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br/> 三、 山春的长寿面<br/> 当夜晚间，小青龙山一带果然下起雨。早饭后，黄老三父子坐在堂屋门口，一边享受阴凉的天气，一边筛选着昨日从山里采来的药材。整个白天，淅淅沥沥的雨丝没有间断。<br/> 第二天早起，黄老三发现小院上空依然乱云飞度，飘落着零星的雨点。黄老三的心里开始焦急，脸色变的愁眉不展。看天气雨意正浓，进山无望，只能留在家中切削饮片。可是，他转念一想，倘若天气迟迟不放晴，切下的饮片更容易发霉呀，还是不切的好！<br/> 早饭后，黄老三父子闲来无事，只好躺在炕上闭目养神。临近晌午，院门突然被人擂响了。守候在堂屋门槛外的大黄狗倏地跳起来，警觉地竖直耳尖，龛动着鼻孔嗅了嗅，扭头钻进里屋，伸嘴巴拽动小主人山春的裤腿。 <br/> 山春睁开惺忪睡眼，刚好听到院外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哎——，山春，快来开门呐！我是你娟子姐！”“啊！娟子姐冒雨上山了！”山春一个鲤鱼打挺跳下炕，一边提鞋一边冲出屋子，三窜两蹦扑到前门口。<br/> 山春一手揉着眼窝，另一只手抽出门闩。拉开一扇门板，抬头发现娟子姐正背着身子避雨呢。只见她头戴一顶凉帽，脖子系着一件没膝盖的旧蓑衣，高挽裤腿，鞋帮上粘满泥浆。山春伸手扯了一把蓑衣说：“娟子姐，快进来吧，啥事不能等天晴后再上山呀。”<br/> 娟子转身笑眯眯地对山春说道：“要真等天晴了我再来，这顿好饭就放馊了。”山春闻到了枣糕的香气，他把目光注意到娟子左肘弯挎的篮子上，笑嘻嘻地说：“娟子姐，你给我和爸带来了枣糕！”“嗯，用新白面蒸的，可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娟子早就听山春说过，他家里今年的麦子颗粒无收。<br/> “山春,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啥日子呀。”娟子审视着山春的眼睛问道。“是啥日子呀，过阴天，睡懒觉的日子呗。”山春不以为然说。“哼，小糊涂虫！今儿是五月二十，你的生日！我的小寿星佬！”娟子说话间，伸出食指在山春的脑门上轻轻一戳。<br/> “噢——，对！对！对，娟子姐，多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和爸差点错过吃长寿面了！”山春兴奋地攥住娟子姐的一条胳膊。姐弟俩手拉手，并肩跨入堂屋的门坎儿。大黄狗闻到又香又甜的枣糕味，凑上前伸出嘴巴拱篮子。娟子拿出一块枣糕，掰开了。一半递给山春，另一半送到大黄狗的嘴边。<br/> 这时，在东屋炕上打盹的黄老三，正忙着拾叠炕上的被单枕头，等待娟子进屋。娟子解开蓑衣交给山春，抬手撩开门帘走进里屋。她面对着坐在炕头的黄老三莞尔一笑，说道：“三叔，我打扰了你老人家的午睡了吧。”“嗨，没有的事儿，山春去给你开门时我就醒着哩。”黄老三乐呵呵地解释道。<br/> 黄老三倚靠在墙旮旯被垛上，手里捏着烟荷包装填烟袋锅，吩咐外屋的儿子说：“春儿呀，快去西边沟里摘几个桃子回来。”“好嘞！”山春痛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冲出院外。<br/> 西墙外的山沟里，生长着七棵果树。有桃树，杏树，梨树，柿子树四种。在树的间隙，黄老三点种了高粱玉米，足够父子俩一年的口粮。不知何故，在最近两三年，沟底那口石窟里的水质变得苦涩难饮。黄老三父子不得不下山，去小石桥东边药铺门前的井台上提水吃了。<br/> 娟子进屋后，将篮子搁在靠东墙的板柜上，转脸看到炕梢叠着一摞换洗过的衣物。娟子坐在炕沿，伸手拣出几件需要缝补的衣裳，拉过针线笸箩，立刻穿针引线，埋头缝补起来。<br/> 娟子比山春大两岁，今年十七。她是山脚下邻居石匠赵喜贵的闺女，也是栓柱的姐姐。山春两岁那年，母亲产前突然血崩身亡。此后，黄老三白天进山采药时，就把儿子寄养在山下的近邻赵喜贵家里，与赵石匠四岁的女儿娟子为伴。<br/> 山春六岁时，娟子要跟母亲学针线。为了不妨碍娟子学活儿，黄老三从外面讨来一只小黄狗，和儿子山春一起关在山上的独门小院里。<br/> 娟子十二岁那年，就开始给黄老三父子做鞋穿了。<br/> 黄老三装满一烟袋锅子的烟末，伸手从炕席缝隙间摸出火镰火石和火绒草。“咔咔”擦出火花，引燃压在烟袋锅子上的火绒草。然后，他用力嘬着烟袋嘴儿，不一会儿，从黄老三口中吐出的一缕缕晕白的烟雾，很快弥散到整个屋子里。<br/> 黄老三眼含慈爱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娟子飞针走线。娟子右手中指戴的紫铜顶针儿，随手腕起落一闪一闪地发光。这枚铜顶针儿，还是山春的母亲生前使用过的东西。睹物思人，黄老三陷入沉思之中 。 <br/> 十三年前的秋末，一天傍晚，黄老三从山里采药回到家门口，他发现窗户口没掌灯，院子里寂静的让人心里发毛。黄山春顿感不妙，他甩下药篓子，大叫着女人和儿子的名字闯进堂屋门槛。啊，天呐！黄老三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昏暗之中，怀孕八个多月的女人跌倒在灶台旁边，两岁的儿子山春趴在妈妈的背上睡，鼻息还在不停地抽泣着，屋子里充满血腥的气味…… 女人血崩，已经死去多时！<br/> 女人和肚里的孩子，就这样无情地离开了他，没有一句遗言。黄老三将母子俩埋葬时，他对着坟墓发誓，一定要将幼子山春养大成人。十三年的光阴悄然逝去，在山下邻居们的帮衬下，黄老三含辛茹苦，终于把山春拉扯大了。<br/> 黄老三吸过一袋烟，干咳了两声，转身在窗台上磕掉烟袋锅里的灰烬。然后，他搜肠刮肚地找来话题，与埋头做活儿的娟子姑娘搭讪。他询问娟子今年麦子的收成，河套里秋庄稼的长势，以及赵石匠老两口的老毛病好些没有。后来，黄老三还问到娟子的弟弟拴柱的近况。<br/> 娟子听着黄老三提起的沉重的话题，如同搬动几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胸口窝，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以至于在回复黄三叔问话时，她都没有勇气抬头。有谁能知晓娟子心里的愁和苦呀。老父亲疾病缠身，母亲身体孱弱，弟弟年纪还小，自己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儿家，不得已承受起家庭生活的重担。<br/> 黄老三托腮捻动着浓密的胡子茬，沉默片刻之后，他好声安慰娟子说：“唉，他娟子姐呀，不妨把眼光放长远点，再挺过三年五载，等山春和柱子长大成人，咱两家的苦日子不就熬出头来了。”娟子轻**头，看起来只有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了。<br/> 在娟子的内心深处，早把山坡上的这座独门小院当作她未来的归宿。日后跟山春成了亲，家里有黄三叔父子的鼎力相助，想必说父母后半辈的日子该不愁过了。<br/> 这时，院子中传来一阵儿“登登登”地脚步声响，山春怀揣着一凉帽鲜红的山桃闯进屋里。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洗干净的桃子摆在炕沿帮上，让父亲和娟子姐动手品尝。<br/> 黄老三探身抓了几个桃子，靠着被垛“咔哧、咔哧”地大口啃起来。山春选了一个红透半边的大山桃，用手举着送到娟子的嘴边说：“娟子姐，你张开嘴咬吧。”娟子抬眼皮看了看山春，胀红了脸，蚊声说道：“别，别淘气了，你先吃吧，待会儿我自己拿。”“不，不，就尝一口嘛，又不耽误你手里的活儿！”山春手里举着桃子执拗说。<br/> 娟子推辞不过，只好咬下一小口，低头慢慢嚼着。黄老三假装没看见，他打岔吩咐儿子说：“春儿呀，你去外屋烧水和面吧，等你娟子姐腾出手来，马上就切面条。晌午，咱爷仨吃一顿黄酱鸡蛋打卤面！”<br/> 刚才，黄老三地确听到了娟子和山春在院当中的对话。<br/> <br/> 四 心急如焚<br/>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小青龙山前一直细雨霏霏。风儿静，云不动，没有电闪雷鸣。老天爷耐着性子，像是要把积攒了一个多月的雨水帐，一笔一笔的清算下来。<br/> 只有在每日晌午，天光放亮时才出现短暂的雨歇。黄老三父子趁机走出院门，从附近山路旁割些青草，弄回家里喂养五只山羊和一头毛驴。<br/> 雨期的第五天，黄老三早晨醒来，披着褂子出门看天气。仰望混沌的天空，迷迷茫茫，黄老三看不透天上的云海还有多么深厚。长叹之后，黄老三回到堂屋，蹲在灶膛前默默地点火烧柴，熬着够父子俩吃上一天的高粱米粥。<br/> 倘若是在往年，麦收之后，正是黄老三最忙碌的日子。不费吹灰之力，一天就能背回两篓子药材，晾台上总是晒的满满。同时，他捎带着采些蘑菇蕨菜和各种山果，运气好时还能拣到一些鸟蛋或野鸡蛋。<br/> 可是，眼下阴雨连绵，不仅延误了采药的大好时机，水分过大，长势过旺，必然要影响多种药材的成色。<br/> 大黄狗在屋外守了一夜，此时被允许进入堂屋。它卧在门坎儿里边，悄然注视着黄老三愁眉苦脸的面孔。很快，锅烧开了，高粱米饭的香气四溢。黄老三撤了灶膛里的火，里屋板柜上的老座钟恰巧“当当”敲过七响。<br/> 山春蓦地醒来，草草穿上衣裳，拖拉着鞋帮出门倒尿壶。大黄狗站起来，尾随在小主人身后跳下晾台。山春拎着尿壶刚走近前门口，南墙根下的羊圈和驴棚立刻骚动起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紧盯着他。山春一挥手，开口训斥道：“嘿！都给我老实待着，没看见老天爷还阴沉着脸呐！”<br/> 山春钻进墙角的茅厕倒掉尿壶，抬头发现墙头滋生出大片嫩黄的青苔。久违的蜗牛纷纷出洞，沿着苔痕悠然滑行。山春伸手摘下一只大的蜗牛，放在手心里把玩。大黄狗好奇地伸出鼻子嗅了嗅，立刻走开了。<br/> 没等蜗牛探出柔软的身子爬行，山春忽然想到了隐伏在地下的蚯蚓。它们和蜗牛一样，只有在阴雨连绵的日子，才表现的异常活跃。眼下的这种天气，不正适合挖蚯蚓吗！<br/> 山春放下蜗牛，回屋提醒父亲说：“爸，你看蜗牛都钻出墙缝了，道边上拱泥粪堆儿的蚯蚓肯定少不了。”“噢，对呀！”黄老三眼前一亮，阴郁的脸上马上笑逐颜开。他一拍大腿自嘲道：“嗨！看看你爸我呀，这些日子竟犯起迷糊了呢，光顾为着不能进山采药发愁，差点错过挖蚯蚓的大事！”<br/> 早饭后，父子俩披上蓑衣，抄起铁锨，拎着空葫芦一起走出家门，顺着下山的小路开挖蚯蚓。一天下来，黄老三父子顶着毛毛细雨，挖到了一铜盆鲜活的蚯蚓。<br/> 老不舍心，少不舍力。吃晚饭时，疲劳过度的山春，刚一端起饭碗就感到昏昏欲睡。他勉强吃了一碗粥，丢下碗筷，铺开褥子，纳头便睡。头刚沾上枕头，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黄老三不紧不慢地吃过饭，下炕摸黑到灶台边洗碗刷锅。然后，他又给驴和羊添上青草 ，回屋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睡。 <br/> 此时，黄老三的心思又牵扯到大山里生长的药材上了。“采药去，采药去……无数个细微的呐喊声回荡在他的耳畔。山坡上，沟谷里，峭壁旁，成串的，成簇的，成片的，顶生的，悬垂的，侧长的,五颜六色的药材花朵，花冠，花穗，一起在向他招手。<br/> 黄老三明知这些都是幻视幻觉，可是挥之不去 …… 当板柜上的老座钟敲过当日最后的十响后，黄老三才好不容易合上了眼皮，脑海里很快浮现出这样一个动人的场景。<br/> 黄老三终于来到大山里了，眼前生长的各种药材，忽然像人参娃娃似的活跃起来。它们排列成一条长龙，围绕在黄老三的身旁翩跹起舞，黄老三仿佛置身于一片漫无边际的花山药海之中。<br/> 惊喜之余，黄老三的右手习惯性地伸向肩头，去抓篓子里的药锄。啊！后背上空空如也！原来，自己出门时忘带上挖药材的篓子 。“该死！我真成了老糊涂了。”黄老三顿足捶胸，咒骂自己。面对唾手可得的药材，说啥也不能空手而归呀。<br/> 黄老三急中生智，迅速**褂子铺在地上。然后塌腰伸出双手，左右开弓，瞬间拔下了一大堆根茎粗大的药材。黄老三蹲下身刚要包裹药材，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卷走了黄老三脚下的药材，连同他的褂子一起刮到半天空中。“可恶的大风！”黄老三跳将起来，**盯住褂子飘走的方向，甩开两条腿穷追不舍 ……<br/> 黄老三飞也似地翻山越岭，跨过一道又一道熟悉的山岗 …… 忽然，风停了，黄老三止步，左顾右盼，却不见褂子的踪影。他只好登上附近的一座高岗，拢目光向四下了望，终于发现他的褂子挂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桩上。<br/> 跑到枯树跟前，黄老三抬头发现，在一丈多高的枯树桩顶端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树洞。洞口边缘隐约可见两颗蘑菇状的东西，“啊，双头蛇！”黄老三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蛇，他倒不怕，若是真的遇到了双头蛇，还是他平生所未见。<br/> 当黄老三手里寻到一段树枝，定睛再仔细观察时，却发现树洞里的那两样东西，一直都是纹丝不动，而且熠熠闪光。“噢，是灵芝！”黄老三欣喜若狂，他立即甩掉鞋子，手足并用，“嗖嗖”几下爬上枯树桩的顶端，伸手抠出树洞里的两颗灵芝。<br/> 黄老三跳下枯树桩，手捧灵芝，在心中窃喜，“嘿嘿！真是苍天有眼啊！今日获此珍宝，已胜过辛辛苦苦地挖上半年的药材了！今后，无论老天爷怎样刮风下雨，我黄某人也不在乎啦，哈哈哈 …… ”<br/> “爸，你在笑啥呀，是不是做美梦了 。”山春被父亲在梦里的朗声大笑惊醒，伸手抓住父亲的肩头使劲摇晃了几下。“啊，啊……春儿，你老爸我才到灵芝啦！还是两颗呢 …… 春儿呀，我，我这是在哪里呀 …… ” 黄老三伸手在黑暗中乱摸一通，当他感觉到自己躺在炕上时，才彻底从梦里清醒了。<br/> 山春只是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父亲又睡着了。<br/> 由于地理环境所限，灵芝在小青龙山一带生长极少，故而显得极为珍贵。对于每个采药人来说能否采到灵芝，一辈子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据本草记载：灵芝具补虚宁心，健胃安神之功。并不像神话故事《白蛇传》中描述的那样神奇，称灵芝称为仙山瑞草，能够起死回生。<br/> 黄老三清醒后，睡意全失，他只好躺在炕上倾听院子里的动静。夜色沉沉，万籁具静。窗外不时落下清晰的滴水声。“吧嗒、吧嗒，”此起彼伏。黄老三心中纳闷，在这无风无雨的深夜，缘何出现滴水的声音。呃，莫非是在下雾吧，雾珠从叶子上滚落到地下，就好像是这种声音。<br/> 雨后见大雾，正是天气放晴的先兆。黄老三的心里充满了希望。板柜上的老座钟刚敲过五响，黄老三看到屋檐下的窗户纸泛出了白光。他披上褂子，悄悄走到堂屋门口，伸手打开两扇门板。只见一团白雾扑面而入，“阿嚏！”黄老三骤然打出了一个喷嚏。他马上兴奋地大叫道：“嚯！好浓的雾呦，谢天谢地！”<br/> 黄老三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转身回到灶边淘米做饭。黄老三手拉着风箱吹火，顷刻间煮熟了一锅红彤彤的高粱米粥。<br/> 黄老三没有惊动熟睡的儿子，自己盛出两碗热粥摆在风箱上晾凉。然后，出门到屋檐下摘了一块咸萝卜蔫儿，捏碎表面的一层盐渍，直接嚼着下饭。大黄狗卧在堂屋门口，眼巴巴地注视着黄老三狼吞虎咽喝下两碗粥。接着，它又目送他收拾齐药锄背蒌，在腰间系上药酒葫芦，拄了一根树棍离家，悄然钻进大山的迷雾之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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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am～;n～s～;&am～;n～s～;&am～;n～s～;&am～;n～s～;五&am～;n～s～;雨过天晴<～r&n～s～;/>&am～;n～s～;&am～;n～s～;&am～;n～s～;&am～;n～s～;～～一觉醒来，发觉屋子里的光线仍然灰暗。可是，院子里一片寂静，这表明父亲可能不在家中。难道说天气～放晴，父亲才早早地离开了家门。想到此，～～立刻～～～炕，拖拉着鞋帮～到堂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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