头,不想再想那么多,踏上那双刚好和脚的白布鞋,走下床。
逛了一圈,这才发现这个房间挺大,大致分为正厅,西边书房,和东边的卧室。屋里的一切陈设都是古代的样式,没有任何类似于现代的。我脑子里一片杂乱,跨出了门栏。
屋子外面是被回廊拥围着的,走廊再以外,是一个园林。布局十分精美,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正当我入神地望着一小片月季花时,猛地,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呀...姑娘,你醒了?”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连忙回头,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倚着院子的门框而立,手里还提着一个瓷壶。
我舒出口气,微笑道:“刚醒呢。”
那女孩看我笑了,她也大松了口气。她边走过来,把瓷壶放在院子石桌上,边道:“姑娘,你连昏睡了两天,把我们和王爷都吓坏了哪!哦对了,姑娘可以叫我月儿。”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为不妥的地方,却说不上来。只得问道:“月儿,这是哪啊?你刚才说的‘王爷’...又是谁?”月儿给我端上杯茶,笑道:“姑娘前几日晕倒在城外,正赶上我们王爷外任回京,也就把姑娘带回来了。王爷只道等姑娘身体好些,再送姑娘回家。我们王爷是皇上的第七个弟弟,这儿,自然也是七王府了。”
我愈听愈惊,七王爷?皇上?莫非...我是回到古代了?忙问道:“月儿,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现在...是什么年头?我们的国号是什么?”月儿有些惊讶,但还是一一答道:“我哪敢和姑娘开玩笑呀!现在是洛安八年,国号枫啊。”
枫朝?洛安?这是什么?!一个毫无史迹的朝代呀!我不打算再做如何惊讶状了,毕竟倘若我真穿越时空到了这个朝代,对于这里的人、事,完全是陌生的。若非我去适应他们,他们只会把我当怪物看待。我抿了口茶,定了定神,故意道:“看来我真是记不得以前发生了什么呢,月儿。”
月儿叹了口气:“姑娘真是可怜。不过既然遇上了我们王爷,也算是命好。王府里有吃有住,少不得姑娘的好哪。”我笑了笑,低下了头。月儿拉我坐在石凳上,道:“姑娘以后在王府这段时间,月儿就是姑娘的侍女了,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月儿就是。”
见我仍然只是微笑,她试探性地问道:“姑娘,可否告诉月儿你的名字呢?”我看了看她,道:“我叫苏羽卿。”“好美的名字啊!”她拍手道,“羽卿姐姐好生休息,月儿先退下了。有事让她们传话一下我,就行啦!”她指着外面道。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了院子。
一个人静下来,我突地感到一丝害怕。虽然在那个现实的社会中,我常常幻想古代的生活。我喜欢古代的恬静,古代的诗词歌赋,衣着,建筑以及所有的一切。可当我真的孤身一人回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时,我害怕了。
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想了很久,猛一抬头,又全然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我自嘲的笑笑,起身回了房间。在东屋里,我看到桌子上整齐地叠着一摞衣服,想来是方才自己没注意到。
衣服自然是古式的,颜色主要以白,淡蓝为主。我想即使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也是一套很美的衣服。淡蓝的丝坠挂在袖旁,长纱从肩旁垂下,线扣被精致地装点成一只只蓝蝶。我欣赏着这套衣服,不禁叹道,毕竟是在王府里啊。
我想,当月儿在次看到我的时候,一定吃了一惊。我仔细的换上了那件衣服后,坐在梳妆桌前,拿起象牙梳,为自己梳理头发。凭着浅浅的印象,在一头青丝挽、盘、顺。细意挑选了几支木盒里的珠花,插戴上。我望望铜镜中的自己,玩心大起,又调制起了红妆。从清雅的脂底,到淡香的胭脂、瑰红色的唇色,都经我细细地配色,心好久都没有这么静了。
此刻的月儿仿佛只是呆呆地望着我,先前的她只是觉着我长相除端正外有几分姿色,而此刻。她却觉得已是惊艳了。我笑了笑,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道:“怎么啦,月儿?”她嗫嚅道:“小姐好漂亮……”我笑道:“快别这么说,我也只是闲着调调妆玩儿哪。”她摇头道:“不,不是的。小姐,月儿真的从来没见过小姐这么漂亮的姑娘!”我笑着,不置可否。当即转了话题,问道:“月儿,王爷已经知道我醒了吧?”月儿重重地点点头。“那,我可以去见见王爷吗?”我询问道。
对于那个救我的“恩人”,我始终有着一份好奇。更何况我隐隐觉着,他,那个在枫朝内举足轻重的七王爷,能改变我的一生。刚被自己这个想法下了一跳,就听到月儿笑道:“当然行啊,小姐打扮得这么漂亮,王爷一定会喜欢的。”也不顾我被她无忌的言语弄得两颊红晕,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还不大习惯枫朝的这些服饰,尤其是长裙和这双木制的鞋。想来这是正式些的鞋,所以方才我便和衣服一块儿换了上。此刻,被月儿这个急性子的小姑娘一把拉着走,我刚迈出门槛,就重心不稳,踉踉跄跄了。走出没几步,我被一块石头之类的东西狠狠绊了一下,惊呼一声,便要摔倒。月儿连忙想要扶我,却来不及了。
正当我等待着重重摔在地上时,突然,一阵“清风”拂面而来,那是一双安全而温暖的手臂,轻轻拥着、接住了我。我缓缓睁开惊恐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俊美的面庞……不,不是俊美,而是优雅。他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我,好像想在我眼睛深处捕捉到什么东西。就这样他抱着我,注视着我,直到我反应过来,推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我极力想自己镇静下来,轻轻吁了口气。那人也恍若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回过身,对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月儿严厉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要照顾好苏姑娘吗?她身子刚有所好转,你怎可如此冒失地拉着她跑?”月儿低头道:“王爷……我……”王爷?我这才开始正视这个男子。他就是七王?这个看来仅有二十多岁的王爷言行里却有着冷静,沉稳和太多太多的东西。我连忙道:“民女苏羽卿有眼不识泰山,见过七王。”说着就要拜下去。七王回身扶起我,和言道:“不知者不怪,苏姑娘不必多礼。”从“见过七王”到“不必多礼”,我真正见识到这个王爷的沉稳睿智。不多余一个字的回应,完全客套的公事模样,无非是警告我不要对方才的事情进行太多遐想。我反倒觉得轻松了些,笑道:“多谢王爷方才出手相救,月儿是无心之举,还请七王大人大量,不要多加责怪她了。”七王一脸好奇的表情,只觉着我对月儿的开脱来得又快又突然,按理说,应是我责怪月儿还不及啊。月儿感激地望了我一眼,七王也不好说什么,侧头示意月儿可以起来了。七王对我沉吟道:“听说,苏姑娘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我点头道:“羽卿不知为何,每每想起从前,脑海里总是**,记忆只停留在今晨的事儿。”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时代的人理解我对枫朝的一无所知吧。七王言语中有一丝安慰的意味:“姑娘不必伤感,在你的记忆恢复之前,就暂且先寄住在七王府吧,月儿会照顾你的。”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建议,也不知无意中看到他眼里的那丝喜悦是真是假。七王看了看周围,道:“苏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本王说,本王还有些事,先走了。”我福了福身,目送她离开院子。
我就这样在王府里住了下来。每日,除了临帖吟诗,便是阅览书篇。自从那日后,倒也再没见过七王。在月儿的细心服侍下,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这段时间里,从月儿那我了解到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情。原来,枫朝是一个已经延续了二百多年的王朝,有着庞大的皇族系统。只要与皇族有血缘关系的人均姓轩,当今的皇上轩弈于八年前即位,年号洛安,登基年仅二十岁。但其对待事情英明与果断,大有超越之前数位皇帝之势。先皇生八子,临终前两年将皇位托给嫡三子轩弈,自己退为太上皇。且分别封其余七子为七位王爷,掌管环绕京都的远近七郡,七王轩郎便是掌管京都南面的熙郡。七王虽是先皇的庶幼子,但深得皇上和先皇在世时的喜爱。他比皇上整整小六岁,近年来却屡立战功,而且显出治理乡郡的天赋异禀。作为皇上的得力干将,他在七位王爷中,年纪最小,却已被皇上封为“公”,在朝廷中地位举重若轻。皇上轩弈善于体察民情,近年来三次下调赋税,并且要求在各郡开设“童社”,用以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从他即位以来的这几年,人们安居乐业,倒也源他治国有方。我听月儿说了这么多朝廷上下的事,不禁好奇她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她笑答道:“小姐,我从小在王府长大的,这学问没长什么,闲话倒也听了不少呢!”我亦笑了。无意中,我们聊起了后宫。听月儿说,当今圣上勤于政事,只在两三年前布旨京都,招了十几个秀女,此后便再无消息。如今后宫最高之位仅至美人,是一位宰相的侄女,更别说皇后之位了。如今五十岁许的太后颐享天年,后宫倒是安静,没什么大事。
知道了朝廷内外的大致情况,我松了口气。虽然枫朝没有在历史上被记载过,我不能凭现代的身份占到什么便宜,但只要有着对历代史事的经验与见闻,再加上行事谨慎小心,活下去想必还是容易的。就这样,我突然古怪地感谢起中学教我历史语文的老师来。
转眼我来古代的三个月过去了,我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饮食起居,言行举止。由于我对回到现实没有什么希望,这样的绝望只能更加快我适应这里的时间而已。这天清晨,月儿正帮坐在梳妆桌前的我梳理头发。
“月儿,我想出府去走走。”我突发奇想地对月儿说。
月儿有些惊讶,不过马上道:“好啊小姐,只是不知是否应和王爷说一声呢?”
我点点头道:“不如这样,一会儿我同你去找王爷。若他肯答允,我们便出府去玩儿,好不好?”
“好啊!”月儿毕竟是孩子心性,很快就一改沉静丫头的样子,激动地跳了起来,手上梳头的速度也略显加快了。
用完早膳后,我跟随月儿走出了玉湘斋。玉湘斋是我住处的名字,是前些日子我自己题名,又找工匠刻匾裱起的。
月儿带我来到了一处相当大的楼前。——不,叫它楼已经不合适了,应该称之为殿。果然,我仰头望见了苍劲有力的两个字飞舞在房檐的匾额上:杏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杏”这个字,不过这两个字所含的力道却让我颇为赞赏。
刚至殿外廊中,便看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向我们迎来,看了看我,略显惊讶地对月儿道:“月儿姑娘,你这是……”月儿笑道:“麻烦赵叔通报一下王爷,就说我和苏姑娘有事想找一下王爷。”被称作赵叔那人又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道:“王爷最近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他若是不见,两位可要做好准备啊。”我已有三个多月未见七王,闻言一愣。月儿亦是有些奇怪地与我对望一眼,仍然婉言道:“还是麻烦赵叔通报一下吧。”赵叔点了一下头,走进了殿里。半晌,他转出来,吁了口气道:“还算你们运气好,进来吧。”月儿连忙欣喜地引着我进去了。
绕过几个曲折的屏风,我眼里满是金色。尤其是金黄色的纱幔从横梁一直垂到地砖上,整个殿里洋溢着皇家高贵的气息。我大概看了看杏殿的陈设:殿西是几排满满放着书的书架和一个书桌;殿东是一个兵器架及几把太师椅;正中有一个低矮的汉白玉石阶,十分宽大,七王轩郎半倚在石台上的**,右手拿了卷书。
我和月儿道:“羽卿(月儿)见过王爷。”福了福身子。七王眼不离书卷,挥了挥袖袍,道:“起来吧。”我看了一眼月儿,她眼里也有我的那份惊讶,甚至比我还大。当即,我单刀直入地对王爷道:“王爷,羽卿这几月来在王府里闷得有些慌了,不知王爷可否答允我和月儿出府走走呢?”七王仍然看着书卷道:“慌了?那就出去走走吧。”我正准备行礼答谢,他又道:“月儿注意苏姑娘的安全,出了事,本王拿你是问。”月儿忙道:“是,王爷。”七王端起床头的茶,抿了一口道:“如果没事的话,就下去吧。”我和月儿只得行礼退了出来。
出了殿,月儿舒了口气地对我道:“天啊,今天王爷太吓人了!”我淡淡报之一笑。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感觉敏感这类人存在的话,我想,我可能就属于那一类吧。方才出来时,如果不是我感觉错了,七王一直在看着我,直到我拐入屏风。主送客出本来没有什么,可是和他今天说话眼不离卷比起来,我却觉得是那么的不对劲。脑子越想越乱,当即甩开一切,拉着月儿陪我回房换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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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府外』
枫朝的京都果然~闹繁盛。七王虽然~为熙郡郡王,但王府却设在京都,想必也是皇~赐宅的殊荣了。此刻,我同月儿在大街小巷里闲走散逛,~说我对这儿赞不绝~,连月儿也因太久没出来而~兴奋呢。街~的吆喝~,茶坊酒肆的谈笑~,巷里小贩的~卖~,把来这条巷的所有人都感染了。月儿告诉我,这条街~倾安街,向来是城里繁盛地儿。我点头称是,心中暗想恐怕连老北京的王府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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